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甘莫語坐下後,雲菫也轉身向一旁的內室走去。
那個房間,原是專為來訪的姐妹們準備的,按理說,她該讓他在那里休息的,但不知為何,她沒有這麼做,更不想去思考為什麼……
原本合著眼、靠在床頭的甘莫語,在那小小的腳步聲進入內室後,眼眸突然緩緩睜開,接著在心底長嘆了一口氣。
這種時候,他怎可能睡得著?
前來的這一路上,他不是早想好了一千個拒絕她同行的理由,為什麼一見著她,就一個都想不出了?
明明告訴自己不該,也不能與她牽扯太深,但為什麼一見著她,他就全忘了?
明知他曾那樣靠近的聞及獨屬于她身上的淡淡幽香是如何讓人沉醉,可他竟還躺至她的榻上,任那股幽香徹底在他四周縈繞,包裹住他全身,讓人想漠視,都漠視不了……
在你那張目空一切的冷臉沒有恢復原有的無血無淚之前,我們的計劃絕不可能成功。
可當雲菫說過的話,又一次緩緩地在甘莫語心底響起後,他還是強迫自己合上了眼眸。
因為他終于明白,原來,在她的心中,他是這樣的存在——
目空一切,無血無淚。
既然如此,那麼他能做的,就是如她所願的繼續目空一切,無血無淚……
兩日後,當甘莫語與雲菫風采翩翩地出現在海老國先鋒部隊眼前之時,那群原本殺氣騰騰的軍士們全傻了。
他們讓人驚艷的絕世容顏、優雅高貴的身姿、無以倫比的氣勢,在在都教這群日日只懂得在戰場上搏殺的大老粗看傻了眼。進入將軍帳後,當雲菫露出她那傾國傾城的甜美笑容,並掏出懷中密函後,最終,他們是在大部隊的護送下,大大方方走入了海老國皇城。
是的,甘莫語與雲菫手持的密函,以及他們未帶武裝隨從只身前來,並且無懼無畏的坦然模樣,確實讓海老國將軍信了他們是應張大人私下邀約而來。
然而,當真正進入皇宮之時,甘莫語與雲菫的心底還是有些緊張——僅管表面上的他們,就如同來度假的貴族般閑適、輕松。
「荊大將軍王就在里頭,兩位大人請。」
在海老國副將的帶領下,甘莫語與雲菫來到了一間裝飾華美,卻幾乎無守衛與僕役的宮室前。
對看了一眼,點頭後,兩人同步向內走去。就在他們剛踏入大廳之時,耳畔突然傳來了幾聲奇怪的聲響。
身形驀地一閃,甘莫語迅捷地一手將雲菫攬至身後,一手揚起披風飛速輕卷,待將所有袖箭全卷入披風中後,才又拉開披風,任袖箭一支支掉落地面。
「荊大將軍王,還滿意嗎?」
「我還道你腰際的軟劍是當擺設的,沒想到是真有兩下子。」一名坐在大廳正中,坐沒坐相,戴著面具的紫衣男子緩緩說完這句話後,緊緊盯著甘莫語。
由于被甘莫語攬在身後,因此雲菫並無法看清前方,但她卻感覺得到兩股氣息猛烈地在大廳中爆沖、盤旋,那股強烈的對峙感,令人寒毛都不自覺地豎起。
許久許久之後,打那個雲菫感覺空氣間那股強烈對峙感驀地消失之時,紫衣面具男子——荊琥岑用手撐著下頦,雙眸緊盯著甘莫語的腰際,「鍛鐵?」
「黑鍛。」
「哪弄來的?」
「自己鑄的。」
「跟啞丐學過功夫?」
「是。」
「打算改行不?」一听到甘莫語竟跟啞丐學過功夫,還自己打鑄黑鍛鐵,荊琥岑的眼眸霎時亮了。
「不。」
「呿!真是,這年頭找個好工匠真難。」甘莫語言簡意賅的回絕,令荊琥岑的臉頓時垮了一半,然後意興闌珊地對雲菫揮了揮手,「後頭的是菫大人吧?來,站了半天腳酸不?出來給爺瞧瞧。」
傲不猶豫地向前一步,雲菫與甘莫語並肩而站。
「女兒國的娘們兒果真全是一個樣兒……」打量了雲菫一眼後,荊琥岑故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望向甘莫語,「不過話說回來,你們的膽子會不會恁大了點?用個假花押就想來矇世,當我們海老國全是瞎子?」
荊琥岑的話很是駭人,若是老實人,估計早已嚇得冷汗直流,但嫻熟談判技法的甘莫語與雲菫自然不會輕易表態,更壓根兒連應都沒應一聲,只是將「高傲」二字表現到極致地微揚著頭,冷冷地望著荊琥岑。
「好吧、好吧!爺承認爺的手下確實沖動了點,但爺也是昨兒個才知道我們那死老頭本來就快死了,早死一天晚死一天也沒啥差別,所以,這事兒就這麼算了,行不?」望著甘莫語與雲菫依然動也不動地緊盯著自己,荊琥岑聳了聳肩後手一攤,二郎腿一蹺。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啊!有這麼處理國事的嗎?
