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兩人又再次回到車上,驅車前往大賣場。
因為不用再打電話處理事項,她竟不知該開口說什麼,小嘴張合好幾次,終于找到話題。
「那個……蔣先生,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小事。」蔣生專注地看著前方,開車的風格就和他的為人一樣,沉著、穩斂、謹慎。
「可是我浪費了你不少時間,難得你今天放假。」
「關于這件事,我說過你真的不用在意。」
「可是……」她輕咬下唇,哪里能夠不在意,事實上她在意死他的想法了,可是又不能直接問︰你是不是更討厭我了?
小手揪著裙擺,她張口欲言看著他,可話到嘴邊卻又很沒骨氣地吞了下去,接著她又鼓起勇氣看著他,這一次總算張開嘴巴,可聲音卻卡在喉嚨出不來。
一次、兩次、三次……同樣的動作她反復好幾次,蔣生就算開著車也很難不注意到。
在心中長嘆了口氣,他只好主動開口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如果他不開口,他懷疑這女人八成會重復相同的動作直到賣場。
「沒、沒有啊!」沒料到他開車之余,竟然還會注意到她,翁雅婷有些心虛地正襟危坐。
「有話就直說,我不喜歡猜別人的想法。」一頓,忍不住問︰「你是不是忘了帶什麼東西出門?」這女人的迷糊他可是見識過的。
「沒啊,東西我全帶齊了。」她信誓旦旦,哪里還敢再迷糊下去。
「那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趁著紅燈,他忍不住嚴肅地轉頭看她。
「其……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在他銳利的眼神注視下,她只好硬著頭皮說出心中想法。「我只是想問你,以後……我還可以到‘邂逅’看你嗎?」
他重重一愣。「平常就算我拒絕,你還不是天天來看我?」
「可是那時候我沒惹麻煩,就算你看到我也不會討厭,可今天我……」她絞著指頭沒有把話說完,臉上的難過卻是一目了然。
他再次一愣,直到如今才知道她有多麼在乎他。
如果他夠聰明,就該乘機和她一刀兩斷,偏偏他卻莫名看不慣她如此沮喪的表情。
「我並沒有討厭你。」
翁雅婷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向他。
「真的嗎?」她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雖然你的確是個麻煩,但是我從沒討厭過你。」該死,明明是實話,為什麼卻說得那麼別扭?
「所以……所以我還是可以到‘邂逅’看你嘍?」
「你想到哪里是你的自由,我無權干涉。」一頓,忍不住補充︰「但如果你願意放棄的話,我會很開心。」
「不要,我才不放棄呢!」她笑顏重綻,燦爛得彷佛旭日東升。
他有些迷眩,第一次注意到她有張非常適合微笑的臉蛋。
原本她就生得白皙,不笑的時候恬靜秀美,像朵小白花,可一旦笑起來,從眼底錠放的奪目光彩卻讓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比起哭泣,她還是比較適合歡笑。
「隨便你。」他試圖佯裝無動于衷,卻怎樣也移不開眼。
「蔣先生謝謝你,我保證絕對絕對低調,絕對不會吵到你吃早餐!」她夸下海口保證,笑得更加燦爛了。
「你是不是搞錯重點了?比起這個,我建議你還是想想該怎麼保護自己,下次別再輕易上當。」很好,覺得她漂亮還不夠,他竟然忍不住必心起她了。
「放心,經過這次教訓,以後我不會再上當。」吃一塹,長一智嘛!
「是嗎?」他忍不住懷疑。
「當然是真的!」
他搖搖頭不再接話,重新將視線放到路況上,腦中卻莫名浮現一個疑問她到底是怎麼喜歡上他的?
在她告白之前,他們從未說過話也從未有過交集,她卻那麼在乎他,他實在無法理解她的想法。
就他看來,男女之間交往就像是志同道合的兩個人湊在一起,一開始互有好感確實重要,但之後卻有更多的現實磨合,透過無數次爭執、溝通才能確定彼此究竟適不適合——就像他上一段感情。
然而她卻一味地愛慕他、追求他,甚至那樣看重他的想法,難道她就沒想過,他們可能根本就不適合?
雖然無法認同她的盲目,但不知為何,那純粹如水的感情卻讓他覺得……很珍貴。
一日之計在于晨,雖然大部分的上班族都有禮拜一癥候群,但自從愛上蔣生後,翁雅婷就愛上了禮拜一,因為這代表蔣生會到「邂逅」吃早餐,也代表她接下來會有五天的時間可以看到他。
多麼美妙的工作天!
