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蜜薇往回看,雷沛之並沒有跟上。
他的高傲,不允許他像個累贅的第三者,介入別人的感情爭執。
他太有自信,認為到最後,她會向他走來,投入他的懷抱。
可惜,雷沛之料錯了,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的,只是那兩人越走越遠,身影越顯越小……
「比起以後的他,現在這個『雷沛之』勉強好一點點。」她說。
可見劣根性只會越養越茁壯。
「以後的他?……你和他還會有牽連?」楊士偉眉頭皴起。
「嗯,他追求我,追得很勤。」
楊士偉先是一怔,接著是重啐︰「追求你?!十幾年後他都幾歲了?!老不修!」
現在的蜜蜜只有七歲,雷沛之不止二十七歲了。
想吃女敕草,不嫌牛嘴太老嗎?
楊士偉更加篤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帶她離開這里。
離雷沛之有多遠,就多遠!
「你沒答應他吧?」他問的是未來發生的狀況。
田蜜薇搖搖頭,「他不是我喜歡的人……不管是現在,或是以後。」
「對,他配你太老了點,也不想想他大學時,你出生了沒呀?當你爸都夠格了。」楊士偉語氣酸溜溜的。
她看了他好半晌,幽幽輕嘆,聲音好淺︰「這也是你拒絕我的理由……」
年紀——
「什麼?」楊士偉沒听清楚。
「沒有。」她不想告訴他,在未來……她向他表白過,他卻不接受。
他說︰你太年輕,誤以為這是愛,事實上你不愛我,你只是喜歡被寵的感覺,所以產生了混淆。
我只把你當成孩子,對于一個從小看到長大的孩子,我怎麼可能產生愛情?……我會先被你爸剁掉吧?
你就像我女兒一樣,我還是很喜歡你,單純的「親情」那種喜歡……
總有一天,你會遇到真心喜愛的人,羊叔叔這種老男人,你看不上眼。
听得她眼淚直掉,幾乎心碎。
「你在這個世界,目前也只剩下我,知道你的存在,你想回去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光憑你一人,太孤立無援了……先跟我回家,我們再來一塊兒想辦法?」他將她當成七歲的蜜蜜,語調無比溫柔的哄著。
田蜜薇安靜了幾秒,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不忍讓他為難。
況且在他身邊,她確實才感覺安心,可以全心依賴。
他突然伸手,模了他摑過的臉頰,雖然上頭早不見半點痕跡。
「對不起,動手打了你。」
這句道歉,遲了好久,一直懸掛心上。
「沒關系啦,那時……你一定覺得我真是壞透了,不但偷東西,還拿你最疼愛的蜜蜜當借口……」她故作輕松,聳聳肩,「反正也沒有很痛。」
臉是真的不痛,心還比較疼一些。
「你應該早一點告知我,呃,挑一下時機……不過,是我不好,沒什麼能辯駁的。讓你打回來?」
他湊臉過來,要她一報還一報,至少他才能釋懷。
他這姿勢,只會讓她想偷親,哪可能舍得打。
「不要。」她迅速拒絕,並且扭開頭,才能制止自己付諸行動。「……你是長輩,我怎麼可能打回來?」
她懷里的刷子倒很樂意幫助,「喵!」我來!
貓掌還沒揮出去,被她牢牢抓住,不許它動手。
楊士偉眼神充滿欣慰,仿佛母鳥見到子鳥展翅高飛,那種心滿意足以及成就感。
「長大後的你,也是個懂禮貌的乖孩子……我本來還滿擔心,照你爸的寵法,不知道會不會把你寵壞,變成了公主病,幸好……」
依然是他心目中的乖寶寶、小天使,沒變。
只是……他剛好像瞄到乖寶寶翻了翻白眼?
