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復驚駭地後退幾步,扶著桌子坐下。
「何淮安?你跟何淮安?你瘋了!」曹復瞪著眼前這位他委予重任、悉心愛護最信任的戴秘書,幾乎當女兒般疼愛的戴秘書。他給她全公司最高薪資,甚至心疼她與母親相依為命,打算分一部分財產給她,結果她愛上他的死對頭,那個令他唾棄嚴重迫害他的何爛人?這無疑是在他臉上重甩一巴掌。事業上已經輸給何爛人,倚重的員工也跳槽到何爛人處、還被何爛人革職,現在,明知這些往事的戴英霞竟還去愛那個何爛人?
戴英霞回避曹復暴怒的眼色。「我知道您很難接受,很抱歉。」就連她自己也被這意外的緣分驚駭到。
「你們互通款曲多久了?」他大聲問,手握拳在發抖。
「剛決定開始交往,我認為道義上需要知會您,所以說實話。」
「怎麼,連你也想去那里上班嗎?想淪落到跟郭達明一樣的下場?被糟蹋利用後一腳踢開?戴英霞,我以為你聰明,沒想到你這麼糊涂墮落。」
「他沒有利用我什麼。」
「是嗎?現在讓我這麼痛心,搶走我最信任的秘書,這不就是他最想達到的目的?他故意拿你打擊我!」
人最慘的就是無自知之明,戴英霞很想跟曹復說,「若谷」已經勝過「安頤」,何淮安哪需要用心在打擊他上面?
「老板。」戴英霞嘆息,真誠道︰「我理解你對他的敵意,但是,我想對我的感情誠實,正是因為您對我的信任,所以我不能隱瞞您,偷偷模模和他交往。我知道您很受傷,明天我就遞辭呈。謝謝您這幾年的照顧,很抱歉辜負您的期待。」戴英霞收給文件,決定離開。
曹復看她毫不留戀,內心更是火山爆發,可是就讓戴英霞這樣走了?
這帶來比憤怒更強烈的不安,還有不甘心。倚重的員工被搶走,現在連秘書也跑了,別人會怎麼看他?他變成一個笑話,徹底的失敗者,一個輸家。
「戴英霞。」曹復強抑憤怒。「我沒有要你辭職,我知道你為人正直,謝謝你跟我說實話,我剛剛是太震撼了,所以講話大聲了點。我相信你的人格,我信任你,你不要辭職,請留下來,我需要你。」
「可是……我跟何淮安交往——」
「我知道,我知道。」曹復深吸口氣。「他年輕英俊又有才華,女人當然喜歡他。我又老又丑又病,行動都不方便了,我大勢已去,我沒辦法跟他比。」
「老板——」
「算了、算了,既然你不相信我說的,堅持和他交往,我不會阻撓你追求幸福,女人都想有個好歸宿。可是,英霞,戀愛歸戀愛,我是男人,你听我一句,男人戀愛時的話听听就好,女人還是要有自己的事業。你何必為了他放棄工作?我相信我給你的待遇非常好。」
曹復走向戴英霞,拍拍她的肩膀,像慈父那樣關懷道︰「現在你和他才剛開始,你怎麼知道未來怎樣?我不只是把你當秘書,我把你當女兒照顧,我是真的為你好才生氣,我不是只為了我自己啊。我也不要意氣用事,你也不要感情用事。你留下,我听說何淮安常換女人,萬一你們感情發展不順,至少還有這里可以依靠,是不是?你那麼聰明,怎麼忘了為自己著想?說走就走,你真傻。他也支持你離開嗎?他怎說?」