昨兒個?昨兒個就知道了,今天大部隊還在路上急行軍?
憊有,什麼叫本來就快死了,早死一天晚死一天也沒啥差別?
埃老國到底把戰爭跟人命當什麼啊!
「別繃著個臉嘛!再怎麼說,爺手底下的人都趕回來了,爺總得做做樣子把?要不下回爺怎麼帶兵呢!」恍若看出甘莫語與雲菫眼底一閃而過的火花,荊居處涼涼說道。
做做樣子?
就為了讓他以後帶兵做做面子,他們的魂都快去一半了!
「別瞪、別瞪,菫大人,被你那小媚眼那麼一瞪,爺本來還普通硬的地方,只怕會變得特別硬。」
「我幫你折軟點,如何?」听著荊琥岑張口就來的渾笑話,雲菫突然甜甜說道。
是的,天天,因為女兒國的女兒家自小就比任何人都開得起渾笑話,而像荊琥岑這種等級的,雲菫根本不看在眼中。
「早知道女兒國的娘們兒惹不起,你說是吧?小笆。」望著雲菫那讓人驀地心底發寒的甜美笑容,荊琥岑連忙清了清喉嚨,然後轉頭望向甘莫語。
笆莫語依然面無表情,可雲菫還真是有點傻眼了。
小笆?
才說幾句話,甘莫語就成了小笆?會不會熟得太快了點啊?
況且,這家伙究竟是真打算這麼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還是另有所謀?
「信物是怎麼回事?」雲菫眯起眼問道。
「爺才剛回來,哪知道是怎麼回事?」荊琥岑懶洋洋地說道︰「不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小笆,我們那個死老頭跟你向來很不對盤,對吧?」
「我與張大人過去在承平會堂上確實從未意見一致過。」甘莫語淡然說道。
「痛快!難怪那死老頭說整個承平宮里,就你這人有點意思……」听著甘莫語毫不掩飾的直白,荊琥岑舉起酒瓶往嘴里一灌,「別不平衡,菫大人,那死老頭也夸過你,說你形狀美、彈性佳,手感更是好得出奇。」
「什麼?」雲菫先是驀地一愣,在明白荊琥岑話中之意後,連氣都生不起來的長嘆了一口氣。
雲菫不得別嘆氣,因為她長這麼大,真的從沒見過這種從上到下渾成一片國度——愛模人臀部的老色鬼外事官,講話完全沒個節制的痞子大將軍王……
「嗯?」僅管雲菫連氣都生不起來了,但一旁的甘莫語倒是納悶地皺起了眉。
「小笆,你有興趣?那好,咱就一起跟菫大人討論討論她的美——」
望著甘莫語的反應,荊居處的眼眸又亮了起來,可他的「臀」字還未出口,就被雲菫一把打斷。
「荊大將軍王。」
「行,不說、不說,別瞪、別瞪,听說女兒國的娘們兒瞪誰誰懷孕,萬一我有了孕,那可就糟了!」被雲菫一瞪,荊居處連忙將話吞回口中,然後急急站起身,「對了,小笆,那死老頭的死樣還怪有意思的,有沒有興趣瞧瞧去?」
「有。」甘莫語眼眸一閃。
「那還等什麼?」話聲甫落,荊琥岑便大步向外走去。
笆莫語則跟在他的身後,可當雲菫也開始動作之時,這兩人卻一左一右地同時回身。
