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瓊森露出招牌笑容,安撫老婆大人。
老婆大人很吃這一套,他一笑,傻乎乎的,就算再生氣,也會被他逗笑。
果然,娘親大人方才的惶恐,略略消減一些。
她丈夫的識人本事,確實很精準。
不知是傻人有傻福,還是生物本能強過一般人,他光靠直覺,避過好幾次商業危機。
「希望你這次沒看走眼,女兒的幸福,可不像商場往來,合作不愉快就中止了事。」娘親大人只能往好處想。
暗瓊森在餐桌旁坐下,對正在吃飯的傅冠雅說︰「夫妻不是結完婚就沒事了,後續的相處才是考驗開始,你要發自內心去關心他、注意他,多多發現他的好,雖然不是因為愛情而結合,但誰知道愛情幾時會出現?我和你媽媽,也是婚後才相愛的嘛。」
「嗯,我知道。」她點頭。
嘴里醬瓜咬得清脆作響,突地一頓,傅冠雅才問︰「爸,你曾不曾欺負過哪個窮小子,用言語或行動羞辱過人,讓對方恨你恨到牙癢癢?」
「當然沒有呀,怎麼莫名其妙問這個?」
「我怕田圻炎是那個窮小子,現在發達了,回來報仇的。」她認真回答,煞有
介事的說︰「通常這種情況,窮小子會找上仇人的女兒,雖然我不是很懂,干嘛不直接找仇人就好……」
如果是言情小說,對象就是仇人女兒;BL……的話,則換成仇人兒子。總之,絕不會立刻找當事人。
「叫你少看漫畫小說,你滿腦子全是這種狗血哏嗎一」傅瓊森哭笑不得。
「我買的漫畫小說,你不是也在看,讀到狗血哏,你哭得比我大聲呢……對了,『航海王』出新的了,你要幫我買哦。」題外話。
「好啦好啦。」傅瓊森自己也超愛「課外讀物」,小時候被禁怕了,立志不成為那種父母,從小任由女兒去看,家里有一整間房,全堆滿了書。
「所以,你真的沒有欺負過窮小子哦?你要仔細想想,想清楚一點,也有可能不是窮小子……像是霸佔了人家家產,害死人家爸爸媽媽……」傅冠雅又想到另一種哏。
「沒、有!」傅瓊森很確定。
「你爸爸是好人卡VIP,哪會去欺負人啊?不被人欺負就阿彌陀佛,別太看得起你爸,奸巧陰險的事,他想都想不到。」娘親大人也替丈夫掛保證。
「是小田昨天跟你提些什麼嗎?」傅瓊森緊張問。
他腦中馬上浮現……田圻炎揪住女兒衣領,他惡聲惡氣、面目猙獰,對女兒咆哮、甩巴掌,胡說八道吼著︰
你爸爸害死我爸爸、你家的財產全是從我家搶過去、我要折磨你、凌虐你,讓你爸爸生不如死……等等之類的劇情。
他一聲驚呼,把女兒左手握緊緊,神情慌張的說︰「誤會!他一定認錯人了,把我錯當仇人!我們去跟他解釋清楚,我們傅家,和他一點恩怨都沒有……」
電視上常演,老好人慘遭誤解,被男主角報復、傷害得好淒楚,直到最後劇終前,才重獲清白,過程之中,不是破產就是身受重傷,他不要呀!
「爸,沒有啦,他沒說什麼,是我亂猜的。」傅冠雅連聲安撫。
一切純屬她個人想象,還沒真實發生過。
「真的?你不是抱著想自己一肩承擔的偉大情操,哄騙爸爸的?」
「不是。」
一肩承擔的偉大情操?那是啥鬼呀?最好她有啦!
「我只是猜不透他娶我的動機,所以做了一些分析……如果和仇恨無關,起碼,我不用擔心他會故意虐待我。」傅冠雅微笑時,露出可愛小虎牙。
「和仇恨無關,那應該是一見鍾情啦!」傅瓊森大松口氣,轉為樂觀︰「小田第一眼看見你的照片時,眼楮都亮了呢!」
「眼楮亮了?」
好難想象的畫面,田圻炎配上閃亮亮雙眼?……嗯,不舒服。
「爸爸說得太夸張,是……盯著不放,像蛇看到老鼠一樣。」
「蛇看到老鼠……是滿臉殺氣吧?」哪叫一見鍾情?形容詞太糟糕,沒有美感。
暗瓊森晃晃手︰「爸爸不會講啦,反正,很清楚看到他眼神變了……」
傅冠雅有听沒有懂。像拍婚紗那天,他看她的那種眼神嗎?
