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來了?
是單純路過?抑或是她最愛的莞國又出現烽煙戰火了,所以她只得又辛苦的四處求救兵了?
符君國為何沒有跟著她?
「閃電」呢?「閃電」為何也不在……
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停止砍柴,傻傻望著天上落下的細雪發呆時,蒙赫圖苦笑了。
一直以為經過九個月的修心,自己的心已足夠平靜了,但此刻他終于發現,也許只有等到他的心再也無法跳動時,才能得到真正的平靜……
當初之所以離開,只因他相信,只要自己徹底消失,並一輩子守口如瓶,縱使她所受過的傷害依然存在,可至少這世上再不會有人有機會拿那荒謬的「失貞」之由來對她進行二度傷害。
離開後的他,徹底明白了自己的錯誤根源,因此總是遭受二十二歲後,一個月只會發作一次的天毒來襲,也再不踫任何女人,任那天毒將他的黑色發絲徹底侵蝕……
但他真的沒有想過,竟會有這麼一天,她會再次見到她,見到這名早已心有所屬,就算自己用一輩子去懺悔、去反省,都彌補不了曾經對她造成巨大傷害的女子。
若不是兩日前,他恰好有事下山,在山間索道發現昏倒在地的她,趕緊將她帶回,現在的她早已埋在雪堆里了……
可他,又能如何呢?面對她,又能說什麼呢?
「阿圖!」
正當蒙赫圖心亂如麻時,突然一道閃光劃過天際,然後一名御劍之人沉穩地降落在他眼前。
「姆娘,您怎麼又來了?」望著眼前這名鶴發童顏的女子,他只想苦笑。
「誰讓你不把你姆爹還給我?他一天不回來,我就天天來煩你!」白發女子——蒙赫圖的娘親——雲湘,面有慍色的瞪著兒子冷哼一聲。
「我當不了巨獸族族長。」轉過身去,蒙赫圖繼續砍柴,並淡淡說道。
「都那麼大人了,還耍什麼性子啊?要知道你一天不回去接任族長,你姆爹就一天月兌不開身!」雲湘繞至兒子身前繼續瞪著他。
「我接不了。」
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盡避蒙赫圖明白這回確實是自己任性了,但如今已擁有自己的城池,並且一切都步上軌道的巨獸族里,還有比他更優秀的人才,並非一定要他當族長才行的,不是嗎?
「你這孩子什麼時候學會跟我頂嘴了?明明小時候那麼可愛、那麼萌,怎麼長大後成這樣了?」听到兒子的話後,雲湘更不滿了,「要知道,當初你受傷到這兒來找我們時,要不是你姆爹一方面舍不得你,想讓你好好養傷,一方面舍不下族里人,怕他們沒了人定奪,重建工作一片混亂,急忙趕了回去,他現在還跟我在這兒逍遙呢!」
「姆娘,姆爹本來就是族長,一直都是,您非拉著姆爹雲游四海那幾年,我只是代替他的工作,從來不是真正的族長。」面對這個在巨獸族中以任性聞名的娘親,蒙赫圖心底雖那樣無奈,但還是淡然說著話,完全不想有太多反應,以免這任性起來天塌了都不管的娘親更有機會無法無天。
「我不管,你快回去當族長,把你姆爹還給我!」
「我沒有成親,依族規本就當不了族長。」縱使努力讓自己平靜,可說出這句話的蒙赫圖,眼眸還是忍不住別了開去,嗓音也有些微啞。
因為熱愛自由的巨獸族人,認為長期將重責壓在一個人身上是不公平的,因此巨獸族族規闡明,只要下任族長人選一成親,現任族長便可以直接退休。
蒙赫圖當然知曉這個族規,但他更知曉的是,自己永遠不可能成親,而不成親的自己,又怎能接得了族長一職……
「那就快去成親,把你姆爹還給我啊!」
「我不成親,永遠不成親……」雖早知道會听到這個答案,但當「成親」二字傳入耳中時,蒙赫圖心還是一痛,而話聲徹底喑啞。
「那丫頭是誰?」望著兒子的神情,听著他話聲中的壓抑與痛意,雲湘眼眸一眯,指著遠處小屋問道。
「不認識。」心猛地一跳,蒙赫圖淡淡答道,然後緩緩向前走去,只為讓自己可以離小屋更遠。
「不認識,你會情緒波動成這樣?」瞄著蒙赫圖長褲外側腿際處泌出的血滴,雲湘雖輕哼了一聲,但眼底卻全是心疼,「算你眼光好,那丫頭確實不錯,人長得俊,性子又好,這一路上,我化身成三個人向她要水喝,她每個都幫著找不說,還都一個個送回家,就算累了,也吭都沒吭一聲。」
「姆娘,您……」當明白姜穹音之所以累倒雪堆中,居然是自己的姆娘一手造成的,蒙赫圖再也無法平靜地猛一轉身,但半晌後,他還是咬牙克制住自己,緩緩說道︰「她……不是,並且永遠不會是。」
「你當我看不出你腿里插了蒙針?」芸湘嘆了口氣,「拔了它吧,我的小痹乖,她顯而易見是為你來的!」
