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敢如此放肆地來「提醒」她,那麼,她為何不能反擊?
「是的,我承認青山國不依時令出現的夜蚊確實過分熱情、古怪了些,但讓人意外的是,並不如我想象般的令人難以消受。」听到了雲菫同樣意有所指的話語後,甘莫語淡定不改地徐徐說道。
並不如他想象般的令人難以消受?
原來,他真的記得一些,而且,似乎有意負責到底了……
而他,也是真的認定了,那個在他身上留下印記的女子,是那個溫柔似水的李師清,個更或許,他們之後還……
「謝謝您了,甘大人。」心,驀地一緊,但雲菫還是綻出一抹甜甜的笑意。
「不知菫大人何出此言?」望著雲菫甜美至極的笑顏,甘莫語的眼眸微微深邃,語氣似乎有些緊繃,可話聲還是那般淡然。
「或許我不該透露出太多的內幕,然而,您的一句‘並不如想象般的令人難以消受’,恐怕讓我進賬不少。」優雅地聳了聳肩,雲菫若有意似無意地望向廳中那群酒酣耳熟的人們。
「你們拿我打賭?」劍眉微微一揚,甘莫語眼眸出現一股少有的饒有興味。
「承平宮向來不缺少流言及下注者。」雲菫輕輕抿嘴一笑,然後將眼眸轉向甘莫語。
她正在期待,期待他在發現自己竟成了流言中心,更成為人們下注的主要對象之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是的,就如同我听聞的一般。」听到雲菫的話後,同樣望著她眼眸的甘莫語的神情卻連變都沒變一下,嗓音依舊沉穩、平靜,「所以我必須說,同樣謝謝您了,菫大人。」
「什麼?!」雲菫猛地一愣。
望著她小臉上難得出現的既驚詫又可愛的神情,僅管甘莫語仍像往常一樣冷漠轉身,但他原本面無表情的臉龐卻緩緩改變了,他臉上的線條再不剛硬,不僅嘴角上揚,連眼角都含著笑。
望著他的背影,想著方才眼前那個雖轉瞬即逝,卻絕對存在過的笑顏,雲菫半逃詡沒回過神來。
上蒼,他竟真的在笑,而且那笑容簡直炫目得讓人驚詫,與他給李師清的那抹小小薄度根本不是同一個等級。
上蒼,原來他真正笑起來的模樣,竟如此稚氣卻又迷人……
而一想及他笑的原因,雲菫更是目瞪口呆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向來嚴肅、傲慢到不近人情的甘莫語也會參與承平宮中向來無傷大雅,卻屢屢讓保守派人士搖頭的賭局,而且依他的話語來判斷,他參與的賭局不僅與她有關,而他,也因此進賬了不少。
懊死,這不是掌管天禧草原周邊事務的承平宮嗎?
懊死,這群平常道貌岸然,老因忠心護國而大打出手的人們到底是怎麼了?
包該死的是,甘莫語參與的賭局內容,究竟是什麼啊……
為什麼夢中會有他?
