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安置好所有事情後,管時鋒踏進診療室後方的醫生住所。
他解開腕表,正正的擺在床頭,月兌掉鞋子,拎到門邊地上放好,月兌下衣褲,進入狹小的浴室梳洗。
他進入了她的地盤,卻瞬間成為領主一般的存在,使坐在床上看書的她,像個等候晚歸情人的小女人。
妙的是,她竟不討厭這種感覺,尾隨在後,撿起散落的衣服,一一整好。
「你跟那個自大狂之間有過什麼事?」沐浴後,管時鋒問,邊套上睡衣褲,降低親密的感覺。雖然他想要她,可今晚必須先把事情搞清楚。「我能猜出他追求過你,卻不被你接受,但事情不只這樣,對不對?」
江心瑀回到床上,拍松枕頭,黯然回答,「對。」
「告訴我。」檢查完門戶後,管時鋒溫柔的說,「任何事你都可以告訴我。」
「任何事?」
他舉起雙手,「我不批評。」
江心瑀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必須得說了。
「在此之前,最後一次見到他,我看到了一些……」她閉了閉眼,「事。」
「什麼事?」
「他跟別的女人在……那個。」
「哪個?上床嗎?」管時鋒沒露出笑容,反而神色凝重。盡避心里有一百個問題,例如怎麼撞見,在哪撞見,他也先按住不問,尊重她的節奏。
「嗯,差不多是那樣。」
「我懂了,那種畫面讓你不愉快。」頓了下後,他又問,「但不止,對嗎?」
她微微吃驚,「什麼意思?」
「你是個醫生,解剖過大體,幫小動物斷頭采血,再惡爛的場面都見過,我不相信區區一男一女,會把你嚇到至今仍心有余悸。」他平靜的指出。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覺得被背叛?」她想了想,「他一邊表現出要追我的樣子,一邊卻跟別的女人上床。」
「不。」他堅定的搖頭。「你對羅定海連一點感覺也沒有,他跟誰上床都不會讓你有被背叛的傷心。」
江心瑀的心情松懈了些。他太聰明了,完全掌握住她的心思,連那些她沒說出口、刻意掩蔽的事實,也一並猜到。
阿鋒如此懂她,他會比她原本所預期的,更體諒她的苦與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件事,我沒告訴過任何人,而我……」她低下頭,「最不想讓你知道。」
「為什麼?」
「它……很髒。」
「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改變我對你的看法。」盡避非常著急,他卻不願意逼問她。早前逼問過幾次,她害怕的樣子,他記憶猶新,她是真的抗拒說出口,不是扭捏作態。「親愛的,你可以告訴我任何事,我會保護你。」他爬上床,將她摟過來,溫柔的撫模她。
夜晚,氣溫稍降,她的手腳也有些發涼。
他持續輕拍她,在小小的房間里,用身體溫暖她。
似乎總是這樣,她心里一有事,手尾腳尾就冰涼涼,要他抱了才會暖,真是個讓人放不下心的女人啊!
她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他喊我的名字。」
管時鋒一瞬間月兌離迷情,「什麼?」
「他喊了我的名字。」
他驚覺不對,挺身錯愕的看著她。「什麼時候?」
「他跟馮琳雅上床的時候。」江心瑀蹙著眉,也坐起來。
他為她蓄積了足夠的勇氣,她終于可以說出口。
在談這件事的時候,她想坐著談,不想有肢體接觸。「那天我本來要在實驗室忙上一整夜,但因為研究助理忘了讓老鼠禁食,沒辦法采血檢驗,我才會提早回家。」
管時鋒听得一頭霧水,但不願打斷她,在腦中理順思緒。
江心瑀捂住臉,「我應該更早發現不對的!出電梯走到大門口,我就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可是又看不出來。開了門,听到有踫撞跟喊叫的聲音,我就應該退出來,可是我太累了,根本沒想那麼多,只想早點洗澡睡覺,所以……」她空茫了一下,整個崩潰,「所以,我就那樣直直的走進臥房里。」
「你看到了什麼?」盡避心里有數,管時鋒還是問了。那是她壓抑許久的秘密,她必須親口說出來,緊繃才能得以抒解。
「馮琳雅跟羅定海,在我房間……我床上。」她全身劇烈顫抖。
「馮琳雅是誰?」
「馮阿姨的女兒,小我一歲。她跟羅定海是青梅竹馬,她喜歡他很久了。」江心瑀眼神空洞,「我嚇傻了。」
他要伸手去拉她,可她不讓。「任誰撞見那種場面都會被嚇到,何況那是你的私人空間。」
江心瑀把臉深深埋入掌中。「不,不只是這樣。」她抖得更加劇烈,「琳雅那時……穿著我的衣服。」
管時鋒愣住。
「我的衣服,我的鞋子。她本來是短鬈發,可那時她戴了假發,梳成我平常綁的馬尾。」她的聲音是破碎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敏感,或者瘋了,我好像還聞到了我的沐浴乳的味道。」
管時鋒完全懂了。那個混蛋把別的女人當作她!
