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月公主萬福,敬祝公主事事順心。」
「東月公主金安,敬祝公主一世平安。」
「謝謝。」
靜靜坐在由皇上御賜,位于東月公主府旁,七天前才剛完工的東月園里裝飾華美的座椅上,听著身前那些客套的祝福聲,南宮燕輕垂著頭,喃聲細語地一一回著話,待那群明顯全是來虛應此事的慶賀團終于離開後,她總算松了口氣,忍住心底那股想動一動垂得都快僵硬的頸項的念頭,對身旁侍女低語幾聲,緩緩起身向園子里人少的地方走去。
今日,是她十九歲生辰。在華戌國習俗里,無論男女,于這個特定生辰時都必須格外慎重慶祝,以祈求未來歲月順利平安。
身為華戌國人,自然沒道理不過「一九節」,身為皇上的親妹,更沒有道理只小小慶賀,所以很少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她,今日才會穿上一身華服,拋頭露臉的來這里給宮里人當動物觀賞。
「東月公主萬福。」
「東月公主金安。」
雖不想引起注意,但宮中人的嘴本就是管不住的,一見她起身,近處人們連忙一個接著一個的問安,遠處人們更是當仁不讓地盯著她不住竊竊私語……
「我以前從沒仔細瞧過東月公主,直到先前皇上親自來給她送上祝福賀禮,她一抬頭我才發現,那長相當真不俗啊!」
「那可不。我原以為她也就一沒見過世面的鄉下村姑,怎知她那身氣質真有點皇家風範。雖說應對進退依舊過于怯柔,但舉手投足間那份嫻靜與優雅完全不輸謹貴妃。」
「那是自然,畢竟再怎麼說她也是當年後宮第一美的皇太後獨生女。」
「我不得不說,近距離打量過謹貴妃與東月公主後,南清公主還真給比下去了呢。」
「小聲些,沒見珠廠的人正盯著我們這兒瞧嗎……」
這幫人碎什麼嘴啊?想替她與謹貴妃拉仇恨也不是這麼個拉法吧!
向來耳聰目明的南宮燕听到這些話後,心里除了無奈還是無奈,畢竟誰都知曉南清最在乎的就是個「最」字。
果然,南宮燕心底的無奈感還沒消褪,她身後便傳來一陣濃濃的香風、酒味,以及那聲嬌貴且向來完全無視宮廷稱謂儀禮的任性嗓音……
「東月公主,我皇帝老爹賞你的這小院不錯啊,比給我的好看多了。不過我瞧了瞧,似乎守衛少了點,多加幾個吧,要不我怕過幾日宮里就傳出不好听的話來了。」
「不知南清公主此言何意?」緩緩將腳步停在花園涼亭旁,南宮燕微微一回身,低垂下眼問道。
「東月你進宮晚,又天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自然不知曉這宮里就是有些長得小模小樣的小騷浪蹄子,一發起浪來壓根不管時間、地點,竟學起村姑野婦跟人在馬車上就干起那檔子事兒來!」
雖只小南宮燕一歲,一身穿著打扮卻極其成熟嫵媚的南清說話時,不僅故意在南宮燕身旁繞過來又繞過去,說出的話更粗鄙的讓人咋舌。
明白南清指桑罵槐的來由,南宮燕一語不發的將頭垂得更低,還不忘憋住氣,好讓雙頰顯得嫣紅些。
「你別誤會,我可不是說你,只是擔心你這兒沒人看管,萬一哪個小騷浪蹄子一發浪,又知曉你這園子沒守衛,到時悄悄上你這園子來勾搭男人,外人沒弄清楚,當成是你,那可不就丑話說盡了?」瞄了瞄一臉通紅、卻愈顯嬌柔的南宮燕,南清的話是愈說愈露骨了。
「南清公主說得是,我一定會注意的。」實在不想與南清有太多交集,南宮燕輕語一聲後,對她微微頷首,便向後退了一步,準備轉身。
「等等,我話沒說完,你怎麼就走了?」見南宮燕似是要走,一直以來都未曾正眼瞧過她,因听著他人議論而特地前來打探虛實的南清可不樂意了。「對了,都幾年了,怎麼也沒听說你肚子有個消息?怎麼,是他不行還是你不行?」
「這……」听到南清的話,南宮燕真有些哭笑不得了。
「要是他不行的話,跟我說說,我負責給你找個行的!早听人說身有殘疾的男人,要不是那話兒跟著殘疾,就是有著變態色欲,他是哪一種啊?」
「這……」
上蒼,她怎麼會知道賀蘭歌闕是哪一種啊?
