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發現自己腦中全是他的身影時,雲萳這樣告訴自己。
畢竟她並無證據證明他們是同一個人,而且更重要的是,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但無論是與不是,她一定會查出來的!
她相信,她此刻手中掌握的,已是一個足以動搖埃老國國本,左右荊琥岑生死的絕密,所以她一定要緊緊攥在手中,將它作為女兒國未來與海老國間產生危急時,最大的談判籌碼。
而在此之前,她絕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獲取到同樣的情報的。
絕對!
讓人詫異的是,雲萳口中那荊琥岑的一時興起,竟整整持續了一年半,而這一年半里,他真可說是無時無刻不出現在她的生活中。
「小痹,那大軍頭的花又送來了是嗎?來人,老樣子,搬兩盆到我府里。」
是的,每個月一回,以替昊天送花為由,千里送來那隨著四季更迭而有所不同,早已塞滿她與姐姐們的寢宮,並讓眾觀賞者嘆為觀止的美麗、芬芳花朵。
「小萳,那家伙又多管閑事的跑去摻和了。」
是的,在沒有人告知,也沒有人期待的情況下,以「駙馬團預備團員」的身份自稱,自顧自地跑去和她那些姐夫們摻和在一起,水里來、火里去的與他們一起冒險犯難不說,還在跟他們熱情稱兄道弟之余,不忘用兄弟價接受出兵委托。
「小萳啊!最近有沒有想爺呀?」
是的,在他每結束一場惡戰,她的探子都還沒來得及回報之時,便鬼魅地蹲在她的窗台上,戴著一張平凡、普通的人皮面具,笑臉盈盈地喚著她,強迫她領著他在虹城亂逛,並在短暫停留後,倏地離去時,強在她頰上留下一個吻,甚至連在她的夢中,他都要來騷擾她……
她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她絕不會答應他那納他為駙馬的請求的,所以他到底要這麼折騰到什麼時候啊?
他不累,她都替他累了。
這一年半來,雲萳無時無刻不這麼想,可這想法,卻在三個月前消失了。
因為那些花、那些摻和,與那磁性的慵懶嗓音,在三個月前,突然且徹底地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發生什麼事了?是他,還是海老國出問題了?
可她最近都沒有收到任何相關情資啊!
是她漏看了,還是她手底下人還沒送來?
當雲萳腦中塞滿問題,而她努力地在其中找尋著最有可能的答案時,她的身旁突然傳來一個低柔的嗓音——
「萳公主?」
「喔!抱歉。」驀地一愣,雲萳抬眼望著身旁那張溫文爾雅,但此刻卻布滿關懷的俊顏抱歉似的笑了笑,「我失態了。」
「萳公主千萬不必抱歉,你一點也沒有失態,是我疏忽了,只顧著自己說話,完全沒有注意到你身子不適。」凝視著雲萳柔美的小臉,東千國太子笑得溫柔。
「沒的事,太子客氣了。」連忙收起心底思緒,雲萳又淺淺一笑,一方面徹底展現著女兒國七公主那弱不禁風的嬌柔,一方面努力思考著該用什麼樣的方式離開才不至于太失禮。
老實說,今日的雲萳,是被「騙」來的。
在來之前,她只當是受邀來觀禮——東千國太子登基大殿,但來後,她才明白,今日的她,不僅僅是觀禮貴賓中的一員,更是東千國太子「選妃大典」的重點人物!
般什麼啊!
要找娘子,自己想辦法找去啊!讓她傻坐在這兒,被人像觀賞珍稀動物般的來回盯視著,很好玩嗎?
