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楚歡伯最終還是入了宮,只是他是跟著花無憂進來的,他沒有等到翠桃。
中秋夜宴被安排在秋曲亭外的園子里,花團錦簇的園子里,樹上掛滿了各形各色的彩燈,空曠的院子里,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幾十張桌案。
花無憂和冷寒煙坐在貴賓的席位上,楚歡伯不願坐在那麼顯眼的位置上,便拒絕了花無憂的邀請,一個人坐在了最末也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黑沉的眸子有絲冰冷,楚歡伯冷冷看著周圍的一切,可是似乎又沒有在看,沒有溫度的眸子,只是死死盯著席上那一身薔薇色的精致女子。
綰青絲、點朱唇,眉為誰畫?
她與他在一起總是素雅的,衣衫沒有現在這般華麗,額上也沒有精致的花鈿,也沒有滿頭的珠光寶氣;原來,她不是不愛打扮,只是不肯為了他而打扮。
女為悅己者容,原來,對她而言,此刻身旁的萬征將軍才是她的「悅己者」。
東方盼兒巧笑嫣然地坐在席間,突然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她忙轉身,可是除了漫天的煙火,卻什麼都沒看到。
「郡主,怎麼了,是不是嚇到了?」身旁的萬征靠了過來,眉眼間是淡淡的笑意,「剛剛小太監過來回稟皇上要放煙花了,可能郡主沒听到。唔,今年的煙花真的很漂亮,是嗎?」
「嗯,漂亮。」東方盼兒心神不寧地回答著,大眼楮不斷四處瞧著。剛剛,有那麼一瞬間,她似乎看到了楚歡伯,那雙黑色的眸子沒有往日的笑意,完全是冰冷的、失望地望著她,讓她覺得渾身冰涼。
「郡主,你在找誰嗎?」萬征低聲詢問著。
雖然,最開始他也不贊成這種被安排的婚事,可是上次在鼎香樓與東方盼兒吵鬧一場之後,他竟然開始對這個有點刁蠻又任性吃醋的郡主感興趣起來。
加上父母親的勸說,他便也認可了這門婚事。
他本以為經過了一場誤會,郡主再見他,定然會冷眼相待,卻不料,幾日前,郡主竟然親自讓人送來了邀帖,今日又早早命人候在宮門外,迎他進來。
一路上,幾位相熟的同僚紛紛打趣,要向他討要喜酒吃。萬征笑而不語,心里卻異常高興,看著眼前如花似玉的東方盼兒,更覺得心花怒放。
「你在找誰?我幫你一起找?」
「沒、沒有,只是一時被煙花閃花了眼。」東方盼兒微微搖了搖頭,端正了身子。
一定是自己眼花了,沒有邀帖,楚歡伯怎麼能進來呢?
此刻,他一定是在怨自己吧?會不會也有一點點恨?東方盼兒隨即搖搖頭,不行!現在不是軟弱的時候!
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又清晰地浮現在腦海里,東方盼兒只覺得有點冷。她微微縮著身子,身旁的萬征細心地留意到了她的小動作,側身招了周邊的小太監過來,低語一番。不一會兒,小太監便回來了,手里還拿著一件披風。
「夏末夜涼,若是久坐,郡主還是披上的好。」
他的手指有著粗粗的繭子,劃過肌膚時,有些微痛。
楚歡伯的手指上也有因為釀酒時留下的薄繭,可是卻沒有這般粗糲。每次他都會輕輕的,生怕那一層繭子會劃傷她的肌膚。
可是,她哪里那樣嬌弱呢?
楚歡伯不知道,皇室的女子遠不如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溫順。當她們被逼入絕境時,也會變成凶猛的豹子,將周圍的敵人全部殺滅,哪怕為此傷痕累累,也毫不眨眼。
坐在御座上的東方顯看著親昵的兩人,龍顏大悅,當即賜了美酒給萬征。
萬征起身謝恩,卻被皇上免了。
「都是自己人,又何必客氣?」
這「自己人」三個字,皇上咬得極重,一向會察言觀色的臣子們又怎麼會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呢?
大家紛紛舉杯敬向萬征,雖無人點破,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郡主恐怕不久便會下嫁萬家了。
一時間,夜宴掀起了一個小斑潮。
東方盼兒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不管誰來敬她,哪怕只是敬萬征,她都會言笑晏晏地陪上一杯。
萬征只當她是在替自己擋酒,心里溫暖一片。
殊不知,她只是想喝酒,想把這些酒都喝下肚月復,因為這些酒都是楚歡伯釀的,這里有他的汗水,有他的付出;烈灑下肚,只有那種被燒得火辣辣的感覺,才會讓她心安,才會讓她感覺到,他還守在她的身旁。
烈灑下肚,明明是該醉的,可是她偏偏越喝越清醒。
冷寒煙和花無憂彼此對視了一眼,無聲地搖了搖頭。
最偏僻的角落里已經空無一人,只留下一只灑杯,歪倒在桌幾上。
人何時走的、去了哪里,他們都不知道,只看到,熱鬧的天地間,兩個傷心人。
「郡主,慢點,咱們還是回宮吧!你喝醉了。」翠桃苦著小臉跟東方盼兒哀求著。
晚宴還未結束,東方盼兒便有些醉了,盯著面前的空酒杯一陣傻笑。
萬征有幾分擔憂,請示了皇上之後,便命翠桃送東方盼兒回宮,可是剛剛走到御花園,郡主便不肯回去了,說是要去萬鯉池賞魚。
這麼晚了,萬鯉池那里又有些偏僻,翠桃哪里敢帶東方盼兒過去?可是東方盼兒跌跌撞撞的,竟然一路自己找了過去。
「郡主,奴婢求你了,你快跟奴婢回寢宮去吧!」翠桃苦苦哀求著,只盼著郡主能真的听話。否則,若是出了什麼事,她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啊!