而南清這樣大剌剌跟她討論起她與賀蘭歌闕的房事,又是鬧哪樣啊?
「對了,你那個瘸腿駙馬今兒個怎麼不在?這多大的日子他竟敢不在,該不會去哪里惹花拈草了吧?要讓我遇著他,非替你訓訓他不可!」見南宮燕支吾半天就是說不出句完整的話,南清是益發來勁了。
「他……」
正當南宮燕認真考慮要不要干脆假藉昏倒以逃離現場時,突然,她的身後不遠處傳來一個低沉的熟悉嗓音……
「公主萬福。」
「哪個公主啊?」
听到「公主」二字前頭連個抬頭都沒有,南清不高興的回頭嬌瞪著說話者,見到坐在輪椅上那名不回話、不施禮,更不望向她,只靜靜凝視著南宮燕的面無表情俊挺男子,她突然靜默了半晌,而後才又開口,「你……就是賀蘭歌闕?」
「臣賀蘭歌闕敬祝公主一世安平。」
賀蘭歌闕依然沒有回答南清公主的話,僅示意身旁人將一份賀禮送至南宮燕身前。
「謝謝。」雖有些意外前幾日在外頭辦差,途中看似因受人設計遭毒狼咬傷,但顯然是將計就計,為配合皇上「默契」而假裝腿部重傷回京休養的賀蘭歌闕竟會在此刻現身,南宮燕還是不忘柔順又靦腆地對他頷首。
「送什麼了?我瞧瞧!」未待南宮燕將那個精美小匣收下,南清便搶先打開了盒匣,然後在望見躺在粉紅綢緞上的禮物時,皺眉望向她,「這送的是什麼破玩意兒啊?」
「食譜。」
望著那本有些泛黃,但卻裝訂精美且顯見一直細細珍藏保存著的手寫小冊,南宮燕真的詫異了。這上頭的筆跡若她沒有錯認,應是出自賀蘭老太爺之手,並且根據封面題字看來,內容必是他親自編寫成的珍藏食譜。
他哪根筋不對了,竟送她如此珍貴的東西?
想要她做給他吃?門兒都沒有!
「你送她食譜干嘛?」听到「食譜」二字,南清忍不住望向賀蘭歌闕。
「她手藝不好。」賀蘭歌闕淡淡說道。
「這又是啥?」望著食譜旁那連瞧都沒瞧過的古怪玩意兒,南清又問。
「軒轅望,有將細微物品放大的功效。」
輕輕拿起以一塊銀邊瓖扣住琢磨成薄片的圓形透明水晶石下緣的粉紅色小巧把柄,南宮燕透過那片透明水晶石,望著那本食譜上的字整個放大,甚至連細微毛邊都看得出,她的眼眸霎時變得那樣晶亮,唇角不自覺的微微上揚。
「你又送這做啥?」瞪著那古里古怪,壓根沒瓖幾顆珍珠,連寶石都小得那樣不起眼的怪東西,南清再望向賀蘭歌闕。
「她眼神不好。」凝望著南宮燕第一次忘了偽裝而露出的真實輕甜笑意,賀蘭歌闕沉吟了一會兒後,自己轉動輪椅的木制輪子向前行去,「臣告退。」
「我……幫幫他去。」
發現賀蘭歌闕要離去,而南清竟沒有阻止,南宮燕自然不會放棄這個月兌身的好機會,望了站在原地目視賀蘭歌闕背影的南清一眼後,她丟下一句話便將東西放回匣子,然後拎起匣子便追隨賀蘭歌闕而去。
「嘿,她瞧上你了!」將匣子放在賀蘭歌闕腿上,推著輪椅的南宮燕假借轉彎,又偷偷瞄了依然動也不動的南清一眼,終于像確定什麼事似的低聲對他說道。「危言聳听。」賀蘭歌闕淡淡回應。
「裝傻也逃不過這劫,這女霸王可不是省油的燈。」
听到賀蘭歌闕竟用「危言聳听」來形容南清那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一見鐘情,南宮燕真佩服他的不動如山,以及以不變應萬變的冷臉。「看看,她到現在還傻瞧著你的背影不放呢。」