果然,她沒有料錯,讓她這個傻兒子沒事就面壁思過,並還傻到用這種天底下最傻的方式,在腿際處插上一根一動念便猶如百針齊刺般劇痛的蒙針以克制欲念的正主,就是那名這兩天來一直在山下徘徊,卻又不停仰望山巔的男裝麗人。
「她只是……恰好路過。」當自己的秘密徹底被娘親洞悉後,蒙赫圖粗聲說道。
「路過?」望望這四面懸空的孤峰斷崖,再看看兒子此刻的神情,芸湘轉身就走,「我不管,反正這媳婦我要定了!」
「姆娘,您不許任性。」知曉娘親心里一定又在打什麼鬼主意的蒙赫圖見狀,連忙拉住她的手。
「我就是任性怎麼了?反正我就是再任性,你也得喊我一聲姆娘。」輕呿一聲後,原本還一臉任性的芸湘突然像感知到什麼似的,臉龐變的那樣溫柔,
「啊,你姆爹醒了,我得趕緊回去給他弄吃的了,來,小痹乖,給姆娘一個愛的抱抱。」
「姆娘,您一路小心。」
望著娘親臉上那抹只為自己姆爹綻放的柔情,蒙赫圖心微微的痛著、羨慕著,因為他多希望有一天,日日縈繞在他腦海中的那張小臉也能如此望著他,多希望……
「抱,你不抱,我不走!」
雪,一直沒停,姜穹音的視線也一直沒有移開。
所以蒙赫圖與芸湘對話時,她雖然听不見他們說什麼,但她卻全望見了,而由他們的肢體互動中,她看得出來他們不僅是熟識,並且關系還相當親密。
當看見蒙赫圖伸出雙臂,小心翼翼地輕擁住那名如同仙人般御劍而來,又御劍而去的白發童顏女子時,雖然看不清此刻他臉上的神情,可她的心卻募的有些緊。
噢,原來他不是一個人。
這麼看來,那頭白發,他的獨居,以及這尋常人根本無法抵達的山巔,應該都與那名女子有關吧?
既然如此,她也不該打擾他平靜的生活了,自己的問題,終究還是得自己解決的……
在心底古怪的緊縮中,她緩緩由榻上起身,然後輕輕推開門向屋外走去。
那個由屋內走出的小小身影,蒙赫圖自然望見了,但他依然繼續砍著柴,因為既然她什麼話都沒說便要離去,那他能做的,自然就是讓她離去。
雪,輕輕由天際飄落,姜穹音直直走向下山的垂直索道,而蒙赫圖也靜靜劈著柴,恍若誰也沒有瞧見誰,恍若這山峰上只有自己一個人。
可姜穹音走著、走著,手才剛放上索道,卻突然停住腳步望向自己的右手,然後身形晃了晃。
目光其實一直默默隨著她身影而動的蒙赫圖,一見此景,立即向箭一樣的躥至她身旁抱住她,在望見她右手食指上的一個黑點時,他臉色一沉,急忙用隨身的小刀割開那個點,用唇將里面的黑血吸出、吐地,再吸、再吐……
「這是……」人莫名有些發暈的姜穹音直到蒙赫圖開始為自己包扎傷口時,才輕輕啟齒問道。
「玉蜂毒。」
蒙赫圖雖只回答了三個字,但心地卻早已罵了三百字,因為這玉蜂是他姆娘所養,平常根本不會無故出現且叮人,可如今卻叮了姜穹音,分明是他姆娘使亂故意放下的!
要知道,這玉蜂毒就算解了毒,身子也得乏力三天!
「謝謝……抱歉……」盡避想站起,但姜穹音發現自己的身子怎麼也用不上力,只能軟綿綿的倚在蒙赫圖懷中。
「嗯。」蒙赫圖粗聲應著,然後別過眼,看也不敢看姜穹音一眼,可縱使體內那千針萬刺的痛意瘋狂襲向他的四肢百骸,他也沒有放開他的手。
「今兒個初幾了?」
「初十。」
「糟了……我得趕緊回去了,再不回去,那雙環陣——」
「八百萬兩。」
未待懷中的姜穹音將話說完,蒙赫圖便打斷了她,只因為她說出「雙環陣」三字,他就明白她為何而來,並且立即開出了價碼。
按理說他根本不該開價的,畢竟他所做過的錯事,就算用生命去彌補也彌補不了,但他之所以報價,只是希望這樣做能讓原本憂心如焚、千里迢迢而來,可最終卻怎麼也不想面對他,寧可咬牙轉身而走的她,將他當成一個徹底地陌生人看待……
「嗯?」听到蒙赫圖的話後,姜穹音的小臉微微一黯,因為移至京師後的姜家,家產早已全充公了,「我們……付不出那麼多錢了。」
「五百萬兩。」不斷在心底暗罵自己的愚昧,蒙赫圖立即坐地降價。
「我們大概只出得起……三百五十萬兩。」在心底估算了一下自己手邊的錢,姜穹音抬眼望向蒙赫圖,但在看到那頭與那名女子相同的銀白發後,下意識別開了眼。
「兩百萬兩加十個女人。」姜穹音那一別眼,令蒙赫圖的心重重一沉,在將她放至屋內床榻上後,就轉身走至門外。
「那就麻煩你了,蒙將軍。」听到蒙赫圖口中的「十個女人」,姜穹音先是一愣,然後眼眸悄悄黯了。
听到「蒙將軍」三個字,蒙赫圖的綠眸,也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