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邢克壘小腿骨折,赫義城也來了,見那家伙腿上打了石膏歪靠在病床上,他忍不住笑了,「不愧是我赫義城的部下,頗有我的風範啊。」
先是被米佧埋怨,接著又被賀雅言訓,現在還被首長嘲笑,邢克壘不禁揉太陽穴,「如果老大你是來探病的,我深表感激,如果是來嘲諷我的,那我就要休息了,不見客。」
赫義城可不管他是見客還是休息,拉過椅子往床邊一坐,故意板著臉問他,「你說你離開我眼皮子底下怎麼這麼沒用啊?還被老丈人修理了,喂,我說你可千萬別告訴我是被打到骨折的,身為你的首長,我丟不起那個人啊。」那語氣、那神情要多嫌棄有多嫌棄。
從小到大蠻橫慣了,說實話真沒這麼窩囊過,可是邢克壘再蠻橫、再混蛋,也不敢跟米屹東叫囂,畢竟還要從人家手心里娶走老婆呢,天大的脾氣也大不過泰山,邢克壘很能正確對待先前在米家遭遇的不平等對待,「沒看見不代表不知道,首長你也別挖苦我,據我估測,在老丈人這個問題上,我倆絕對半斤八兩。」
赫義城摘下軍帽砸他,「誰和你這家伙半斤八兩。」
邢克壘接住軍帽笑說︰「知道你和大嫂求婚成功了,恭喜首長終于修成正果。」
赫義城眉一挑,笑納了他不倫不類的祝福,隨後言歸正傳,「怎麼辦?老頭子都進醫院了,這局面有點不好扭轉啊,米佧的個性你再清楚不過,戰斗力不能和你比,你們硬來是不行的。」
提到米屹東,邢克壘也很頭疼,換別人,耍點心眼也許就過關了,偏偏現在這位于他而言是個重要人物,有著舉足輕重的分量,他搔搔頭發坦言道︰「還能怎麼辦,發毒誓表決心也不是我的風格,除了實心實意討好他,我是真的沒轍。」
軍事方面,赫義城有足夠的發言權可以指點一二,這種事他是沒有什麼經驗可分享的,拍拍邢克壘的肩膀,他鼓勵,「以心換心,老頭子總會明白你是真心實意的。」
邢克壘點頭。
「好好養傷,算是之前在師部欠你的假。」抬腕看看時間,赫義城起身,「和老丈人成病友的機會不是誰都有的,把握住。」
話音剛落,賀雅言推門進來,「有你這樣的嗎?病假給人家當年假,便宜都被你佔了。」
赫義城就笑說︰「沒讓厲行把他抬回團里養傷就是對他的優待。」
賀雅言嗔怪地看他一眼,替邢克壘抱不平,「白幫你賣命了。」
邢克壘含笑著向大嫂拱手作揖。
賀雅言卻不領他的情,「幸好沒出現明顯的移位現象,透過石膏固定來治療,傷處能夠快速愈合,不過如果你不配合的話,難保不留下後遺癥,到時候隔壁那位嫌你腿腳不利落,哭都沒用。」
邢克壘識相地說︰「保證听從大嫂指揮。」
賀雅言沒好氣,「懶得管你,反正有現成的護理人員,看你能怎麼折騰。」
邢克壘笑嘻嘻的,「大嫂妳說我家米佧啊?人家先前就表態了,不能自理的話有護理站。」誰教他舊傷復發不早說,米佧幫他處理傷口時就在擺臉色了,實習醫生也是醫生,修理病人誰有她們有經驗呢?再說那是出于心疼,邢克壘是很享受的。
「對付你們這種不愛惜身體的人就不能給好臉色。」賀雅言為他調了調床的高度,「別貧嘴了,休息一會吧,佧佧得等一下才回來。」
走到門口又停下,猶豫了大概幾秒,她轉過身來,「我也是昨晚才知道沈嘉凝和你的關系,邢克壘,在這件事情上,我覺得我表哥沒做錯什麼,分手是沈嘉凝提的,辭職也是她堅持的,我表哥挽留過也阻止過,身為一個不願被公開承認的男朋友,他能做的都做了,我想你明白是出于什麼,或許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吧,我總覺得真正的答案在沈嘉凝心里。」
