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早，阿志替盛小冬送早膳，因為她昨晚沒吃，所以他今天提早了半個時辰給她送飯，還偷偷情商廚子給她加了塊紅燒肉。
「小冬，醒了嗎？小冬、小冬？」他敲了半天門，都沒听見里面有任何的動靜。
小冬一向警醒，睡得如此沉實在有違常理。
他心想她該不是關久病了，連忙打開門鎖，推開了門。
「小冬？」
他進門只見小冬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小冬，你怎麼啦？」他上前探看，卻見她手腕上有幾道傷口，那血整個染紅了薄被，怵目驚心。
他嚇得當場捧不住碗，碗落地，匡啷一聲碎了。
「來人啊！快來人啊！」他拔腿往外沖，沿路不停大叫，「小冬自盡了！小冬自盡了！」
听見他驚急的呼喊，陳嬤嬤等人聞聲而來，一票人涌至柴房，看見倒在血泊之中，早已奄奄一息的盛小冬，又是一陣驚慌忙亂。
她被抬出柴房，送至原本住的小房間里，趙雲霓聞訊而來，見她已氣若游絲，不禁放聲大哭。
「陳嬤嬤！快叫人去把李大夫請來，快！」哭歸哭，她還是記得請大夫。
「可是還沒通知夫人……」
「不必了，有事我扛，快！」
人命關天，陳嬤嬤也不敢耽擱，立刻遣人去找李大夫。
看著床上臉色蒼白，奄奄一息的盛小冬，趙雲霓淚流滿面，一旁的陳嬤嬤跟美良也哭了。
「小冬，你好傻……」趙雲霓語帶哽咽，「邊大哥已經在找法子救你了，你怎麼不等他？為什麼？」
這時，阿志靈光一閃，「難道小冬是因為知道邊少爺正在籌錢贖她才尋死？」
陳嬤嬤疑惑的看著他，「阿志，是誰告訴她的？夫人不是警告不準告訴她任何事嗎？」
阿志歉疚的低下頭，「昨晚小冬求我，我為了安撫她，就把夫人向邊少爺索價黃金千兩的事告訴了她。」
「你這笨蛋！」趙雲霓氣得大罵，「你什麼不好說？為什麼告訴她這個？！」
「是啊，阿志哥，你只要跟小冬姊姊說邊少爺正想法子贖她就好了呀。」美良也忍不住怨他。
他羞愧的抬不起頭來，「我、我真的沒想那麼多。」
「你蠢！」趙雲霓怒斥，「小冬真會被你害死！」
陳嬤嬤看他一臉羞愧自責，心里也是不忍。此刻，阿志心里恐怕比誰都不好過。
「小姐，別怪他了，他也是憐惜小冬才會……」話未說完，她沉沉一嘆，「只怨小冬沒這福分。」
趙雲霓眼楮里豆大的眼淚不斷掉下來，抽抽噎噎地反駁，「誰說她沒福分？她不會死的！」
大家看著她，再看看床上的盛小冬，心情沉重得再也不知能說些什麼。
不久，李大夫十萬火急的趕來，他直接從側門進入趙家，為盛小冬包紮把脈。
在為她處理傷口時，李大夫嘆氣，「劃得這麼深，看來她死意堅決啊。」
趙夫人向邊絕索價黃金千兩以贖回盛小冬自由之事，他也耳聞了，雖對此舉不能苟同，但這畢竟是趙家的家事，外人管不著也不能管。
「李大夫，」趙雲霓上前急問，「小冬如何？」
李大夫沉默了一下，「趙小姐，她失血過多，脈象微弱，如今雖已止血，但恐怕會因此陷入昏迷。」
趙雲霓心頭一緊，「她能活嗎？」
李大夫沉嘆一聲，「老夫不敢做此保證，接下來就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處理好後，李大夫未收取分文便走了，臨去前要陳嬤嬤派個人跟他回去抓幾帖藥試著喂盛小冬喝。
他離開後不久，得知小冬竟在柴房自盡尋死的趙夫人怒氣沖沖地趕來，一進門，她便對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盛小冬破口大罵。
「這穢氣的低賤丫頭，居然敢在我趙家尋死？！」
「娘！」趙雲霓悲憤不已的沖到娘親面前，恨恨的瞪著她，「您是人嗎？您有心肝嗎？」
「你說什麼？」趙夫人先是一怔，然後勃然大怒，「你這孩子是在跟誰說話？我是你娘！」
「娘，」趙雲霓淚如雨下，「您為什麼要這麼糟蹋人？小冬她是被您逼得走上絕路的！」
「這賤蹄子尋死關我什麼事？」
「小冬她就是因為知道您獅子大開口，向邊大哥索價千兩黃金，才會寧可一死百了也不要連累邊大哥，」趙雲霓淚眼泣訴，「為什麼您要這麼狠心？為什麼……我真希望我沒有您這樣的娘！」
趙夫人惱羞成怒，一巴掌搧在她臉上。
這是趙雲霓長這麼大第一次挨打，她震驚的看著趙夫人，唇片掀動卻說不出話。
「陳嬤嬤！」趙夫人沉聲命令，「這賤丫頭要是死了，立刻將她拖去埋了。」
「夫人，小冬在趙家兩年，沒功勞也有苦勞，若她真挨不過，至少請人替她超度念經，將她的屍骨送回盛家村同她爹娘一起埋了，好嗎？」陳嬤嬤哀求。
「原本若邊絕拿不出千兩黃金，我至少能拿到池老板那兩百兩，可她現在卻教我兩頭都落了空。」趙夫人冷酷的一哼，「她不讓我好過，我也要教她死了都不安寧！」
☆☆☆
邊絕抵達吳城後，立刻將盛小冬的事詳細如實告知帳房，並與他商議。
