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問君輕輕一嘆,「那……煩請將軍照顧好他。他年幼不懂事,若有得罪將軍的地方,請將軍萬萬不要和他計較。」
擺羽定海默不作聲,她只得離開。
當所有人馬都被吸引到北面去的時候,她正好從南面逃離,返回自己在御膳房的住處,
等令狐問君離開,黑羽定海悄悄打開隔壁房的門。這里,那個讓她心心念念惦記看的孩子正安安穩穩的睡看。
本來剛才外面一鬧騰,他還擔心這小子會醒過來,但看來是白天讓他練功練得太辛苦,導致這孩子吃完晚飯就一頭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連娘親在自己附近都沒有察覺。
大王將聖心晨安排在先後的永壽宮住,就是看中這邊的偏僻清靜,不引人注意,但沒想到還是被令狐問君誤打誤撞的踫上了,所幸沒有被她察覺兒子就在隔壁,否則她大概就是發了瘋也要把兒子帶走。
然而大王讓他負責看守聖心晨,其實也是對他的監視和考驗,若他放走了聖心晨,那他全家上下也不要活了。可令狐問君剛才的聲聲質問、苦苦哀求,讓他不能不動容。
他剛剛承受喪母之痛,怎麼可能不知道孩子失去母親之痛?這幾日和聖心晨接觸,孩子嘴里叨叨念念的都是母後、父皇,這麼小的孩子離開父母,心靈會受到多大的傷害他可想而知。
令狐問君的那句話就像是鞭子一樣抽打在他的心上—
士為知己者死……士為知己者死……如今,茫茫天下,浩浩四海,誰是他的知己,他又是誰的知己,可還有人在意?
擺羽王抓來聖心晨是做為要挾聖懷璧的重要籌碼,他心中盤算了很多計劃,包括四國的海運、金城的礦藏、玉陽的糧產等等,總而言之,他要黑羽全面替代聖朝成為四國中真正的王者。
但是在一切沒有準備妥當之前,他認為不宜先暴露聖心晨,他等待看,等看聖朝自亂陣腳,才好亮出這犀利的一刀,可沒想到突然之間,前方傳來了令他震驚的消息—
聖朝集結了三百艘戰船,六萬大軍,如排山倒海之勢,以風一般的速度向黑羽直逼而來!
從來只有挑釁別人的黑羽人,這一次被震驚了。
不知道聖朝為何突然擺出作戰之姿撲向自己,只有黑羽王和黑羽定海等極少數人知道內情,但黑羽王也大感意外,他以為就算聖懷璧知道兒子被搶到黑羽來,也必然不會公然宣戰,除非他不顧及兒子的性命,可據這幾年派在聖朝的密探回報說。雖然聖懷璧對兒子要求很嚴,但絕對是對這個孩子寵愛有加,視若明珠,絕不可能不在乎聖心晨的死活。那現在的聖懷璧到底在做什麼?
擺羽當然要迎戰,但是這一場仗到底該怎麼打?由誰來指揮?以什麼名義打?
畢竟聖朝軍隊只是逼近,還沒有正式宣戰,而黑羽雖然有大軍二十萬,但能將它們指揮若定、進退自如的領兵大將只有一個,就是黑羽定海。
于是黑羽王把他叫到御書房,平靜地告訴他這個消息,「聖朝正在向黑羽進攻。雖然沒有宣戰,但是應該很快就會宣戰了。你怎麼看?」
擺羽定海前一日剛剛見到令狐問君,這件事他壓在心底沒有告訴任何人,今天就听說聖朝軍隊的行動,他皺皺眉,「這似乎不是聖懷璧一貫的風格。」
他和聖懷璧明里暗里交手多少次了,在他看來,聖懷璧是個很懂得以巧取勝的人,兩次在海上正面作戰,他都是以計謀誘敵。在玉陽的那一次,他也是巧妙的挑起了玉陽人和黑羽人亂戰。
旁觀他當年和他哥哥聖懷玥之間的內斗,也是在他抓住實際證據後,才帶看證人到聖皇面前與聖懷玥對質,揭穿其真面目。
這個人曾說他作戰的原則是—敵不動,我不動。若是無把握之戰,他必然使奇謀智取,若是有把握之戰,便要一擊得手,不給對方任何的喘息機會。但是這一次,他應該沒有必勝的把握,連令狐問君都還在黑羽國境內,他為何竟敢大軍壓境,正面作戰?
