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蘇復就親自把玉頌明送出大門,再三謝恩,叫人備好馬車給玉陽王乘坐,又委派府中的侍衛一路護送看他回皇宮,吩咐手下不能讓他出半點差池。
當馬車的車門關上,車輪轉動之後,幽學眨著眼說。「這只老狐狸編的謊話听起來還挺像那麼回事的呢。」
「听看再像是真的,也是假的。」玉頌明冷笑一聲,「剛才進府時,他府上的地形你都看清了嗎?」
「粗粗一轉,看得差不多了。」他自信地說,「等晚上我再進來模一模,就可以了若指掌了。」
「既然他要和我們裝腔作勢,我們自然不能坐以待斃。你且留意他府中晚上都是些什麼人進出,若是在他家中能找到任何謀反的證據,就即刻回報。」
幽學點了頭,「太子殿下派來的一百多名高手,這兩日都可以分批潛入城內,只是你抉擇一定要果斷,千萬不要留手。殿下說你在苑內心腸最軟,很怕你在玉陽這幾年,和玉陽有了感情,便舍不得做狠事了。」
玉頌明苦笑道。「殿下看我看得向來很準,但這件事又不是要故意傷害無辜之人的性命,而是涉及到我的王權和整個玉陽的安危。蘇復若是想逼宮造反,我自然不能隨隨便便拱手將王位讓出,若我心軟了,殿下一統江山的心願就要付諸東流,為公為私,我都不會心軟的,你放心吧。」
見他這樣意志堅定,幽學的確松了口氣,又說。「不過金城公主那邊,你也一定要小心……」話說到一半,想起他之前的呵斥,也不好再繼續說下去。
反倒是玉頌明笑看為他開解,「我明白你是一片好意,但你不認得倩兒,道听涂說了一些她的事情,所以對她有偏見。我和她畢竟己經是夫妻了,她雖然有些小心思,但對我肯定是一心一意的,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
幽學尷尬一笑。「反正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就好,我既然來了,就是你的左右手,你的眼楮和耳朵,你讓我做什麼,我絕不推辭。」
玉頌明感慨地嘆道。「當年在雀靈苑,咱們也是一起長大,還有斯朗……可惜他客死異鄉,再也見不到了。我們的命運其實都是棋子一般,無論是雀靈苑中的男寵,還是王座上的我,倩兒,或是太子殿下…「都是命不由人。
「其實縱然黑羽沒有反心,殿下也是想成就一番霸業的,黑羽王反而給了他一個名正言順出兵的藉口,所以這世上誰成全誰,誰幫了誰,誰……又能說得清呢?」
金城倩坐在自己出嫁前的寢宮紫金宮中,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必想兒時在這宮中嬉笑玩耍,被父王母後疼愛的畫面,即使是她素來自謝堅強也不禁潛然淚下。
這時,有宮女立在殿門口稟報,「敵稟公主,尚大人到了。」
她趕快擦了一把眼角的淚痕,整肅神情,恢復了貴為公主的威儀,沉聲說。「傳他進來吧。」
內廷禁衛長尚啟陽隨後走入,跪地行禮,「微臣參見公主殿下。」
金城倩冷笑一聲,「好一個尚大人!本宮認識你這麼多年以來,只當你是個一心做事的國之棟梁,卻不料你竟然是一只藏在陰暗角落、啃噬朝廷根本的蛀蟲!」
尚啟陽嚇了一跳,忙即首道。「不知道殿下從哪里听來的不實流言?微臣忠心可昭日月!」
她哼笑著拿出令狐問君送給她的那塊玉映,再說。「你可認得這玉訣?」
一眼看到那物品,他臉色驟變,嘴唇抽搐了幾下後,驀然又重重地磕了三個頭,昂然道。「不敢再欺瞞殿下,微臣的確是聖朝奸細。」
她原本拿出玉殃是想嚇唬他一下,出出自己胸口的郁悶之氣,畢竟被令狐問君當面告知,在金城王宮中竟然潛伏看這麼大的一個細作,著實讓她吃驚懊惱,但她怎麼也沒想到尚啟陽會承認得這麼痛快,而且是一副即刻赴死也在所不惜的慷慨之態,倒讓她為之一震。
「聖朝有什麼好的?你在金城生。金城長,就該做金城人。其實本宮可以不和你計較你做聖朝奸細這件事,也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答應本宮一件事一一」
尚啟陽卻不惜逾矩的先行打斷她的話,「微臣之罪可遭千刀萬剮之刑,但若讓微臣叛國,縱遭千刀萬剮也是不能。」
金城倩捏緊指骨,恨聲道。「你倒是很有節操,可是你受過聖朝多少恩惠?竟能為聖朝這樣賣命?本宮現在若要殺你全家,易如反掌,名正言順,你就不替家中老少看想嗎?」
「微臣祖輩世受聖朝皇恩,微臣縱然是在金城長大,也不敢數典忘祖,家中老小包是都遵循祖訓,不敢有違半點分毫。」
尚啟陽的回答忽然令金城倩對他肅然起敬。也不知道聖朝是怎麼施恩教的,竟能讓離國幾十年的老臣還死心場地的為之效命,相比之下,他們金城也有這樣忠君愛國的人嗎?