僅管牢騷滿月復,但礙著自己的身份與女兒國的形象,雲萳只得按捺住心底的不耐,一邊柔聲附和著東千國太子的話,一邊和小九打著換人暗號,想快些由這令人厭煩的處境中月兌身。
可她卻不知,她與東千國太子如同一對神仙眷侶般喁喁低語著的親密模樣與畫面,不僅羨煞了不少人同樣身為太子妃人選的他國公主。
「大家都是公主,憑什麼就她能單獨坐在太子身旁?」
「就是,更何況,我听說她一年多前被海老國軟禁了半年,半年耶!上蒼!想也知道在那都是野蠻人的國度里,她會遭受到什麼樣的待遇,可今日竟還有臉坐在太子身旁裝純潔!」
「沒錯,我也听說這事兒了,那海老國的大將軍王啊!據傳是個好至極的野蠻軍頭,被那種人擄去,並糟蹋了半年多,沒羞愧上吊以全名節就罷了,還敢出來現眼。」
「你們都錯了,我听人說女兒國的女人們個個放浪成性,幾位公主全後宮面首無數,所以搞不好她在海老國其實如魚得水得很呢!」
大廳中的種種抹黑與蔑言,雲萳其實早听在耳中,但她卻全當耳畔清風,因為若會在意這樣的閑言閑語,就不配當女兒國的女兒家!
可她雖不在意,卻有人在意。
當那議論聲浪愈來愈大時,東千國太子終于忍不住皺眉,欲開口問雲萳是否要避一避,但此時,卻有一個慵懶的嗓音早他一步在大廳中響起——
「好像有人在談論爺啊!能不能麻煩再大聲些,因為爺實在坐得太里邊,有好些話都沒听清呢!」
卑聲響起之際,大廳一角的一道簾子,緩緩拉開了。
就見荊琥岑翹著二郎腿半坐臥靠在一個案桌旁,左手摟著一名妖嬈的歌妓的腰,右手則抓著另一名歌妓的胸脯,笑臉盈盈地望著眾人。
他怎麼會在這里?
望著左擁右抱、一臉放浪不羈的荊琥岑,不僅大廳中的人全驚住了,連雲萳也愣住了。
「說啊!怎麼不說了?爺還沒听夠呢!」張口含住身旁歌妓用唇遞至他口中的櫻桃後,荊琥岑懶洋洋地笑望著所有人,「不過在你們開口之前,爺得先說啊!爺再過兩天就要成親了,所以爺實在很不想在這節骨眼上,讓爺的未婚妻听到有礙爺名節的話,要知道,爺守身如玉了那麼多年,就是想找個好娘子,生幾個小白胖子傳宗接代,很不容易的。」
他要成親了?
這就是他再不出現的原因了,是嗎?
若是,那就好……就好……
正當雲萳輕垂著眼,不明白自己為何在听到他要成親時,心會突然一緊,而且思緒還紛亂得幾乎無法思考之際,卻听到他直接點名了她——
「對了,萳公主,別來無恙啊?」
「你好。」僅管身子微微一震,但雲萳還是抬起小臉對荊琥岑輕輕頷了頷首。
「當初由于爺家里的皇族女眷們實在太喜歡你,所以才會留你在我海老國玩玩,誰知竟弄得咱倆都清白受損,讓爺實在怪不好意思的。按理說,爺本該裝著不認識你才對,但為了爺的名節以及未來幸福,爺有些丑話不得不先說。」直勾勾地盯視著雲萳柔美的小臉,荊琥岑吊兒郎當地說道。
「請說。」心緒實在太亂,更不明白荊琥岑究竟意欲何為,所以雲萳只能如此答道。
「爺雖曾說過想被你招為駙馬,但只是一時沒睡醒的玩笑話,不過為了不損兩國情情誼,也不想讓你下不了台,所以爺只好硬著頭皮追求你。」荊琥岑邊說邊抱歉且無奈地攤了攤手,然後將身旁兩名歌妓摟得更緊,「可你啊,實在身子太弱,又是個處子,爺努力了很久,但你那副小兔子遇著狼的表情實在讓人掃興,天天風花雪月的也讓爺乏味,再加上那完全沒有女人味的體態,更是讓爺完全提不起興致踫你……抱歉啊!讓你如今還是個沒男人愛憐過的可憐處子。」
「你……」