「菫大人,不是我說你,爺兄弟倆想樂活樂活去,你一個小娘們兒跟來算什麼事兒啊!」荊琥岑沒好氣地瞪著雲菫,「去後宮跟那群娘們兒一塊兒繡繡花、喝喝茶、看看戲,比看個死老頭有意思多了。來人,待菫娘兒們到後宮玩耍去。」
斃若嫌雲菫礙事似的,荊琥岑丟下這句話後,便親熱地勾著甘莫語的肩走了。
雲菫只能傻望著他們的背影在自己眼前消失,然後在無奈的嘆息聲中,讓僕役將她領至一個遠離內宮,卻精致、舒適的宮院休息。
懊死的純爺兒們間的秘密談話。
懊死的瞧不起女子,又的臭佣兵國,以及那個利用完人,就將人踢一邊的甘莫語。
三日後,坐在精美的大廳中,連續觀看了三天歌舞秀的雲菫在心中不斷低咒著。
是的,整整三天,雲菫除了坐在這里,看她一點興趣都沒有的歌舞秀,以及參加後宮嬪妃的晚宴之外,什麼事都沒得做,什麼地方都沒得去。
之所以全都隱忍下來,只因若不如此,她就只有回國的份兒,而她卻怎麼也不願在事情徹底弄清前,在沒等到甘莫語一句解釋前,就像個傻子一樣卷鋪蓋回家。
是的,解釋。
若他真的只為擺平紛爭而來,現在,事情既已解決,照他那孤傲個性,也早該離開了吧?但他不僅沒離開,還在那亂七八糟的荊大將軍王邀請下,決定多住幾日。
真當她是傻子啊!傻到看不出他們其實根本偷偷在討論張大人的正真死因,有可能的幕後主使者,以及栽贓的目的嗎?
將她拉入這渾水中後還想將她撇一邊?門兒都沒有!
「抱歉,四姑娘。」這夜,當雲菫借醉酒之由,請一名女侍扶她回房,而一當走至無人的花廊處時,她身旁的女侍立即低聲說道。
「為何我沒在第一時間收到消息?」雲菫同樣低語問道,可語氣不悅。
「信使途中遭人攔截,至今下落不明,第二信使抵達時,四姑娘已離虹城。」
「何人所為?」
「不知。」
「易天國的信使有遭人攔截嗎?」
「據說爬回去時只剩一口氣,只來得及說一句話。」
「張大人的死狀及死因?」
「依然徹底封鎖,不過小的昨夜終于由仵作助手處秘密得知,張大人的死因似乎與四個字有關。」
「哪四字?」雲菫一凜,凝神問道。
「隱婆之術。」
「隱婆之術?」
這是什麼?為什麼會與張大人的死因有關?
「張大人死前有何古怪之處?」
「欣喜異常。」
欣喜異常?這是什麼反應?又為何事而欣喜異常?
「甘莫語這幾日的行蹤。」雲菫又問。
「被大將軍王強拉至清平巷三回。」
「什麼?!」驀地一愣,雲菫的腳步有些微的暫止。
「四姑娘寬心,甘大人相當安分守己,潔身自好,對樓里姑娘們不僅客氣,出手更是大方,獲得姑娘們的一致好評。」
「誰問這個了?我問的是他的言談舉止有何異常?」快速向前走去,雲菫的臉頰莫名的熱燙了起來。
懊死,這些人的腦子里都在想什麼啊!
在海老國後宮里,她整天被後宮嬪妃曖昧追問她與甘莫語的關系,現在,竟連她的密使都還要特地向她解釋他的潔身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