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城,位于金沙城南方,步行約三天,快馬加鞭約要一天的路程。
泉州城靠近南陽湖,因此有天然的美山美水,城西還有一座自然形成的甘甜水泉。
因為四周繞山環水,泉州城又名──水都。
至于那以甘甜出名的山溪甘泉,又名甜泉。
當地的城民以地之便,各家都鑿了一個大井,引進甜泉為飲用水。
因此,泉州城以釀酒最為出名,種出來的稻米、蔬果比其他城內的都還要來得清香、甜美。
此時,棠綿綿正努力捧著一壇酒甕,氣喘吁吁的前往泉州城最豪華氣派的酒樓。
她一踏進酒樓的門坎,小二便迎上來,替她接過手上那壇笨重的酒甕。
「小牛哥,謝謝你呀!」棠綿綿有著一張不符合實際年齡的女圭女圭臉,剛剛因為扛了個重物,因此臉頰有著兩抹粉女敕女敕的紅暈。
「不謝、不謝。」小二嘿嘿的笑著,似乎這動作對他來說已經很純熟了。
「棠姑娘。」王掌櫃一見到她,便呵呵的笑了起來,「今天吹什麼風,將妳給吹來了?」
「王掌櫃,今天我是想要請您試酒。」棠綿綿露齒一笑,嘴角兩旁有著深深的梨窩,圓滾滾的大眸帶著殷切的期盼,粉色的菱嘴兒不點而絳,說起話來輕聲細語。
王掌櫃一听,微微的皺了眉。
「棠姑娘,不是我不想用你們家釀的酒,而是……說起妳爹……唉!這幾年他釀的酒,根本就是魚目混珠,舌尖全都嘗到澀味……」王掌櫃叨叨念念著,面有難色的看著那壇酒甕。
原本棠氏是泉州城最有名的釀酒商,世世代代都釀出甘甜的清酒,到了棠老爺這一代,也就是棠綿綿的爹親接手了。
棠老爺原本也得到了家傳的釀酒技術,卻在妻子過世之後,不知是不是因為悲慟過頭,他開始荒廢家業,每日出門酗酒尋歡。
三年前,他在賭場認識江大娘這個寡婦,兩人一拍即合,他不但迎娶她,也一並將她身邊的兩個女兒接納為繼女。
也因此這樣,棠家多了這麼多只不事生產的米蟲,以及江大娘沒事愛賭兩把,對于棠家的經濟更是雪上加霜。
這幾年,棠家釀出來的酒已大不如從前,還一連欠下為數不少的帳款,甚至棠老爺還各處去借款,更是挖了一大窟窿。
迫在眉睫之下,棠綿綿只好代替父職,以一名門外漢,接管了爹親的釀酒產業,控管釀酒師傅的質量。
但她畢竟還是個青澀的娃兒,酒廠的師傅早有二心,認為酒廠已沒有發展的空間,早就離開了,只留下一些年紀甚大,可存有忠心的老師傅,還肯與她站在同一陣在線打拚。
然而釀酒的技術是靠天分與經驗,對于棠綿綿這平常是千金小姐而言,是個艱難的挑戰。
可若她再不嘗試,酒廠一定會倒閉!
