游石珍將懷里人的雙眸掩得更實些,怎麼都不能讓她見識到樓主這麼禍害的一面,實在太不要臉,又不要臉得太得意洋洋,他家人前清清淡淡、人後僅對他作狂的穆大少要被帶壞了怎麼辦?!
還好他手夠大,能掩得她不見天日!
他迅速且硬聲道——
「你們買去的是已制成藥丸的『天紅貝』,所謂得魚在籠,不如一竿在手,年輕力壯不如老謀深算,得到的貨再多,還不如自個兒培植,凡事總得往長遠處著點。『天紅貝』的花苗我能給你,栽培與制煉之法亦能告知,樓主『飛霞樓』內奇人異士甚多,想必要將關外才栽得活的苗子移種江南,那是易如反掌,屆時你們自栽自煉自制,要多少「天紅貝』藥丸皆不是問題,自用之外尚能成為一門營生,樓主以為如何?」
「唔……所以呢?」一陣眨動。
游石珍恨恨噴氣。「所以那個亂七八糟『繪丹青』的事就此了結!兩清!」
「這個嘛……噢,欸欸……」裝模作樣還想繼續拿喬的樓主大人被丈夫狠狠一瞪,只好晃著腦袋瓜嘆氣。
「好吧好吧,兩清就兩清,怎麼說我可都是性情中人,瞧珍二爺都說到這分上,不兩清那多不性情。只是嘛……」她假咳了咳,清清喉聲。「『飛霞樓』跟珍二爺那是兩清了,可我跟咱妹子可還沒清啊,走踏江湖,欠下的,早還晚還都得還,穆家妹子,你說是不?」
兩名武功蓋世、道上名聲赫赫的漢子根本未察覺樓主葫蘆里賣什麼膏藥,而無辜被蒙眼的清俊女大少就更難知情。
穆容華正凝神听那談話,兩袖緊緊攀住掩她雙陣的那只臂膀,抓得好緊。待听得樓主終于答應交換別的條件,不再緊揪著「繪丹青」不放,她身與心整個松懈,甫吐出一口氣,芳唇竟被一張女敕柔無比的嘴給堵實了!
事情起于肘腋之間,誰也擋不住!
她遭樓主強、吻、了!
趁珍二爺將她挾住、掩眸,她毫無防備之際,樓主惡虎撲羊似撲來。
一擊正中!
花馨隨濕熱的唇舌喂入,穆容華一時驚住,只听得兩男人乍起的惡聲咆哮,此起彼落得好不熱鬧。
欸,震耳生疼啊!
入夜,小島上的肅殺氛圍被月光輕拂而去。
蟲鳴再起,伴著竹曲與浪潮,恍惚間,前晚的夜襲與沖天大火宛如隔世之夢。胡人漢子們與過江龍的恩怨起于先前的一次劫船殺人。
曾為西漠「狼主」的雷薩朗拋下過往一切,領著一批歃血為盟的兄弟從西漠入中原,再從江南一路去到南洋,他們在海上諸島建立功業,感情比起親兄弟更親厚、更密不可分。
一次往中原運送奇珍香料的船只遭海路攔劫,雷薩朗前去接應時已然不及。
海賊劫貨便算了,所有船工竟無一幸免,包括當年追隨他出海的兩名兄弟。此仇定然要報,追蹤查訪兩個多月,好不容易才知對頭名號,卻苦于迷霧海域間方位難定,屢屢尋不到過江龍巢穴所在。
游石珍恰在此時與胡人漢子們搭上,既有共同敵人,自然能成盟友。
而話說真格,若非有他這般方向感絕佳、追蹤能力超群,兼能輕易融進任何群伙的盟友,雷薩朗要拿下過江龍這一窩,怕還得費個三年五載。
道上行走自有規矩,血債血償方為正義。
過江龍既死,樹倒猢猻散,眾人死的死、逃的逃,那些不及逃走的手下落進雷薩朗手中,穆容華不想去猜那些人的下場。
至于與過江龍混在一塊兒的小柄舅爺……穆容華只能蹙起眉心嘆氣。
「傷春悲秋個啥勁兒?該嘆氣的是哥哥我吧?」
男人不滿地低吼,把挨在榻邊幫他拭發晾干的穆大少一把扯來,壓在身下。穆容華沒做任何抵拒,躺平下來,她探指模模他較以往顯瘦的面龐。
前夜大亂,他受傷昏厥,雷薩朗的人馬接掌一切。
他們被安置上船,接著又忙替他祛毒裹傷,而後樓主接受她「代償」之請,當時天色早已亮透,隨即是他趕來阻撓,再加上雷薩朗攪局……整個午前就那麼鬧哄哄的,鬧到她遭樓主強吻,兩個漢子氣跳跳拔開自個兒女人,各自帶開,亂象環生了大半日終于平息些。
他是氣昏頭了,加上金針祛毒之後根本沒好好休息,午後一覺,足足睡上三個時辰才醒。
醒後,他氣血大暢,蛇毒余癥盡去,而她早為他備妥一大桶清水,還兌好了熱水供他浴洗,把那頭染黃的發淨回原本的烏青。
她的眸光專注,眉色沉吟,游石珍被看得臉皮微燙,側著臉去挲蹭她的手。
「嘆什麼氣?」他悶聲再問。
其實還想板起臉的,覺得她太欠教訓,竟想代他償債去?!