雖是主子，但底下有那麼多人靠著他邊家的茶業買賣過日子，他再如何迫切，也得保障所有人的生計，不能獨斷獨行。
原本以為此事將引發所有人的疑慮及不安，卻沒想到吳城的工人及伙計們得知此事後，竟都毫無異議的同意他挪用資產。
能得此信任及支持，只因他平時待他們寬厚，就連他們的家人也一並照顧，如今他有困難，所有人都義無反顧的幫著他。
于是，他跟帳房花了兩天時間將帳目核算清楚，拿出可用的資金，共可換得六百多兩黃金，雖然還不足千兩，但剩余的只要押上邊家宅子，應能補齊。
于是，他立刻兌了票，火速踏上歸途，兼程趕了兩天路，他暫宿一間客棧，稍事歇息。
睡下不久，他迷迷糊糊的作了一個夢……
他夢見了小冬。
他感到欣喜雀躍，顧不得禮教抱住她，親著她，與她一訴相思之情。
可小冬雖對他笑著，眼底卻滿溢愁色。
「小冬，你怎麼了？」他愛憐的輕撫她的臉。
雖是夢，他卻感覺得到她肌膚的溫度，她的身子好冷。
「絕少爺，對不起。」她眼底盈著淚水，向他道歉。
他蹙起濃眉，「為什麼跟我說對不起？」
小冬只是望著他，沒有回答。
他還想再問，小冬忽地在他眼前化成一縷輕煙，瞬間消失無蹤。
「小冬！」他大聲叫喊，驚醒了自己。
醒來之後，邊絕全身冒著冷汗，內心莫名驚懼，他無法睡下，半夜里便模黑上路。
又趕了一天多的路，他終于在兩天後的黃昏抵達了黃石城。
返回邊家，他原想告訴王婆婆自己已籌到六百兩的事情，未料王婆婆卻哽咽的告訴他一個令他震驚且心碎的消息——
「絕少爺，小冬……小冬尋短了。」
王婆婆忍不住掩面哭泣起來，一旁的金宇趕忙安慰著哭得無法再說話的她。
邊絕听聞這惡耗，想起了兩天前的那場夢，忽地一陣暈眩。
那天晚上，小冬是來向他道別的嗎？她為何不等他？她以為他放棄了她、不要她了嗎？
「伯父，」金宇愁著臉，「小冬姊姊的事是今天早上王吉叔叔來告訴我們的，我跟婆婆想去看小冬姊姊，可是趙夫人不準，所以……」說著，金宇也哽咽了。
邊絕努力深呼吸，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
在婆婆跟宇兒面前，他不能展現一絲絲的脆弱，他是他們的靠山，就算心痛得想放聲大哭，他也得忍住。
「絕少爺，小冬……她一定是不舍你為了替她贖身而耗費千金，她太善良了，她……她……」王婆婆說著說著，又是悲從中來。
邊絕沉聲道︰「我要到趙家去。」
王婆婆跟金宇一怔。
「少爺，你想做什麼？」
邊絕眼里閃著悲慟的淚光，一字一字地道︰「我去把她帶回來。」
☆☆☆
邊絕來到趙家，守門的家丁未通報就放行。
盛小冬尋短之事，讓趙家上上下下沉陷在悲傷卻又憤怒的氣氛之中。
雖然沒人敢當面指責趙夫人的不是，心里卻對她極度不滿，也因此他們才膽敢未傳先放。
邊絕穿過趙家的前院，直搗大廳，讓在大廳里正要移步前去用膳的趙夫人臉色驟變。
「你……是誰讓你進來的？！」她驚慌卻又凶惡的質問。
這次，邊絕不再對她客氣禮貌，也不再委屈求全，他直視著她，眼底迸出令人驚駭的冷銳光芒。
「小冬在哪里？」他沉聲質問。
趙夫人陡地一驚，結結巴巴地說︰「她、她當然還讓我關著。」雖然意識到邊絕應該已經知道盛小冬尋短之事，她還是死鴨子嘴硬。
邊絕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攫住趙夫人的手，「我已經知道小冬的事了，她在哪里？」
「你目無王法！」趙夫人不願示弱，開口恐嚇，「你闖進我趙家，竟還敢如此無禮凶惡？來人，快去報官！」
邊絕並未顯現出懼怕之色，「我若怕就不會來了。」
「邊絕，你快放開我！」趙夫人怒瞪著他，「你想怎樣？」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把小冬給我。」
「你說給就給嗎？小冬是我家的奴婢，是人是鬼都是我趙家的！」她惱怒的朝他咆哮。
邊絕胸中的怒火越燒越旺。是，在他未替小冬贖身之前，小冬確實是趙家的人，他上門跟趙夫人要人，確實于法無據，于理不合，甚至可能要上官府。
可他不在乎了，此刻的他痛徹心扉，而趙夫人更是教他恨之入骨。
世間竟有這般冷酷之人，人是血肉而成，她難道沒有心肝，毫無人性嗎？
「把她給我。」他沉聲低喝，「我要帶她回去。」
「回去哪兒？這兒才是那賤丫頭的安身之地，就算她要死，也得死在我趙家！」趙夫人高聲叫囂。
听見她叫盛小冬賤丫頭，邊絕的憤怒已飆到最高點，他目光一凝，眼露殺機，伸出手緊緊扼住了趙夫人的頸子。
趙夫人伸手扳他的手，惶恐的瞪著他，「來人啊！他、他想殺我，快報官！」
此時門外早已聚集不少趙家的下人，但大家只是看著，沒人听從她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