擺羽王盯著他問。「你有何應對之策嗎?」
「這要看大王的意思。您是否準備把聖心晨的事情公諸于世?」黑羽定海反問。
他陰沉看臉,「這件事哪能輕易說出?」說了,不就是白自給聖懷璧公開討伐他的藉口?
「大王若是不說,那對方一旦先公開吵嚷出來,大王想過後果嗎?」黑羽定海冷靜分析,「他若是先發制人,不管以任何藉口宣戰,大王都不便再拿聖心晨要挾他了,否則我們無法向天下人交代。」
擺羽王郁悶地原地踱步,「那怎麼辦?這聖心晨難道反成了燙手的山芋不成?」
「他現在既然還未宣戰,那便是給彼此一個保留的余地,微臣只問大王一件事一大王,要不要打?要打到什麼程度?」
「打自然是要打的。」他並不畏戰,黑羽人幾時曾經畏戰過?「但朕听說這一段日子金城和玉陽都不太平,玉陽王出走,國中一片吵鬧,金城國那里金城倩在驅趕王後,把持朝政之後沒幾天就突然受重傷,朝中也是有如一盤散沙,這兩邊的事情都發生得太詭異,倒像是聖懷璧苦心算計好的。」
擺羽定海道。「金城、玉陽內亂對我們是有利的,大王不是一直擔心他們會成為聖朝的左膀右臂嗎?如今他們自顧不暇,聖朝肯定是支使不動的。」
「但他們的內亂若是聖朝故意造假呢?」黑羽王的疑心病向來很重。
「不管他們是不是內亂,我們黑羽的軍隊人數總和是超過聖朝的,這一戰我們可以贏。」黑羽定海誠懇地說。「請大王準我領兵出海迎敵。」
擺羽王看著他「你準備如何應戰?心中可有對策?」
「因為尚不知敵方情況,微臣要先與屬下匯整情報之後才能確認作戰方案。」
他說的是實情,可這番話再度讓黑羽王心中不安。他就是因為不放心才把黑羽定海強留在宮中,如今敵軍來襲,他若將他放出去,算不算是縱虎歸山?
看著眼前大將,他忽然道。「听說你和那令狐問君曾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擺羽定海心里一沉,跪地叩首,「大王,微臣與令狐問君早年期間的確相熟,但尚未到談婚論嫁的地步。這是實情,微臣不敢對大王有任何隱瞞,黑羽與聖朝之事,乃是兩國大事,微臣絕不是個會以私情耽誤國事的人,大王認識微臣這麼多年,當知微臣的脾氣稟性,凡事都以國事為重。」
擺羽王又問。「那你當日為何會把她放走?你難道不知當日你若把她扣在黑羽,便不會有今日之危了嗎?」
當日他將令狐問君抓到黑羽來的事情原本是秘密,被黑羽興昌察覺後到大王那里告了一狀,雖然令狐問君被聖懷璧救走,可他亦因聖懷璧臨走時設下的假刀行刺案進了天牢大獄。關于他和令狐問君的事情,他最終沒有瞞大王,坦然承認了,他原本以為,以自己一顆白璧無瑕的赤膽忠心面對大王,大王必然會以同樣的信任對待他,可是沒想到那是君臣真正裂痕的開始。
大王怎麼可能會信任一個將敵國丞相抓住又放跑的人?五年前的翻臉無情,放逐求功,五年後的質問懷疑,裂痕依然沒有愈合。
擺羽定海低頭無語,他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大王都不會再相信他了,既己生疑,說什麼都無用,無奈之下他只得說。「若陛下想問微臣要一個領兵大將的名字,微臣想就袁士朗吧,他跟隨微臣多年,作戰經驗豐富,胸中自有韜略,應可勝此大任。」
擺羽王悶聲說。「既然如此你就寫封信給他好了。將你的作戰想法告訴他,他若有了情報,也可以差人送入宮來。」
