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火鍋餐廳的這一路上,吳朗晨四處東張西望,尤其特別留心葉凱邦周圍,想知道是否會有不好的靈體在葉凱邦四周徘徊。
不曉得她想法的葉凱邦可是被她搞得好毛。
開個車嘛,她一個勁兒往他這邊瞧,一會看他身後,一會看這邊的車窗外頭,一會看他肩頭,甚至還大幅度整個往後瞧……
靠,不要告訴他,在車子後頭有什麼正大排長龍!
人家說眼不見為淨,看不見就沒有恐慌,搗著眼楮也是可以過曰子的,但這可不包括身邊這位陰陽眼小姐的詭異舉止。
要他視而不見實在太難,更別說她就坐在他車上。
早知道他應該堅持買火鍋料去她房間煮火鍋,不該載她出來,真怕等等會像某些恐怖片一樣,突然間後視鏡就出現個血跡斑斑的人臉。
他一路拽著驚惶飛跳的心髒,油門都不知該踩重還踩輕,好不容易到達火鍋餐廳,人都下車了,這位小姐的視線仍在他四周打轉。
他要問!
他一定要問!
否則他鐵定被弄得精神耗弱。
「朗晨。」
「嗯?」
吳朗晨的眼楮忽然驚眨了下,他曉得她正看向對面車道,該死的那邊不會有什麼……那個吧?
于是,他死命的控制住自己的眼楮(即使明知看不見),絕對別往對面車道瞟去。
雖說他的眼楮沒特殊能力,但他就像磁鐵一樣,誰知會不會莫名其妙「看對眼」,人家就過來黏在他身上了。
想著,肩膀就無端端沉重起來了。
他敲了敲肩,有些遲疑的問,「你這一路上在看什麼?」
「你知道的呀。」吳朗晨十分坦然的說出。
靠,還真的是……
「啊痛!」吳朗晨連忙抽回被葉凱邦無意間捏痛的手。
「抱歉。」他一時恐懼,不小心掌勁就用力了。「很多嗎?」不會他們已經被「包圍」了吧?
「我在觀察一個現象。」
「什麼現象?」發問時,他掌心推著吳朗晨的後背加速前進。
不是說大門會有門神嗎,應該可以擋住吧……
「等我有結論時再跟你說。」
「喔。」也許一輩子都不要說會更好。
進了餐廳坐下點餐,吳朗晨暫時收起觀察的心態,進行她人生中第一次的夜晚約會。
吃完飯後,她又提議去看電影,葉凱邦當然沒有任何意見,只要她的視線不要亂瞟就好。
他們看的是一部熱門大片,不過因為快要下檔了,戲院內的觀影人大約只坐滿三分之一而已。
葉凱邦他們坐在最後一排,前面那排只有右側邊坐了幾只小貓,他們前方無人,可毫無阻礙的觀看電影。
預告片播映時,吳朗晨一時玩心起,對葉凱邦道,「你知道有家電影院,據說前身是刑場嗎?」
「等一下……」他不要听。
「有對母女去看電影時,女兒忽然問母親︰媽咪,前面那個人怎麼沒有頭……」
影片閃爍的燈光投射在葉凱邦臉上,照映出他一臉蒼白。
「你不會是想說……」前方座位坐著沒有頭的……
「噗!」吳朗晨忍俊不住掩嘴,「後來听說那是謠言。」
葉凱邦嘴角拉下,「你說真的還假的?」跟她在一起真是有幾顆心髒都不夠用。「前面到底有沒有?」
「放心啦,什麼都沒有。」
葉凱邦這才大松了口氣。
「不要再亂講話了。」他沒好氣的擰擰小臉。