「王掌櫃,就念在以前您和我爹的交情,試試我釀的這批新酒,好嗎?」棠綿綿說起話來輕輕的,如同春風般的和煦。
王掌櫃嘆了一口氣,但還是答應她試喝這批新酒。
當他一嘗時,眉宇之間都皺了起來,舌尖嘗到的全是刺激澀味。
棠綿綿一見到王掌櫃一張老臉都揪在一起,就知道今日之行肯定失敗了。
王掌櫃面有難色的看著她,「棠姑娘,這酒……賣不得。」
他咂咂嘴,舌尖上頭有著消不去的澀味。
棠綿綿一臉失望。
看來是自己太異想天開了,以為自己半路出家,就能夠代替父職,重振父業,沒想到只是痴人說夢。
她的功夫根本不到家!而且釀的時間又這麼短,果然是個失敗之品。
她癟著一張粉菱嘴兒,小臉布滿了失望,最後也只能與王掌櫃道了謝,垂著小臉離開酒樓。
當她抬起腳步,要跨過大門的門坎時,肩頭忽然與來人擦撞一下,使得她有些不穩的退後幾步。
「小心!」男人眼捷手快的扶住她嬌小的身子,低沉渾厚的聲音自她的耳邊響起。
她第一眼見到的是對方的大掌正一把抓住她的藕臂,隨後她還感覺到自己的臉頰上有溫熱的氣息吹拂著,鼻息之間傳來一種特別的味道,有點好聞,又帶著檸檬的清香。
于是她好奇的抬頭,將來人的長相映入眸中。
下一刻,她整張小臉全皺在一起,像是一只嚇壞的小貓般,全身寒毛豎起,一雙美麗的星眸也睜大。
「姑娘,妳還好嗎?」男人有著一張粗獷的臉龐,稱不上俊俏,但五官卻是有稜有角。
被他擁在懷里的棠綿綿,似乎還能感受到他手臂賁起的肌肉,他的懷抱暖暖的,甚至有些燙人……
她立刻慌慌張張的離開他的懷抱。
男人望著她一張鐵青的小臉,微微皺眉起來。
怪了,他是長相粗獷了一點,但有長得如此嚇人嗎?他以大掌磨蹭著下巴的短須。
是他!棠綿綿顫著身子,腳步連連後退,最後雙腳又絆到門坎,整個人就這樣跌出門外。
她吃痛的輕叫一聲,然後急忙的從地上站起,見他又連連逼近,她嚇得轉身就跑。
「咦?」他一頭霧水,攏著兩道粗眉,看著那小泵娘落荒而逃的模樣,百思不解。
怪了!伏義非嘖嘖稱奇。
雖然他面不如潘安,但長相也有型,就算不是人見人愛,好歹也有姑娘暗戀他。
怎剛那離去的小蘿卜,竟像一只受到驚嚇的小綿羊呢?伏義非納悶極了,開始對自己的長相有些動搖……
他真的長得這麼嚇人嗎?
*****
棠綿綿胸口急促的喘息,一見到那高頭大馬的男子後,她一路飛奔回家。
一回家,她便急忙將大門關上。
她在酒樓里,認出之前來家里討債的男子。
這討債的凶煞很好認,蓄著三分長的平頭,身上的穿著不像漢人的打扮。
一身灰色的勁裝,上半身還圍著一半的虎色獸皮,看樣子大剌剌的不拘小節。
重點是,在她的眼里,他看起來好嚇人,高大得就像一頭熊似的,彷佛隨時都可以將人生吞入月復。
她還記得他說起話來,有如雷公打雷一樣,低吼一聲,就能讓她的耳膜痛得嗡嗡鳴叫。
于是,她對他有著莫名的害怕。
尤其她還對他允下承諾,答應要在一個月後還錢,可一個月過去了,她連一錠銀子都籌不出來。
等等他上門,會不會將她拆吃入月復啊?
