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菫的回答,與給其他人的一樣,但李師清的回應,卻令她微微覺得有些詫異。
因為她完全不認為以她現在與甘莫語水火不容的關系,會讓任何人對她與甘莫語間產生任何粉紅色聯想,特別是還足以讓和他關系密切的李師清說出這類擔憂的話語。
「他若提出,就只會是政策聯姻。」僅管心中那樣不解,心也為過往之事又一次輕緊,但雲菫的嗓音還是一如既往的輕柔、溫潤,「就算是政策聯姻,我也完全不予考慮。」
「我可以知道原因嗎?」緩緩抬起頭,李師清細細凝望著雲菫的絕美臉龐。
「因為我從未曾將他納入我駙馬的考慮名單中。」
是的,雲菫從未曾將甘莫語納入她的駙馬考慮名單里,但他,卻是她心中摯愛名單中的唯一。
「縱使你們曾那樣肌膚相親?」
心頭猛地一震,雲菫終于明白李師清今日為何而來,原來,她早知道獵戶小屋中所發生的事了?
但她為何會知曉?
笆莫語絕不可能說的,而她,也不可能,除非……
「李姑娘,收手吧!」電光石火之間,雲菫突然緩緩說道。
是的,收手吧!隱婆口中那名亦男亦女,非男非女,趁人清醒之際借談話惑人心神,致使全盤托出尚不自知的「獵人」——李師清。
「收手?」望著雲菫了然的神情,李師清苦澀一笑,「談何容易……」
望著李師清與女子完全無異的淒苦面容,望著她眼底的沉沉無奈與濃濃愛戀,雲菫忍不住焙緩合上眼。
上蒼,也太捉弄人了,竟弄得他們一個個這樣身不由己,卻又一個個如飛蛾撲火般躍入那名為「愛戀」的烈火中……
「為什麼讓我知道?」許久許久之後,雲菫輕輕睜開眼問道。
「因為我累了。」李師清玩弄著手中的樹葉,輕嘆了口氣,「更因為,情況失控了。」
「為什麼失控?」僅管意識不知為何開始有些緩緩迷離,但雲菫還是勉力支撐地問道。
「一開始,只是件小事,可突然,就在我以為可以輕易解決之時,它卻那樣一點、一點的崩解,一點、一點的擴大,直至連他,都幾乎視我為敵了。」
「李姑娘?」完全听不懂李師清在說些什麼,但雲菫由她喃喃自語,似在解釋什麼的迷亂神情中,知曉她心中的某股無形壓力,已逼得她瀕臨崩潰邊緣了。
「您應該以知道我的情況了,我雖看來是名女子,但其實是名男子,而只有他,在知曉後,完全不以為意,依然花兒、花兒地喚著我。」
「花兒」?
難道,李師清就是甘莫語口中的花神?
而這,就是他在知曉李師清的「獵人」身份後,依然沒有揭穿她的原因嗎?
不對、不對啊!若是如此,他又何必那樣大費周章的一意孤行,極近所能的想吸引「獵人」的注意力?
而若李師清不是「獵人」,那麼,指使她利用隱婆之術四處竊取人隱私與情報,用以勒索、威脅、販賣,並傷害蕭老大人的真正「獵人」到底是誰?