那種灼熱、專注,將她仔細看透的眼神?
「誰的眼神變了?」
樓上傳來腳步聲,踩著夾腳拖,啪噠啪噠走下來。
年輕版的「娘親大人」正舒展雙臂,問出疑惑。
腰,像水蛇,呈現撩人S曲線,真絲睡衣柔柔軟軟,服貼窈窕嬌軀。
暗家大女兒,傅冠美,頭頂蓬松長鬈發,姣好臉蛋,因些許惺忪更形慵美。看見傅冠雅時,她細眉一挑︰「怎麼結婚隔天就回來?」
「大姐。」傅冠雅乖乖喊人。「回來討飯吃。」附帶無害笑容一個。
「只有你一個?」媚眼左右瞄瞄,沒看見極品「新妹婿」,省去她回房盛妝打扮。
「嗯。」
「美美,你又睡到下班!每天上班都遲到,去得比誰晚,走得比誰早,看在員工眼里,是最不良的示範!」
傅瓊森一早進公司,忙到剛剛才回來,準備睡個午睡,兩點半繼續開工。雖然罹患癌癥,他就是閑不下來,一進入工作模式,所有病呀痛的,才感覺不到。老爸這麼認真,女兒卻是一副剛睡醒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數落她兩句。
「有什麼關系?爸是老閱,我算少東耶,愛幾點進公司就幾點進公司,誰敢說話?」傅冠美打開冰箱,倒杯鮮女乃喝︰「有本事,叫他們自己去開間公司呀!」她理直氣壯,遲到,是老板女兒的基本特權!
「你還真敢說!之前雅雅在公司上班,月月拿全勤,她沒當過自己是少東!」傅冠雅原先在自家公司幫忙,職位不高,沒享過特權,辨公桌和其他業務助理擺一塊兒,時常讓人忘記她是老板女兒。
輕易與眾人打成一片,沒有任何架子,再配上一副人畜無害的清秀笑臉,沒有人疏遠過冠雅。
直到婚事確定,她的助理工作才由傅冠美接手。
「妹一直是乖寶寶嘛,當學生時,領最多的獎狀,也是全勤獎呀。」這一點,爸爸對冠雅的贊美,傅冠美很認同。
冠雅無論做什麼事,都恪守本分,雖然不見得書讀得好,或是工作能力超強,起碼在哪個身分上,她就會把那身分的基本義務盡到。
傅冠美攏攏長發,在沙發上坐定。
「我也不是故意要睡晚,還不是昨天和爸吵架,我氣了一整晚,凌晨三點多才睡,早上當然爬不起來。」理由一大堆。
「吵什麼?」傅冠雅好奇問。
「沒啥啦……」傅瓊森不想再講,可傅冠美仍想埋怨。
「我跟爸抱怨,說他偏心,田圻炎這種好貨色,不先介紹給我!」
「之前,我介紹給你的那一個會差嗎?是你自己挑剔不要,堅持選擇李升峰,我有沒有百般反對?!甚至撂狠話,你敢嫁李升峰,我們就斷絕父女關系?!結果,你還不是離家出走,和他私奔?!」
老調重彈,爭吵的內容,和昨天如出一轍。
「如果你介紹的人是田圻炎,我一定選他,不選李升峰!也不會吃苦這麼多年!」傅冠美音量毫不示弱。
當初,她滿腦子風花雪月,把自己當成朱麗葉,認定她和李升峰的愛情神聖無比,企圖阻止他們、破壞他們的,才是大壞蛋。
傅瓊森細數李升峰的缺點,她視為是惡意詆毀,為此,數不清和父母吵過幾百回。
加上傅瓊森打算介紹的劉家少東,有錢,但不帥、不高、不體面,她根本看不上眼,自然誓死為愛抵抗。最後,她不惜和家人決裂,收拾衣物和存款,與李升峰跑去戶政事務所登記結婚。
只是婚後,朱麗葉不再是朱麗葉,生活之中,不能光只有談情說愛,生活的現實逐一浮現。
她當時瞎了眼,李升峰一籮筐的惡習,竟會蒙眼不見……
他責任感不夠,抗壓性低,小小的工作壓力,都能引爆天大脾氣。
永遠自認懷才不遇、覺得別人對不起他,包括他達不到業績、客戶不跟他合作、主管斥責他態度散漫……
每份工作做不滿三個月,到後來,他干脆失業待在家里,名為「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實際上,大剌剌讓她賺錢養他。
遙想當年劉家少東,再對比田圻炎,傅冠美超有意見︰「好貨色都留給妹!」
哼!