「好。」她滿口答應。「對了,如果後面有人踢你椅背……」
「怎樣?」靠,他快瘋了。
「那是不可能的事。」大拇指指指後方,「我們椅子靠著牆呢。」每次開他玩笑,他的反應真的超有趣的。
他火大的一翻白眼,拉過小臉來,咬了她的唇。
「痛!」他還真咬哪。
模模唇面,還好沒流血,可見他力道控制得剛剛好。
「頭過來。」他硬是將螓首壓靠上他肩頭,「給我專心看電影,不要亂講話,不然下次我就帶你看戰爭片。」她最討厭戰爭片了,每次看每次都打瞌睡。
她舉雙手投降,「我不會再亂講了。」到看完電影為止。嘻。
看完電影,回到吳家門口,吳朗晨解開安全帶時,忽然轉頭道,「我做出結論了。」
「什麼結論。」
「跟你在一起不用怕。」
「什麼?你怕我?」听錯意思的他心神一凜,「難道……難道我又吸引了什麼了嗎?」他驚惶的控制眼球不要隨便亂瞟。
「哈哈哈……我是說跟你在一起不用怕,不是說我怕你!」吳朗晨快被他笑死了。「我真的覺得你很好笑耶,你怕鬼怕得要死,怎麼敢跟看得見的我在一起呢?我只要眼楮一動,你就跟著提心吊膽了吧?」
「這是兩回事。」
「怎麼會是兩回事?」她不解歪頭。
「你只是看得見,但你不是靈,所以我沒必要怕你。」
「但我看得到。」這才是重點。
「那像我這麼容易吸引到靈的體質,你看得到也是好事,至少我可以有心理準備,所以還是我佔便宜了。」減少很多胡思亂想的機會。當然,前提是她別亂開玩笑。
「你的理論真奇怪。」她就是愛他奇怪的這點。
「我的理論很正當。」他咽了口口水,「所以你剛到底做出什麼結論了?為什麼跟我在一起不用怕了?」
「雖然我從小就看得到,但我也常被嚇到,所以我晚上絕不出門。黑漆漆的,什麼東西都有可能突然跑出來。」
「我知道。去餐廳時,我有看到你似乎被什麼嚇著了。」他輕撫她的後腦杓,「以後我們晚上就別出門了。」
「不,我們以後晚上可以出門了。」她一臉熱切。
「怎麼說?」這麼愛被驚嚇?要是他才不干呢。
「我今天一直在觀察一件事,我發現啊,在你附近是看不到什麼嚇人的東西的。」她喜孜孜道。
「在我附近看不到?」真的假的?
「對啊!」她用力點頭,「你知道晚上單獨騎摩托車,其實會有搭順風車的嗎?」
「不……知道……」他的唇角有些顫抖。
他以後晚上打死不單獨騎摩托車出門。
「這種事就不會發生在你身上。」
「為什麼?」他大為驚訝。
「我也不知道耶,就今天一個晚上都沒看見有什麼怪怪的東西靠近你。其實,之前我就有注意到了,接近你的鬼……靈體,」見他臉色一變,她忙改口,「都是為了幫助你而來的,都是散發著溫暖光芒的,沒有一個帶有任何惡意,而一般的鬼魂通常不會靠近你,有惡意的更是離你很遠,像是你身上有什麼會讓他們不敢接近。」就像那個媽媽一樣。
「是這樣?」他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真的。」
「哇喔……」所以他壓根兒不用害怕晚上會有人拉他腳,洗澡有人扯他的頭發,掀開被子會看到藏著蒼白的影子羅?
