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子時臨近的那一刻,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候在門外守夜的懷月壓低了聲音道︰「白姑娘,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辰,七爺早就更衣睡下了,你這個時候突然闖到這里,就不怕七爺動怒,治你一個驚擾之罪?」
「讓開,不要再讓我說第二次。」
「我不讓……」
趙御辰並沒有睡著,所以外間傳來的交談聲他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白卿卿這個時候來了,他心頭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猛地起身,對外面揚聲道︰「懷月,讓白姑娘進來。」
懷月听到主子被吵醒了,沒好氣地瞪了貿然上門的白卿卿一眼。
白卿卿根本就沒把懷月的不滿放在眼里,她踩著急促的步子進入趙御辰的房間,厲聲對在房間外伺候的幾個下人吩咐道︰「現在,我要給你們主子治眼楮,馬上去準備毛巾熱水。懷月,你按照之前我開的那個藥方去抓藥,然後用中型藥鍋煮半個時辰,煮干之後再添一次水,最後煮成一碗的童給我……」
她干脆利落地吩咐完畢,便將隨身帶著的小破布包放到桌子上輕輕打開,當著眾人的面,從里面抽出七根閃著寒光的銀針。
懷月等人被白卿卿的行為搞得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因為在眾婢女的眼里,這白卿卿自從答應給主子治眼楮之後,除了每天逼著他一日三頓吃辣死人的食物外,就是逼著主子按一天五次喝嗆死人的苦藥湯。
雖然眾人心里被她囂張的行為氣了個半死,但一想到她和主子的賭約結束之時,就是她小命葬送在閻王爺手里的那一刻,所有的不滿也就煙消雲散了。
沒想到這白卿卿今日突然來了這麼一招,可真把她們給殺了個措手不及。坐在床上的趙御辰雖然看不到現場的情況,卻從白卿卿剛剛那番條理分明的話語中听出了幾分端倪。
「懷月,按照白姑娘的吩咐去做。」
如果白卿卿真的就是蘇若晴,他相信她剛剛所下達的命令一定不是在開玩笑。懷月見主子發了話,當下也不敢怠慢,急忙差遣身邊的幾個丫頭趕快去做事。待房間里所有的人各司其職前去忙碌之後,白卿卿藉著房間里的燭光,將那七根銀針放在燭火上一一燙灼消毒。
趙御辰見她一直沒和自己講話,忍不住率先打破沉默,「如果我沒記錯,你之前似乎說過,讓我必須吃二十天的辣食,我的眼疾才能初見成效。」
白卿卿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既然你對辣食這麼排斥,繼續逼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趙御辰挑了下眉頭,「你該不會是想要告訴我,之前天天逼我吃辣,其實是在故意整我吧?」
「沒錯,我就是在整你。」
趙御辰被她的直率給狠狠噎了一下,同時,也對她那有如小女兒般向他撒潑的語氣感到震顫。
沒錯,就是撒潑。
就好像他在她心中,並不是陌生的七爺,而是一個可以任意發脾氣使性子的親人。
這種感覺很微妙,同時也加深了他心底的肯定。
此刻,他更加確定,白卿卿和蘇若晴之間必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因為有了這層認識,以至于他的心跳狂跳了好幾下。
白卿卿不理會他臉上流露出來的復雜情緒,只是公事公辦的陳述,「你的眼楮之所以會失去視力,是因為血不順,再加上你曾七天七夜不睡覺、不休息,以至于氣血逆流,在你頭部慢慢形成瘀積,最後導致你徹底失明。我之前逼著你每天喝的那些苦藥湯,里面有銀杏葉的成分,銀杏葉的主要效用就是疏通經脈,將你體內殘留的瘀塊一一排出。」
說到這里,她將七根消過毒的銀針放到他面前。
不管他听得懂還是听不懂,她逕自道︰「我手里現在捏著的這七根銀針,叫做七星銀針,這是我師父傳給我的無價之寶,每根針都細如牛毛,可是每根針的中間都有一個星星形狀的小孔,這個小孔是專門排毒用的。接下來,我會按照穴位將這七根銀針插到你的眼部周圍,針尖沒入的時候,可能會讓你覺得很痛,我的要求只有一點,就是在我拔針之前,你不能隨意亂動,能做到嗎?」
見她說得如此正經,趙御辰也收回激動的心神,輕輕點頭,「沒問題。」
「既然這樣,我就正式給你施針了……」
「等一下!」趙御辰突然抬起頭,循著她的聲音望過去,「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問!」
