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號︰

鐵捕探情 第十二章

作者︰杜默雨類別︰言情小說

「你們兩個有仇啊?」諸葛棋好笑地看這大小兩個。「大鵬,你大人了,跟小孩嘔什麼氣。肚子餓了嗎?羊肉鍋應該煮好了,我都聞到味道了。」

「這不就來了。」諸葛大娘掀了簾子走進來,囑咐家僕放下熱騰騰的一個大砂鍋,笑道︰「這是大鵬買來給你們吃的,里頭有羊肉、白菜、丸子、豆腐。這邊還有白飯,小朋友要多吃喔。」

「哇,謝謝大娘!」荊小田歡喜道。

「呵,別謝我,我只是弄湯底熬羊肉,要謝就謝大鵬吧。」

「你請我們吃羊肉鍋?」荊小田問了東道主。

「羊肉便宜,我買了太多,一個人吃不完。」荊大鵬冷著臉道︰「諸葛他家的鍋子比較大,就拿來請大娘煮了。」

荊小田噗哧一聲笑出來。請客就請客,哪來那麼多理由。

瞧他呀,濃黑的劍眉,挺直的鼻子,一雙仿若能看透人心的深黑眸子,明明長得還算好看,卻因當了執法的捕頭,先用落腮胡遮了半張臉,然後成天擺著一張教訓人的臉色,講話也是不苟言笑,教人看了確是敬畏三分。

她卻記起了那晚,他想月兌掉上衣讓她換上;在那個片刻,她竟是慌張的。她不敢再待在他身邊,她能做的就是逃走。

她從來沒讓人關照過,她不習慣。況且他們已引起騷動,冒充歌妓的她不能再留下,以後也得避免跟捕頭公開見面,這是他一再交代的。

「小田,你將孩子養得很好。」諸葛棋看完兩個娃兒,過來喚她。「你辛苦了。來,大家一起來吃羊肉火鍋。」

「哪里啦,我隨便養,阿溜他們就隨便長大了。」

諸葛棋陪他們一起吃晚飯,對于孩子眼中的「八哥哥」十分好奇。

「八哥哥給我們吃火腿,」毛球很喜歡八哥哥,一一道來︰「給我們吃點心,幫我們蓋屋子,帶我們來看大夫。八哥哥最好了。」

「蓋屋子?」諸葛棋問道。

「那間破廟我看不順眼,路過就順便修了。」荊大鵬道。

「八哥哥幫我們補屋頂,修窗子,釘桌子。」七郎得意地拉了拉身上衣衫。

「我們的衣服,也是八哥哥家里給的。」

「嗯,很好。」諸葛棋目光從孩子們的衣服轉向荊大鵬,笑道︰「路過?順便?能不能順便幫我修一修那把坐壞的椅子?」

「沒空。」

荊小田偷偷笑了。她就愛看他那副別扭樣,老愛拐著彎說話。今夜,原以為他只是安排他們自己過來看大夫,沒想到他竟是全程陪伴,還買了羊肉請他們吃,這位南坪鐵捕是面冷心熱啊……

「阿溜,你想來衙門干活嗎?」荊大鵬突然出聲。

阿溜抬起頭,定定地看著他。

「你在面店幫忙,只掙得你們午飯的四碗面,那面店老李他老婆病好了,就不需要你的幫忙,你還是得找其它活兒。」

「你都查過我了?」

「要當正式的捕快,需得年滿十六歲,你可以先從小役做起,待在班房或是跟著捕快出去看看學學;平時一起練武,鍛煉你的體魄,到了十六歲,武功和能力考核都沒問題了,就能升你做捕快。」

