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到此處,趙御辰的整個心全部被傷心和難過所佔,他恨自己,當年為什麼不能理智一點、冷靜一點,對自己和晴兒之間的感情再信任一點?
如果他肯停一停、想一想,也許六年前的那場悲劇就不會發生。
思及此,他突然問明昊,「你可知道,六年前洛河縣的那場災劫,發生在幾月幾日?」
明昊雖然不明白主子為什麼會這麼激動,卻還是恭敬答道︰「是六年前的十月十五。」
「十月十五……」趙御辰輕聲重復著這個日期。
猛然間,他腦海中宛如青天霹靂,他的晴兒,剛好也是在六年前的十月十五日離開人世的。
「 啷!」
一聲脆響在寬敞的房間中猛然響起,不但把明昊嚇了一跳,就連趙御辰也沒想到自己在情急之時,會不小心將桌上的茶杯踫落在地。
不過,這聲脆響卻讓他想起六年前亡妻故去之時,他心灰意冷,雙眼失明之際,普陀寺的慧淨大師曾開解過他的,句話。
情未斷,緣未了,天意降,再聚首!
雖然只有短短的十二個字,卻好像在冥冥之中提醒他,他和蘇若晴的緣分,並沒有因為對方的離開而徹底斷掉。
如果這番話是別人說的,他未必會往心里去,可普陀寺的慧淨大師卻非等閑之人,他可以窺天機,測人命,知世人所不知之謎,解世人所難解之事。
這六年來,若不是靠著慧淨大師當年贈予的這十二個字來支撐自己的信念,想必他早已斷了留在世上的念頭,隨亡妻而去了。
「七爺……」看出趙御辰的不對勁,明昊的語氣有些憂心。
在他的印象里,七爺一直都是頂天立地的人物,根本不可能會在他這個屬下面前流露出這麼沖動的一面。
更何況,那個讓七爺為之動容的,居然還是完全沒什麼身分來頭的白卿卿。
莫非,七爺對那位白姑娘,生出了什麼他所不知道的想法?
深擰眉頭的趙御辰突然起身對明昊道︰「立刻去通知周管家,讓他把落鎖多年的梅亭閣打開。」
明昊聞言一怔,因為梅亭閣是主子的書房,里面裝著的東西幾乎全部都與逝去的夫人蘇若晴有關。
雖然主子的眼楮已經失明六年,但對主子來說,那間書房卻裝滿了他對夫人的無限回憶,所以就算他眼楮看不到,平日也不敢輕易踏足那里。
當然,他也絕對不允許外人接近那里半步,久而久之,梅亭閣就成了墨園里人盡皆知的一塊禁地。
沒想事隔多年,主子居然命人重開梅亭閣,這……這究竟是什麼道理?
明昊搞不明白的事情,白卿卿自然也搞不清楚,而且她也不想搞清楚。
自從那天她失態地從趙御辰房中跑出來後,心情一直很復雜,這份復雜的心情已經讓她失去了往日的冷靜和理智,甚至讓她對他產生了一種逃避的念頭。
當她按照往日慣例來盤龍閣給趙御辰送藥的時候,被房里的丫頭告知,七爺不在盤龍閣,他去了書房梅亭閣。
那一刻,白卿卿很想說,他一個雙眼失明的瞎子,去書房能干什麼?
但當她端著藥碗來到梅亭閣時,便被里面的擺設給震驚了。
整間書房四周的牆壁上都掛著同一個女人的畫像,有花間起舞的,有梅下佇立的,有斂眉撫琴的,有憑欄而坐的。
每張畫里的人物都栩栩如生,恍如真人一般。
白卿卿端著藥碗的手忍不住一抖,就在她轉身想要離開之時,忽听見身後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
「既然已經來了,為何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要離開?」
隨著這道聲音的揚起,白卿卿看到趙御辰拄著那根玉拐杖,緩緩從書房的里間走了出來。
他雖然看不到她,但視嫌卻敏感的向她所站的地方投射過來。
不知是不是她心生錯覺,有那麼一刻,她仿佛從他的眼楮里,看到了一閃即逝的精睿和算計。
要不是她清楚的知道他的眼楮確實什麼都看不到,此時真的會被他那帶著探究的眼神給嚇到。
緩了緩受驚過度的心神,她將藥碗放到書房的桌子上,「我只是盡自己的責任過來給你送藥而已。」
言下之意,她沒興趣和他交談更多的話題。
趙御辰卻不給她逃避的機會,逕自落坐道︰「知道牆上掛著的這些畫,畫的是誰嗎?」
「抱歉,我不太感興趣。」
趙御辰笑了笑,「她就是我的妻子,名叫蘇若晴,是不是和那天我雕刻的木頭人很像?雖然我的眼楮看不到,可憑著腦海中的記憶,我還是能將她的樣貌,一點不錯的在木頭上雕刻出來。」
那一刻,白卿卿的臉上錠放出一抹陰郁的色彩,趙御辰看不到,卻能察覺出她身上氣息的變化。
「我和我的妻子相識在一場賞荷宴,第一次看到她,我以為我看到了荷花仙子,清麗月兌俗,秀美可人,即使佇立在成千上百人之中,也能讓人一眼就注意到她的存在……」