她外表再如何「大少」,底子可是貨真價實的女兒身,隨便給人看了去,這行嗎?!成嗎?!對嗎?!
但,這家伙干麼沉沉郁郁的?他思緒一掠,遂撇嘴道——
「是你家行謹族弟又怎麼了?」
穆容華被他眯目皺鼻的怪樣逗出一抹淺笑,後又正正神色。
「午後我過去行謹那兒探望,撲了空……他人在軟禁倫成淵的那間艙房里。守在門口的人說,行謹已進去好半晌。」
「你擔心什麼?」
「我沒擔心。我只是……」只是如何?她一時間尋不出話。
「你何須擔心?」
「我說我沒擔心的,只是……就只是……」她望住他,顫動瞳心映著他的臉,如同自己映在他黝亮眼底,那樣的她迷惑徘徊、沉吟不定,但她因何憂慮?
感情之事向來由心不由己,她不都徹底體會了,真要發生,誰能擋住?
感情之事更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行謹若想親飲那一口,是好是壞、隨喜隨憂也只有他自己能懂。旁人操什麼心?她還能替他多想什麼?
她自個兒的情債都還償不完呢……
捧他的臉,她微挺上身親他寬寬的嘴,低聲呢喃。「沒擔心了,真的……」至少能做到順其自然、旁觀守護。
「哼,只擔心別人,都不知心疼我。」吻吻吻。
「我都氣暈了。我誰啊?!扮哥我可是堂堂游家珍二爺,關外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地頭老大』,我氣暈了,我耶,這事有多嚴重你可知?」親親親,邊嚷嚷邊親。
「我當然心疼你啊!」她略急道,展袖攬下他的頭,頰面貼熨在他頸側。
他黑亮亮的散發飛翹,半點都不柔順,卻是她再喜愛不過的。
清俊面容覆在他黑發之下,嗅著那令人心安心喜的氣味,身子不覺顫著。
她嗓音輕啞道︰「有過關外遇上飛漩沙暴那一次已經太夠了,未料又經歷這一回,見你受傷倒地,我的魂都快嚇飛……游石珍,我不心疼你還能心疼誰?可一想你之所以遇險,皆因我而起,我……我心里就難受、就覺過意不去,覺得自己待你不好了,明明想待你很好很好的,可偏偏做得這樣不好……」
她的溫息與柔唇落在他膚上,她淺淺親著他耳後的傷。
游石珍想起金針祛毒後首次醒來,看見擱在榻旁矮幾上的小盂盆里盡是辛臭烏血,是她為他吸吮吐出的……哪里待他不好?哼,就因待他太好,才想偷偷替了他去讓人「繪丹青」!
想到這點就令人又疼又氣又想對她耍流氓耍個徹底!
