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妳要問我什麼?」邢天與很快恢復平靜。
「喔,」她想起最重要的事,「我是想問你,我們可以出去嗎?」
邢天與濃眉微蹙,「我們?」
「就是我還有六位美人妹妹呀。」她說。
他有些驚訝,她幾時跟六名美人以姊妹相稱,甚至還相約出門了?
「我沒了記憶,也不記得京城的樣貌,所以想讓六位妹妹陪我一起出去走走,行嗎?」她眨著兩只大眼楮望著他,像只乞憐的小狽。
她那逗趣的表情,教他的心莫名一熱。
「是妳想出去?還是她們想出去?」他問,表情有點嚴肅。
「是我,是我想出去玩!」為免連累六位美人,她急忙與手承認是自己貪玩。
「妳該知道王府有王府的規矩,她們是美人,除了——」
「我知道!」未待他說完,她已打斷了他的話,「除了過年、端午、中秋跟爹娘壽辰,她們是不能離開王府的,可是你不覺得這太不通人情了嗎?」
迎上她清澄而堅定的眸子,邢天與的心微微一震。是的,他確實是不通人情,不過他之所以如此嚴格限制,是為了防患未然。
他的六名侍妾都是官家千金,而她們的父親分別來自攻部、刑部、禮部,其中許尋香的父親還是內禁隊的統領之一,他們在政爭時都傾向于支持邢天樂,雖然在邢天樂去了南方封地之後已轉向,但難保不會再有搖擺之時。
與其說她們是他的侍妾,倒像人質多一些。
他不讓她們外出,是避免她們跟某些忌諱之人有所接觸,一是提防她們跟娘家所追隨推崇的舊勢力有所聯結,二也是為了保護她們不卷入紛爭之中,一旦確定不會再有誰覬覦邢天修的帝位,他就會讓她們離開,開始另一段人生。
「在府里,她們什麼都不缺。」他說。
「她們什麼都不需要,只要一點點的快樂跟自由。」她說。
「快樂跟自由?」他眉心微擰,兩只眼楮直勾勾的看著她。
「就算是只黃金鳥籠,只要被關著,誰都不快樂。」
邢天與立刻意識到她口中的黃金鳥籠指的便是碩親王府。她是在替她們抱不平嗎?從前對她來說,就像是六根針插在她心上的六名美人,如今已成了她可憐的好妹妹?
對她們來說,碩親王府是黃金鳥籠,那麼她呢?她也覺得自己被困在這只鳥籠里,振翅難飛?
「我听說你兩年來造訪安樂苑的資數寥寥可數,甚至……尋香還是個處子?」她語帶試探。
他眉消一挑,冷冷地說︰「幾時妳也成了愛嚼舌根的女人了?」
「所以是真的?」她直視著他的眼楮問。
「妳希望我多多造訪安樂苑嗎?」他也試探著她。
她想了一下,「她們都是你的女人,你是該分一點關心跟愛給她們。」
聞言,邢天與微微瞪大了眼楮。那個眼楮里容不下一粒沙的岑語默,如今竟轉了性情,變得如此大方?
「你娶了她們,卻將她們冷落在安樂苑,活像棄婦般。」她語帶責備,「你不覺得自己太殘忍、太可惡嗎?」
他十分震驚,內心的疑或也逐漸加深,從前的岑語默是個倔強驕傲的女人,不管多麼憤怒、怨恨,她也從不會在他面前說出任何不合身分的話語來,作為一個正室,一個妻子,她總是謹守分際,可現在她卻當著他的面說他可惡?
他伸出手端起了她的下巴,深邃而銳利的黑眸緊緊鎖住她,「妳是岑語默嗎?還是宿在這具皮囊里的什麼東西?」
迎上他利如刀刃的目光,裴美樂陡地一驚。他看出來了嗎?察覺到她不是岑語默了嗎?
