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種輕飄飄的感覺呢……夏寧在半夢半醒間想著。她的身體如同棉絮,完全使不上力,直到思緒慢慢地變得清晰,想起剛才發生的事,她猛地睜開眼,看著雪白的天花板。
伸手模了模臉頰,沒有預期中的腫脹,身體也不再發癢,小手繼續往上模索……是熟悉的短發!那些讓她過敏的罪魁禍首全都消失了,回復她本來的模樣。
「你醒了?」任晉之進門以後首先看到的畫面,就是她傻愣愣地模著自己的臉頰一遍又一遍,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那副嬌憨的模樣令他心髒一陣不規則地跳動。
夏寧回過神來看向他,在對上他的雙眸時,心窩驀地掠過戰栗,下意識地回避他帶著審視的眼光。
她知道自己一頭短發看起來跟男人沒兩樣,但他也犯不著那樣打量她吧?
害她有一瞬間懷念起不久前的長發模樣……可惡!
任晉之沒有察覺到她的心思,逕自走近床沿,大掌輕撫她仍有些紅腫的臉頰。即使她的長相中性,肌膚卻極為滑女敕,輕易便讓人知道她是地道的女人。
還有那兩片唇瓣,透著粉色的光澤,一副等待被采擷的樣子,讓他想起其中蘊藏的甜美,難以自制地咽了咽口水。
剛才醫生替她檢查後,確定她出現過敏反應,要不是及時求醫,大有可能因為氣管收縮而窒息致死。
在診療完成後,他陪著昏睡中的她移轉到單人病房,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直到方才不得不走出病房接听一通電話。
此時,看到她醒過來,提在半空中的心終于安穩歸位。
「有沒有哪兒覺得不舒服?!」他彎下腰來,輕聲詢問,大掌撫上她短短的發絲。那股柔軟順滑的觸感停留于掌心,慢慢地傳至胸口,產生一陣陣異樣的情愫,令他的嗓音不自覺地放得更軟了。
他溫柔的聲嗓竄進耳內,與心坎的顫動交互作用,激起了巨大的漣漪,夏寧不由得渾身輕顫。
「沒、沒有……」她吶吶地回答,覺得自己的反應也太奇怪了。她會過敏住院全是他的責任,為什麼要覺得不好意思?
「真的沒有?」他不放心地追問,覺得她的臉色好像又紅了一點,醫生為她注射的藥效該不會壓不住餅敏源吧?他的心一下子又提得高高的。
「沒事啦。」夏寧拍掉他的手,即使肌膚相貼的時間只有一秒鐘,他的體溫還是灼痛了她的掌心。
「可是你的臉還是紅紅的,說不定抗敏藥的劑量不夠,還是請醫生再給你注射吧。」他難掩擔心,就怕一不留神,她會喘不過氣來。
「都說沒事了,你听不懂嗎?」她別開臉,不住地深呼吸,想平復臉頰的燥熱,只是他現在這個姿勢……
靠得那麼近,害她吸入的每一口空氣都夾帶著他的氣息,心跳完全不受控制!
「乖,別鬧別扭好不好?」任晉之軟語輕哄,眼見她明明還在喘氣,甚至連耳根子都紅起來了,偏要逞強說自己沒事,他的心不由得揪緊了。
他不是不信任醫生的診斷,而是……剛才她的情況那麼危急,讓他真的難以放下內心的擔憂。她奄奄一息的樣子擰痛了他的心,他寧願她充滿精神地跟他斗嘴,也不想看到她痛苦難受。
因為他可笑的想法,才害她受苦,面對醫生的責備,他一句也沒有反駁,甚至在心里痛罵自己︰既然已經決定重新連系兩人的世界,為什麼還要去在乎她的外形?即使沒了長發又怎樣?本質上,她根本就沒有任何改變,始終是他最愛的夏寧啊!
想到她差點死掉,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恐便充斥他全身。
「我才沒有鬧別扭!」聞言,夏寧猛然回首,正好對上他深邃的眼眸,心跳又是一陣不受控制。
「還說沒有?」他伸手擰了她的鼻頭一下。「別讓我擔心好不好?」
只要想到差點失去她,他便不能控制內心的顫抖。
他低沉醇厚的嗓音竄進耳內,慢慢地化成無形的絲線纏繞她的心,一圈又一圈緊緊地勒住,教她有點透不過氣。
要不是她早已清楚他的為人,或許真的會被他此際擔心的語氣給蒙騙了。
她可沒忘記不久前他才做出擄人的行徑,還要她同流合污欺騙任歷宏,知道她不會答應,又改以威脅利誘的方式要她就範。
像他這樣可惡的男人,哪可能關心她的死活?
正因為她清楚這些,才更對此刻評然心動的自己唾棄不已!
「我告訴你,我是絕對不可能答應你那個無理的要求,所以你快點走吧。」她逼迫自己別開臉,不要對上他的視線,否則很容易迷失在他深邃的眸光之中。
當初,她就是如此輕易地墜入他編好的情網內,任他予取予求,最後才發現自己根本什麼都不是!
「寧寧……」任晉之無奈地喚著她,對于她現在的執拗有點束手無策。在他的認知中,以前的她盡避倔強,卻也容易心軟,絕不會如此防備他。
看來,他當日的行徑真的令她變成一只渾身帶刺的小刺蜻了,可是即便如此,她在他眼中也是最可愛的小刺媢.