亂了,全亂了……
「他是個好人,菫大人,真的是個好人,所以請你幫幫我……」
在徹底迷離與混亂的思緒中,雲菫望著李師清不斷地喃喃,然後在喃喃低語聲中,由懷中緩緩掏出一把陳舊的雕花匕首,顫抖著手將它伸向雲菫,「幫幫我……」
「不要這樣做,李姑……」望著那把匕首,雲菫完全弄不清李師清的意圖了,但她總覺得隱隱中,她心底似乎有個聲音,叫著「帶她走」,僅管她完全不明了為什麼。
就在雲菫終于一把拉住李師清的手之時,突然,一個猛然的驚叫聲割過天際。
「有刺客!有刺客要傷害菫大人了!」
「我……」听到那叫聲後,李師清愣了愣,似是想回頭,但一道箭光卻倏地由遠至近疾閃而來,然後由她的背後射入,一箭穿心。
連多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李師清便直挺挺地向前趴去,一身血泊地倒在雲菫身前。
「菫大人,您沒事吧?」
「快、快來人啊!」
「想不到李師清居然是刺客,看,她手中還拿著凶器呢!若再晚一步,菫大人恐怕……」
一片混亂,徹底的混亂,混亂得雲菫都無法思考了,只能傻傻地望著李師清的尸身,傻傻地……
「讓開!」
究竟混亂了多久,雲菫徹底不知,她只知道,突然間,人聲鼎沸之際,人群後,傳來一個冷峻的嗓音。
而後,甘莫語由那讓開的人龍後一人獨自走上前來,走至雲菫的身前後,望也沒望她一眼地驀地蹲下,輕輕將李師清翻過身來,望著她的臉、她的手,以及她依然瞪大,難以置信的眼眸……
「抱歉……」
在一聲輕喃低語聲中,甘莫語緩緩伸出手將李師清的眼眸合上,接著,小心翼翼的橫抱起她,轉身。
「甘莫語,站住。」
「甘莫語,你想做什麼?把人留下。」
「你為何如此維護這名刺客?莫非幕後指使者是你?」
四周指責聲、質疑聲四起,但甘莫語听若未聞。
「甘大人,她是罪有應得,您就算再心痛,也不該做出如此悖禮之事。」
「是啊!笆大人,縱使您再清白,但終究會有瓜田李下之嫌啊!」
此時,幾名與蕭老大人向來友好的他國外事官連忙來勸,可甘莫語依然逕自向前走去。
「菫大人,您沒事吧?」
「沒事,謝謝各位大人。」
面對著身旁如海濤般的關切話語,雲菫還是溫語一一回應著,直至小七將她扶至房內後,才任自己那早虛軟無力的身軀緩緩往榻上滑去。
「刺客事件」後,雲菫再沒有出現于任何公開場跋,因為她被軟禁了,被女兒國女皇軟禁在虹城某一處戒備最森嚴,人員最齊備,居住最舒適的秘密山莊中。
她原本的工作全由七妹雲萳暫時接手,所有對外的聯絡全部中斷,甚至連自己的四姑娘府都回不來。
「小莃,饒了我吧!」在秋日午間輕暖的微風中,雲菫由那張溫暖、舒適的軟榻上緩緩甦醒,望著窗外遠處不斷來回穿梭著的熬藥、端水、澆花、送飯的僕役身影,她忍不住喃喃說道︰「我以及說過八百回了,我沒有那麼嬌弱。」
是啊!不過就是來了名刺客,而後,刺客被一箭穿心死在她的面前,而後,她昏倒了就是……
但這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點啊?
再怎麼說,她也是穆爾特家族的一員,雖說不小心昏倒了一下,可也不至于非得把她關起來,而且還一天一個姐妹的來盯著她吧!
包何況,經過輾轉思索當日李師清的一言一行後,雲菫霍然察覺,李師清雖懂隱婆之術,卻不是真正的「獵人」,因為那日,李師清根本就沒有傷她之意,而是被真正的「獵人」設計滅了口……
這消息,如今已辭去承平宮與易天國外事職務的甘莫語知道嗎?
應該早知道了吧!否則,他怎會故意那樣大動作的與眾人為敵,只為激怒真正的「獵人」,而後,又怎會在看到李師清尸身之時,口中喃喃著「抱歉」?