依然輕合著眼眸,因為雲菫不想醒,因為她不想明白,更不想讓自己去思考甘莫語會出現在她夢中的任何原因。
離開承平宮,至今,已三個月了。
這三個月來,他們見過兩次面,在兩個不同的國度,冷冷地擦肩而過。
那時的他依然一身黑衣,也依然器宇軒昂,氣勢傲人,縱使同樣貴為使節,但兩人卻只是禮貌性地一頷首,連一句對話都不曾有過。
明明是永遠針鋒相對的天敵,可她,為何夢見他……
將頭埋入枕中,雲菫強迫著自己睡去,強迫著自己忘卻,忘卻那個意外,忘卻那些本就不該存在的一切,忘卻所有他誤以為是給予另一名女子的寵溺與溫柔……
「甘大人、甘大人,菫大人正在就寢,您可否……」
然而,在雲菫終于緩緩睡去之際,甘莫語卻無視身後小七憂急的勸告聲,與那些直直瞄準著他心際的弓箭,筆直地向女兒國四姑娘府內最戒備森嚴的房廳走去,然後在抵達門前之時,用內勁震開所有守衛,一把推開房門,再重重關上。
大大的寢房中,有一張垂著透明床紗的精致床榻,床榻旁散落了許多文牒,而榻上那名臉上顯而易見還殘存睡意的長發女子,緩緩坐起了身,在望清擅闖自己寢房之人時,驀地一愣後,蛾眉一揚。
她面色微慍地斥道︰「甘大人,您這無禮之舉在我女兒國已可視為刺客,直接格殺。」
「恕我直言,菫大人,你府中的禁衛軍簡直嚴重失職。」驀地轉過身去,甘莫語無比冷漠地硬聲數的哦奧︰「這等陣仗,連宵小都防不了!」
是的,轉過身去,因為擅闖女子寢房本就相當不得體,特別是此名女子還未著正式服裝。
但事態如此嚴重之時,他已沒空管所謂得體不得體。
不過僅管只是不經意的一瞥,僅管還隔著一道床紗,可甘莫語的心跳,還是驀地漏了一拍。
那一刻的雲菫,與他所見過的衣裝齊整、風度翩翩的她,是那樣的不同。
她斜坐在榻上,一襲絲被蓋在她的腰際,美眸中有股濃濃的慵懶睡意,襯得她整個人顯得迷離。
她身上那襲寬松的淺綠色雙開襟單衣,因入睡而有些松落,以致她右半邊豐滿的渾圓雙乳整個若隱若現,她的一頭長發雖有些凌亂地散在肩後、頰旁,卻讓她本就絕美的小臉,更添一分嬌女敕與稚氣……
「甘大人,我保證,若您是宵小,早被萬箭穿心于宮門前。」
在睡衫上罩上一件外袍後,雲菫掀開床紗由床榻上走下,赤果著雪白的雙足,怒視著甘莫語的背影。
「現在,在我門外的禁衛軍沖入之前,我容許您用一句話來說明,說明我與我的禁衛軍必須忍受您如此無禮的最主要原因。」
「海老國的張大人兩日前慘遭毒害,毒發身亡之時,右手握著你的信物。」
張大人?那個每逢開會總會像來郊游,熱中偷拍承平宮女官臀部,永遠與甘莫語站在對立面,且對女兒國也沒啥好印象,但在海老國中卻具有極高聲望的老瘋癲,死了?
死時,右手還握著她的信物?
懊死,這樣明擺著的栽贓,會不會太幼稚了點啊!
問題是,幼稚歸幼稚,但那以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熱血沖動聞名的佣兵產出國——海老國,恐怕就是會信啊!
「噢!確實是個足以令人多听兩句的‘好’消息……」听完甘莫語言簡意賅的說明後,雲菫的眉心徹底緊蹙了。
這消息確實太爆炸了,爆炸到她依稀都听得到海老國那群向來分散各地的佣兵部隊開始吹集結號的號角聲響。
但這消息真的正確嗎?
若真,她的信使為何沒有回報?而又為何甘莫語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得知?
若假,甘莫語又為何冒著被萬箭穿心的嚴重後果,直接闖入她的寢房?
「讓甘大人如此風塵僕僕前來興師問罪的最主要原由,莫不會是張大人左手握著的,恰巧是甘大人您的信物吧?」緊盯著甘莫語高大,卻不知為何有些僵硬的背影,雲菫突然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我的信使已傷重不治,貴國信使恐怕更早便遭遇不測。」
笆莫語並沒有直接回答雲菫的問題,但他的話,已足以證明雲菫的猜測全然無誤,所以她的眼眸微微眯了起來。
「甘大人,依貴國的行事標準,將所有罪證全賴在我女兒國身上,您豈不是省心多了?」
「所有對話管道皆以封閉。」靜默了半晌後,甘莫語緊繃著嗓音說道︰「若戰事號角真正響起,五日後,與那群殺人不眨眼的佣兵部隊搏命廝殺的,將是你新婚的二姐。」
雖早知事情的嚴重及迫切性,但雲菫還是不明白,不明白向來專斷獨行,且先前與女兒國還有過節的易天國,怎麼會做出與女兒國聯手的決策?而甘莫語又為何要特別提起她的二姐雲荼?