「當羅定海看到我的時候,沒有停下來,眼楮直直的盯著我,好像他正在……」她說不下去了,「那讓我感覺到……」
「惡心。」他幫她說完。
「不止,我有一種被侵犯的感覺,很可怕。那陣子我常常作惡夢,分不清楚什麼是真實,什麼是夢魘。」
那個男人一定哈她哈得要死,才會做出這種事。他可以想象得到,那對她來說有多惡心。
「我一根手指也沒被踫到,卻覺得自己連靈魂都黑掉了。我馬上跑出去,可腦子里刪不掉那個畫面。我開始回想,難怪之前有幾次回到住的地方,會覺得不太對勁,空著一整天沒用的浴室有點熱氣跟濕氣,沐浴乳好像也用得比較快,床單也有點皺,我……」
她的整個私領域被進犯得太徹底。「那個馮琳雅是你的室友?」
「不,我一個人住。她不該在那里,不應該進得去。」
「你把備用鑰匙給了她?」他知道女孩子常會這樣,因為要彼此照料,把鑰匙交給朋友保管。
「沒有,我不會把備用鑰匙交給她或馮阿姨。」她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始終防得很緊。「但我後來回想起,有一次,琳雅到實驗室找我,說她不舒服,想到我住的地方去休息,雖然當時我覺得很牽強,但因為她一直吵說不舒服、想躺下,我拗不過她,只好把鑰匙借給她,後來她也拿來還了。但如果她有任何復制的機會,就是那一次。
「我後來鼓起勇氣,進那個房間,他們甚至沒把床重新鋪好,就那樣丟著,好像在嘲笑我或什麼的,我不懂。」
管時鋒明白留下那殘局的意義。羅定海矢志要吃掉她,那是他的預告。
「我馬上找人換門鎖,借了電子儀器檢查,幸好屋里沒有監視器材,不然我可能會徹底崩潰。」
想到她必須一個人面對如此不堪的情況,管時鋒太心疼也太憤怒。
虧那個馮琳雅還是她的長輩馮阿姨的女兒,她等于被一同長大的女孩算計,其可怕的程度可想而知。
只是這時刻,他可以憐惜她,卻不能任怒氣發作,她不能承受更多驚嚇。
「我不懂,不是我做錯事,為什麼我會感到萬分羞恥?而他,他像個該死的勝利者……這到底有什麼好驕傲的啊?」
她不是男人,不會懂男性圈劃領地的心態。「那個自大狂喜歡你吧?」
「他追過我,不是追得很緊或很勤,但沒斷過念。」她泄氣不已,「我明明拒絕過他,不讓他產生曖昧的聯想,甚至不太跟他說話。」
「為什麼?」
「我不喜歡他。隱約之間,他讓我覺得很不對勁。」
「但他沒有放棄?」
「對。可是,他還在追求其它人啊,琳雅就是他的女朋友之一。我想不透他為什麼還要我,他明明擁有那麼多比我漂亮的女朋友,那些人願意陪他干嘛干嘛,他為何還要那樣?」闖進她房里做那種事,太可怕!
他知道。
她美麗,端莊,矜持,是等閑男人征服不了的目標。情感世界里,她有極為難得的自重意識,一雙眼可穿越一切迷障,使她不隨便屈服于任何勢力,也不為任何好處所誘。她只鐘情于能令她動心的男人,對于那些無感之人,不管夾帶多少好處,她一概不理。
她像朵難以攀折的花,男人當然更掛在心上。
「為了安全起見,你應該之前就把這件事告訴我。」他把她拉回懷里。「因為這樣,你被送到這里?」
「是,出發前一天才通知我。」她澀澀的說,「我本來是受基金會贊助,要到法國留學,但出發前一天,馮阿姨把我找去,臨時通知我入學資格被取消,基金會改派我到這里駐診,行政流程都跑完了,只有我一個人被瞞在鼓里,我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也來不及提出抗議,就被要求出發了。
「這個轉變太大也太倉卒,我一听就懷疑有人搞鬼,馮阿姨證實了我的猜測。她說,我不該撞進他們辦事的地方,我又生氣又驚訝,立刻回敬是他們非法闖進我房里。我是故意把事實說給她听的。」她懺悔道,「我那時一心想刺傷她。說的當下,一吐為快,但之後我有點後悔,不該這樣傷害她的心。」
「為何?」
「不管怎麼說,她是長輩。」
「及時讓別人知道你在不爽,是對的。等事過境遷再去說,人家已經不痛不癢,說了也沒用。」
「但我沒告訴她,琳雅扮成我的事。那太可怕,馮阿姨會受不了。」
換做是他,早就全掀了。敢做的人還怕被人家說嗎?客氣什麼!
「我本來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但之前阿辛問我,為什麼不去法國留學,我才知道我不是被取消資格,是有人代我繳了學費,又代為申請延遲入學。」
「他們想拿這件事吊著你,愛讓你去哪,就讓你去哪。」管時鋒一眼看穿。至于羅定海打什麼主意,他當然懂。先把她調進深山野嶺,磨磨性子,再以白馬王子之姿出現,以能將她帶回繁華之地為利,誘她交出身心。
這招夠賤,但是有效。
不過他沒算到,心瑀會與他相遇。現在他大概悔到腦充血了。
「那個自大狂對你居心不軌,很不軌。」管時鋒有種預感,對方會用上強烈的手段,不會就此罷手。「你不許單獨見他,不許,知道嗎?」
江心瑀乖乖點頭。
「還有什麼事瞞著我嗎?」
她腦海中閃過一些憂慮,但還是搖頭。
「好。」他拉她躺下來,安撫她,「你最不想被我知道的秘密,我已經知道了,這一晚你終于可以安心。親愛的,讓我來保護你,安心的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