十幾年來,她都是過著千金小姐的日子,原本該是被大家保護得好好的她,如今卻要扛起家計。
但她真是太天真了!爹欠下來的債務比她想象中還要多,她以為自己可以為爹分擔一些。
至于爹和二娘,以及長她幾歲的兩位姊姊們,每天都還是過著揮霍的日子。
棠家該典賣的也都典賣了,家僕也因為支付不出薪餉而辭退不干,沒有人願意留下來。
酒廠大部分被官差給封廠,只留下一間小小的釀酒廠死撐著。
可過完後天,若付不出租金,那間釀酒廠還是會淪落到封廠的命運。
如果娘在的話就好了,她現在才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麼卑微,她根本無法阻止事情的發生。
她的眼眶紅紅的,像只小兔子般。
江大娘的兩名女兒見到棠綿綿回家,兩人對看一眼,臉上有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向棠綿綿招了招手,「綿妹妹,爹和娘在大廳等著妳。」
棠綿綿回過神,傻傻的跟著她們進入大廳。
正好她也要跟爹說今天錢莊有人要來討債了。
棠老爺與江大娘坐在主位上,一旁還有一名徐娘半老的女子,身後站著兩名大漢。
他們似乎在商談什麼事,可一見到她時,卻又很有默契的閉上嘴巴,沒有再吐出一字一句。
「爹,二娘。」棠綿綿有禮貌的福身,見到家里來了幾個不認識的客人,令她有些不自在。
再加上那名婦人一直打量她全身上下,好象將她當成一塊鮮美的肥肉,在稱斤稱兩的想從她身上割下肉塊似的。
「綿綿……」棠老爺面有難色,欲言又止。
「哎呀!綿綿丫頭。」江大娘呵呵笑著,親昵的朝棠綿綿招招手,「妳也知道咱們家里最近經濟拮據,所以我和妳爹商量了一件事……」
棠綿綿不解的側著一張小臉,「二娘,我知道現在家里沒有什麼錢,剛剛我在街上,又踫到錢莊的人……我想,等等就會有人上門來討債了。」
這話一出,讓江大娘臉色驟變。
「小泵娘,別擔心。」那位婦人汪嬤嬤開了口,「妳爹打算將妳抵給我,只要妳到我那兒工作,妳爹就有錢還錢莊債了。」
棠綿綿一驚,將目光移到棠老爺的方向,「爹……您要將我賣給別人?」
「是啊!」江大娘的一雙女兒在一旁涼涼的訕笑,「家里都沒錢了,難不成要留妳在府里吃白食呀?當然是把妳賣掉,好去工作賺錢。」
棠綿綿咬唇,心里一陣委屈涌起。
她該是棠家的千金,怎如今卻要淪落成被爹與二娘賣身為奴,好掙錢工作呢?
「爹……」棠綿綿哭喪著小臉,希望父親能夠做主,而不是這樣眼睜睜的見她被賣身為奴。
「女兒……」棠老爺懦弱的根本無法做主,長期被江大娘洗腦的他,認為女大不中留,再加上棠綿綿的個性膽小怕事,留在家里也沒有什麼作為。
再加上她的長相又是平凡無奇,要許婚給男方,恐怕也高攀不了什麼富貴人家。
不如趁著她年紀輕輕賣給人家,掙一點家用。
「欸!」江大娘咳了一聲,「綿綿丫頭,如今可不比昔日了,別當自己還是個千金小姐,妳當了那麼多年的白食丫頭,總要有一點付出貢獻。」
棠綿綿看著江大娘變了一張臉孔,雖然以前江大娘對她總是冷漠,卻不像今天一臉不屑,連一旁以姊妹相稱的雙姝,也是掩嘴偷笑。
「是呀!」汪嬤嬤起身,勾住棠綿綿的下顎,仔仔細細的審視她的小臉,「瞧妳雖然長得清秀,但再讓我磨練把個月,就會月兌胎換骨了,到時候,妳眼一拋、手一勾,就會有數不盡的金銀珠寶往妳懷里送來。」
棠綿綿顫著身,腳步連連後退,以哀怨的眸光望著棠老爺,「爹……您要將我賣到哪兒?」
「還能哪兒?」江大娘的女兒于婉兒在一旁幸災樂禍的笑著,還不忘看了妹妹于巧兒一眼。
「就城南那間最有名的花閣──愉悅樓。」
他們想將她賣進青樓里?
棠綿綿咬著唇,拚命的搖著頭,「爹,您當真要這麼狠心?我是您親生女兒呀!」
「呸!」江大娘呿了一聲,「我兩個女兒就不是他的女兒哪?瞧,我的兩個女兒長得國色天香、貌美如仙,沈府的少爺過幾天就要向婉兒下聘了,到時候妳爹就能靠我的兩個女兒,贍養的度過老年。」
沈府的少爺?!棠綿綿驚恐的望著他們。
「沈少爺……不是……」她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嗎?
