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有一種被拐的fell……」
賴品柔終于有所察覺,在和夏繁木約完第六次會之後。
前一次,他帶她去打小白球,熱愛運動的她,高爾夫球桿當球棒拿,一樣打得嚇嚇叫。
再前一次,他跟她去參加體能館遠足,把體能館從小到老的女性生物,迷得暈頭轉向,無一不稱贊他、喜歡他。
甚至當天,有三個小女生搶著長大之後,非他不嫁。
再再前一次,他帶她去小酒吧,听鋼琴演奏,酒吧的隱藏版菜單,特色餐點太美味,她無法昧著良心,說出「不喜歡」三字……
「能嗑完他們家招牌『六層海陸迭迭樂漢堡』套餐,而面不改色的女人,你是我認識的唯一一個。」連薯條、炸雞塊也吃光光,看她小小一只,東西都吃到哪里去?
他忍不住夸贊她。
說得像嘲諷她大胃王,但他笑著的表情,沒有半點惡意。
「太好吃了,不吃完,對不起廚師,更對不起自己。」她吮著手指。
「我還以為,女人是吃兩口就飽的生物。至少我身邊出現過的,全屬這一類型。」明明才嚼了三根薯條,馬上說「人家吃不下了,你幫我吃嘛。」「只要在我盤子里的食物,我都會吃光光。」沒有她不敢吃的食物,她是不挑食的好孩子。
「我媽總是只吃草。」他舉了個實例。
「唔?吃草?」
「生菜色拉。為了維持她永遠四十五公斤的身材。」「那人生有什麼樂趣呀?」她不以為然。
「是呀,有什麼樂趣呀。」他無法贊同更多。
看她吃東西,連他胃口都開了,也掃光自己盤里的海鮮炖飯,其中有好幾口悄悄喂給她吃。
哦,對,他還帶她去騎馬!
馬耶!
在電視上、書里、任何地方……看過馬出現不稀奇,但現實生活中,親手觸模到馬鬃,跟馬眼近距離互視的經驗,又有多少人有過?
夏繁木擁有一匹自己的黑馬,寄養在朋友馬場,他叫牠「黑炭」,一點都不威武的名,可是「黑炭」太漂亮,毛色烏金閃亮,她一眼就迷上牠。
「這是我第一次讓女人騎到『黑炭』背上。」當時,他幫她跨上馬背。
「你這麼小氣喊?不讓各任女朋友騎他?」她模模馬頸,愛不釋手。
「是沒人想跟我到馬場。」
「為什麼?」
「她們嫌臭呀。」馬場里,難免飄散著濃濃草味,以及天然的排泄物氣味。
名媛千金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她,因為開心,雙眼發亮。
雖然,第一次騎馬的代價,是接下來好幾天,**痛到像拆了又重組,但她覺得太好玩了,他隨口那句「下次再帶你來」,換來她猛烈點頭,只差沒高呼︰謝主隆恩。
還和相處了半天的「黑炭」,依依不舍,十八相送。
後來,他真的跟她去傅家,看蜜蜜——剛滿九個月,漂亮迷人的小女娃。
為什麼是傅家,而非田家呢?
因為田先生和傅冠雅還沒再婚,據說是傅家兩老遲遲不點頭,田先生仍處于觀察期。
革命尚未成功,只能任由老婆和女兒寄居娘家,自己天天往傅家跑。
「你來干什麼?」當時,田先生看見夏繁木的神情,一整個冷硬。
「這里又不是你家,我和你一樣是『客人』,那什麼質問口吻呀?」夏繁木臉上有笑,但笑容好假,賴品柔看得出來,有笑等于沒笑。
兩個男人,站在門口互瞪。
賴品柔不想被擋在門外,直接從縫隙鑽進去,和傅冠雅打招呼,也用可愛的童音與蜜蜜說話。
「圻炎,讓夏先生進來吧,你們準備一直站在門口?」最後,還是傅冠雅說情,夏繁木才成功踏進傅家客廳。
蜜蜜已經會爬,更貪心想超前進度,扶著桌椅,開始要走,下場往往是一**坐回地板,幸好有尿布做緩沖,不至于摔痛。
她一雙眼楮圓滾滾,落在很陌生的夏繁木臉上,打量他好久,終于決定挪動小屁屁,朝他坐的位置移動。
「你還真受女性歡迎耶無論老的小的。」賴品柔有感而發,因為蜜蜜已經攀著他的腿,努力往上爬。
「幸好,長得不怎麼像爸爸,不然就沒救了。」夏繁木嘴很壞,抱起蜜蜜,讓她坐大腿上。
「小賴,你怎麼會跟夏先生一起來?我不知道你們認識耶。」傅冠雅對于兩人同時出現,存在著困惑。
「呃,樓梯間遇到。」她給了最安全的答案,換來夏繁木眯眸一睨。
怎樣咧?不然要怎麼回?她用眼神反問回去。
他撇了嘴,正巧,蜜蜜也學他撇嘴。
「……你們兩個動作好像,剛剛的表情也好像!」賴品柔發現新大陸一般。
「不像!」否認的人,是蜜蜜的老爸,田先生。他的臉,可一點都不甜。
「真的越看越像……眼楮,眼楮最像。」賴品柔這回有看仔細,由小蜜蜜看到夏繁木,再從夏繁木看到田先生。
「……咦?你們兩個大人,比蜜蜜更像耶……」「哪里像呀?」兩個大男人,此時又默契十足,吼出一模一樣的反駁。
她就是認為像呀,不是那種「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像,而是……感覺。
後來,在回程路上,她問出疑惑︰「你干嘛從頭到尾故意和田先生唱反調?越惹他生氣,你就越樂?」
「……」開車的夏繁木,並沒有回她。
「而且,你也不是真的看起來多『樂』,倒有點像……吸引他的注意力?」她又說著看法。
「你這根粗神經的辣椒,似乎,洞察力沒這麼糟嘛……」他喃喃嗤笑,被她听見了。
「別以為我听不出來,你拐彎在罵我『遲鈍』。」她瞪過去。
「不,你不遲鈍,比我想象中精明了一些。」出乎他意料。該說她是……直覺太強嗎?
