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早晨的曙光灑入窗口，元芸蓁眨眨睫毛，在一片溫暖的金黃色光圈中醒來。
她坐直身子，伸了一個懶腰，開心地跳下床，腦中全是昨天夜里與孟希光肩並肩靠在一起，站在山頂上眺望夜景的美麗畫面。
好像一場美夢，但是她非常清楚，那並不是夢，而是發生過的事實。
昨晚大叔凝視她的眼神，還有專注與溫柔，以及那個吻……
元芸蓁臉一紅，正在刷牙的她，差點一口吞下滿嘴的牙膏泡泡。
經過了昨晚，應該可以證明大叔心中是喜歡她的吧？
否則他不會將她從餐廳里帶出來，也不會主動吻她。
她相信，經過昨晚，她和大叔往後的關系將不再一樣！
愉悅地想著，元芸蓁換上淡粉色系的套裝，背起菱格包，帶著美妙的好心情下樓吃早餐。
「爺爺早。」她走向餐桌，孟旭剛已經坐在固定的位置上吃中式早點。
余光瞄了一下爺爺旁邊的空位，元芸蓁愣了一下。
大叔一向比爺爺起得還早，不管再怎麼忙碌，從來都沒錯過早餐時間，今天是怎麼了？
「小姐要用中式還是西式的早點？」管家的詢問聲喚醒了冥思中的元芸蓁。
「西式。謝謝。」拉開椅子坐下，她的目光還是停留在那個醒目的空位上。
「昨天跟子杰聊得還開心嗎？」孟旭剛喝著養生茶飲，一臉威嚴地問著。
「爺爺，我不喜歡你擅自幫我安排那種飯局。」元芸蓁接過管家遞來的紅茶和現做總匯三明治。
「那種飯局？」孟旭剛對她的口氣很不滿意。
「就是像相親一樣的飯局。」
「只是剛好有這個機會，讓你們年輕人彼此認識一下。你以後可是要管理集團的人，多認識一些商場上的年輕人，多拉攏幾個盟友，對你有益無害。」
「管理集團？」元芸蓁聞言好錯愕。
「難不成你以為爺爺永遠都不會離開嗎？」孟旭剛對死亡之類的敏感話題並沒有特別忌諱，相反地，正因為擔心孟家江山會後繼無人，他經常主動提起。
「爺爺身體還很硬朗不是嗎？現在醫療科技這麼發達，爺爺再活二十年也不成問題。」元芸蓁的想法始終很樂觀正面。「而且，還有希光哥在，怎麼樣也輪不到我來管理。」
「希光？」孟旭剛臉色微變。「你這孩子在胡說什麼！」
「我有說錯什麼嗎？希光哥為了爺爺和公司，每天忙到三更半夜才能休息，他才是真正適合管理公司的繼承人。」
「胡來！」孟旭剛痛斥。
「比起我，爺爺忘恩負義的做法才是真的胡來！」自從回到孟家，對老人家總是親切有禮的元芸蓁，第一次這樣口氣強硬地據理力爭。
雖然不願意一大早就忤逆老人家，但是如果不趁這個機會對老人家灌輸正確的觀念，往後恐怕很難再有機會。
「爺爺，你不能再繼續這麼自私了。」元芸蓁義正嚴詞地說，旁邊的管家看見孟旭剛臉色鐵青，不禁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你這是什麼態度？」孟旭剛簡直快氣瘋了。「什麼叫作我忘恩負義？什麼又叫作我不能再繼續自私？」
擔心孟旭剛脾氣一上來，場面會鬧得更僵，管家趕緊跳出來緩頰，「小姐，上班時間快到了……」
「爺爺，我沒有說錯，你真的很自私。」元芸蓁打斷管家的話，明亮的大眼直視老人家怒火攻心的憤容。
「你是不是想氣死我？」孟旭剛大手往餐桌一拍，穩固的桌柱震動著，桌上的熱茶微微濺出。
「這段時間我看得很清楚，希光哥對爺爺是怎樣的敬愛，又是怎樣的無條件包容爺爺的自私。」就算大叔願意忍受，她也無法再繼續當一個旁觀者。
「希光哥對爺爺付出這麼多，真心地替集團做事，爺爺卻只是在利用希光哥，甚至還想把希光哥排除在繼承名單之外，真的太過分了。」