「翠桃,連你也覺得我醉了嗎?」
東方盼兒坐在萬鯉池旁的石椅上,臉上淡淡的,卻沒有剛才的醉眼迷離。
「郡主,你……」郡主分明是裝醉嘛!
東方盼兒揉了揉脹痛的眉角,「我只是有些煩,不想留在那里。」
「郡主,你差點嚇死奴婢了。」翠桃拍了拍胸口,長吐了一口氣,一顆心總算落了地。
「翠桃,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可是……」
「回去!」東方盼兒話語里帶了幾分凜冽。
翠桃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確信留郡主一人在此不會出什麼問題,這才唯唯諾諾地離開。
夜風微涼,拂過臉龐時竟然讓人覺得冰涼一片。東方盼兒伸手一抹,手指上竟然濕潤一片。
「呵,你竟然也會哭?」
東方盼兒詫異地轉過身去,只見星空下,逆在月光中的身影一步步朝她走來。雖然面龐隱在暗影里看不清楚,可是東方盼兒知道,是他!
「歡伯……」她站起身來,整個人因為太過興奮而微微發抖,「你怎麼來了?哦,我、我的意思是你怎麼進來的……也不是,我的意思不是這個,我、我……」
一時間,東方盼兒也不知該如何表述自己心底復雜的情緒,欣喜、歡愉、擔憂、害怕……種種情緒混雜在一起,壓抑了一晚上的心情,終于在此刻得到了釋放。似乎,只要看到了他,她所有的委屈便煙消雲散了。
一開始,她確實打算在中秋宴會上將楚歡伯介紹給皇帝哥哥認識,讓所有人看到他有多麼優秀,可是自從知道東方顯堅持要她嫁給萬征後,她改變了心意,說什麼也不能讓皇帝哥哥發現楚歡伯的存在。
所以東方盼兒狠下心,刻意不讓人領楚歡伯進宮,沒想到他還是來了,而且是在自己最孤獨、最寂寞的時候出現了!乍見心上人的瞬間,她整個人充滿了喜悅與激動。
可是她的欣喜卻沒有感染到楚歡伯,他在離她不遠處的地方停住,冷冷地看著她,眼神里沒有一絲溫度。
「是啊,我怎麼會進來呢?沒有你的邀帖,沒有你的人,我怎麼能進來呢?可是,我偏偏就進來了,還等到了你。」
猿臂輕探,修長的手指用力地捏住了她圓潤的下巴,在她白淨的肌膚上按出了慘白的痕跡。
「嘶,好疼……歡伯,你放手……」東方盼兒已經听到了自己的關節嘎嘎作響,她害怕極了,如此陰冷、憤怒的楚歡伯是她從未見過的。
「歡伯……你、你在等我是嗎……我們好好談談,好不好?」小手用力地掰著楚歡伯的大手,可是肌肉賁張的大手卻文風未動。
「是啊,我等你好久了。」楚歡伯猛然將東方盼兒抱在懷中,雙手緊緊摟著她,「盼兒,你今天好美,好奪目,可是……為何站在你身邊的那個人不是我?」緊擁著東方盼兒的雙臂猛然用力,連骨節都發出輕微的「啪啪」聲。
「我可以原諒你忙到忘了讓人送邀帖給我,我原諒你忙到忘了派人來接我,可是,為什麼……你處心積慮的不想讓我來,就是怕我看到你對另一個男子笑,陪另一個男子喝酒,還是說,從頭到尾,你喜歡的只有萬征,我不過是你一時無聊打發時間的玩伴,對不對?」
「不,不是這樣的。歡伯,你听我說……」東方盼兒慌亂地搖著頭,一切都不該是這樣的,她是愛他的呀!
「我不要听!我不會再相信你的話,我不要再相信。」
夜宴上被壓抑的怒火,此刻如同憤怒的火龍般爆發,將楚歡伯殘存的理智燒得一干二淨。
「撕——」華麗的衣衫在夜色下變成片片破布,委頓于地。東方盼兒還未來得及掙扎,便被剝得一絲不掛,按在了萬鯉池邊的石凳上。
「不,不要這樣,不要……」東方盼兒拼命掙扎著,可是卻不敢高聲叫喊,生怕將巡邏的侍衛招了過來。
身後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響,像是衣衫布料發出的摩擦聲。
東方盼兒的小臉貼著冰冷的石凳,雪白的身子在空氣中瑟瑟發抖。
萬鯉池旁有他們之間美好的回憶,難道今夜還要留下痛苦的印記?
細軟的腰肢在涼涼的夜風中被僵硬地拉起,下一刻便是深入骨髓的痛楚。
東方盼兒痛得連哼都沒哼出來,眼前一黑,身子便軟了下去。
……
此時,東方盼兒已經完全昏了過去,而楚歡伯也疲累至極,他將自己的外衫月兌下包裹住東方盼兒,本想摟著她先休息一下,打個盹兒,卻不料,這一覺竟睡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