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便是農歷七月初七,賀家長孫賀泓勛與牧可結婚的大喜日子。
看賀熹躍躍欲試的架式,賀雅言忍不住提醒,「哥是去接新娘不是搶親,妳斯文點啊。」
賀熹遞過來一個「妳不懂」的眼神,「斯什麼文啊,又不是選秀,接親當然得有氣勢,要不是爺爺說要低調,我還想帶著十八個兄弟、開著十八輛破車、穿著十八件大衣、戴著十八條白色圍巾,還有上海灘許文強的帽子,叼著十八根香煙,到了赫家踹開大門就搶新娘和嫁妝呢。」
賀雅言听得直樂,「哥,我看還是關她禁閉吧。」
人逢喜事精神爽,賀泓勛的心情自然是很好的,「小妹,等會到了妳大嫂家,我搶新娘,妳搶嫁妝。」
賀熹馬上立正,「絕對會完成任務。」
賀雅言敲她腦袋,「土匪。」
到了赫家,賀泓勛不意外地被堵在門外,守門的人非讓新郎唱歌,不唱不交新娘,折騰了半個多小時,新郎官也不得其門而入,見此情景,賀熹拍了拍手揚聲說︰「我來。」
臉上掛著幸福的笑,賀泓勛大手一揮,「對待敵人不必客氣。」
賀熹回他一個包在她身上的手勢,邊做熱身動作邊對著門喊︰「自古華山一條道,不能智取,唯有強攻,堂嫂多包涵啊。」話音未落,腳已經招呼上去了,邊有節奏地踹門,邊篡改了歌詞,鏗鏘有力地唱︰「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著祖國的土地,背負著新郎的希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惹得眾人大笑。
賀熹這麼一鬧,立刻把牧可的小舅舅赫義城搞得不淡定了,他頭疼地揉太陽穴。
為免老房子的木門犧牲掉,赫義城只好起身走過來,正想叫里面的人開門,忽听賀熹轉而唱道︰「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他牙疼。
賀雅言笑了,挽著赫義城的手臂低聲提醒,「听說五三二團的軍官們鬧洞房時,把我哥的門擠壞了,不想你們家的門板也被卸掉,趕緊放行吧。」
赫義城苦笑,「你們兄妹怎麼都這麼暴力呢?」
護短的賀雅言掐了他手臂一下,糾正,「我們這是戰斗力,戰斗力懂不懂?」
「是是是,戰斗力,很好、很強悍。」赫義城笑著附和,然後很有長輩樣子地喝道︰「給我住腳!」
叫門的人反而得了紅包,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戰利品,賀熹調皮地朝赫義城一鞠躬,「謝謝姊夫。」
總算是在輩分上扳回了一局,看著赫義城瞬間黑下去的臉,賀泓勛朗聲大笑。
典禮前,賀泓勛說還有人沒到,讓賀熹去酒店門口迎接,賀熹忙著招呼客人,匆忙間也沒問是誰,直接往宴會廳外跑,不小心在樓梯口撞到了人。
賀熹的反應很快,「對不起」月兌口而出時,已伸手去拉對方,不過那人卻比她更快,不等她踫到對方的手臂,人家已經一個利落的側身,後背緊貼著牆壁,輕巧地避開了沖撞。
盡避如此,賀熹還是禮貌地問了句︰「沒有撞到吧?」等抬頭看清來人,關切的表情頓時轉為冷漠。
「是妳?」夏知予也認出了她,開口時語氣顯得有些尖銳,「不能穩一點嗎,怎麼開個車、走個路都這麼慌慌張張的,急著投胎啊?」
訓斥的口吻令傲氣的賀熹火大,她直起身,以挑釁的口吻譏諷,「我就是個慌張的人,看不慣就避開,妳傷不起。」
夏知予微挑唇角,神情中的不屑連精致的妝容都掩飾不住,「是我傷不起,還是妳我得罪不起?」