「他只是一個外人，他能擁有現在的一切，已經很幸運了，還想奢求什麼！」
孟旭剛對她的控訴一點也不以為然，反而是抱持著理所當然的心態。
「希光哥也是人，他和爺爺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難道這些感情都是假的？難道爺爺從來沒將希光哥當作孫子看待？」
「他只是養子！」孟旭剛氣憤地說。
「爺爺把希光哥當成外人在防，但是希光哥卻是真心真意地對待爺爺，包容爺爺各種無理要求，也不藏私地教導我，這樣的希光哥，難道爺爺都看不見？」
「他只是想圖謀孟家的產業。」孟旭剛無情地說。
「爺爺憑什麼這樣認為？有證據嗎？還是希光哥曾經做過什麼惹人非議的事？」
「憑他是個外人，我就能斷定他的所做所為全都是為了謀奪孟家的一切。」
元芸蓁氣得眼眶發紅，好替大叔感到難過不舍，他這樣掏心掏肺地對待爺爺，結果呢？看看爺爺是怎麼對待他的，完全就是將他當成一個賊在提防！
大叔真的好可憐哦……
「孟先生。」在孟家幫了十多年佣的王嫂，忽然匆匆忙忙跑進餐廳。
「沒看見我們在吃早餐嗎？」孟旭剛大聲訓斥，明顯將怒氣轉嫁到下人身上。
「對不起，孟先生。」王嫂吶吶道歉。
「王嫂，發生什麼事了？你看起來好緊張。」擔心因為她的緣故，害別人被爺爺責怪，元芸蓁趕緊出聲幫王嫂解圍。
不敢惹怒老板，王嫂只能偷偷地對元芸蓁投以感激的眼神，然後才用著緊急的口氣說︰「剛才我去整理希光先生的房間，發現他的東西都不見了。」
元芸蓁腦袋瞬間一空。
「不見了？這怎麼可能？早上我明明還看見希光先生去晨泳。」管家難以置信地說。
「我打開衣櫃看，希光先生的衣服少了很多，一些私人物品也整理過了，希光先生度假時用的行李箱也不見了。」王嫂又補充。
孟旭剛臉色鐵青，良久沒開口。
元芸蓁砰地一聲大動作地推開椅子，臉色蒼白地沖上三樓，她要親眼確認才行。
幾個鐘頭之前，大叔才跟她肩並肩靠在一起，兩人仰著臉，欣賞著同一片夜景，甚至還一起擁有溫柔又甜蜜的吻。
她跟大叔之間的故事，才正要開始……大叔不可能毫無預警，突然就一聲不吭地離開。
「幫我撥個電話給林秘書，要他立刻到公司的總經理室察看，公司有沒有什麼重要機密被帶走，或是目前正在進行的投資案……」
「爺爺你真的太過分了！」才剛檢查完房間，又心急如焚沖回一樓的元芸蓁，生氣地握緊雙拳對著孟旭剛無禮大吼。
一整個早上被孫女指責的孟旭剛僵著臉，不發一語。
元芸蓁咬緊發抖的下唇，眼眶已經滿溢淚水，此時此刻，她又著急又生氣。
「小姐……」管家和王嫂憂心忡忡地想出面緩和氣氛。
不給他們機會，元芸蓁又氣憤地說︰「大叔消失不見，也沒有留半句話，爺爺一點也不擔心大叔的安危，反而懷疑大叔會對公司不利，這樣的爺爺好殘酷，好無情，我一點也不想要這樣的爺爺！」
說完這一長串氣話，她轉身就跑，一點也不想再繼續待在這個冷冰冰的豪宅里。
大叔，你到底去哪里了？既然要走，昨天又為什麼要對她這麼溫柔？
大叔好卑鄙！他是在玩弄她的感情嗎？
元芸蓁越想越難過，跑到一半，再也忍不住，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不遠處的孟家豪宅，眼淚開始涌出來，模糊了視線。
沒有大叔，往後她該怎麼辦？
「已經確定了？」
入夜的拉斯韋加斯依然喧囂熱鬧，金碧輝煌的天堂鳥酒店，是這座糜爛天堂最醒目的地標。
戴維斯集團的總裁凱洛親自出面迎接貴客，他高大英挺的身影一出現在酒店門口，立刻引起一陣騷動。