如今,他竟連和屬下見面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擺羽定海的心涼如冰,當看他的面擬寫了十條作戰要略。
擺羽王看過之後命人送出去,然後靜靜地看看他,長嘆道。「定海,這一戰是你我君臣的生死之戰,朕有多方顧慮,望你諒解。」
他蠕動了一下嘴唇,想說幾句寬慰大王的話,卻說不出口。他從來都不是一個違心之人,當寒徹骨時,他只能保持沉默。
擺羽定海的作戰要略送到兵部,眾將便嘩然了。他進入王宮之後數日不出,眾將在兵部等待無果,要求勤見大王也沒下文,關于他為何會滯留宮中,更是沒有得到一個公開的說法。
聖朝軍隊的進展兵部眾人密切留意,派出數條快艇搜集情報,但是最重要的是他們需要一個核心將領坐鎮兵部,眾將一心研究退敵方案,然而等來等去,等到的竟只是黑羽定海的一紙書信而己。
眾將都急了,有性子烈的拍案而起道。「早說過那天大王叫將軍入宮就不對勁,為何要卸甲解兵刃,擺明了是對將軍不信任,如今大敵當前,連戰前會議都不讓將軍親自參與,這仗還怎麼打?」
看到隨同黑羽定海信函一同而來的聖旨指定由袁士朗做主帥,更有人疑惑地看著他說。「老袁,原來大王心中是屬意你高升啊,是不是咱們該和你說句恭喜,你也擺場斑升宴讓兄弟幾個同樂同樂?」
袁士朗是黑羽定海最堅定的追隨者,黑羽定海被軟禁,他比誰都看急,但是他並非二愣子脾氣,遭到眾人質疑時,他不慌不急,沉穩應答,「大王這是心中對將軍有了芥蒂,不願意讓將軍出來主持大局,將軍無奈之下才只得將我推出。你們若是再和我翻臉挑事,將軍知道了只會更加難過。」
他一番話說得眾人暫時安靜了一下,但人人都還是為黑羽定海著急。「大王這到底是要對將軍芥蒂到幾時啊?這麼多年了,不就是當年放跑一個女人,用得看和將軍這樣沒完沒了的嗎?將軍對黑羽的忠心,就是平民百姓都看在眼里了,怎麼大王竟會視若無睹?」
縱然吵吵鬧鬧,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根據戰報,聖朝的大軍在五日前集結完畢之後,己經在兩日前抵達距離黑羽都城兩百里外的海域,這個海程不算遠,快船一天就能過來,最大的戰船就算是行動緩漫,一天一夜也能過來了。
擺羽對海域一直有著絕對的控制力和主導力,這一次之所以被聖朝軍隊佔了氣勢上風,是因為全無防備,而且剛剛班師回朝,人馬正在休整中,所有大軍的調動只能由黑羽王及黑羽定海下達命令,其他將領可以動用的人馬最多不超一千,這才導致他們尚未決定出對策時,己被聖朝大軍逼成決戰臨淵之勢。
「派出去詢問聖朝軍隊發兵原因的先鋒官,怎麼遲遲沒有消息回報?」袁士朗既然被任命,便從今日起開始主導全盤作戰計劃。
有人回應,「送了信過去,但對方就是沒有回應,先鋒官只得在前線等著。」
他皺眉道。「這事兒實在是奇怪。縱然前戰是咱們挑釁在前,但是畢竟沒和聖朝大戰起來,怎麼他們倒急了?其中必有內情,不知道將軍是否知道。這樣吧,今日我再向大王懇求見將軍一面,看大王如何回應。」
袁士朗的再一次請求照樣被打了回來,黑羽王拒絕的理由很簡單。黑羽定海身體有恙,留在宮中靜養,不宜見人,戰事由袁士朗負責,商議之後直接遞摺子面聖。
于是,他們要見黑羽定海的願望徹底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