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學一震,忽然鼻子發酸,背過身去,擦著眼淚默默退出,將艙門小心關好。
聖懷璧也是一怔,沒有想到令狐問君會以這樣的動作向自己道歉。
兩人相識這麼久,幾乎每次吵架之後,都是他去哄她,她己習慣了被他攬在懷中柔聲安撫,但亦不曾忘卻被愛者更要施愛于人才不會讓對方冷了那顆心。
聖懷璧終于抽出一只手,默默放在她的發上,這溫柔的動作似是諒解,似是安撫。
夫妻之間的默契,無聲自有形。
久久,她說。「你這幾日都沒有好好睡了,今天一定要睡一覺。」
「我睡得很好……」
他剛開口辯駁,令狐問君便苦笑道。「好不好難道我會不知道嗎?我每次醒來都听得出你的鼻息聲和睡看時不同。」她伸手撫觸看他的臉,!這臉都瘦一圈了。」
聖懷璧失笑了,「你又何嘗不是?」
四目相對,眸中倒映著彼此無奈而苦澀的笑。
「別讓晨兒見到爹娘時都不認得我們了。」她打起精神說,「一會兒讓他們做些東西,我們好歹總要吃一些。還有,我知道一朝三國中都各自有一些治傷極好的大夫,回頭我給小謝寫封信,由我出面來說,他就不會惱怒你了。」
聖懷璧默默點頭,拉看她並肩回到第三層的艙房內。
今晚兩人很晚才吃了飯,雖然不過是簡單的清粥小菜,但兩人都吃得很努力,很認真。
吃完飯,令狐問君讓聖懷璧睡在這里,自己要去另一間睡,他不解地看看她。
她柔聲解釋,「我們倆在一起時,總要擔心對方,有時候連轉身都要小心翼翼,睡得太不舒服了。而今我們都要休息好,才能有體力去救晨兒啊。」
聖懷璧雖然不願意,但還是勉強答應了她,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是令狐問君對他用的計……
次日清晨,當他醒來後,得到一個讓他震驚的消息—令狐問君己經私自乘船離開,獨自去黑羽了。
臨走時,她只留下一句話。莫狂莫怨,我必歸來。
聖懷璧幾乎捏爛了那張紙,站在船頭,看看早己不見船影的茫茫大海,仰天清嘯了一聲,這一聲遏斷行雲,似能掀起碧浪波濤萬丈,心隨伊影,卻沉幽谷千壑,深寒不知處,他真恨不能投身入海,將她拉回—
擺羽定海在兩天後再次被宣召入宮。這一回黑羽王的身邊依舊還有聖心晨。
「定海,晨兒說他每逃詡要練武,可惜朕也不知道該找個什麼樣的武師陪他,其他王子的功夫都有指定的教習去教,朕怕晨兒的功夫底子打不好,會耽誤了他日後的學習,所以想來想去,不如你來教他?」
他看看聖心晨,「陛下對微臣如此重托,不知道微臣能否勝任。」
「怎麼可能勝任不了?朕想了,不如這幾日你就在宮中住看,陪晨兒練練功,也好過宮里宮外兩頭跑了。」
擺羽定海心中冷笑不己。大王不僅抓了聖心晨,如今還要把他也一並扣押在宮中,還取了一個極好的名目,說是讓他教聖心晨武功。他堂堂大將軍要做教習的活兒,這也就罷了,還要被軟禁在宮里。
但他什麼也沒說,只回應,「陛下這樣器重微臣,微臣就斗膽一試了,只是……」他彎子,看看聖心晨,「練功很苦,孩子,你嬌生慣養的,吃得了苦嗎?」
他眨看明亮的大眼楮回答,「我皇爺爺說,我父皇從小就練武,他吃得了苦,我也能吃。」
一提到聖懷璧,黑羽定海的神情就沉郁下去,他冷笑道。「好啊,你父皇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也能變成他那樣的人。」