壓住她的發,扣住她下巴,他湊嘴再去堵她。
吻深入淺出、淺出再深入,齒與齒輕絆磕合,有力的熱舌掃遍她芳口之內,吻得十二萬分徹底。
事實上自她遭樓主輕薄,他今日都不知第幾回這般吻她。
「游石珍……」
「可惡那張嘴,親過她家男人又來親你,可惡!她姓花的有沒有節操啊?這麼花!自個兒的女人竟在自己懷里被別人強吻,有沒有這麼慘啊我?!可惡可惡,這都什麼世道……」
碎碎念個不停,念完再用力親,根本是想用很多很多的吻抹掉別人可能留在她唇上的感覺和氣味,即便她嘴里和呼吸吐納全沾染他的氣息,陽剛且爽冽,粗獷中有不容忽略的柔軟,全是他,都是他了,他仍覺不夠似。
「游石珍……」被吻得昏茫茫,卻覺還有好多話想告訴他。
于是迷醉般吐語,她在吻與吻之間呢喃如歌——
「……我要待你好,我會很努力的,我能做得更好更好……你說要疼我,那就疼到底,不準放手,我要你疼我,只要你而已……游石珍,我會護著你,再不讓誰欺負你……」
她毫不忸怩,語調雖軟,所說的卻如立誓般率然坦白。
游石珍突然將她拉起,盤腿而坐將她抱在懷里。
他峻龐略赭,心音如鼓,明明得意到想把嘴巴笑咧到耳根,面上仍裝得凶狠又無辜,揪她襟口噴氣。「欺負我最凶的,不是你穆大少還能有誰?」
穆容華小口小口喘息,眸里都潮了,卻眨都不敢眨。
見她發怔,他氣勢更盛, 哩啪啦一吐胸中塊壘——
「當年關外一場『漢女出嫁牧族漢子』的排場,咱們有關外第一紅媒助陣,有大紅花轎撐場,有三拜天地壓軸,還有四面八方奔來賀喜的牧族朋友,該有的皆有,你穆大少確實出嫁無誤……可你後來不認,听我喚你娘子就渾身不對勁兒,還為此事槌過我一拳,賞我無數狠瞪,但是啊但是——」重重一頓——
「你沒臉沒皮拐了我的童子功底,害我失身于你,這都算了。即便你後來不要我、趕我走,這都算了。咱們倆決定私奔,也奔得頗遠,誰料之後有人拐你私奔,甚至跟你求親,你全都允了!穆大少就這麼一個,之前有個方氏大族的方仰懷覬覦,如今還有個姓倫的小屁孩硬插一腳,再加上『飛霞樓』的混帳樓主作亂,這長長一道擠得很,我到底排哪兒去了我?」非常痛心疾首又語重心長——
「你把我欺負得這樣慘,我要是夠狠,就該押你回江北永寧,再敲鑼打鼓、噴吶震天,然後再席開百桌向永寧的鄉親父老們鄭重告知,說你是我媳婦兒,『廣豐號』穆大少是『太川行』珍二爺的親親媳婦兒,他姥姥的誰都別想再打你主意!」
「好。」
好……什麼好?!
游石珍瞪圓眼,濃眉飛挑,一時間不懂她徐而淡定的「好」,究竟因何而好。
「好……」這一次的「好」揉進嘆息,尾音略碎,更顯心中情悸。
「你、你什麼意思?」他仍瞪著,瞳心火苗開始跳上跳下,竄得顫顫不休。
「穆大少,你什麼意思?」莫非……真如他以為的那個意思?
穆容華圈緊他的頸,臉埋入他繃得硬邦邦的頸窩,很自持卻還是自持不了,想寡淡也寡淡不成。
她臉熱眸燙,吸吸鼻子笑中帶淚輕嚷——
「就跟你回江北永寧,跟你敲鑼打鼓、噴吶震天再席開百桌,再不讓誰打你珍二爺的歪主意!」
游石珍狠狠怔住。
收攏雙臂摟住佳人,他摟緊再摟緊,好一會兒才張張嘴勉強蹭出。「是不讓……不讓人打你歪主意,不是打我的。」
「是你。」鼻音略重卻堅定。「有人貪愛珍二爺體魄,欲繪制丹青畫卷,那曰疋不行的。珍二爺守身如玉,一輩子就打一個姑娘,還要挑最好、最美的來打,一輩子就打那姑娘一個……那姑娘如今已落在珍二爺懷里,她著實是個善妒的,還是個心機深沉的,斷不容旁人打自家男人主意。所以這位哥哥听好了,即便把我自個兒賣了,我穆容華都不允哪家姑娘瞧了你、踫了你,哥哥的節操我來守護,拿身家性命護到底。」
這世上終有一人值得她如此用心,值得她拿一切去換。
把自己抵給他,若能教他不再覺得委屈,能日日見他歡笑,那才是真正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