他?何淮安沒有支持什麼,事實上何淮安不在乎她這方面的掙扎,他認為工作只是工作,他覺得她太感情用事。這會兒,曹復這樣體諒她,倒讓戴英霞有點感動。
晚上,何淮安約戴英霞到他家,他親自下廚做晚餐給她吃。
他廚藝極佳,重視菜色擺盤,每一道菜端出來都漂漂亮亮,宛如一幅畫,戴英霞吃得津津有味。現在放下心中大石,能光明正大跟何淮安交往,她感覺輕松多了,心情很好。
吃完飯,她收給碗盤,問何淮安︰「有沒有圍裙?我來洗碗吧。」
何淮安攬著她回茶幾前。「女人洗碗手會變粗,晚一點我自己洗。來,坐下,泡茶給你喝。」說著掐她。
「喂,乘機吃豆腐喔。」
「誰叫你穿牛仔褲這麼性感?」在她耳邊悄悄道︰「晚上不要回去。」
「我考慮考慮。」
「我教你彈鋼琴,我們的鋼琴課已經荒廢好多天了。」
「欸,這主意不錯喔。」
「還是……彈別的東西?」他咬她耳朵,戴英霞在他懷里咯咯笑。
他把戴英霞按倒在榻榻米,手也開始不老實,戴英霞搔他肚子反擊,兩人扭成一團鬧著。戴英霞手機響了,何淮安正在啃她脖子。
「我接一下電話,唉,你先讓我接電話啊。」戴英霞拿來手機,看到是媽媽來電,給何淮安使個眼色。
「是我媽。」
戴英霞接听電話。
「你今天回不回來?你沒發生什麼事吧?怎麼最近常在外面住啊?都沒看到你。」戴媽媽終于有些擔心了,覺得女兒不太對勁。
「喔,我沒事啊,我睡朋友那里啊。」
「還是你交男朋友了?有的話帶回來給媽媽看嘛,你都二十八歲了,媽也希望你找到好對象,以後老了才有人照顧你啊。你老是這樣一個人的,媽也很擔心——」
「沒有啦,媽,我不說了喔,我還有點事要做,回去再講,打手機很貴的。」戴英霞尷尬地關掉電話,但一陣的內疚。媽媽擔心她晚年沒人照顧,可是她卻阻止媽媽跟喜歡的男人結婚。戴英霞,你好不自私。
何淮安過來,摟著她。「怎麼了?你媽還好吧?」
戴英霞笑著,搖搖頭。「沒事。」她偎進他暖暖的胸膛,听見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好舒服,好安心,好愉快的感覺。
人畢竟是需要愛的動物啊,即使愛情有時令人焦慮不安,患得患失,心情七上八下,可是仍然渴望愛的滋潤。再成功再多人青睞,也不能勝過被心愛的人擁抱的溫暖。當她被何淮安擁抱呵護著時,似乎更能體會母親一個人扶養她長大的心酸與孤單。
深夜里,何淮安跟戴英霞熱烈的纏綿過,兩人滿足地偎躺著,赤果的身體蓋同一條薄被。戴英霞枕在他臂彎,跟他談心。
「我已經跟我老板報備我們交往的事,我認為他有權知道。」
「喔?」何淮安反應很冷淡。
「你介意嗎?」戴英霞有點不安,難道何淮安希望隱瞞兩人的關系?
