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同樣的夜,同樣的銀月,但卻是不一樣的時空背景。
兩年後的鳳天城,沒有多大的改變,只不過比起以往更加繁華喧鬧。
城北開了家龍鳳茶樓,城南過不久也開了家月吟坊。
月吟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在花街柳巷中的名氣卻是人人皆知,才開幕幾個月,很快就取得龍頭地位。
里頭的姑娘個個貌美如花,不單單陪酒談笑,每位姑娘都還有自己的一招絕活,使得月吟坊里絕無冷場。
今夜,月吟坊外停了一輛華麗的馬車。
駕車的男子一躍而下,黝黑的大掌掀開車簾——一張艷麗的小臉隨即探出,雲髻上插著叮叮當當的金步搖,碎花發夾,看起來貴氣但不流于俗氣。
年紀甚輕的姑娘緩緩走下馬車,靈活的大眼中閃著狡黠的光芒,月光映照在她的嬌顏上,更顯得她清麗出塵。
周遭的人全都為她的長相驚艷、贊嘆,但是卻沒有一個敢任意靠近,原因自然是她身邊那名高大結實、神色冷酷的護衛。
「哎呀,花姑娘!」正在門外拉客的老鴇,急忙上前來招呼貴客,「你怎麼有空來呢?里面請、里面請!」
老鴇將她迎進月吟坊內,安置在偏院一問清幽的廂房內。
這名姑娘正是龍鳳茶樓的老板——花緹璐,她不吝嗇的給老鴨一個笑容,「我听說月吟坊最近來了一位舞伶,我想見見她。」
「這……」老鴇面有難色。「可是主子有交代,姬姑娘不隨便見客。」
花緹璐的笑容瞬間斂起。「連我也不能見?」
笑話,這輩子她連皇帝都見過了,還有哪個活人她見不到?
「這……」老鴇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幫我帶話給你們主子,若不讓我見那名舞伶,我今晚就拆了他的月吟坊!」花緹璐撂下狠話。
老鴇嘆了一口氣,只得無奈的拍拍額頭。
「想拆了我的月吟坊?」一名男子緩緩踏進廂房,他臉上帶著淡笑,身穿月牙白衣裳,長相俊美卻帶著一絲邪氣。
「如果你執意不讓我見舞伶的話。」花緹璐撇撇嘴。「如何?」
「我那朵嬌貴的花兒,可不是普通人出得起的價碼的。」孤獨無愛輕搖紙扇,笑得開懷。
「盡避開出來。」花緹璐走到他面前,揚起下巴直視著他。
「有個名叫綠荷的姑娘,前不久被召進宮中。」孤獨無愛悠閑的說著,「我希望能見到她。」
「綠荷?」花緹璐眯眸,輕扯笑容。「那簡單,人我會幫你弄到,但是我要的報酬可就不只是見舞伶一面了。」
「又想跟我搶人?」孤獨無愛嘆了一口氣。眼前的女人就像只豺狼,見到獵物非得要到手不可,根本是無法無天、目中無人,只是老天無眼,沒人敢動她一根寒毛。
「我給你綠荷,你給我舞伶。公平吧?」花緹璐倒也不是那麼霸道,不過她確實很懂得趁火打劫。
孤獨無愛輕笑一聲。他早該知道這女人的個性——吃人不吐骨頭。
「過幾天,我會將舞伶送到你面前。」說著,細長的眸子望向花緹璐身旁的男子。
男子一身黑衣,腰間佩帶著長劍,俊顏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像個影子般跟在花緹璐身旁,一句話也沒有吭。
孤獨無愛對黑衣男子並不陌生,他認得這男子是厲戰鐵,而他坊中的那名舞伶,正是為了厲戰鐵而執著。
哎,這就叫緣分吧!
厲戰鐵當然注意到孤獨無愛的眸光,只不過彼此不熟稔,也從來沒有交集,即便視線交會,他也看不出對方的心思。
「我回茶樓等你的消息。」花緹璐瀟灑的轉身。「三天後,若沒讓我見到舞伶,我定會拆了你的月吟坊,片瓦不留。」
這就是花緹璐,鳳天城內無法無天的女暴君!