「呵呵!」于婉兒咯咯的笑了一聲,「這也是給妳的驚喜之一,沈少爺覺得我比較適合當他的妻子,所以老早就改變心意要與妳退婚,改娶我了。」
一時之間,棠綿綿什麼都沒有了,不但鵲巢鳩佔,就連她爹也不顧血緣關系,與外人連手將她推入火炕里。
「不、不要……」棠綿綿難過至極,拉起裙角便往外頭奔去。
汪嬤嬤一見到手的鴨子飛了,急忙喳呼道︰「別讓那丫頭跑了!快追!」
*****
嗚……嗚嗚……爹怎麼可以如此對她呢?
她擔心爹被錢莊的人逼得走投無路,所以這一個月來汲汲營營的想要掙錢幫爹還債。
但是爹怎麼可以如此狠心,不看在死去娘的面子上,竟然想將她賣到青樓,一輩子沒辦法翻身。
棠綿綿奔出大廳,一路來到大門,不想被推入火炕。
見身後兩名大漢正在追趕她,她急急忙忙打開大門,準備逃出棠府。
前腳才一跨,迎面便撞上硬邦邦的胸膛,讓她一張小臉幾乎都撞紅了。
「小心!」伏義非才剛來到棠府,一個嬌小的身子即落進他的懷里,待他定楮一瞧──
「咦?」是剛剛在酒樓遇到的那個小人兒。
大概是撞疼了粉女敕的小鼻,她一抬眸便噴出淚水。
「嗚嗚……」她的小手緊緊抓著伏義非的衣襟,哭得泣不成聲,一張滿是淚水的小臉,哭得眼紅紅,鼻子也是紅通通的,模樣似乎很無助。
「喂喂喂……」伏義非被這個嬌小的娃兒弄得手忙腳亂,沒想到她的淚水竟然來得洶涌。
「站住!」後頭追趕的大漢實時趕到,「還想跑去哪兒?快跟老子們回去。」
「不、不要……」她害怕的鑽進伏義非的懷里,小腦袋搖得好大,「我不要被賣掉……不要進青樓……」
青樓?!伏義非挑眉,大掌悄悄的收攏在她的腰際間,發現她身上根本沒有幾斤肉。
這種發育不全的小娃兒,也能進青樓?
「這由不得妳。」大漢想要一把將她抓走,卻被伏義非的大手抓住手。
「你們沒看見老子的存在嗎?」伏義非順手將大漢的手反折,讓對方大叫求饒。
另一名大漢見情況不對,沖上前想要救伙伴。
伏義非身手矯健的伸出長腿,橫掃對方一下,對方立刻跌了個狗吃屎。
「啊啊啊……」
「叫個屁!」伏義非沒好氣的低吼。「快滾進去叫棠老頭出來,老子有事找他。」
他一松手,兩名大漢趕緊連滾帶爬的跑進大廳。
「嗚……嗚嗚……」棠綿綿依然躲在伏義非的懷里,一雙圓滾滾的美眸滴滴答答的落下眼淚來。
「欸!」他松開放在她腰間的大掌,低頭望著她一張梨花帶淚的嬌女敕臉頰,「妳別哭了,哭得臉都皺在一起了。」
「嗚嗚……」她哽咽的抬起小臉,一見到他剛毅的表情時,又忍不住顫著身子退後幾步,「你……嗚嗚……對、對不住……」
「啊?」怎麼突然跟他道歉?伏義非搔搔一頭短發,一臉不解的望著她。
「我、我沒有錢……這你……求……求你……」她抽抽答答的開口,話糊成一串,後面那幾句都成了哭聲。
「什麼?」他的嘴角抽動一下,听不懂她最後那句話,「求我不要怎樣?」
「不、不要……」她搖頭,拚命的往後退。
「大聲一點,老子听不到。」他用天生的大嗓門吼道。
「不要吃掉我!」背後是一座假山,她無路可退,只好用盡力氣低喊這一句。
啊?伏義非一雙虎眸瞠得如牛鈴般大,耳里鑽進她這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話。
她,是哭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