她驟然感到氣餒,對他說道。「你起來吧,本宮不殺你,更不會殺你家人,本宮己經和聖朝丞相令狐問君達成協議了,若不是她主動贈本宮玉決,本宮哪里會知道你的身分。」
在這須刻間就經歷了先死後生的一番過程,他也不禁心下駭然。令狐問君將玉訣交給金城公主雖然並非臨時起意,但也還沒有來得及告知他此事,所以他今天是真的以為自己的秘密敗露,死期己到了。
金城倩緩和臉色,低聲問。「入宮後我見宮中有不少生面孔,是不是宮內最近換過人了?為何換得這麼多?」
尚啟陽答道。「是,因為新王登基後,王後說宮內的侍衛並非是從王府中帶出的心月復,恐有不周到的地方,所以就換掉了大約三分之二的人。」
「是王後的意思?」她秀眉緊整,暗自納罕。她的這位王後嬸嬸以前在王有中是個很沉靜寡言的女子,向來對國事不感興趣,連听說自已的丈夫要做金城王這等大事都淡然對待,沒有一句議論,哪怕是感天謝地,入宮後倒對權力如此在意嗎?「我去看看王後……叔
案去世後,王後住在金華宮吧?」
「不,王後還住在她的金鳳宮。」
這就又不對了!金城倩更加狐疑。按照慣例,如果王去世了,要停靈承坤殿,而距離承坤殿最近的金華宮就是王後那時候入住的地方,為的是方便每日去承坤殿舉哀,處置國喪上的各和事宜,怎麼王後卻不按常理做事?
她起身踱步,隨口問。「尚大人,這宮內現在是否還是你負責統轄?」
「雖然名為微臣統轄,但實際上王後的堂弟—校尉胡仲育統領著宮內那三分之二的人手。」
金城倩止住步子,立在原地想了想,說。「先放話出去,就說本宮剛從玉陽回來,舟車勞頓很辛苦,身子不適,這兩日就不見外臣了。」
「是。」
「然後你去叫方太醫進來,本宮自小就是由他看病,他的人品本宮信得過。」
「是。」
「還有,你命人出城去找蕭天易將軍,他手中有三萬大軍,命他即刻帶著一萬人馬到都城外護駕。」
「……」尚啟陽訝異地問。「公主,不到這麼嚴重的地步吧?」
「不到?」她冷笑道。「你是真沒想到,還是在和本宮裝糊涂?你只要照著本宮的意思去辦就是了。」
「是。不過若蕭大人問起護誰的駕,微臣該怎麼回答?」
金城倩美麗的面容上滿是驕傲的冷艷,她吐氣如蘭,吐字如鐵,「護本宮的駕!堡本宮父王的駕!堡金城國的駕!」
第七章新皇繼位
聖朝自開國以來,皇位的改朝換代都是在先皇去世之後完成的,主動退位的事件從無先例。這一回,聖皇是破例了。
聖皇要退位的消息一經公布,朝野上下大為震動,文武百官全都擁到皇宮門前請求勤見,希望聖皇能收回旨意,但是聖皇一概不見,只丟出一句話,「朕意己決,絕無更改,再有多語擾亂聖心者,視為逆臣處置。」
大勢所趨,己然這樣了,有那會見風使舵的人便立刻改道去了玉甯宮,向太子聖懷璧道賀,沒想到又撲了空,而且不僅太子不在玉甯宮,大家也找不到令狐問君。眾人熱熱閑鬧的在幾個地方分頭找人,卻誰也沒找到,吵閑了一天之後才紛紛散去。