聖心晨仰看頭看他,忽然問。「請問你是不是叫黑羽定海?」
「是,又怎樣?」他抱臂胸前,「你父皇沒少說我的壞話吧?」
那小小的紅唇一咧,眉宇上揚,「我母後說你是一朝三國中最了不起的大將軍,她要是知道我跟看你學武功,一定會很高興的!」
擺羽定海瞬間似被人在胸口重重的捶了一拳,只覺得對面的黑羽王看他的目光都犀利起來,他故意將臉一板,「你父皇母後都是心機狡詐之人,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也學了這一套!」說看,伸手拉起聖心晨的小手臂,「給我扎個馬步看看,若是扎不好,我看你也不要吃午飯了!」
擺羽王淡淡提醒,「孩子年紀還小,你何必要求這麼嚴?既然你和他娘有舊交,看在故交的分上,就別太嚴厲了吧。」
他躬身道。「陛下讓微臣來教他,不就是為了打好他的底子嗎?若是微臣留了手,才真是有負他爹娘對他的一番苦心栽培。」
「那就交給你了吧。」黑羽王笑笑地回了句,即未再說什麼。
令狐問君在離開黑羽港口的時候,本以為自己今生都不會再踏上這片土地,可是沒想到才時隔幾日,就不得不重返黑羽。
她拿了聖懷璧的腰牌半夜離開聖朝戰船,依然還是乘坐黑羽定海送她的那條快船,除了四名船工之外,她沒有再帶一個人。因為船是黑羽的,所以她入港時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黑羽定海帶回的大軍還有很多船艦都停在港口上,這讓她更方便將自己的船混入其中。
她熟悉黑羽都城的船港,找了一個較小較偏僻的港口停靠,避開了其他人的目光。因為是黑羽戰船,所以連港口值守的衛兵都沒有上來盤查,她便順利登港。
這一次她沒有去黑羽定海的將軍府。與他分別時,他的眼神告訴她,今生己不想再見到她了,而晨兒這件事如此棘手,若是她上門去找他,反而會給他添不必要的麻煩,于是她決定從其他辦法入手。
她選擇住在距離王宮最近的上元街的一處客棧內。客棧很大,客人很多,她依然改穿了男裝,所以並不引人矚目。
但她剛進入客棧,先听到的還是黑羽定海的名字一
「我以為護國侯倒了,黑羽將軍必然能重得聖寵,怎麼如今的形勢還是不對呢?」
她走過一名茶客身邊,正听到那茶客議論,不由得放慢腳步。
另一人說道。「是啊,先是不許將軍離港入城,而今進了王宮又不出來了,大王到底在盤算什麼?」
令狐問君一震。怎麼?黑羽定海和黑羽王之間的矛盾還是這樣深嗎?進了王宮不出來的意思是……被抓、被扣,還是……
她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又不好去追問什麼,只得先要了間客房住進去。
等到了晚上天黑時,她俏悄在路上徘徊,查探四周動靜。
擺羽定海的將軍府她也路過了一下,門口並沒有前些日子的那些看守,可見對將重府的監視己經撤去。
王宮門前的守衛很多,她不便靠近,遠遠的看看那高高的宮牆,她心亂如麻,心急如焚。她只滿心的想看晨兒在不在里面?晨兒現在怎麼樣?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這麼多天見不到爹娘,會不會哭?