邢克壘沉默了一瞬,「這件事確實挺奇怪的,當初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是現在我也不明白,怎麼就有那麼狠心的男人棄女友于不顧?不過大嫂,真正的答案于我而言已經不重要了,只要他邵宇寒面對沈嘉凝時問心無愧就行。」
可是這個答案卻對邵宇寒很重要,在沈家母女和米佧發生沖突後,在得知沈嘉楠是沈嘉凝的妹妹後,再從沈嘉楠嘴里獲知沈嘉凝的近況後,邵宇寒去了五院,面對神智失常的前女友,他繃了整個下午的心弦瞬間就斷了。
邵宇寒不清楚五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令沈嘉凝變成現在的樣子,他對沈嘉凝最後的記憶是分手時她的尖銳和絕情,在無力挽回的情況下,他接受了院方安排,到軍區總醫院進行交流學習。
一年後回來,離職的沈嘉凝音信全無,而他終于停止了一直以來持續不斷的電郵及簡訊方式的問候,沒有響應的付出被磨滅在現實的殘酷之中,然後他開始準備出國的事。
正如賀雅言所說,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而真相只在沈嘉凝心里,她一天不清醒,眾人就無從得知,而她清醒的希望,邵宇寒去五院時听賀熹說︰「如果邢克壘喚不醒她的話,或許你可以。」
陡然間有種前所未有的崩潰,邵宇寒不敢想,如果他真能喚回沈嘉凝的記憶,那說明了什麼?
◎◎◎
趁米佧回家幫米屹東取日常用品的空檔,邢克壘補了會眠,可是腿上不自在,他睡不熟,所以當米佧輕手輕腳進來時他就醒了,睡眼惺忪地凝望著米佧,他從薄被中伸出手,「寶貝。」
米佧回家梳洗了一下又換了衣服,比起清晨的憔悴,現在精神好了不少,一把揉亂邢克壘精短的發,她淘氣地把微涼的小手伸到他脖頸處冰了他一下,小聲地問︰「吵醒你啦?」
邢克壘笑著搖頭,捉住米佧作亂的小手握在掌心,示意她坐到他眼前來。
米佧乖乖地坐到他手邊,身體微微前傾,「餓了嗎?吃不慣我們餐廳的菜吧?等一下我姊給我爸爸送飯來,我討點來給你啊。」
邢克壘听得想笑,心尖卻有一股暖流滑過,捏捏她的小手,他微微嗔道︰「當我乞丐啊,還用討的。」
米佧扯扯他髒兮兮的衣服笑話他,「你現在的樣子還不如乞丐呢,對了,我用你的手機打電話給賀熹姐了,晚點厲參謀長會把你的日常用品送過來,到時候我幫你打理一下吧,髒死啦。」
她眉眼彎彎的樣子是那種嬌憨純淨的美,眼底流溢的清澈更是令邢克壘怦然心動,以目光細細流連米佧的五官,邢克壘凝望著米佧的眼楮,聲音低且堅定,「我沒踫過她。」所以那個孩子和他無關。
在他眼底看到小小的自己,米佧輕輕「嗯」了一聲。
一個含混的音節讓邢克壘如釋重負,不再遲疑地吻住她微微開啟的口,不復以往那樣霸道地攻城略地,邢克壘吻得溫柔而動情。
之後米佧很乖地趴在邢克壘胸口,依賴地摟住他的脖子,難得的溫柔時光,邢克壘希望它不要流逝得太快。
不知過了多久,他打破了一室寧靜,「去看過妳爸了嗎?」見她不吭聲,邢克壘模模她的頭發,「一會就去,我這里晚上不用陪護,不想回家的話就去陪妳媽媽。」
很快,李念從邢府帶來慰問品,邢克壘把其中一份給米佧,「給我老丈人送過去。」