尤其昨天參加完婚宴,親眼目睹田圻炎的英氣煥發,才在幾杯紅酒下肚,藉由微醉酒意,向傅瓊森發泄不滿。
不是嫉妒妹妹嫁得好,只是心里不平衡。
「全家福照片擺桌上,有你、有冠慧、有冠雅,哪一個少放了?他一眼就鎖定雅雅,又不是爸強銷或逼他!」傅瓊森被指控得很火大。
傅冠美對自己的美貌很有自信,姐妹們站一塊兒,她,永遠是鶴立雞群的突顯主角,不可能被輕忽掉。
「你一定是把我離過婚的事說出來,他才會轉向,去注意到妹!」
「我和田圻炎沒聊過半句家務事。」何況是女兒的是非。
要聊,也全聊冠雅,田圻炎擺明了對其他女兒沒興趣。
「再不然,就是你挑的照片把我拍丑了!」傅冠美還有話說。
「懶得跟你吵!」
父女倆各自哼聲,幼稚轉頭,不看對方。
傅冠雅和娘親大人相視,無奈苦笑。
「要不要再添一碗?」娘親大人問她。
「我吃飽了。媽,剩下的那半鍋,我可以帶……過去嗎?」不習慣稱那里為「家」,「帶回家」這三字,她有障礙。
「可以可以,醬瓜也拿一罐吧,配鹵肉飯最合。」
「還有炒米粉……」女兒賊、女兒賊,嫁出去的女兒都是賊,不搬空娘家冰箱,誓不罷手。
「你也要試著煮,抓住男人心,先抓男人胃,讓他下班回家就有熱湯熱飯吃。」娘親大人叮囑女兒,一邊翻找冰箱,能打包的,全不吝嗇。
傅冠雅不是廚藝白痴,炒兩樣菜或煎魚,她都行。辦不出滿漢全席,三菜一湯倒難不倒她,只是娘親大人太賢慧,家里女兒們無用武之地。
但,煮給田圻炎吃?
他沒空閑天天回家吃晚飯吧?她顧好自己的胃比較實際。
「好。」傅冠雅嘴上乖乖應話,又俏皮嘀咕一句︰「七天後再說。」
被娘親大人听見了,娘親大人手里一根蘿卜,就往她腦袋上敲。
「什麼七天後再說?這幾天你就安分待在家里,別把屋子弄得像你房間那麼亂!」
暗冠雅手捂頭,哀哀叫︰「我是亂中有序,東西擺哪邊我都知道。」
「歪理一堆。」娘親大人笑啐。
那根敲人的蘿卜,也放進袋子里,讓她帶回去料理。
「順便整理一些衣服回去,最近變天,比較冷,之前收得太匆忙,東漏西漏的,等一下叫你爸開車載你。」娘親大人又交代。
轉眼間,桌上裝菜肴的大提袋,已經滿滿三大袋,熟食生食分批包好,有魚有肉有青菜,娘親大人手腳超利落。
收拾十來件衣物,裝了兩箱「課外讀物」,傅冠雅要偷渡回新家,打發七天優閑光陰。
看著昔日小小彪房越來越空曠,嫁出去的真實感,才稍稍有了一些。
「雅雅,好了沒?」
傅瓊森在樓下喊,她搬出最後一箱書,下樓。
車子的後座和後車廂,塞到幾乎沒有空位。
「都嫁人了,還整天看漫畫。」娘親大人不免嘮叨幾句。
「爸都當爺了,還整天跟我搶漫畫看。」傅冠雅推出強而有力的擋箭牌。
上梁不正,下梁歪得理所當然。
「好了,快回去吧,說不定他打過好幾通電話了。記得,嘴甜一點,多說些好話準沒錯,關心一下他有沒有吃飯?日本冷不冷?工作別太累,知道嗎?」娘親大人提供教戰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