晨兒,你再忍一忍,娘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
第一天教聖心晨武功,黑羽定海的確沒留情面,他讓這孩子扎了半個時辰的馬步,眼看看一顆一顆的眼淚從孩子的眼角滾落,他狠看心不吭聲,想看只要他開口求饒,自己就放過他了。但偏偏聖心晨雖然年紀小,卻骨頭很硬,即使哭得稀里嘩啦,就是不開口求饒,直到半個時辰之後,他不得不主動開口說「行了」,那孩子的身子己僵得幾乎都動不了了。
擺羽定海沒和小阿子打過交道,見他不停抹眼淚卻努力堅持,心中對他又是佩服又是喜歡,同時自有一種難言的苦澀在攪動。
當時黑羽王己經走了,他們兩人單獨在後花園中,黑羽定海就將聖心晨抱起來放到膝上,幫他按揉腿部的穴位以便舒筋活血,邊問。「你現在是不是恨我恨得要死?」
一邊擦看眼淚,他一邊搖頭,「父皇說,小時候要多吃苦,長大了才知道甜,」
「你那個父皇一天到晚教你道理,他自己卻是個最不講理的。」黑羽定海哼道。
聖心晨不解地眨看眼楮看他,「為什麼?」
擺羽定海反而被問得語塞,瞪看眼說。!他……他為搶皇位不擇手段」」
「我皇爺爺說,我父皇是上天欽定的天子,在很早很早就己認定要讓我父皇做皇帝的。」小阿兒听得出「不擇手段」不是個好詞,于是本能地替父皇反駁。
他還是哼了一聲,「你倒是挺會替你父皇說好話的,看來他平時沒少嬌寵你。」
低下頭,聖心晨眼眶里又是淚漣漣。「父皇總是欺負我,不讓我和我母後一起睡,還要我讀好多書。」
擺羽定海壞心地挑撥,「那你心中就是很討厭他唆?要這樣的父皇有什麼好的?看我們大王多疼你。」
他眨巴看掛了兩顆淚珠的長睫毛,「可是……父皇是為了我好,母後是這麼說的。將軍,您小時候,您父親也嬌寵您嗎?」
又被他問得語塞了,黑羽定海沉默半晌後才悶聲說。「我父親要我立志保家衛國,鍛鏈筋骨,不畏酷暑嚴寒,怎麼會嬌寵我。」
聖心晨張開雙臂笑道。「所以我也要做大將軍這樣的人!我也要不畏酷暑嚴寒,鍛鏈筋骨!」
阿子天真爛漫的笑顏讓他簡直無法把臉板起來,雖然覺得孩子的臉型和五官有很多地方都像那個可」限的聖懷璧,但這雙眼,明澈如水,對旁人信賴得一塌糊涂的樣子,實在是像足了令狐問君。
「你父皇母後……很恩愛嗎?」他心中苦澀,卻忍不住想問。
聖心晨還是眨著眼沖著他笑,然後拚命點頭。
擺羽定海模模他的頭,感慨道。「你長得像你娘。」
他想了想,「父皇也這麼說,不過母後偷偷和我講,我像我父皇。」
「你願意像誰?」黑羽定海問。
聖心晨似是被這個問題難住了,這一回想得更久,才終于下定決心,「像父皇。」
「為什麼?」
「因為父皇可以做皇帝啊,好威風的!」小阿子心中到底還是崇拜英雄的。
擺羽定海笑了笑,「可你可能一輩子都做不了你父皇了。」黑羽王把他劫持來,又軟禁在這里,這孩子的結果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返回聖朝做聖皇。也許,他會死……
聖心晨這張隻果般可愛的小臉總是不時的笑看,即使剛才練功練得兩眼淚汪汪,但這一會兒的工夫就又把剛才的痛苦都忘了,圍看黑羽定海的身子和他玩起了捉迷藏。
蚌然間,像是看到寶貝似的,模著他的刀鞘感動地說。「好漂亮的刀啊。」
擺羽定海握住他在刀鞘上模來模去的小手,這次黑羽王並未要他解刀入宮,卻軟禁了他。「兵器可不是你這個年紀可以隨便玩的,等你再大些……」他喉頭梗住了話。
再大些,再大些能怎樣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可以留多久,大王總不能一輩子把他就這麼軟禁在宮里吧?他的那些部下們一旦知道這件事,若是鼓噪起來,大王是否己經想好要如何應對?還是準備把他一脈的將劣詡斬草除根呢?
令狐問君在王宮外轉了兩天,一直沒機會進入王宮一探究竟。雖然王宮外看上去沒什麼變化,但是她卻明顯看出守衛在王宮門口的士兵更頻繁的更換崗哨了。據她所知,以前黑羽王宮的士兵是四個時辰一輪換,現在卻變成了兩個時辰一輪換,這說明王宮內的守衛人數及布置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