絕對是錯覺。
兩人走回停車處,他替她開車門,她坐進去,不一會兒,車子發動,開往返家方向。
嗓?好像忘了什麼?……算了,一定是不重要的——楊士偉和田蜜薇同時一閃而過這樣的念頭。
海風吹過雷沛之發梢,他突然覺得好冷,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所以……你是連人帶車摔進海里,以為自己快溺斃時,卻胡里胡涂來到這里?」
楊士偉最想弄懂的,當然是發生在她身上,難以解釋的不可思議。
于是一回到家,他替兩人各泡一杯咖啡,在客廳坐定後,他就開口問清始末。
田蜜薇也不用再瞞他,將事件重新回顧一遍。
「好像有看到一道白光……我記得,我沈入白光中央。」
結果再回神,那道白光,變成他的車頭燈。
過程她無法詳述,所發生的一切,對于她而言像是夢,虛幻且混亂。
「你那時去參加酒會?」
「嗯,說來好巧,還是雷沛之舉辦,地點就在我們剛離開的那里。」
一切一切的「點」,冥冥之中,默默串連起來。
「你坐的那輛車,剎車失靈?」
「車子並沒有發動,它處于靜止狀態,應該是手剎車忘了拉,加上停放的地方有點坡度,才會滑動……」
「你待在車里干嘛?怎麼不趕快逃?」
呃,我忙著哭。
躲進車後座,淚水奔流,哭得無暇顧及其他。
因為……就在十分鐘前,我鼓足了勇氣向你表白,慘遭你拒絕,又在轉角處遭雷沛之強吻,所以我躲起來,想找個地方哭。
這些太丟臉了,她不想讓他知道。
「遇上危急情況,嚇傻很正常,換成是我,也不見得反應過來。」
她的沉默,教楊士偉誤以為她余悸猶存。
不忍她回想,于是他替她說下去︰「不過,比起溺水身亡,還好你被送來『這里』,至少人平安無事。」
他不敢想象,若她葬身海底……
這假設太可怕,幾乎令他一顫,他拒絕往下再想。
「我爸媽說不定以為……我已經死了,正傷心難過,偏偏我又沒辦法連絡他們,讓他們知道我還活著……」田蜜薇好無力。
她是備受寵愛的幸運兒,正因如此,她的離奇失蹤,會帶來多大的震撼和傷痛,可想而知。
「我媽會哭不停,把自己身體弄壞怎麼辦?」她最擔心的莫過于此。
「連老板都會哭吧。」楊士偉做補充。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更或許,未來的「他」也正哭得死去活來。
白發人送黑發人,最痛。
他雖不是她父母,畢竟也是她的「羊叔叔」,失去她,他同樣難受。
楊士偉試圖緩和氣氛,用著噙笑的聲音道︰「我倒有個方法,過幾天,我去田家串門子,當成說笑一樣,跟他們提一提——」
他朝她眨眨眼,俏皮說︰「要是以後的某年某日,蜜蜜意外落海失蹤,要他們別擔心,蜜蜜應該是穿到了哪個安全的地方,正努力想回去。」
他把她當成七歲的蜜蜜,用起哄小孩的口吻,卻忽略了眼前這女孩,已經不是扎著小甜甜啾啾發型,身穿漂亮童裝的丫頭。
「我爸會罵你哦,罵你胡說八道,詛咒他寶貝女兒。」田蜜薇終于露出笑靨,淺淺的,小臉陰霾漸散。
「對,你爸真的會。」他苦笑附和,「你那個爸呀……」簡直是病態的「好爸爸」。
「他很疼我的。」
「是呀。」他長這麼大,沒見過哪家爸爸這麼「超過」。
「你也很疼我的。」
她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看向他,眸里很認真。
「那是當然的呀,你又乖巧又貼心,和你爸完全不同,羊叔叔不疼你還疼誰?你要是我女兒,我也把你寵上天去了。」他笑說。
他都打算好了,以後的遺產全留給她呢。
反正,他沒準備結婚生小孩,後事一切從簡。
她仍是瞅著他看,一眨也不眨。
他竟然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毛。
七歲的蜜蜜,雖然也會這樣看著他,眼底躍動著崇拜,但小孩子的眸光,天真、單純、一閃一閃亮晶晶。
二十三歲的蜜蜜,眼中……多了些什麼,他不是很想證實。
商場打混多年,他一點都不遲鈍,知道何為愛慕、何為傾心,從雙眼分辨一個人的情緒,他太擅長了。
在不知道她是蜜蜜時,他就隱約察覺,她似乎喜歡上他。
只不過,他認為那是她失憶之下,把他當成救世主的「喜歡」,不需要當真。
可是現在,「蜜蜜」那樣看著他……用一個女人看著男人的目光,他好不習慣——不對!不對!是他多心了,她是「蜜蜜」呀!長大了,變漂亮了,才害他產生錯覺,她的眼神還是七歲時的純粹,對,是這樣!一定是!
楊士偉避開她的眼,不著痕跡走到酒櫃前,拉開小抽屜,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她。
「對了,這個還你。」
「我的金飾?」
「嗯,你的。我自己弄丟的那條,已經找到了,我還沒弄清楚狀況,就指控你偷東西,簡直不可原諒。」
她把金飾戴回頸上,百般珍惜模了模它,「是我沒告訴你實話,你看到兩條一模一樣的東西,會產生懷疑也很正常,你不要再自責,我們一筆勾銷,好嗎?」
「嗯。」他當然同意。
畢竟大部分的錯在他,能一筆勾銷他求之不得。
「接下來我該怎麼辦呢?怎樣才能回去?萬一……回不去了,又怎麼辦……」
田蜜薇喃喃說著。
她的心里不可能不害怕,即便她沒有被丟回幾百年前,面對一大群古人,這個時代有她熟悉的人,便利性不亞于她的時代——
但,她不屬于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