「真是感激甘大人的體諒。」所以,雲菫決心弄個水落石出,「但我家小荼就算新婚,戰力依舊非凡。」
听出雲菫話中的質疑,靜默了許久後,甘莫語只能雙手握拳,冷冷說道︰「我的大姐終于有孕,而上個月,我那還沉浸在初為人父喜悅中的姐夫,被指派為護國將軍。」
什麼?他竟是未在告知易天國之前便私下前來?
听到甘莫語的話後,雲菫真的吃驚了。
吃驚于原來這個人們眼中無血無淚的寒血石雕,竟是如此深愛著他的胞姐,深愛到寧可知情不報,只身冒險前來,只為試圖能在事件爆發前平息此事。
「散落各國的佣兵部隊,現已全秘密趕回,在他們完整集結成軍吹響號角前,我們約莫還有五日的時間。」
「該死!」想及同樣有孕,只是暫時秘而為宣的二姐雲荼,雲菫忍不住地低咒出聲。
五日,五日能干嘛?
那個向來蠻橫、戰力驚人的佣兵之國,兩日就夠踏平一個國度了!
「菫大人?」听到雲菫優雅嗓音中吐出的低咒,甘莫語有些訝然。
「甘莫語,你現在立刻給我轉過身來,我現在沒空跟你講究外事禮儀,我要看著你的眼楮說話!」雲菫不耐煩地瞪著甘莫語的背影。
笆莫語終于緩緩轉過身來了,此時,雲菫才發現,他眼底的濃重黑暈,幾乎可與黑夜媲美,而眼眸中的疲憊與克制,更是前所未見。
易天國離女兒國有幾百里呢!他一定是在得知消息後的第一時間,便毫不考慮地策馬狂奔而來了。
他從來不是個沖動之人,更非是個無禮之徒,可想而知,他這回真是將性命及未來全賭上了。
而她,要陪他一起賭嗎?
僅管疑問很多,要考慮的事更多,但雲菫卻明白,甘莫語一定是心中早有想法,才會在出發前,冒險前來與她先行「串供」。
「你打算自己送上門去?」緊緊盯著甘莫語的眼眸,雲菫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是的,所以能否——」明白雲菫已知曉自己的來意,因此甘莫語二話不說,直接切入正題。
「不必費事了,我與你一道走。」未待甘莫語將話說完,雲菫便一把打斷他的話,然後在望見他欲反對的神情之時,狠狠瞪向他,「甘莫語,少跟我廢話!」
是的,她決定跟他一道去,一起去面對並化解這場有可能引起三方戰事的陰謀詭計,而不是干坐在房里焦急地被動等待。
凝望著雲菫那張果斷,且絲毫沒有商量余地的小臉,甘莫語靜默了許久許久後,才由懷中緩緩掏出一個臘封信函,「這是你的。」
「嗯?邀請密函?」拎起回溯與自己那張幾可亂真的邀請密函,雲菫望著甘莫語,輕輕挑了挑眉,「真有你的,竟連張大人的花押都仿得一模一樣。」
「明日一早出發,其余事路上再議,我明——」驀地轉過身去,甘莫語不顧雲菫話中的好奇與揶揄,一邊說,一邊大步向外走去。
但他話未說完,卻又立刻被一聲嬌斥聲給徹底打斷。
「甘莫語,你現在立刻給我躺下!」
听到雲菫那傲然的嗓音,甘莫語的腳步一頓,然後緩緩回過頭,望著她那如女王般的高傲身姿,以及那只指著她睡榻的縴縴白玉小手。
「在你那張目空一切的冷臉沒有恢復原有的無血無淚之前,我們的計劃絕不可能成功。」
「那就打擾了。」自然明白時間的緊迫性,以及出外尋找客棧極可能造成行蹤敗露,所以甘莫語再不拒絕地走至雲菫的榻旁坐下,月兌下長靴後,和衣靠在床頭合上眼。
「請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