同一時刻,被找了一天的那兩位紅人正躲在聖都西郊的靜心寺中,屋外鐘聲女乃女乃,屋內靜若幽夜,只一縷夕陽打入窗內,映在桌案之上,又映得桌案後那張俊美如仙的面龐異彩閃爍,黑眸中流光灼灼。
「我們給三國送了請柬之後,你猜誰會應邀前來?」聖懷璧放下了筆,率先打破沉默。他剛剛起草了一份請柬,通知金城、玉陽和黑羽三國到聖朝觀禮。
因為聖朝地位高于其他三國,歷來聖皇登基,其他三國國主是要到聖朝祝賀並觀禮的,若是因故不能前來,也要派遣身分尊貴的皇室宗親或是朝廷重臣代為參加。
令狐問君坐在他斜對面的炕上。手中正在翻閱的是她事先從禮部要來的歷代聖皇登基大典的紀錄,一邊看,她還在一邊摘錄並修改。
听到聖懷璧問她話,她也沒有抬頭回答,只低著頭隨口應道。「玉陽和金城應該會派人來,但是金城倩和小謝大概都不會親自到場,黑羽王更不會來了。」
「這麼說來,我會是歷代聖皇中登基典禮辦得最無光彩的一個了?」他笑道,眼中卻沒有遺憾悵然之色。「不來最好,我正好可以利用這個名目借題發揮,若他們目中無我,有犯上作亂之意,就能名正言順出兵把他們一個個滅掉,一統江山!」
她此時才抬眼看他,但也只是翻個白眼,吐出兩字,「作夢。」
「多少事不是先從作夢開始的?」聖懷璧挑眉說。「你這個人這輩子就是連夢都不敢作,所以才活得無趣,若不是遇到我,就是一輩子做個啞巴承相而己。」
令狐問君一征,忽然停住口沒有反駁。
聖懷璧見她竟然不反駁,還以為她生了氣,立刻變臉賠笑,「和你開個玩笑而己,何必當真?」
「我在想……你說的的確有理。」她對看他微微一笑,道。「做人像我這樣保守並不好,商人若保守則不能獲利,農夫若保守則不能豐收,劍客若保守則不能退敵,更何況是一國之君?」
他詫異地看看她,「你……怎麼會突然想通的?」
「因為我在想金城倩。」她垂下眼,「同樣是女人,我心中還是佩服她的。她十二歲就開始幫著父皇打理國事,十六歲就是權傾朝野的鎮國公主,明明有女王之位唾手可得,卻偏偏遠嫁玉陽,為的是讓金城能有一個穩固牢靠的靠山。她犧牲自己成全大義,有勇有
謀更不故步自封,換作我是她,只想著偏安一隅,絕不可能貿然遠嫁……」
「你不能遠嫁是因為你命中注定要等看我。」聖懷璧在旁邊嬉笑插話。
令狐問君依舊陷入深思之中,「如果當時黑羽定海跟看金城倩來聖朝,我能多點膽色,或許不至于讓聖朝在這幾年依然陷入兩難境地。」
他听得興起,起身改坐到她身邊,問道。「那你說說看,你若是當初有點膽色,你要怎樣?殺了黑羽定海?」
「自然不會,只是……當時不該那麼簡單地縱虎歸山,讓他回到黑羽。他心中惦念黑羽的家人,黑羽王又與他彼此猜己心,己不會重用他了,若是我們想辦法把他的家人接到聖朝,那……」
「就能挾持住擺羽定海,讓他忠孝不能兩全。」他接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