凱洛迎接的這位貴客，有著一張俊朗的東方面孔，他身穿利落的黑色風衣，手中拎著輕便的行李箱，彷佛只是來這里短暫度假。
「我不是曾經跟你說過，當我再出現在你面前時，就是你準備收留我的時候。」孟希光面露微笑，伸手與凱洛交握。
「收留？席恩，你真是太謙虛了。」凱洛挑著眉，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地道的美式擁抱。
「終于又見面了，老朋友。」孟希光也不吝嗇地拿出久違的熱情，反過來回敬他一個重重的拍肩。
彷佛過去的時光重現眼前，深厚的默契在彼此心中流動。
說起來兩人會相識，然後成為好友，全是因為一場誤打誤撞的誤會，如今想起來不禁覺得莞爾。
「這麼久不見，我們還是都沒變。」凱洛有感而發地說道。
「你確定？」孟希光故意瞄了瞄好友的額角，彷佛那里刻著歷經風霜的皺紋。
凱洛大笑。他的老友，還是一樣幽默。
「好吧，我們都老了。」
「別用復數。」孟希光微笑地糾正。「只有結婚的男人才適用。」
「我可不這麼認為。」凱洛領著他走入酒店大廳，經理在前頭幫他們開路，兩個各具特色的東西方俊男，一路上引來更多側目眼神。
而這其中，當然以女性的目光居多。
「身處在充滿誘惑的墮落天堂，你的妻子都不會對你的忠誠度存疑？」從大廳到電梯這段短短路程，不知已經收到多少雙大膽勾引的媚眼，孟希光不禁打趣地問好友。
「忠誠度？」凱洛臉上的笑容很值得讓人細細玩味。「自從蓓莉出現在我的世界里，我的忠誠度不曾打過折扣。」
孟希光戲謔地說︰「我的老天，老友，你听起來像是一頭被馴服的雄獅，一點也不像你。」
「可以麻煩你告訴我，怎樣才像凱洛？」電梯門才剛開啟，一個身材嬌小，擁有一頭蜜糖色長鬈發的美麗女人站在外頭，轉動著晶亮的大眼，好奇地看著孟希光。
孟希光愣住，還沒意會過來，就已看見他的好友一把抱住那個笑得很淘氣的美麗女人。
「她是蓓莉，我美麗又可愛的麻煩精。」顯然凱洛一點也不介意在好友面前大放閃光。
「我知道，去年在你們的再婚派對上見過一面。」孟希光到現在還是搞不懂，他們看起來這麼恩愛，為什麼當初會鬧到離婚又再婚？
不過他畢竟不是女人，喜歡以挖掘他人家務事為生活樂趣，自然沒追問這麼多。
「我也認得你。」蓓莉笑盈盈地說道︰「只要來自台灣的朋友，我都認得。」
「這是我的榮幸。」孟希光收斂一下自己的微笑，他可不想害好友打翻醋桶，據說戴維斯集團總裁如今可是個知名的妻奴。
「寶貝，你不回房睡一下嗎？」凱洛抱緊妻子的腰，在她額上啄吻。
「我只是懷孕，不是變成豬。」蓓莉很想對他翻白眼。
「恭喜。」孟希光毫不驚訝地道賀。
「一點也沒什麼好值得恭喜的。」蓓莉哀怨說道，自從懷孕之後，凱洛嚴格限制她的自由，她悶得快瘋了。
「寶貝，我們已經談過很多次了。」凱洛不禁想提醒她。
「我知道，我知道。孕婦的心情會影響孩子的成長……拜托！他還只是一個胚胎而已！」
「抱歉，私人事務，請容許我耽誤一下。」凱洛一手圈著妻子的腰，轉頭對孟希光微笑說道。
「請便。」孟希光莞爾地點點頭。
看著昔日一心只想在商場上攻城略地的好友，雙臂圈抱著妻子，一臉無限寵溺的溫柔，眼中滿溢著愛意，彷佛全世界的寶藏正擺在他眼前，而她以外的事物全都形同透明，孟希光臉上浮現一抹百感交集的微笑。
看著蓓莉燦爛的笑容，他的思緒自動與另一張笑顏做起連結。
她還好嗎？在知道他不告而別之後，會不會難過，失去眼底那抹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