「你此言當真?」听及此話,賀蘭歌闕眼眸微微一眯,左腳悄悄一踩地,讓輪椅停下。
「千真萬確。」
原來他真沒發現啊……
望著賀蘭歌闕似不是裝傻的嚴肅眼眸,南宮燕沉吟了一會兒後正色說道,然後發現他的神情愈發凝重,眼眸更是不斷變換著神色。
「她因何瞧上我?」許久許久後,賀蘭歌闕終于抬起頭望向南宮燕嚴肅問道。「這個嘛……大概是因為你長得俊,個性態度又與尋常對她唯唯諾諾的面首們有巨大差異,讓她覺著新鮮吧。」
听著賀蘭歌闕用如此嚴謹的態度,問著這種令人根本不知該從何回答起的問話,知曉他絕不會接受、也大約理解不了「一見鐘情」這種虛辭的南宮燕努力想了半天,最後勉強給出這樣一個應當與事實相去不遠的回答。
「俊?」果真,听到這個回答後,賀蘭歌闕不僅眼眸眯得幾乎都看不見瞳仁了,右頰還隱隱跳動著。
望著他這副模樣,南宮燕相信,一定很久沒人敢當著他面,直接跟他說「俊」這個字了。
看著他那比平常都還來得不苟言笑的肅凜臉龐,她著實也有些同情他。南清絕對是個胡來的主,這麼多年來,被她盯上的男子,沒一個能逃過她的手掌心。又眯眼沉思了半晌後,賀蘭歌闕再一次定定望向南宮燕。
「怎麼?想提醒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現在咱倆在同一條船上,你落水了,我也沒有好果果吃是吧?」雖賀蘭歌闕半句話也沒說,但望著他此刻的神情,南宮燕便明白他想說什麼,又想問什麼。「反正她的手法不外乎是利誘、威脅與媚藥,不過系出名門的你本就六親不認,再加上身經百戰,所以利誘與威脅于你無用。至于媚藥嘛……」
瞟了賀蘭歌闕轉正的側顏一眼後,南宮燕又繼續推著輪椅向前走去。「據我所知,就女人這方面而言,你確實夠當心的了,但若是男人……我可就不知曉了。」
南宮燕這話可不是無的放矢,畢竟像他這樣身分、背景的人物,自不可能無人盯梢、打探,甚至不惜使上美人計,就希望能由他口中探得些許口風,或查找出他的弱點以攻其不備。
只可惜,那樣多的女細作使出渾身解數,最後竟全鎩羽而歸,弄得滿朝忌憚他的文武官員都懷疑他要不是有斷袖之癖,就是根本有不可告人的隱疾。
「在你弄清我是否有斷袖之癖前,我只想提醒你一句話︰別忘了,你與我暫時是在一條船上。」自然听出南宮燕話中的揶揄,但賀蘭歌闕只是淡淡這麼說。
「明白。」
南宮燕當然明白。他這話雖說得一點都不動听,話後之意卻是要她提防南清,畢竟一旦他的防御牢不可破,難保惱羞成怒的南清不會遷怒到她身上。
「我一定盡力不讓你太早成為鰥夫……噢,對了,我的手藝跟眼神確實都不好,所以下月初一你就甭來了。除此之外,我也看不出你那條這回辦差時,故意給毒狼咬傷的腿是得用百茶荷才能徹底將毒袪干淨的。」
「你自小養尊處優又體弱多病,手藝跟眼神自然好不了,但我想七色百雲糕應不需要太高明的手藝。至于你看不出我這條其實並非故意被毒狼咬傷的腿是得用百茶荷才能徹底袪毒一事,實屬人之常情,不必介意。」
「軒轅望那玩意兒你是從哪兒撿來的?」
「撿?不,我是付了錢買來的,更何況若真撿著這東西,應交付給當地衙門,不得私相授受。」
「……謝謝。」
「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