那日那樣沉重地抱著李師清離去後的他,現在又在做什麼?心里一定又難受了吧!一定又責怪自己了吧……
總要將所有的責任全扛在身上,將所有心事全藏在心間,將所有溫柔全藏在冰冷面具下的他,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明了,無論他如何在意他那身不知是否真正存在的「煞氣」,更為怕影響他人而那般避世之時,真正知曉他為人,那些打由心底關心他、眷戀他、喜歡他的人們,根本沒有一個人在意,他們只會更加心疼。
「你平常嬌不嬌弱我不管,但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建議從現在開始,你能多嬌弱就多嬌弱。」听著床榻上傳來的輕嘆聲,窩在屋內一角,眼眸緊盯著手中書頁的女兒國五公主——雲莃,頭抬也沒抬地說道。
「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心緒全系在甘莫語身上的雲菫听到雲莃的話後,本只是下意識地重復著,但驀地一愣後,她猛然抬頭,「孩子?!」
「是啊!罷才御醫告訴我,大姐料的沒錯,你確實要當娘了,恭喜。」眼眸雖然還是緊盯著手中書頁不放,可雲莃說著說著,不僅小臉整個笑開了,並還難得地發出一聲嘗嘗的喟嘆,「羨慕啊!看看你,再想想孩子他爹,我都不敢想象這孩子長大後,要俊美無敵到什麼程度了。」
什麼?她有孩子了?有甘莫語的孩子了?
她,有他的孩子了……
望著自己的小骯,雲菫一瞬也不瞬地望著,望到眼眸整個都紅了,也不忍眨一下眼眸。
風,輕輕的在吹,許久許久,屋內都沒有人作聲,雲莃依舊繼續看著書,然後在身旁緩緩傳出喜泣聲時,也忍不住辦了眼眶。
「要不要告訴孩子他爹?」又過了半晌,雲莃吸了吸鼻子問道。
「暫時不必……」輕撫著自己的小骯,雲菫喃喃說道。
是的,暫時不必,因為她知道現在的甘莫語一定懷著滿心的自責,一身風塵僕僕地四處追捕著「獵人」,若此時讓他知道,只會讓他分心,讓他本就沉重的肩上,更添一份負擔。
包何況,她不會忘記他的責任感有多強,而她,永遠也不需要像他那般的男子,因著這樣的理由,一輩子困在她身旁。
「也是。」雲莃輕翻著書頁,不斷點著頭,「萬一他一激動起來沒個節制,你也跟著沒個節制,豈不把我的寶貝小外甥給折騰壞了。」
「胡說什麼呢!」听出雲莃話中的曖昧,雲菫的臉輕輕一紅,但心,卻一疼。
「誰胡說了?自己看。」雙眼雖盯著書,但雲莃還是俐落地將身旁一疊文牒丟至雲菫榻上,「你不在的時間,你四姑娘府還真夠熱鬧的。」
是的,熱鬧,熱鬧到有八個不求到婚不走的,三幫盯梢的,兩個闖空門的,以及一回鬧鬼事件。
鬧鬼?在她寢房中床榻上呆坐了半個夜,一身黑衣,離去前還親吻她床紗的「帥鬼」?
這……
望著文牒上,四姑娘府總管對這名「鬼」的描述證詞,雲菫的心跳,緩緩加速了。
因為這樣的人,她只認識一個!
他,到她的四姑娘府去過?還派人盯梢著她的四姑娘府?
他,在她的寢房待了半個夜,並且離去前還親吻她的床紗?
「喔!對了,還有這個,小萳從海老國張色鬼寶貝至極的順手牽羊記錄畫冊里看到的。」
什麼?張大人喜歡順手牽羊?還會將順手牽羊後的戰利品都一一細心記錄在案,作為收藏?
那老瘋癲的嗜好會不會太多姿多彩了點啊……
在心底的嘟囔聲中,雲菫伸手接過那幅畫,然後在看到畫中事物之時,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因為那副畫里,有她的耳墜,有他的虎壁,而她的耳墜與他的虎壁,是以一條紅線小心翼翼緊緊相系著的。
原來,這就是當初為什麼甘莫語無論如何都絕口不提她耳墜之來由,更不解釋的原因。
懊死的,這個膽小表兼悶葫蘆,根本不如她想象中的對她那樣無動于衷。
懊死的,這個膽小表兼悶葫蘆,根本不僅僅是個膽小表兼悶葫蘆,還是個完全不懂女人心的愣木頭。
在淚眼朦朧之中,雲菫笑了,笑得那樣甜蜜,那樣絕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