此刻她就坐在早餐店里,捧著一杯熱咖啡期待地看著窗外,雀躍等待那挺拔頎長的身影出現。
準時七點整,蔣生終于出現了。
燦爛的陽光下,就見他提著一只黑色公文包走出捷運站,黑色短發被梳理得一絲不苟,卻不沉重呆板,一身剪裁合宜的炭色西裝將他勾勒得更加昂藏挺拔、沈穩利落,讓人一看就覺得能力出眾,筆挺褲管下的黑色牛津鞋低調而閃耀,不過要她說,她最喜歡的還是他果斷從容、利落優雅的步伐,微微繃緊卻線條迷人的下巴,以及那雙永遠直視前方的堅毅眼神。
她迫不及待地拿出畫筆、畫冊,再次將他迷人的身影畫在紙上。
不多久,掛在早餐店大門上的水晶風鈴清脆響起,她目光灼灼地抬起頭,看著他推門而入,芳心不住悸動。
她想她永遠都不會看膩這個男人。
握緊畫筆,她的眼里只剩下他,再也容不下其它人。
低下頭,她迅速勾勒他迷人的風采,接著抬起頭,專注而深情地凝視他,看著他在櫃台點餐,大步坐到窗邊位置,放下公文包月兌掉西裝外套,動作充滿帥氣男人味,接著竟轉頭瞥向她——
她的小臉轟地一下染上羞紅,還以為是自己目光太露骨,惹得他不高興,于是心虛地低下頭,然而不到十秒,她就忍不住地抬頭,所幸他已別開目光。
呼,還好還好。
還好他沒有不高興。
輕咬下唇,她再次提起畫筆,繼續將他的身影描繪在紙上。
一筆一畫間,她完全沈溺在他那渾然天成的優雅中,連神魂都跟著芳心一塊兒悸動,誰知就在她即將完成素描時,蔣生再度轉頭看向她,並朝她招了招手。
呃……他這是在叫她?
不對!也許他只是在叫早餐店的工讀生,她可不能自作多情。
抱著畫冊,她不禁好奇地東張西望,就等著哪位工讀生走向前,偏偏不管她往右後方看還是往左後方看,就是看不到工讀生的身影。
奇怪,他究竟是在對誰招手?
「你到底有多遲鈍?」一聲嘆息無奈響起。
翁雅婷一臉吃驚的轉過頭,就看到蔣先生主動起身走到她面前。
無視她吃驚的表情,更無視店內一雙雙暗中看好戲的驚詫眼神,蔣生竟拉開座椅泰然自若地坐到她面前。
「你早餐就只喝一杯咖啡?」他的語氣自然,彷佛是在問她今天天氣如何。
「什麼?」她還是睜大眼,一臉不可思議。
在店里從來不理她的蔣生,竟然主動走到她面前和她說話,老天老天老天……
她不是在作夢吧?
「我說你的早餐。」他只好把話重復。「今天你的桌上就只有一杯咖啡,難道你今天就只吃這樣?」
「我……我……我的胃今天有些不舒服……」
「胃不舒服你還空月復喝咖啡?」他忍不住想瞪人。
「可、可是我吃不下……」翁雅婷囁嚅回答,還是懷疑自己可能在作夢。
因為自己「意外」讓他聲名大噪,在這間早餐店里他從不肯和她多說一句話,即使他們後來在美術館相遇,他甚至還在賣場主動幫了她,但她還是不敢天真的以為可以接近他了。
她有自知之明,對他而言她就是個麻煩。
所以她從來不敢得寸進尺,只能信守承諾不打擾他、不和他說話、盡量不讓他困擾,誰知道他卻主動找她說話——
噢,難道他已經原諒她了嗎?原諒她破壞他低調安靜的生活,還讓他成為每天被人指指點點的八卦男主角?
「吃不下就別喝咖啡。」蔣生把眉頭皺成川字形。
「可是……」
「別忘了之前你才住餅院。」
她睜大雙眼,臉上的表情從不可思議轉成受寵若驚。
「你、你……你是在關心我嗎?」老天,如果這是夢,千萬別讓她醒過來!
一絲別扭掠過蔣生的臉上,他輕咳一聲掩飾心中的不自在。
關心?
也許是吧。
早在踏入早餐店後,他就發現她桌上只有一杯咖啡,本以為她打算晚點點餐,誰知道她卻完全沉溺在繪畫之中,連個吐司也沒點。
想起她一旦投入就會渾然忘我的怪癖,再想起上禮拜她那哭紅的雙眼,以及之前暈倒住院的模樣,不知為何他就忍不住想雞婆。
「我是怕你又出問題。」他為自己辯解,接著轉移話題。「調出監視畫面後,警察局那邊有任何進展嗎?」
翁雅婷眨眨眼,雖然沒有得到答案,卻還是確定他是關心她的,否則干麼特地詢問她東西被竊的事?
嗚嗚嗚,他果然是她見過最溫柔、最體貼、最善良的男人了!