提起自己的妻子,他緊繃多年的俊顏突然浮現出一抹明艷。「你永遠不會知道,當我第一次看到她,就對她生出了無論付出多大代價,也要將其佔為己有的。就算明知道她是我弟弟未過門的妻子,我也不在乎被天下人指責,受輿論恥罵。」
「可惜這個被你用強取豪奪方式奪來的妻子,最後卻因為你的多疑和不信任,慘死在你的手中!」
趙御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這就是為什麼從你見到我的那刻起,便對我懷有敵意的原因,你是在為我的妻子打抱不平嗎?你……是不是認識她?」「不認識!」她答得太快,反而失去了說服力。
趙御辰緊追不舍道︰「雖然我的眼楮看不到東西,可我從你的身上卻感覺得到你對我似乎並沒有好感。既然沒好感,為什麼還要答應和我賭?你明明可以一走了之的。」
「我不想讓秦相爺失望。」
「所以你給我治眼楮,是為了秦相?」
「沒錯!」
「白卿卿,你在說謊。」
「我有沒有說謊,還輪不到你一個瞎子來評價!」白卿卿突然甩開他的掌控,「別用你自以為是的判斷,去評價別人心中的想法,既然知道自己不是神,就別總自以為是的論定他人。有些錯,犯一次就夠了!」
趙御辰神情猛地一震,急切道︰「你最後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那一刻,他的心跳驟然加快,一個大膽的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怒極的白卿卿這才發現自己失了言,在趙御辰繼續追問之前,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即使過去了整整六年,她卻忘不了臨死之前,趙御辰給她帶來那些足以讓她崩潰和絕望的傷害。
沒錯,現在的白卿卿,就是重生之後的蘇若晴。
就連她自己也無法解釋,當她的魂魄從蘇若晴身體里剝離出來的時候,為何會附到白卿卿的身上。
然而直到今天,她都忘不了趙御辰對她所做的一切。
他懷疑她和他弟弟舊情復燃,更是將那個才出生不到兩個月的孩子賜死在平安殿。
那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寶貝,卻因為奸人陷害,硬生生被他的親生爹爹送進了陰曹地府。
如果說趙御辰不信任她對他的感情,給她帶來了無法彌補的傷害?,那麼,當他親手了卻自己親生兒子的性命時,她和他之間已經不可能再有任何轉園的可能。
這是一個她永遠都不會說出口的秘密,即使重生後,老天爺安排她和他以這樣的形式重新相遇,她也會三緘其口,將腦海中有關蘇若晴的記憶徹底抹去。
現在的她,名叫白卿卿,今年十八歲,是聖手醫仙莫守德的徒弟。
至于蘇若晴,那是她的上一世,魂魄和分離的那一刻,兩者已經沒有半點關系了。
重生之後,她唯一做錯的,就是那個暴風驟雨的夜晚,因為對趙御辰那個狠心的男人生出一絲惻隱之情,在親眼看到他被舊疾折磨得眉頭緊擰、疼痛不安時,將那塊燒灼的玉石輕輕敷在他的腿上。
她是白痴,是笨蛋,是傻瓜。
明明被他傷得體無完膚,居然還傻傻的看在他為她不眠不休守了七天,守瞎了眼楮的分上,對他生寄悲的憐憫。
甚至在看到他親手為她雕刻的那些木頭人時,差一點再次淪陷到他的柔情之中。
她知道當年的悲劇兩人都有錯,他霸道固執,而她卻倔強任性。
明明自己是被冤枉的,她不肯和他好好溝通,反而用極端的方式結束自己的性命,來懲罰他的無情。
重生之後,她無數次問自己,她當年的選擇到底是對還是錯?
她恨他,可這六年來,即使她頂著白卿卿的身分,卻仍舊忘不了他。
這種矛盾的心情糾纏了她整整六年,即使一再努力堅定對他的恨,當再次看到他,又了解了當年自己死後,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她的心終究在瞬息之間被瓦解得徹底。
趙御辰,你永遠都不知道,你對我的傷害和深情,已經讓我這個傻瓜無從去選擇了。只是孩子死去的事是她心中永遠的痛,更永遠無法彌補……
當天夜里,趙御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猜測著白卿卿和蘇若晴的關系。
雖然心底已經有了六成的把握,可他不敢貿然去追問事情的真相。
一方面怕把白卿卿那個小丫頭給嚇著,另一方面,又擔心是自己思念亡妻成狂,妄下判斷,最後空歡喜一場,畢竟這事太過玄妙,誰也無法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