听及如此露骨的粗俗言論,滿大廳的賓客中所嘩然,表情各異,有許多男子開始悄悄且曖昧地打量著雲萳,東千國太子則笑意滿盈,而雲萳的小臉,開始微微發白了。
「爺是個大字不識得幾個,只會打仗,沒氣質也沒文化的大老粗,實在不懂你們欣賞女人的品味,可當初一時給鬼蒙了眼,也想找個有氣質的來玩玩,只可惜,一遇上她,爺連命根子都站不起了,實在穢氣。」
荊琥岑繼續旁若無人地懶洋洋說著,可大廳中已有不少女子開始退席,而男子則爆出了幾聲低笑。
「所以爺在檢討過後,找了跟爺情投意合的娘們兒重整雄風,畢竟爺的女人,多少得像這種有胸有腰有風情的,玩起來才有味嘛!」親了親身旁歌妓的臉頰後,荊琥岑的眼突然一眯,環視著那幫留在大廳里等著听笑話的人,「啊!對了,今兒個爺會當什麼也沒听見,所以,大伙兒也什麼都沒瞧見,明白不?」
「明白,全明白了。」
望著荊琥岑那突然冷冽的眼眸,大廳中的人心底忽地一寒,頓時想起了他的身份,為了不想看到海老國佣兵部隊兵臨城下的盛況,自然忙不迭地答道,然後一個個趕緊借故離開現場,就深怕被他認出自己的身份。
「既然明白就好,那爺也不廢話了,拉簾,上酒。」
「是。」
「不要嘛!爺,您別踫人家這兒嘛!都被您弄硬了。」
「硬了?有多硬?有爺的硬嗎?」
當大廳中外賓幾乎走光,只剩東千國自己人撐場面時,望著這樣的光景,听著簾後傳來放肆、打情罵俏的嬌喘、嬌笑聲,雲萳的心,整個抽緊了,並還一陣一陣的疼痛著。
他為什麼要這樣?
他要成親就成親去,沒有一個人會在乎,可他為什麼要那樣貶低他自己,也貶低她,還在大庭廣眾間將那樣低俗的話都說出口,讓他成為大家的笑話?
他愛來就來,愛去就去,沒有一個人會在乎,可他為什麼還要特地來此,將所有事攤開來說,然後還一點不留余地地與她徹底撇清關系?
到底為什麼……
「抱歉,太子,我有些不適,不知……」心緒凌亂的雲萳,在听到簾幕那段不斷傳來的浪笑聲後,終于忍不住低聲對身旁的東千國太子說道。
「當然、當然,快,快送萳公主回宮。」
雲萳走了,頭也不回的走了,走得是那樣快、那樣急,所以她根本沒有發現,在她離去時,那被風吹起的簾幕一角,有一雙眸子,一直隨著她的身影而動。
那雙眸子,眼底有些悲傷,有些不舍,有些心疼,但那雙眸子,卻也同時在笑,笑得那樣溫柔,那樣幸福,那樣滿足……
半個月後
威琥山的星空下,一名男子躺在草堆上,雙眸直視著那片滿是星子的無垠夜空。
埃老國的傳說里,一顆代表一個人,而這麼多的星子中,究竟哪一顆是他,他至今還沒找出來呢!
只可惜,好不容易終于有了名字的他,終于在天地間找到位置的他,自己的那顆星,再過不久,就要隕落了。
但他已然滿足,畢竟比起大多數的人來說,他真的太幸運了,而這份幸運,已足夠他在劃破天際,綻放出最後光芒的那最美的瞬間,仍面帶微笑。
是的,他是昊天,他是石頭,他是荊琥岑。
他的家,如同海老國許多家庭一般,有個戰死沙場的父親,一名含辛茹苦的娘親,以及兩名為了讓家中唯一男丁能進入佣兵學校,習得所有佣兵技能,因而在小小年紀便出門拾荒、幫佣,甚至出賣美色乞討,卻連飯都舍不得多吃一口,寧可挨餓也要將他喂飽的姐與妹。
由于自幼長得比別人高大,再加上老成的長相與利索的身手,因此為了能及早分擔家計,讓娘親及姐妹至少過上三餐溫飽的日子,九歲的他謊報了年齡,順利混進軍營,開始了他的佣兵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