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今天是周末。
這代表今天不用上班,也代表不用到「邂逅」和某人展開拉鋸戰。
向來工作至上、從不在乎有沒有周末放假的蔣生,竟會為了一個小女人感到周末的偉大,甚至恨不得這一天永遠不要結束,可見那個小女人對他影響多大。
即使再難搞的客戶也不見得有這樣的影響力,但是翁雅婷卻辦到了。
她只是每天早上默默坐在他附近,為他畫上一張素描,信守承諾從不和他說話,但他依舊無法忽略那全心全意的愛戀眼神,更無法忽略那張只是近近看著他就心滿意足的表情。
他就是無法不在意她,即使他總可以輕易忽略一旁看好戲的八卦者。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沒有呢?」
不過輕輕兩句話,就讓走在賣場停車場的蔣生停下腳步。
這聲音——
不會吧。
蔣生面色一滯,明知自己不該好奇雞婆,更不該循聲找人,偏偏身體卻不受控制地一轉,不過幾秒就在十幾公尺外的停車格前看到一抹熟悉倩影。
此刻翁雅婷正紅著眼眶,一臉驚慌的翻著包包,雖然不知道遇到什麼事,也看得出她有麻煩了。
為什麼每次見面,這個小女人總有一堆麻煩?
他長嘆一口氣,勒令自己視而不見繼續往前走,偏偏走沒幾步卻又心軟停下,他再次仰頭嘆氣,然後才轉身朝她走去。
「發生什麼事了?」
「蔣先生?!」突然看到他令翁雅婷實在驚喜極了,可惜那抹驚喜無法維持多久,隨即就被無助倉皇取代。「我的車鑰匙不見了。」
「怎麼不見的?」他一臉淡定,彷佛她不見的只是發夾。
這女人連告白都能暈倒,他也不意外她會把車鑰匙弄不見。
「我也不知道,剛剛結帳的時候明明還在,可到了停車場就找不到了。」
他看著她拉煉敞開的包包。「結帳後你有把包包的拉煉拉上嗎?」
「當然,最近賣場扒手多得很,我一直很小心。」她一臉篤定。
「所以之後你就背著包包來到停車場,途中再也沒有拉開包包?」他一步步替她分析。
「當然,呃……」斬釘截鐵的話突然一頓,她的表情變得很奇怪。
他看在眼里卻沒有追問,依舊一臉淡定。
「結帳後有對母女找我做問卷,可是她們的筆不見了,所以我就打開包包拿出自己的筆填問卷,期間那個媽媽一直和我說話,所以我不確定有沒有順手把拉煉拉上……」
「你遇到扒手了。」
聲東擊西的確是不錯的招數,近來這種分工合作的扒術不少見,她不是第一個受害者,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翁雅婷臉色變得蒼白。
「一般而言扒手偷的都是貴重物品,例如手機、皮夾,你確定只有車鑰匙不見?」他一臉懷疑,總覺得她還遺漏了什麼重點。
「呃!」她一臉晴天霹靂,立刻再次翻找包包——
「手機還在,可是我的皮包不見了。」翁雅婷快哭了。
他深深看著她,實在不懂她怎麼可以這麼遲鈍,只顧著找鑰匙,卻沒發現皮包被偷了?
唉!
他撫著前額,實在無言以對。
「怎麼辦?怎麼辦?皮包里有我全部的證件,我還把家里的鑰匙和車鑰匙串在一起,她們會不會跑到我家偷東西?」她嚇壞了,多想驅車趕回家確認,但沒有車鑰匙她哪兒都去不得。
能想到這一層,看來她還不算太笨。
蔣生無奈地看著她,只好拿起自己的手機替她報案——
「您好,我要報一樁偷竊案,嫌犯竊取了皮夾和車用、家用兩份鑰匙,很可能會到家中偷竊,可以請您馬上派人到附近巡邏查看嗎?地址是……」
「新北市永和區……」翁雅婷立刻報出自家地址,原本倉皇無依的心情因為他的相助而鎮定了些。
報案完後,蔣生沒有出言斥責嘲諷,只是帶著她重新回到賣場,要求賣場人員把事發地點的監視器畫面存檔保留,好讓警察查案時能夠順利取證。
他辦事很有效率,一通電話該打給誰、該怎麼說明情況、接下來該怎麼做、需要哪些預備動作都掌握得完美無缺,說話條理分明,每一個重點都沒有遺漏,而且態度始終淡定從容。
明明是她捅出來的樓子,他卻用最快的速度替她把所有事安排得妥妥當當,如今只剩到警察局備案。
為什麼她會這麼迷糊?連皮包被偷了都不知道,他一定覺得她很笨!
原本他就不怎麼喜歡她了,現在……現在……現在……
遭竊的恐懼以及擔心被蔣生討厭的心情,令滾燙的淚水就像斷線的珍珠無預警落下,看得蔣生一愣,從容穩斂的腳步驟然停下。
面無表情的男性臉龐上有抹慌亂一閃而逝,他連忙掩飾那份心緒,繃著臉看著她。
「你為什麼哭?」
她傷心搖頭,根本無法形容心中那份巨大的沮喪。
嗚嗚嗚,她不想被他討厭……
「你究竟為什麼哭?」他重復,眉心忍不住緊緊蹙起,然而浮現眼底的卻是不容錯辨的無措。
他不是沒有交過女朋友,但因為同樣都是強勢冷靜的個性,所以問題發生時他們總是習慣爭吵,誰也不服輸地挑釁較勁,以至于他從沒見過女人的眼淚。
他不懂他都幫忙了,她為什麼還要哭?