「而我只要看著你,就什麼都看不見了。」她笑意盈盈望著他。
「那我當你的眼罩。」說完,他自己都甚覺好笑的笑出聲來。
「就跟馬一樣。」她兩掌貼在眼楮的兩側,「只看到你,其他什麼都看不見。」
「哈!」他笑而回視,低頭啄吻咧開的唇,輾轉舌忝吮柔軟的唇瓣。
雙眸兩側的手攀上他的頸,將人拉近,張唇主動送入香舌,糾纏繾綣,互嘗彼此的甘甜。
……
將葉凱邦送走後,倚在門旁注視車子絕塵而去的吳朗晨懊惱極了。
一定是因為她太心急,戳了太多洞,才會裂開的。
下次她得注意戳一兩個洞就好。有句台語俚語說「吃快弄破碗」,說的就是像她這樣的蠢蛋吧。
還好她反應快,一發現苗頭不對就把扔入垃圾桶,否則要被他拿起來仔細檢查,一定會發現鋁箔外袋的數個小洞,到時她就難以解釋了。
今天僥幸過關,以後得小心點。
關門回身,瞧見母親下了樓梯,她的心情一時之間復雜了起來。
每次遇到姊姊或哥哥她都可以視而不見,但父母就難了,畢竟她是他們生養出來的。
案母開始疏遠她的肇因就是在她六歲的時候,某日,她對著舅舅納悶的喊︰「舅舅,你肩上怎麼坐著一個穿著紫色衣服的女人?」
那時,舅舅像發了瘋似的跑過來搖晃著她,「你少胡說八道!小孩子不要亂講話!」
兩天後,警察就上門來了。
舅舅殺了人,他的同居女友,死的時候就穿著紫色衣裳。
有人說,就是因為她說了那句話,被其他人听到,本來已經造了假的不在場證明沒事的他,又被警察重新調查。
「都是因為你亂說話才會害了你舅舅!」母親一巴掌將她打倒在地,把自己弟弟入獄全怪在她頭上。「你每次都亂講話,害我在鄰居朋友間都遭受白眼,現在你連你舅舅也害了!你就這麼想引人注意?你就這麼不要臉?」
後來,他們發現她是真的看得見,不是亂講話,對她的憤怒被深層的恐懼所替代,只要一見她開口,就怕她又是見到誰的身後跟了鬼。
到她能自主之前,只要一放學母親就把她關在家里,不準她出去玩,成年後,更是直接改建廚房為房間,形同與家人隔離。
她低著頭,想直接回房,才剛跨步,站在樓梯平台的母親平聲詢問,「那個男的是誰?」
「我男朋友。」她沉默了會才回。
「他知道你的事嗎?」她點頭。
「他……不怕?」
聞言,吳朗晨抬起頭來直視母親,吳母迅速避開眼。
母親害怕的模樣傷了她的心,但她不會因此覺得委屈,因為她的心已經有了支柱,變得更為堅強了。
「他不怕,他接受我的一切。」
「嗯。」吳母低應了聲,轉身上樓。
「媽。」吳朗晨忍不住喊,「總是有個人願意接受我的。」
吳母像遭受電擊般的渾身一顫。
「那是因為他沒有參與你的過去。」吳母略顯激動的低喊。
因為她的關系,家人從以前遭受多少白眼跟質疑,還因此搬了三次家,天性較為軟弱的吳母受夠了這一切,將女兒隔離起來也是她對丈夫的要求。她為什麼會生出這樣一個怪胎女兒?
是她上輩子做錯了什麼嗎?
吳朗晨定定看著她,說了句,「那不是我的錯!」大步走回房里,反手將門關上。
是的,那不是她的錯。
舅舅會入獄也不是她的錯。
那日她告訴葉凱邦有關舅舅的事情,他就是對身陷罪惡感二十多年的她這麼說的。
「古有石碏大義滅親,今有吳朗晨維護公理正義。」還兩手舉起大拇指,表情一本正經,超賤的。
她听了,朝他肩上一陣好打,但也因此破涕為笑。
還好有他。她甜蜜的揚唇。
在清楚家人對她的隔閡之後,他建議她搬出來住,被她拒絕了。
她不會如他們願,像只斗敗的公雞,狼狽又充滿委屈的離開。
她走的那天,一定是昂著下巴,驕傲的跨出大門,走向她的幸福。
他們都篤定像她這樣看得見另個世界的女人,怪里怪氣的不會有人愛,她就要證明給他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