「田先生看起來很排斥你,你呢,倒沒那麼討厭他。」她繼續發表高見。
夏繁木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嘴里還是說︰「沒有,我超討厭他。」
從小到大,母親總是這麼教導他——要敵視他、不能跟他玩、不要靠近他、他不是我們家的孩子、他不是你哥哥……賴品柔眸光懷疑,盯著他,良久,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的開口。
「要愛誰,全屬個人自由,不過……田先生雖然還沒再結婚,可是已經生了蜜蜜,和雅雅姐感情也很好,你不要去破壞——」
「你在說什麼?」他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你以為……我愛慕田圻炎?」
「有些臭男生,喜歡欺負暗戀的女生。」
他翻個大白眼。最好是咧!
「你忘了,現在和我交往的人是你,賴小皮。」
「嗯……我是障眼法?」BL世界中,女性角色的定位。
「障你個麻辣銷啦!」
話一出口,夏繁木微怔,才發現自己用了她的說話方式。
「噗!」她毫不淑女,直接噴笑︰「你被我帶壞了!」
「是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賴品柔』者,賴!」
「哈哈哈……」她完全沒反省。
笑完,兩人再度異口同聲︰
「突然好想吃麻辣鍋哦。」
好,晚餐共識達成,鍋友也找齊了,那還等什麼?說走就走!
賴品柔結束回想,抹著臉的手緩緩放下。
「我竟然……胡里胡涂,跟他約會了六次,還沒知沒覺!」也胡里胡涂遇上了第一個情人節——
對,今天,情人節!
「明明要跟他切的呀……這樣下去,越來越麻煩嘛。」她還不敢讓蘇幼容知道,她跟夏繁木糾糾纏……瞄向桌上的「情人節禮物」,她好氣又好笑。
「送肯德基的炸雞桶餐,夏繁木,你也太了我了吧。」若是送花,對浪漫細胞壞死的她,下場只是喂垃圾桶而已。
送炸雞,完全犯規!
那是她心頭愛呀!一個月最多吃一次的「奢侈品」!
嘴啃著熱騰騰的炸雞,心也 酥 酥的。
「一定是我太餓,怎麼覺得……這桶特別香酥脆?」她吮指回味。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賴品柔吃完一桶炸雞,龍心大悅。
好吧,看在炸雞桶的份上,晚上請假,跟你去逛夜市。
夏繁木手機簡訊上,傳來了這句話。
他不禁揚起笑。
「史上最好打發的女朋友,不用祭出珠寶、鑽石、名牌包,就能輕易討好的家伙……」不難想象,她滿足咬著炸雞,一手撥空打簡訊,施恩一般的模樣。
他的低語,沒有半點嘲弄,若仔細去听,還能听見……一些些的寵溺。
叩叩!
敲門聲打斷夏繁木思緒,以及傻笑。「進來。」
他回應。「夏副總。」
門打開,來者先是禮貌稱呼,下一句就恢復本性︰「晚上要不要一起來?我訂了包廂,安慰單身漢的寂寞心靈。」
他是馮繼明,夏繁木的高中同學,目前任職「王鼎建設」銷售部經理,單身,缺女友,每到情人節,都會有憂郁癥傾向。
長相不差的他,交過數任女友,可是沒有任何一個熬過情人節,讓他無語問蒼天,蒼天也無語。
日積月累的怨慰,他視情人節為死敵,立下重誓,在這一天要玩得更瘋、更爽、更快樂。
于是,情人節一到,他即刻呼朋引伴,集合同病相憐的單身家伙,共度這個「情人去死去死節」。
「我今晚有約會。」面對老同學,夏繁木毫不留情說了實話。
「可惡!」馮繼明心靈中箭,當場血濺五步——虛擬的。
他最受不了有人一臉燦爛,說出人神共憤的禁句——我今晚有約會!