「對……對不起……」她抽抽噎噎回應,卻是答非所問。
他覺得頭很痛。
「你並沒有對不起我。」
「可是我給你帶來麻煩了……嗚嗚……」她知道他最不喜歡麻煩了,否則也不會那麼排斥她。
「那只是舉手之勞。」他簡單回應,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頓了下,才又補上一句。「你真的不用在意。」
「可是……可是我還是麻煩你了,你應該……應該是來買東西的吧?嗚嗚……我浪費了……你好多時間……你的東西都還沒買……哇嗚……」
她說得語無倫次,他听了半天還是無法理解她為什麼愈哭愈大聲。
他都說不用在意了,為什麼她還是一直強調麻煩他?
這女人的腦袋瓜里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眼看經過的客人個個表情怪異,彷佛他是罪不可恕的大壞蛋,正欺負虐待柔弱無助的小女人,看得他又臉黑又懊惱。
當初不該雞婆管她的,偏偏……
眼看她哭得大雨滂沱,一點美感都沒有,才萌芽的懊悔又被巨大的無措淹沒。
到底要哭到什麼時候?
「走吧,我載你到警察局備案。」因為不知所措,他只好主動接過她拎在手上的購物袋,牽著她走向自己的轎車。
「那……那你的東西呢?」她哽咽地看著他,說話的聲音像含著一顆鹵蛋。
「什麼東西?」
「你不是……不是來買東西的嗎?」嗚嗚,她怎好再麻煩他?
「晚點再買,你的事比較重要。」話才說完,他立刻被自己的說法嚇到。
她的事比較重要?
他不是一直覺得她是個麻煩嗎?
「可是……」
「別說了,快上車!」他為她拉開車門,下意識用粗魯的語氣掩藏心中的驚詫,只希望翁雅婷沒注意到他其實不討厭她這個麻煩。
「可是……可是真的不麻煩你嗎?」
蔣生閉了閉眼,第一次覺得她比幼兒園的小朋友還要難搞。
「我一點也不覺得麻煩,現在可以請你上車了嗎?」
眼看他臉色更加不豫,縱然翁雅婷還是感到抱歉,卻也只能在他命令的注視下乖乖坐上車。
第一次遭竊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幸虧遇到他。
現在她也只能依靠他了……
等事情結束後,她一定要好好感謝他!
因為工作上總是會有各式各樣的問題,所以東西遭竊在蔣生看來不過是小事,在驅車前往警察局的路上,他先指示她打電話給銀行,停掉所有信用卡、提款卡,另外還讓她打了通電話給大樓管理室,請管理員替她守好門禁,以免陌生人闖空門。
接著他們很快抵達警察局。
把該交代的細節統統交代、該寫的文件統統寫上一遍後,他就開車載她回到住處。
沒了皮夾鑰匙,她就算想回家都辦不到,于是他干脆好人做到底請了一名鎖匠,不但替她開了門,還將她家的里外大門統統換了新鎖。
雖然這次因為他反應及時沒讓房屋遭竊,但誰知道那兩個扒手什麼時候會上門,還是一勞永逸較好。
眼看鎖匠迅速將門鎖換好,始終站在一旁當壁花的翁雅婷總算找到了事情可做,她跑進臥房取出備用現金,再咚咚咚奔回玄關。
「謝謝,請問總共多少錢?」她問著鎖匠。
「開鎖五百,新換兩個大鎖一千四,所以總共是一千九百元。」鎖匠報出明細,因為價格公道也不怕討價還價。
果然一旁的蔣生點點頭,翁雅婷才將兩張千元大鈔交出去。
鎖匠找回一百元,並同時遞出兩串鑰匙。「這是兩扇大門的鑰匙,你試試?」
接過鑰匙,翁雅婷依言試了試門鎖,確定沒有任何問題後才松了口氣。
這下子她不用日夜提心吊膽了。
「抱歉,可以請你留下一張名片嗎?」眼看鎖匠提起工具箱就要走,蔣生卻伸手將人攔下,慎重起見的討了張名片,以防日後有問題發生。
「當然。」鎖匠無所謂聳肩,抽出一張名片,卻意有所指的笑看了蔣生一眼。
「嘿,你這個男朋友不錯,對女朋友夠謹慎也夠保護,每賣!」
男……男朋友?
翁雅婷臉紅了,忍不住張口就想把事情解釋清楚,偏偏鎖匠遞出名片後卻大步進入電梯,讓她連解釋的機會也沒有,只能赧然地以眼角余光偷偷觀察蔣生的反應。
「那個……」糟糕,這個時候她到底該說什麼?她不但在他面前惹了麻煩,還因為情緒崩潰哭得一塌糊涂,現在他對她的印象一定更差了吧。
「你還好嗎?」見她滿臉通紅,眼眶微腫,關心的話就這麼不受控制地從嘴里溜了出來。
「啊?」她睜大眼,因為他突如其來的關心而受寵若驚。
他輕咳一聲,試圖掩飾心中的不自在。
「我是說你的車子還停在賣場,賣場人員不可能一直替你顧車子,如果你已經沒事的話,也差不多該去把車子開回來了,你應該有備用的車鑰匙吧?」
「我有。」她用力點頭,表情卻還是呆傻。
「那就拿著鑰匙跟我走。」他開口指示,雖然早已習慣她焦黏的目光,卻始終無法對她眼里的濃厚感情感到淡定。
「你……你要載我去?」她眼楮睜得更大,一臉不可思議。
他又輕咳了一聲。「你忘了我還要回賣場采購?」
也對。
但是他願意送佛送到西,還是讓她好開心!
先是送她到醫院,又在地震中保護她,現在他還願意載她去開車,她就知道她沒愛錯人!
她忍不住愛慕地多看他幾眼,笑逐顏開地跑回臥房取出備用車鑰匙,又拿了一些錢放在身上,才跟著他一起走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