「我不介意,但是我認為你這麼坦誠有點愚蠢。」
「難道我應該不顧他感受,還是你認為我們應該偷偷模模的交往這樣才聰明?」戴英霞火氣又上來了。
何淮安看她快發飆了,微笑著,仍不慍不火地說︰「不要生氣,我這麼說只是擔心你以後在公司會很麻煩。」
「這你放心,曹復氣歸氣不過已經接受,我說要辭職他不同意,畢竟在專業上他還是很肯定我,他信任我。」
「嗯哼。」何淮安對曹復這個人有些了解,他不認為曹復有這麼大器。
「你很不以為然。」
「我是不予置評。如果你想听實話,實話就是我不認為你跟老板坦誠和我交往的事是明智的。」
「因為他對我很信任,我尊重信任我的人,我不想騙他讓他受傷。」
戴英霞義正辭嚴,她被信任的男人騙過,她憎恨那種滋味。「我希望我們的交往基礎也能建立在對彼此的坦白上。」
「坦白到什麼程度?有些事坦白只會造成困擾,讓關系變得復雜。」
什麼?!戴英霞翻身,跨坐他身上,虎視眈眈瞪著他。「喂!」
「嘿。」他笑咪咪,戴小姐又要生氣了。
「所以你覺得,對我,你不需要坦誠?」
「你是不是被我養胖了?很重,快下來躺好睡覺。」
「少轉移話題。」戴英霞捧住他的臉。「上司跟下屬的關系就算了,我不能強逼你跟我想法一樣,畢竟你不是那個要拿人家薪水的。可是男女朋友之間,彼此坦白是互信的基礎,我最討厭被瞞,這我們要講清楚。」
「喔。」他還是輕松的,笑笑的。
「打比方說——如果你跟別的女人吃飯,要先跟我報備。」
「如果是單純的朋友關系,為什麼要報備?」
「那麼如果有女生向你示好,你認為你要不要跟我說?」
「我一向很習慣女人對我示好,連這都要講那我事情都不用做了。」
很好,戴英霞的火氣越燒越旺,聲線更緊繃。「假如,假如——跟女生有肢體上的踫觸,你認為需不需要跟我坦白?」最好你是連這項都說不需要!
「肢體上的踫觸,哇,這範圍太廣泛了。走路時手肘不小心擦到呢?」
「啊——」戴英霞揪住他頭發,氣炸了。
「冷靜,冷靜。」他大笑,抓她的雙手。
「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了?你以為我可以忍受男朋友處處和別的女人亂搞?」
「有時候商場拜會什麼的總要交換名片握握手嘛,你不要這麼激動。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是鬧著你玩,唉呦,冷靜,我頭發被你揪痛了。」
他又笑又求饒,可是戴英霞覺得他不誠懇。
「何淮安我都不知道你的愛情觀這麼寬——」戴英霞沮喪,懷疑他骨子里根本是個感情沒定性的浪蕩子,而曹復那句何淮安常換女人更讓她惶恐。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種只要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的女人,她要的是可以互相扶持照顧,心靈上能溝通,很冷的冬天可以躲在被子里一起取暖,傷風感冒時另一個人呵護備至,她要這種像穿舊了也不會扔掉的毛衣的那種感情、相守到老,她不要貪圖新鮮的激情,可是何淮安也有自己的主張。
他捧住她的臉,嚴肅道︰「英霞,我愛你。但是,我喜歡在戀愛中,各自保有自己的天空。你不需要事事向我報告,我也不必樣樣向你坦白,就像國畫中說的留白,給彼此保留一些自由的空間,彼此信任,這樣感情才能美麗而長久。」
「我睡了。」
听不懂,不想听。戴英霞躺下,背對他,不談了。多麼耳熟的話,給對方自由?給對方信任?直到被賣了都不知道。想想江明芳不也是給蕭華最大的自由跟信任?想想自己當初兩段感情不也都完全的給予信賴嗎?再想想男人,就覺得男人很殘酷。
不得不承認當初母親跟爸爸戀愛,造成爸爸拋家棄子,那個原配妻子肯定也痛不欲生。男人為什麼在感情上都這樣自私?要自由,要信任?可是當女人接受了你的追求,陷入了愛情里,卻只想著給予,想著付出,想著一生一世,毫無空間再去想著什麼自不自由。
「還在生氣?」何淮安輕聲問。
戴英霞淡淡地對身後的淮安說︰「我認為從決定去愛某人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失去自由了。」
何淮安抱住她。「我們干麼浪費精神辯論彼此的愛情觀?放輕松,順其自然才對吧,何必給彼此壓力。」
「不把原則談好,我沒辦法放心跟你交往,那才是對我真正的壓力。」
何淮安說的都有道理,但是太唱高調了。戴英霞不安,和他走下去會有未來嗎?還是哪一天忽然這個說著要自由的男人撇下她,一句緣盡了然後換新伴侶,結果她掏心掏肺已經投入太深感情回不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