「阿溜,你不是想當捕快嗎?快回答呀。」荊小田催他。

「不是捕快,是捕頭。」阿溜很有志氣。

「你想當上捕頭,還要會讀寫文書。」荊大鵬道︰「光是練武還不夠,有空我會教你讀書識字。」

「不用了,我識字。」

「你讀過書?」荊大鵬不認為他上過學堂,或是請得起先生。

「我本來就會了。」

「阿溜跟了我幾個月後,」荊小田回憶道︰「一個書呆子在路上背書,支支吾吾舌頭打結,阿溜就幫他背下去,我記得是什麼憂憂樂樂的。」

「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阿溜順暢地背了出來。

「孟子梁惠王下篇。」荊大鵬疑道︰「三歲小孩會背這種文章?」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文章。」阿溜道︰「後來拿我背的文章問人,有論語、孟子,再去合書上的文字,就這樣識字了。」

「阿溜還會背很多詩詞,他也教毛球和七郎念呢。」荊小田頗有「以弟為榮」的驕傲。

「奇了,奇了。」諸葛棋推斷道︰「有的三歲孩子話都講不清,就算是囫圇吞棗,也背不來那麼多書。莫非遇到小田之前,有人教過阿溜讀書?那麼,阿溜那時至少五、六歲了。你完全沒印象嗎?」

「以前的事,我太小,全忘了。」阿溜淡淡地道。

「嗯,接下來我幫你找寒癥病因,說不定能讓你想起來。」

「想起來做啥?現在我的家人就是小田、毛球、七郎。」

「好。」荊大鵬默默听完。「你能認字,就可以讀案卷,學得更快。」

「其實……我不太會寫字……」阿溜低下了頭。

「八哥哥,你行行好,教阿溜嘛。」荊小田求道。

「我有說不教嗎?」荊大鵬道︰「阿溜,你明天早上來衙門找我,以後白天干差事,晚上讀書寫字。」

「是。」阿溜立刻應允,眼神充滿期待。

「對了,」荊小田笑道︰「八哥哥你怎麼不問小姐病情?來了半天,不好意思問啊,我幫你問了。」

「那位小姐啊,」諸葛棋轉為凝重臉色。「唉,她身子是沒問題,可總是郁悶哭泣。這心病沒藥醫,她家人打算帶她離開南坪,也許換個地方,看看不一樣的風景,人就能好起來了。」

「芙蓉怎會病得這麼嚴重!」荊小田驚道。

「啊,小田你說的是縣令千金寇芙蓉?」諸葛棋松了神色,笑道︰「她很好,只是受了驚嚇,心神不寧,吃帖藥,休養個幾天就好。大鵬啊,我還得為了你在寇大人面前說謊,說她是吹風著了涼。」

「嚇我一跳。芙蓉沒事就好。」荊小田拍拍胸口,又追問道︰「大夫剛才說的那位小姐是八哥哥的……」她不好再問,也許是他在意的人。

「不是我的什麼人,是案子。」荊大鵬立刻給她答案。

「姑娘出事?」荊小田直覺就是不好的事。「你正在查這案子?」

「是的,如果可以的話……」

「小田你不要再跟他去查案了,危險又傷身。」阿溜立刻阻止。

「你忘了,我們還欠他四兩銀子,做一回探子扣一兩,是不?」

「對。」荊大鵬點頭。

「小田!」阿溜還是不以為然。

「出去外面說。」荊大鵬起身,作手勢阻止阿溜。「你不用來,不關你的事。」

荊小田跟他來到藥鋪後面的院子,暗夜星光微弱,即便近在咫尺,也無法看清楚彼此的臉孔。

荊大鵬直接說起案子︰「那位李姑娘到南神廟上香,遇上一個婦人賣幸運香,說是能幫她改運,嫁得好郎君,帶她到廟後僻靜處,點了香給她試聞,姑娘聞了就暈了,醒來後發現衣衫不整,身上首飾荷包都不見了;後來雖知沒有失身,可能是歹徒翻找她身上是否有項鏈鎖片時扯開衣服,但那李姑娘成日悶悶不樂,又被爹娘念了幾句,差點要上吊。」