「不要這樣子叫我!」夏寧憤然打斷他的話。「我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你不能如此叫我!」
他的聲音像毒藥一般麻痹了她的心智,讓她的堅持就快要起不了作用,高高築起的心防也一點一滴地失守。
「那件事晚點再說吧,好不好?」他輕輕拂開黏在她額角的發絲,小聲地說︰「現在,你需要好好休息,其他的事都不要想了。」
夏寧不禁有些錯愕,她原本以為在她醒來以後,任晉之會迫不及待地要她答應他無理的要求,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反倒是她自行挑起話題,他對她只有處處關心……
「不!」她甩甩頭,拒絕听他的話。「我一定要跟你說清楚,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和你同流合污。」
她要盡快打發他離去,否則……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以保持冷靜多久。要是她一時心軟應允了,後果不堪設想。
他微嘆一聲。「寧寧,爺爺的情況你也看到了,難道真的不能看在他那麼疼你的份上答應嗎?」
「呵,別裝出一副孝順的模樣,你會這麼好嗎?你是不是忘了之前說過要委托我偽裝你的老婆,要是我不答應,你就會讓我的律師事務所倒閉?」她訕笑,將他的話一字不漏地說出。
他就是這樣的人,為求達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不擇手段。她要是相信他真的關心自己,未免太愚笨了!
所以她最好盡快與他撇清關系,逃到徹底遠離他的地方。
她看著他的神情,仿佛他是全世界最壞的人,那種對他徹底的否定,教任晉之胸口都揪緊了。
她真的如此防備他嗎?唉……誰教他的確說了那樣的話,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當壞人,只為了將她鎖在自己身旁。
「對!要是你不答應,我一定會讓你的律師事務所倒閉。」他板起臉孔,輕哼一聲。「你應該很清楚我有多少能耐,只要我一句話,你現在所有的客戶都不會再跟你合作。律師事務所對你來說很重要吧?你應該不會拿它當賭注,對不對?」
當初,她明明愛他愛得死心塌地,卻因為他犯了一次錯誤而令她下定決心離婚,沒有任何要求!只想盡快與他一刀兩斷。
他鄰道,只要她下定決心去做的事,就算是拚死她也會完成,所以為了讓她留下來,他唯有說出違心之論。看著她臉上閃過一絲不屑的神情,他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聞言,夏寧有一瞬間感到失落,隨即又為了自己竟然對他有所期盼而生悶氣。像他這樣的男人,視愛情、婚姻為工具,為求達到目的,就算要他賣掉自己,他大概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而她,經過六年的社會歷練,早已不是當日愚不可及的小女孩,實在不應該再輕易動搖。
「對呀,你當然有這樣的本領,我哪可能跟你作對?」就算心中有千萬個不願意,可是她的確不希望自己的律師事務所倒閉。「我根本沒有拒絕的余地。」
說話同時,她臉上閃過一絲晦暗,令任晉之的心抽動了一下,但他仍維持表面上的平靜。
「放心,我不會要你做白工,我會與你簽訂這里分公司的法律顧問合約,這個報酬相當不錯吧?」他向她伸出手。
「是的,你真慷慨。」她嘲諷道。「好,成交。」
她握住他的手,眼眸半垂,告誡自己要保持冷靜,現在的她已經不需要愛情了。
因為她的過敏反應比預想中來得強烈,所以被強制留院,直到隔天傍晚才獲準出院。前來接她出院的任晉之先送她回原本的住處收拾一些衣服用品,因為他們達成協議,要在任歷宏面前佯裝夫妻,所以她必須暫時搬到他家居住。
然而,因為住院的關系,她原本預定于周六處理的文件全部原封不動,所以當她走進書房後,壓根兒沒有想過要離開。
她兩手快速地在鍵盤上移動,不時離座查找厚重的法律文案,專心地一頁頁翻掀……這也是在客廳等待好久,卻始終未見她出來的任晉之步入書房時看到的畫面。
「寧寧。」見她渾然不覺他的存在,任晉之不得不開口。「爺爺還在等我們回去。」
她才出院不久,應該多加休息才對,怎麼立刻就忙著工作?律師事務所的事務真的如此繁重嗎?
「呃?」夏寧傻傻地看向聲音來源,兩眼眨了眨,好一會兒才想起他在外邊等待自己。
「我還有很多文件要看,今晚……大概回不去了……」她忙碌是真的,不過也沒有忙得要通宵達旦的地步,只是想到可以藉此回避與他共處,她願意不睡覺一晚。
「……」
斜倚著門框的他不禁蹙眉,明明是擔心她的身體會吃不消,然而說出口的話語卻讓人誤解。
「會有多忙?一個規模小小的律師事務所,能有多少重要客戶?」
想當然耳,夏寧誤會了他的意思。「是,跟你那龐大的家族生意比起來,我的律師事務所當然不值一哂,不過我的客戶都很有分量。」
說時,她合上厚重的書籍,目光同時望向書桌上一個文件夾。
唉,她還未準備明天跟旭華集團的會議。
該死的!都是任晉之的錯!要不是他害她過敏住院,她應該將所有事件都處理妥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