賀熹不是天生好脾氣的人,她向來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禮讓三分;人再犯我,斬草除根」的黃金準則,此時面對夏知予的針鋒相對,她停頓了一下,唇上帶笑,眼楮卻冷,「如果我說兩者都有,妳能怎麼樣?」
「夠跋扈的。」夏知予冷哼︰「不過我提醒妳別太目中無人了……」
跋扈?好,很好!明知不該在此時此刻惹事,可是賀熹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冷靜,于是夏知予的話被她一聲似有若無的輕笑打斷。
「提醒?」目光的落點是夏知予明艷的臉,賀熹的聲音在空氣中散開,她緩慢而冰冷地吐出三個字,「妳也配?」
如此嗆聲怎能不挑起戰火,終于夏知予率先摘掉了和善的面具,全然忘了有規定絕對不能打架,她倏地轉身,握拳的手忽然揮了出去。
夏知予出拳的剎那,賀熹跨步移到她左側,同時快速抬高右手試圖扣住她的手腕,動作間有種專業的利落。
夏知予立即猜到她的招術,迅速地收手,以至賀熹的指尖只觸到自己的手背。
接著賀熹化被動為主動,迅速抬腿踢向夏知予手臂,動作之快讓人收手不及,她本就穿著系帶女式軍靴,這一腳下來,夏知予的手臂被踢得不輕。
冰冷的眼眸射出寒光,夏知予快步向前逼近,左手迅速向斜上出拳,賀熹身體後仰,避開她以頭部為目標的進攻,不料小腿結結實實挨了對方一腳,力道之大令她立步不穩,踉蹌中撞在服務生身上。
听到玻璃破碎的聲音,賀熹的眸光霎時轉為冰冷,清瞳內透出危險的氣息。
單手扶住被撞得不穩的服務生,賀熹快步退開,卻在夏知予再次進攻時,硬踫硬地抓住對方的手腕,然後兩手同時向下一折。
這一折的後果可輕可重,如果真想傷人,夏知予的手可能就被折斷了,但幸運的是賀熹手下很留情,她只是略帶懲罰地稍微施力,點到為止,但驕傲如夏知予卻不領情,她抽手後毫不客氣地攻過來,步步緊逼、招招凶狠。
不想引人注意,賀熹邊接招邊退後,盡可能地離宴會廳遠些,可是就在後退時被夏知予尋到了機會。
見她倏然出腿一個騰空邊踢掃過來,賀熹本能地後仰,不料腳下踩到了台階邊緣,身體失去平衡的剎那,她甚至來不及伸手抓住樓梯扶手。
她們的打斗其實已驚動了眾人,賀珩起身望過來時,賀泓勛已疾步跑出來,然而不等他出手,向後仰倒的賀熹腰間驟然橫出一只有力的手臂,而夏知予下一秒就會踢在她肩膀上的腿也被穩穩隔開。
一道男聲自身後響起,賀熹听到他說︰「不看僧面看佛面,砸場子也挑個地方。」聲音不高,卻格外清晰有力。
不是預期的疼痛,又被濃重的男性氣息圍繞,賀熹一時恍神,下意識偏頭,柔和的燈光照著男人輪廓分明的臉,眉宇之間的果敢令本就俊朗的容貌蘊含著無窮內斂的力道,那是專屬于軍人的氣質。
以目光細細流連賀熹的五官,厲行以柔和的語氣問︰「有受傷嗎?」顯然他前一句有著責問意味的話是對夏知予說的。
賀熹愣怔。
見堂妹毫發無傷,賀泓勛松了口氣,輕咳一聲,語帶笑意地和厲行打招呼,「來啦。」
收回目光以及攬在賀熹腰間的手,厲行柔和了冷硬的臉部線條,「政委去師部開會,派我當代表來道賀。」
賀泓勛點頭,似笑非笑地為兩人介紹,「團參謀長厲行,我堂妹賀熹。」
迎視他沉靜如潭水的眼眸,賀熹的語氣疏離冷淡,「久仰大名。」
厲行沉默地看著她,瞳色分明。
見狀賀泓勛微微蹙眉,復又看向夏知予,「怎麼回事,知予,和小七有誤會?夜亦呢,他沒來?」
夏知予微微一笑,開口時聲音已回暖,「表哥帶兵訓練去了,讓我過來向賀團長道歉加道喜。」看了看賀熹,她神情淡淡,「誤會吧,不好意思。」