米佧不情不願地接過來,小聲嘟噥說︰「是不是還不一定呢。」
「怎麼不一定?」邢克壘掐她臉蛋一下,「肯定!」
從小到大,米佧獲得最多的當屬親情,如同邢克壘所言,她被保護得很好,這份保護來自她的家人,所以在米屹東突發心髒病時,米佧有過放棄愛情的想法不足為奇,畢竟她不能棄父親于不顧,這種情況下,邢克壘唯有體貼地退一步,以緩和米佧和米屹東的關系。
然而這場老丈人和女婿之間的沖突也未必就是壞事,在邢克壘這件事情上,和當年報考醫學院一樣,米佧選擇了堅持。
不經歷這些事,米佧或許還意識不到邢克壘在她心中的分量。
在米屹東說出不允許他們交往,在親眼看見邢克壘挨打,米佧發現她心疼且難以接受,生平頭一回,米佧那麼想要和一個人在一起。
米屹東和艾琳的事情從前米佧也略知一二,畢竟同父異母的姊姊米魚的存在是所有人回避不了的,但一直以來米佧僅以為是由于爺爺女乃女乃的反對才促成了父親的前一段婚姻,直到和邢克壘的戀情曝光,米佧終于知道父母歷經波折的愛情竟與邢校豐有關。
難怪父親對軍人有偏見,一切的不可理解都有了答案,一邊是給予她生命的至親,一邊是讓她的靈魂豐盈的戀人,米佧左右為難。
眼楮一瞬不眨地盯著邢克壘狀似熟睡的臉,向來不知愁滋味的米佧輕輕嘆氣,把他在外的手臂放進被子里,米佧貼在他耳畔小聲說︰「你睡吧,我去隔壁。」
洞悉她的擔心,邢克壘以累為由假寐許久,為的就是讓米佧去隔壁病房陪米屹東。
那麼黏老婆的一個人,在正經事情上有著異乎尋常的堅持。
站在外面猶豫了片刻,米佧推開了病房的門,她放輕了腳步進來,悄無聲息地把盛了湯的保溫瓶放下,低頭絞了半天的手指才有勇氣看向米屹東,見老爸閉著眼楮似是睡著了,她明顯松了口氣,然後怯怯地與艾琳對視一眼就默默地退了出去,整個過程沒發出一點聲響。
艾琳輕淺的嘆息聲中,米屹東睜開眼楮,正好看見小女兒縴瘦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米佧靜靜地守在病房外許久,直到里面的燈熄了她才離開,本以為邢克壘睡著了,結果她才小心翼翼推開病房門就听他問︰「伯父他們睡了?」
米佧嚇了一跳,捂著胸口鎮定了一下,她湊過去,「你怎麼還沒睡啊?」
「等妳。」邢克壘往一邊挪了挪身體,「躺上來。」半晌不見她動,他「嘖」一聲扣住她手腕,「裝听不見吶?」
米佧只好躺下,為免擠到他,她側身躺著,小手摟在邢克壘腰上。
邢克壘伸出手臂給她枕在腦下,偏頭親她頭發一下,「睡吧。」
更緊地貼著他硬邦邦的身體,一天一夜沒闔眼的米佧很快就睡著了。
次日清晨,米佧被邢克壘下巴的胡渣扎醒,如小貓一樣在他胸前拱來拱去,邢克壘輕笑,使壞似的嚇唬她,「我可是听見隔壁起來了,不想被人看見妳躺在我床上的話……」話音未落,睡意全消的米佧迅速爬起來。
邢克壘捂著被她手肘撞到的月復部,皺眉說︰「老爸果然比老公有震懾力。」
米佧洗漱後,細心地為邢克壘整理了一番,除了母親,邢克壘沒被誰這樣照顧過,捏捏米佧的小手,他認真地說︰「老婆真好。」
米佧臉頰紅紅,「誰教你生病了呢,難道真的把你送護理站啊?」
邢克壘手上略微用力把她扯進懷里抱緊,「就知道妳舍不得。」
回應他的是米佧輕卻堅定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