厲戰鐵無語,僅能朝孤獨無愛點頭致意後,便跟著花緹璐離去。
而留在原地的孤獨無愛,卻是悠閑的轉著手中折扇,嘴角噙著高深莫測的笑意……
炎夏,暑氣騰騰,也讓人昏昏欲睡,可龍鳳茶樓內卻是高朋滿座。
不知是風水好,抑或方位佳,茶樓完全沒被酷暑影響,里頭仿佛有塊大冰鎮住,連吹來的風都是涼的。
一座華麗的轎子在龍鳳茶樓門口停住,轎簾輕輕一掀,女敕白如凝脂的小手先露出,接著是一雙果白的藕臂,手腕上掛滿叮叮咚咚的銀飾,而後蓮足一點,腳踝上同樣有許多的銀環,互相敲擊發出清脆的響聲。
那是一名身材窈窕的姑娘,雪白色肚兜裹住她胸前的渾圓,卻露出平坦的小骯,則是穿著一條開衩的紡紗裙,走起路來搖曳生姿,也引起眾人的驚呼——不單單是由于她暴露的穿著,也是由于她驚為天人的容貌。
烏黑長發如瀑布般流泄而下,額頭裝飾著一顆紅色寶石,看起來艷美中帶著神秘,更多了分異邦風情。
她的臉上沒有笑容,一雙茶色的眸子直視前方。
茶樓小二前來招呼,雙眼緊盯著她,喉頭忍不住縮了縮。
「姑姑姑姑……姑娘!」小二結結巴巴的開口,他從沒看過哪個女人家穿得這麼……清涼!
「我是月吟坊的姬妲,今日前來找花姑娘。」她眼角微微一挑,風情萬種的望向小二。
「花花花姑娘不在茶樓……」小二莫名的緊張起來。
姬妲挑眉,嘴角卻忍不住往上掀。「厲戰鐵也跟著去了?」
「厲爺今天沒跟花姑娘一起。」小二也有些納悶,平時厲爺總是跟在花姑娘身邊,怎麼今天卻反常?
「那我找厲戰鐵也是一樣。」正合她意,她想見他已長達兩年。
兩年來,她一直沒有忘記他,不僅追隨他至鳳天城,甚至委屈自己棲身在月吟坊里,只為了再與他踫面;這一次,她絕不讓厲戰鐵再丟下她。
「那我去通報厲爺……」
「我自個兒去找他就成了。」姬妲露齒一笑,取出一錠銀子。「請小扮告訴我,厲爺在哪間廂房休息?」
「可、可是……」小二正感到為難,一名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
姬姐抬眸,對上一雙冰冷如寒泉的眸子——是他!
她的唇辦往上輕挑,揚起一個完美的弧度。
厲戰鐵審視著她的長相,臉上的表情依然平靜無波。
姬妲眼里滿滿都是他。即使過了兩年,這男人始終如一,瞧他的表情依然像冰塊似的,連動動嘴角都沒有!
「厲爺。」她嬌媚一笑,朝他福了福身。
厲戰鐵冷冽的打量她一會兒後,緩緩開口,「你是誰?」
姬姐笑容一僵。
「你再說一次?」她柳眉皺起,雙眼牢牢盯著他。
「你是誰?」他的劍眉也微微攏起,發現她身著奇裝異服,而且樣式極為暴露,看在他眼里竟然有些不舒服。
「姬妲。」她斂起笑容,努力拾高小臉,想要與他的視線平行。
「不認識。」厲戰鐵面無表情的想從她身邊走過,卻被她擋了下來。
「你說你不認識我?!」她的聲音拔高,艷美的小臉幾乎扭曲變形。
她這兩年來從沒忘記他,而這個男人竟然說出「不認識」三字?!
「我該記得你嗎?」厲戰鐵冷眼一瞥,眸中依然沒有一點熱絡或驚訝之色,平淡的如同一潭清水。
「你你你……」她氣得指著他的鼻子控訴道,「你怎麼可以忘記我?!」
嗚嗚……她怎麼這麼悲情啊?將一個男人惦記在心里兩年,但他卻壓根兒想不起來她是誰!這、這教她怎麼把戲演下去?!
「我必須記得你嗎?」厲戰鐵覺得這女人真怪,更不明白她為何生氣。
姬妲一股氣涌上胸口,只差沒有口吐鮮血。
「你救過我的命。」她寬宏大量,決定給他一點提示。
「然後?」
還沒記起來?她深吸一口氣,壓下怒意。
「你要我今生別為奴。」第二個提示。
他皺眉,不再發出聲音,沉默了幾乎一刻鐘。
他……還是沒有想起來?!
姬妲生氣了,她上前揪住他的衣襟,踮起腳尖貼近他的胸膛,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
男女授受不親,厲戰鐵正想退開,卻見她小臉逐漸放大,最後——
她的唇,覆在他的唇上。
一時之間,茶樓里看戲的人們同聲倒抽一口氣。
就連厲戰鐵也當場石化,清冷如湖的黑眸中,映著她的嬌顏……
八卦。
大八卦!