「誤會就好。」賀泓勛以眼神示意賀熹,「小七。」下一秒听到的卻不是預期的道歉。
賀熹微挑唇角,緩慢而淡冷地吐出五個字,「那我沒歉意。」
一句不友善的話令氣氛瞬間冷凝,四下寂靜。
片刻後,賀熹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下收斂了情緒,旋出一抹淺笑,「沒事,不是搶親,婚禮繼續。」之後轉身看向賀泓勛,「哥,我去一下洗手間。」見他點頭,她與厲行擦肩而過。
無法忽視她雲淡風輕下的漠然,厲行垂下眼。
注意到賀熹的不對勁,賀雅言俯在賀泓勛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快步跟了過去,再看賀泓勛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
賓客們自然不清楚賀家女孩與人動手的原因,他們根本已被在兩個女孩利落的身手嚇呆了,連竊竊私語都忘了,甚至賀家人也是不明所以,可是此時此刻顯然不是詢問的時機,倔強的賀熹不會解釋。
婚禮儀式進行前,賀熹再度出現在宴會廳,從夏知予身後徑自走過,她若無其事地回到賀珩身邊,彷佛完全沒注意到厲行就坐在距她不足兩公尺遠的鄰桌,一直看著她。
目光轉向她的小腿,賀珩眼里除了擔憂不是沒有責備之意,正欲開口,卻听賀正松心疼地責備,「這麼大了也不會控制脾氣,腿上有傷不知道注意嗎?」
「雅言姊幫我檢查過了,沒事。」冷靜下來的賀熹自知不該在婚禮上鬧這麼一出,尤其不想讓人知道她和夏知予之間的交集,主動解釋說︰「昨晚就是她追了我的車尾,嘔了點氣才動手的,不知道她是夜大哥的表妹,對不起啊爺爺。」
賀熹口中的夜大哥是指特種大隊的隊長夜亦,而夜亦的父親則是賀老先生的部下,對于長輩之間的交情,賀熹多少了解一點,但夏知予是夜亦的表妹,她之前一無所知。
提到夏知予,賀正松的眉頭皺了起來,「那女孩我今天還是頭一回見,以前听妳夜叔提過,說是被慣壞了,脾氣很沖,送去當女兵磨性子了。」
賀雅言哼一聲︰「那也不見收斂。」
知道她看見夏知予先動手,賀熹坦言,「是我激她的。」
自家孫女什麼脾氣,賀正松還是了解的,「妳也該收斂脾氣了,這樣根本不適合進刑警隊。」
賀雅言聞言趕緊說︰「可是牧岩不這麼認為啊,我听哥說他對小七的評價可是處變不驚呢,真不知道她是怎麼個不驚法。」
抬眼望向牧岩那邊,賀正松面色凝重,「等一下我找他聊聊。」
賀雅言趁熱打鐵,「這下你知道找他聊聊啦,依我說啊,當初就不該同意她報考警校,現在好了,有點身手更不得了了,一生氣就抄椅子……」
賀熹嘶叫一聲,「妳就別添亂了行嗎,姊姊,說得我好像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似的,我也是有原則的好不好,再說了,武力在一定情況下是能夠解決問題的,懂嗎?」為了岔開話題,她四下張望,「怎麼還不開飯啊,結個婚真麻煩,忙得我都餓了。」
賀雅言沒好氣,「吃永遠是妳的大事。」
一句不經意的玩笑化解了打架風波的陰霾,向來不對晚輩們的事刨根問底,賀家人相信了賀熹的說法,以為她和夏知予之間僅僅是因為小車禍引起的不快。
賀泓勛與牧可禮成後,賀熹跟沒事人一樣替堂哥招呼賓客,忙到傍晚才離開。
賀熹拒絕了賀雅言陪同的要求,獨自去醫院處理腿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