「可惡!泵娘的清白最重要啊。」荊小田一听就生氣了。

「李家還是延遲了十幾天,今天下午才具狀上告,但我懷疑還有其他受害的姑娘,只是礙于顏面,隱而不報。」

「這樣只會讓壞人得寸進尺,繼續作案啊!」她急道。

「我和大人想過,衙門是可以放出風聲,讓姑娘們小心些,但嫌犯也會有所警覺,甚至轉到其它地方作案,這樣又會危害到更多姑娘。」

「那就要想辦法趕快勾出嫌犯。」

「一兩銀子,你要幫忙嗎?」

「沒問題。」

望向那張凜然的小臉,荊大鵬卻是心虛了。

是否,他利用了她的正義感,利用了她的熱情,甚至利用了欠債還錢的道理,一再將她推入險境呢?

可是,她有正義感嗎?若真有正義感,就不會……

「還有一件事。我問你,你怎麼找小姐去彈琴?」

「小姐想去,就讓她去嘍。」

「你不會勸她嗎?還砸壞她的琴!」

「小姐若要我賠,我賠就是了。喲,是你自個兒跟我說,唱唱曲沒有危險的,這麼好玩的事,我當然要帶小姐出來增長見聞了,怎知道後來會有人發酒瘋,艷娘還跑來,害我露了餡兒呢。」

「不知輕重!」那吊兒啷當的神情讓荊大鵬說了重話,但他不想發脾氣,就是冷冷地問道︰「那支金釵呢?總該還我了吧?」

「掉了。這事我一定得親自跟你說——」

「掉了?」

「我給趙天蛟看過後,收到袖子里,後來跌到水里,可能是那時候掉的,也可能是回去的路上掉的,我後來又回去找,都找不到。」

「那支雖是金箔包鐵的假金釵,也值一點銀子。」

「是。」荊小田心頭莫名一緊,喉頭又酸又苦,好像吞了一顆苦果子,卻又不能吐出來,就梗著她不上不下地難受不已;但她仍是笑嘻嘻的,不讓自己的心情流露出來。「哈,你以為是我拿走了?」

「你沒拿就好。」荊大鵬維持冷臉。「掉了,找不回來就算了。」

「這可是你說的,那我就不找了喔。」

「不用找了。」

他承認,他之所以跟她說那支金釵是金箔包鐵,的確是提防她。

趙天蛟是個行家,不可能用假貨騙得了他。他還特地從當鋪尋來這支金釵當道具,但萬萬沒想到,他的預感成真,她終究起了貪念,騙他說是掉了。

痛心嗎?一開始就認定她是女飛賊,難道他還以為她變成荊小田之後,就是他天真無邪的九妹妹?就算她是個好姊姊,也可能是個賊啊。

他私心以為,她做了衙門的探子,就能改邪歸正;但他只能笑自己太一廂情願,他看過的賊性難改、一犯再犯的案子還不夠多嗎!

「啊,你講完啦?」荊小田模了肚子。「哎唷,剛才喝了好幾碗湯,我得上茅房了。在哪里?」

他指了方向,她立刻跑掉。

一轉過頭,她用力吞下喉間那團無形的苦果子,眼眶跟著就酸熱了。

也不是第一次讓人冤枉了,誰會相信流浪的野孩子呢。更何況荊大鵬心底就存著她是女賊的想法,一個不對勁就不信任她了。

她不哭,她從來都不哭的,她只有扮戲的時候才哭。

大家都在作戲。衙門前的鳳夫人也在作戲。她早就猜到,若非鳳夫人提供消息,衙門又怎能設局呢?然而又怕妓院三教九流的客人有所顧忌,因此鳳夫人必得來吵鬧一番,作一番戲,撇清牡丹院跟衙門的關系。

人生如戲啊。她用力抹掉眼角涼涼的濕潤,且收拾起心情;她還要幫荊大鵬抓迷魂嫌犯,她一定得更賣力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