月吟坊的舞伶調戲茶樓里的冷酷木頭!
這是花緹璐回到茶樓後第一件听到的事情。
此時,男女主角就坐在她面前,男的臉色鐵青,嚴肅的瞪著姬妲。
「我出去這段時間,發生什麼事情了?」花緹璐輕啜一口婢女奉上的碧螺春,開口問道。
「他說他不認識我!」姬妲先提出指控。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花緹璐幫著外人指責厲戰鐵。
「我為何要記得她?」他皺眉,不解的問。
「對啊,他為什麼要記得你?」花緹璐也以不明白的語氣問。
「因為他曾經救了我的命!」姬妲氣呼呼的回答。
「對嘛、對嘛,你曾經救了她的命,怎麼可以忘記她呢?」花緹璐就像牆頭草一般,順著兩邊的話變換立場。
厲戰鐵沉默無語。他只有一張嘴,說不過兩個女人。
「你看、你看,他無話可說了!」姬妲雙手掩面,佯裝出棄婦模樣,想博取他人同情。
花緹璐一見這情況,打蛇隨棍上。「我說姬妲,既然是他辜負你,那我就命他娶你為妻,你從今以後都待在茶樓吧!」
厚,她實在太聰明了!這樣不但可以跟孤獨無愛搶人,茶樓還多了一名免費的舞伶,怎麼算她都不吃虧!
「好啊!」姬妲沒有拒絕,反而答應得挺快。
厲戰鐵俊臉鐵青。這兩個女人絲毫沒有將他放在眼里,似乎將他當成了貨物販售,一切隨她們高興。
他站起身,不想搭理她們,逕自往外頭走。
「你要去哪里?」姬妲急忙離開椅子,跟在他後頭。「這輩子,你不能再丟下我!」
她的話傳進厲戰鐵耳里,令他感到熟悉。似乎……也曾有一名女子這麼對他說過。
他回過頭望向姬妲,腦海里逐漸拼湊出關于這張臉龐的回憶。
「你……」
「你想起我了?」姬妲笑彎圓眸,上前勾住他的手臂。「記得嗎?我曾在路上跟著你走,是你收留我一晚……最後又丟下我一個人!」
想到兩年前的情景,她的心里還是有些怨恨。
畢竟,他不該丟下她,白白浪費兩年的時間,剝奪了他們相處、培養感情的美好時光。
「是你。」厲戰鐵想起來了,可是他不明白,為什麼她會變成月吟坊的舞伶?
他皺眉,不喜歡她委身在那麼復雜的環境,她應該好好過日子,找一戶清白人家嫁了,而不是待在龍蛇混雜的地方討生活。
「就是我。」姬妲沒有看透他的心思,只為了他想起自己感到高興。「我找你找了很久。」
「你不應該這麼作踐自己。」他冷冷的丟下這句話,便跨步離開花緹璐的院落。
姬妲愣在原地,眼光跟隨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轉角處,她才回過神來。「他、他是什麼意思?」
花緹璐捻了塊杏花糕往嘴里一送,幽幽應道︰「他啊,在鬧別扭。」
「鬧別扭?!」姬妲看著她,眨眨一雙清靈的眸子。
花緹璐揚起唇辦,朝她勾勾手指。「他這家伙悶騷至極,就算喜歡一個人也不會明說的。」
「他喜歡我嗎?」姬妲咚咚咚的跑到花緹璐面前,艷麗的小臉上有著不確定的神情。
「你喜歡他嗎?」花緹璐笑得眼兒都彎成了新月。
姬妲毫不遲疑的點頭。「這兩年來,我從不曾忘記他。」就算當初他毅然決然的拋下她,可她心里還是想跟著他。
「那就成了。」花緹璐揚起唇辦,笑里藏刀。「你安心的住在茶樓里,這樣天天都會見到他,還怕不能纏著他一生一世?」
姬妲眨眼,心跳因為花緹璐的話而漏了一拍。
真的可以這樣嗎?她的心跳又亂了好幾拍,血液如同萬馬奔騰般興奮。
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畢竟她等了他兩年,也找了他兩年,如今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她要努力的勾引他、糾纏他,讓他明白她是真心想跟著他,即便是到天涯海角,她都不會放棄初衷!
「我不會再讓他丟下我。」姬妲綻開甜美的笑容,信誓旦旦的說。
「我支持你。」花緹璐在一旁敲邊鼓,鼓勵勇于追求所愛的舞伶。
呵呵,未來的日子里,茶樓可是熱鬧非凡,她又有一出精彩的感情戲可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