「他們說那兩個人很面生,目前還沒有人指認出來。」她激動地握緊畫筆,感覺對他的愛意瞬間爆表。
「既然如此那追回皮夾的機率應該不大,你還是盡早重辦證件,雖然換了新鎖,但還是要格外小心,尤其你的車子鑰匙也被偷……連車鎖也一並換掉吧。」
「我知道,我已經聯絡過車廠,這幾天也會找時間重辦證件。」
「大樓管理員有說過,最近有什麼可疑人物靠近嗎?」他又問。
「沒有。」
「是嗎?」
她滿心甜蜜,因為他的關心,嘴角一直往上彎起。
見狀,他再次別扭地輕咳一聲。
雖然這些根本不關他的事,但想起她迷糊的個性,他就無法放心,只是話說回來,她有必要笑得這麼阿呆嗎?
「瓷盤修復得怎麼樣?」他忍不住又換了個話題。
「目前已修復了兩成,估計再三個禮拜就能全部修復,不知道康經理打算何時取件?」說到工作,她眼底的粉紅色愛心果然收斂許多。
「確定可以修復?」
「是的,雖然瓷盤的裂紋很多,但幸虧保存得不錯,月兌釉、傷彩的情況都不嚴重,所以釉彩處理方面可以省下許多功夫。」
其實那個瓷盤的損害不止裂紋一種情況,修復過程也復雜得難以解釋,但她還是大致挑了幾個簡單的名詞說明一下。
畢竟館長再三強調不能搞砸這次的委托,「康璽」是他們美術館最大的贊肋金主,這次委托不只要成功,還要讓康經理感受到他們的全心全力。
蔣生果然听得似懂非懂。「只要能修復好就好。」
「一定可以的,我保證。」她信誓旦旦,接著好惋惜地發現他的早餐時間已經結束了。「那個……現在已經七點半了喔。」
唉,他應該要進公司了吧?甜蜜時光果然特別短暫。
「我知道。」他淡應一聲,卻依舊文風不動地坐著,波瀾不興的臉龐讓人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
「你不進公司嗎?」她一臉狐疑,指著手表。
「不急。」他仍舊好整以暇,一雙黑眸落在她的畫冊上。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清秀小臉轟地一聲炸紅,她連忙伸出手,心虛蓋住自己的「犯罪證據」。
笨蛋笨蛋笨蛋!她竟然只顧著和他說話,卻忘了把畫冊藏起來!
「這本畫冊……」他頓了下,盡量讓語氣自然一點,別透露出心中的好奇與在意。「似乎跟上禮拜的那本不一樣。」
「那本……畫完了。」她的聲音細如蚊蚋,答得更心虛了。能偷畫一個人畫到畫冊滿了,也不知道他會怎麼想她?
「畫完了?」他一臉淡定,彷佛不甚在意,卻又追著問︰「這是第幾本了?」
老實說,其實他真正想問的是她到底畫了幾個他?又畫了多久的他?她說喜歡他,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每天都畫相同的人物,難道不會膩嗎?
這是第十八本,但這種問題要她怎麼回答啦!
「其、其實也沒有很多啦,那個……已經七點三十一分了,你再不走就要遲到了,你還不打算走嗎?」拜托快點走吧,再不走她就要無地自容啦。
沒有很多?
事實上就是很多嘍。
嘴角忍不住上揚,讓向來波瀾不興的男性臉龐突然綻放出迷人的風采,看得翁雅婷心跳飛快,整張小臉幾乎就要燃燒了。
噢,不笑的他就已經夠迷人了,笑起來更是迷死人啦!
她看得目不轉楮,整個人陷入痴迷狀態。
「你口水流出來了。」看著傻傻呆呆的她,忽然間,他竟忍不住想逗她。
什麼?
她悚然一驚,本能地往嘴角抹去——
「噗——哈哈哈哈!」蔣生被她可愛的動作逗得大笑,突如其來的朗笑聲頓時嚇壞一群暗中看好戲的客人。
那個總是板著一張臉、不苟言笑的蔣生竟然笑了,怎麼可能!
不只一群八婆嚇壞了,就連翁雅婷本人也驚呆了。
老天,她整整偷看了他三年,卻是第一次看他大笑,這應該不是幻覺吧?
似乎察覺到四周氣氛的凝滯,蔣生雖然還是想笑,但仍立刻恢復成一本正經的模樣,彷佛剛剛的大笑只是眾人的幻覺。
「等取件的時間確定後,我會打電話通知你。」他板起臉,祭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若是有誰敢多問一句他剛剛笑什麼,就等著被凍死吧。
「喔……」她呆呆點頭。
「那就這樣,記得別再喝咖啡。」語畢,他終于從容起身,接著回到原本的座位上拿起月兌下的西裝外套和公文包,舉步走出「邂逅」。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翁雅婷那慢半拍的芳心才撲通撲通的開始狂跳。
老天,蔣生在大笑蔣生在大笑蔣生在大笑蔣生竟然在大笑……
完了,仰頭大笑的他怎麼也那麼帥啊?
她剛剛竟然沒把他的笑容拍下來,真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