西媞他知道他的妻子已死,如今住在這身體里的是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名叫裴美樂的女人,他會怎麼處置她?搞不好他會把她當妖怪、當女巫捉去燒……
「我當然是岑語默!」她撥開他的手,強裝鎮定,「而且說我是岑語默的不是你嗎?」
「妳變了。」看著難掩驚慌的她,邢天與淡淡的說︰「妳變得不像我所認識的岑語默。」
「所以呢?」她不想表現出心虛的樣子,于是勇敢的迎上他的目光,「你不喜歡這樣的改變嗎?或是你根本不曾喜歡過岑語默?」
邢天與心頭一緊。不,他是喜歡她的。雖然他們的婚事是由父皇欽定,但他從未有過半分勉強。
岑氏父子受到朝廷重用,得到父皇的信賴,因此每逢岑君山與岑語浩回京時,父皇總會邀他們一家人到宮內作客。他見過她,當時她才十四、五歲,是個天真可愛的女孩,愛笑、愛吃,愛听人說話,也愛說話。
她有著一張圓潤的臉、肌膚賽雪,眼楮又黑又亮,當她看著人時,總是帶著笑意……他當然喜歡她,也許不至深愛,但絕無貳心。
「你為什麼不說話?回答我呀。」
邢天與眉心聚攏,神情懊惱,就在這時,範嬌兒的房門突然開啟,從門里探出一張臉。
「天與,你回來了?」睡夢中,她听見外面傳來邢天與跟岑語默說話的聲音,立刻翻身下床,急急打斷兩人。
她從不讓他們有太多接觸機會,她要徹底的獨佔邢天與,絕不讓岑語默有一丁點介入的可能。
「我等了你好久呢!懊就寢了吧?」說著,她瞥了岑語默一眼。
迎上範嬌兒帶著敵意的視線,裴美樂先是一怔,旋即一笑,「不打擾你們休息了。」
她話鋒一轉,「那明天能出去嗎?」
邢天與看著她,沉默了幾秒鐘。「去吧。」
裴美樂等了一晚,要的就是這句話,她興奮得跳了起來,「太棒了!」
歡呼過後,她轉過身子,興高采烈的回自己房間去了。
看著她歡喜離去的身影,邢天與在原地杵了一下,直到範嬌兒又喚他。
「天與?」她嬌嗔著,語氣里帶著一點點惱意。
他這才回神,「來了。」
※※※※
翌日一早,裴美樂便帶著梨兒跟小斌到安樂苑去,向趙飛紅、許尋香等人告知這個好消息,知道邢天與答應讓她們出府散心,不只她們高興,就連伺候她們的那些丫鬟也都樂不可支。
于是她們請廚子準備了一些茶點糕餅,又帶著泡茶的器具及幾款上好的茶葉,一行人便浩浩蕩蕩離開碩親王府了。
天子腳下的京城歌舞升平、繁華昌榮,離開王府不久,便是一條熱鬧非凡的大街,街上人潮熙攘,兩旁店家林立,食衣住行應有盡有。
對裴美樂來說,這一切都太新鮮、太新奇、太有趣了,從前只能在電視或是書里看到的景象,如今真實的呈現在眼前,讓她十分興奮。
在大街上逛了一回後,她們前往京城三大名園之一的蓬萊山,那其實是座庭園,之所以取名蓬萊山,是因為闥中有一人造的大型假山。
蓬萊山位在庭園的正中央,雖是假山,卻巨大到可以攀爬,上頭有瀑布流水,有奇石幽穴,還種植著許多稀有的花草,四季皆可見綠野展茵的風景。
園中有一座佛寺,四周有碧竹圍繞,十分雅致,她們一行人便來到佛寺參拜祈福,並選了個地方歇腳煮水沏茶。
她們吃吃喝喝,談天說笑,過了一個快樂又充實的下午,準備打道回府時,迎面來了幾個說笑的男人,見她們一大群女子,幾人頓時眼眸發亮,互相給對方使了個眼色,立刻很有默契的湊了上來,將她們攔下。
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美人及丫鬟們一見陌生男人斯近,一個個像是遇到了老鷹的小雞,嚇得不知所措。
「我們兄弟幾人今天真是幸運,居然能遇上這麼一大群美人兒。」
「幾位美人兒,既然有緣,何不一起同游共樂?」
「美人兒,妳們是哪家的姑娘?」
他們幾人依著華美,腰帶上還纏著美麗玉石,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人家的公子,看一幫姊妹驚慌的擠成一團,裴美樂毫不猶豫挺身而出,「好狗不擋路,閃開。」
她現在的身分是岑語默,是碩親王妃,還是這票姊妹們的大姊,于情于理,她當然要站在前頭保護她們。
幾個男人上下打量著身形縴瘦的她,先是一頓,然後是訕笑。
「妳這柳條似的丫鬟可真大膽。」為首的男子趾高氣揚地嘲諷,「你可知道我是誰?」
「誰啊你?」怎麼?他身上有掛牌子嗎?誰曉得他是什麼東西。「妳這不長眼的臭丫頭。」這時,為首男子邊邊的狐群狗黨跳了出來,「我兄弟可是崔尚書的二公子,崔守義呢!」
崔尚書?敢情是個官呢!哼,他知不知道在他們眼前的她又是誰?裴美樂內心不屑。
看她不說話,崔守義囂張又得意,「臭丫頭,還不閃邊去!」說完,他重重推了她一把,教她一個重心不穩跌在地上。
「啊!」見她跌在地上,一票從小養在深園里的官家千金跟侍婢們不知該怎麼辦,只會驚叫。
「王妃!」梨兒跟小斌見主子跌在地上,急忙上前攙扶。
「王妃?」崔守義先是一怔,然後哈哈大笑,說︰「你們听見了嗎?居然叫她王妃,哪里來的王妃會瘦得跟支掛面棍似的?」
這時,年紀最小,最沉默的許尋香提起勇氣,驅前喝斥,「大膽,你們可知道她是誰?」
她雖然帶著怒意,偏偏臉一點都不凶悍。反倒有種教人忍不住想抱抱她、親親她的嬌媚勁兒。
崔守義看著她,兩只眼楮閃著異彩,「美人兒,光是看著妳就覺得銷魂,妳是哪家花樓的姑娘?」
「什麼?!」听到他竟以為她是花樓里賣笑賣藝的姑娘,許尋香羞惱至極。
「告訴本公子,本公子一定會去捧妳的場。」崔守義大手一伸攫住她的手臂。
見狀,眾女又是驚呼,許尋香更是嚇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