他也好想有機會說,遍呀呀呀!
馮繼明哪管職位之分,相識十幾年的死黨嘴臉,馬上露出來。
「為什麼?沒听說你有新歡呀!我還以為你今年好不容易單身,好心找你一起過節耶!」只差沒搖晃夏繁木的肩,問他︰為何要月兌團呀呀呀……「我本來就不屬于你那團,你有啥好震驚?」夏繁木失笑。
被馮繼明視為「同類」,不知怎地有種強烈羞辱感。
馮繼明是沒過過情人節,夏繁木則是沒虛度過情人節。
「對呀,我們不同團啦……」馮繼明先是沮喪,仿佛頭上烏雲重重,下一瞬間,他又咆哮了︰「是誰?你新歡到底是誰?」夏繁木一指塞住耳洞,好吵。
「那什麼天崩地裂的怨夫表情?外人還以為我們有一腿,你在抓奸哩。」「夏大少,你說嘛,不然,我不信有這號人物存在!」馮繼明喊出他高中時期的昵稱。
不只因為夏繁木家世最顯赫,更為他在校,是出了名人物。
「大少」兩字,當之無愧。
「你也見過她。」「咦?哪家名媛千金?」
「她曾在你的『動態消息』里出現過,幫你獲得五十一個贊。」
「……你越說我越胡涂,我的『動態消息』里,出現過這個女人?」馮繼明認真思索,想呀想,努力想,真的想不出來,直接掏手機,滑開。
「五十一……五十一……五——唔唔唔唔?」映入眼簾,正是「暴力女猛闖生日宴,痛打夏大少繁木公子」的影片——他後制、上字幕、上傳、公開分享,被瘋狂轉貼的那部影片。
「是她?」馮繼明下巴差點掉下來。暴力女?
「是她。」夏繁木大方坦承。
「你跟她……怎麼可能?」馮繼明還是難以置信。
「怎麼不可能?」他自己就覺得挺配的呀。
「呀!我懂了!夏大少,咱們認識十幾年了,你在算計些什麼,兄弟我了!」馮繼明恍然大悟,露出神秘微笑。
「哦?」夏繁木眉尾動了動。
「王子的復仇嘛!先把上她,玩弄她,最後,再狠狠甩掉她!拋棄她!讓她後悔惹到你!」馮繼明聲音配手勢,一整個連貫。
「……」夏繁木只手托頤,听他繼續發表高見。
「我沒猜錯吧?你堂堂夏大少,哪會看上她?又凶惡、又粗魯、又野蠻,和你以前交往的美女,等級完全比不上,帶出門也丟臉。」夏繁木沉默一會兒,才揚了個笑。
「十幾年的交情,果然不是白混……繼明,你猜對了,我追她,正是想這麼做。」追到手,甩掉。
惡劣的報復,確實是他提出交往的前提。
他還沒告訴過誰,他正在玩一場缺德的游戲。
「我就說嘛,夏大少哪會降低標準,委屈自己,和那種恰北北在一起。」馮繼明為自己的聰穎喝采,另一方面,也涌現了新的疑惑。
「那你跟她過情人節,不是自我折磨嗎?還是……準備今晚甩她?」「沒這麼快,在她心里……我的重要性還不夠。」他並沒有想如此早結束。
和賴品柔在一塊兒,他本來也以為會是一種折磨。
沒有,一點都不難熬、一點也不勉強。
甚至,有點樂趣。
「重要性不夠,甩掉她時,她受到的打擊,同樣不夠強烈,是吧?」馮繼明點頭,可以理解,但默默為那女人產生一些同情心,又說︰「不過……夏大少,你下這麼重的手,萬一恰北北玩不起,尋死覓活的,鬧上新聞,你麻煩不是更大?」「不,她不是那麼軟的家伙。」
賴品柔像草,堅韌不屈,狂風吹不倒,那麼有活力、有干勁。
他不覺得……也無法想象她為情憔悴、為愛消瘦的模樣。
明知傷不到她,你干嘛用「交往」這種賤招,豈不是浪費時間?
夏繁木內心里,有道聲音,嘲弄自問。
還不是因為,在肉圓店那天,她劃清界線的舉動,那麼認真。
認真到……讓我自尊心受損,我也不會月兌口而出︰「也許,我們兩人,可以試試」。
那句,連我自己也完全傻住的話。
「看在你不是真的去爽過情人節,老同學放你一馬,明年再找你一起開團。」馮繼明很豪邁,不再打擾他,甘願走人。
一人孤獨寂寞,硬要找人作伴就是了。
「你慢慢等吧你。」夏繁木送他白眼。
從十六歲開始,每年的情人節,夏繁木都很忙。
「嘿嘿,你好好去演戲吧,努力扮妥假情人,祝你早日得逞,快快甩人成功情人去死去死節快樂。」馮繼明揮揮手,帶著調侃笑容,退出辦公室。「巴不得全天下都和你一樣獨身的家伙……」夏繁木笑啐。
嗤笑完,則是漫長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