「為什麼突然選擇在這個時候過來給我施針?」
白卿卿被他問得心一抽。
雖然知道他的眼楮看不到自己,可站在趙御辰面前的她,卻像一個急于逃月兌他追捕的罪犯。
原因很簡單,繼續留在這里和他相處,她不敢保證沉寂了整整六年的心,會不會被這個害了她和她兒子一條命的男人給重新撼動。
她恨他,恨了整整六年。
就算他為她瞎了雙眼,放棄了權勢,甚至這六年來他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為她所付出的一切,她還是接受不了。
只要一想到無辜兒子,她就沒辦法原諒他所犯下的一切過錯。
心,只要傷一次就好。
情,只要斷一次就夠。
想通了這一切,她便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這里和他朝夕相處。
好吧,她不否認自己是個膽小表,既然管不住自己的心,唯一的辦法,只能灰溜溜的從他身邊逃走。
就在趙御辰以為白卿卿不會回答自己的問題時,就听她道︰「雖然你的眼楮暫時失去了光明,可身子骨卻是不錯。連續多曰服用我給你配治的苦藥湯,已經排出了大量的淤血,所以現在給你施針,算得上是最佳時機。」
「真的只是這樣?」趙御辰明顯不信。
「隨你信不信,如果你沒有其他問題,就請閉上眼楮,我要施針了。」
趙御辰雖然不了解白卿卿的脾氣,可他卻了解蘇若晴的脾氣。
那個他深愛至骨髓的女人雖然溫婉可人,知書達禮,卻是個說一不二的剛烈女子。
否則,當年她也不會因為他一句不貞,在沖動之下親手結束了自己的性命。思及此,趙御辰緩緩閉上雙眼,不再多說半句。
不管今日她治不治得好他的眼楮,一旦他確認白卿卿就是蘇若晴,她都別想再從他的身邊逃開了。
有些話說起來很簡單,做起來卻很不易。
白卿卿之所以會被從來不肯收徒弟的聖手醫仙看中,是因為她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行醫奇才。
聖手醫仙之所以會被世人用一個「仙」字來形容,不僅因為他醫術了得,還因為他會運用氣來救治病人。
所謂的氣,就是在施針的時候,通過銀針,將體內的真氣疏到患者的身體里。
當年莫守德無意中發現白卿卿不但看得懂他寫出來的一本醫書,還能融會貫通的將醫書里的字字句句通過實踐結合在一起。
從那以後,他便決定收白卿卿為徒,一邊教她行醫的知識,一邊又教她如何提高自己的內力,並通過這種方法去為病人治療。
這次,莫守德之所以放心讓這個愛徒來京城赴秦子正的約,就是因為他相信自己徒弟的能耐。
當那七根銀針被白卿卿插到自己的頭上之後,趙御辰明顯感覺到一股熱流,透過小小的銀針被送進了他的體內。
熱流在身體里運行了幾個來回,不但讓他覺得周身上下的血脈慢慢暢通,就連原本沉積在他體內的郁氣也仿佛因為這股熱流的灌注而漸漸消失。
「啪嗒!」
一滴溫濕的液體掉落到他的手臂之上,他心底一顫,下意識道︰「你怎麼了?」
「別說話!」
白卿卿的聲音顯得十分虛弱,這讓他立刻心急起來。
只是沒等他說話,她便警告道︰「如果你不想自己的眼楮因為你的沖動出問題,就放松身體,別再有任何情緒波動。」
趙御辰不敢再輕舉妄動,慢慢調勻氣息,盡量讓自己放松心情,不過心底卻隱隱開始擔憂她的身體情況。
他知道,她這種治療方法屬于內功療法,如果處理不當,很有可能會傷及她的身體。
不管她是白卿卿還是蘇若晴,他都不想因為自己而讓對方遭受到任何損傷。可此時的他,卻對所有的事情都感到無能為力,他不知道這場治療還要持續多久,身體越來越疲憊,意識越來越模糊,終至一片黑暗。
當他從睡夢中一覺醒來的時候,隱約感覺到眼前有一團光亮在晃動。
慢慢睜開雙眼,他看到了桌子、椅子、屏風、婢女,還有從小就跟在他身邊伺候的懷月,以及四歲那年被他收到身邊效命的明昊。
那一刻,趙御辰猛地被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給嚇傻了。
他看到了!
他真的看到了!
如果眼前所出現的畫面是一場夢,他真的希望這場夢永遠也不要醒過來。
在他反復睜眼閉眼,甚至偷偷狠掐自己一次之後,終于確定他沒有在作夢,這是真的,他的眼楮終于恢復光明了。
見他這邊有了動靜,候在一旁多時的明昊快步走過來,小心翼翼道︰「七爺,您感覺自己的身體還好嗎?」
趙御辰的視線和明昊對上,直到對方被他盯得渾身發毛,下意識地向後退縮幾步,他才緩緩開口道︰「明昊,六年不見,你終于長大成人了。」
明昊聞言,頓時激動得渾身微微顫抖。
「七……七爺,您的眼楮,真的恢復光明了?」
其他人听聞此言,全都面帶驚喜的圍了過來。
趙御辰借著明昊扶持的力道坐起身子,目光向人群中掃了一眼,「誰是白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