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
維彤應了好友鄭凱妮的邀約,下班後一起到公司附近的中式餐廳吃飯,兩個女生點了一桌子的菜,從客家小炒、糖醋魚、辣炒高麗菜到白斬雞等,擺滿了一整個方桌。
「別再點了,我們才兩個人,吃不完。」維彤制止好友追點菜單的動作,貼心地將一碗白飯放在她的面前。
「吃不完可以包回去給阿威當宵夜吃。」鄭凱妮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挾起一塊肥女敕的雞肉,蘸了點店家特制的桔醬,一副思鄉口吻地說︰「我已經吃膩了三明治和調理包了,還是台灣的小吃好吃!」
「你少把阿威當資源回收筒了。」
維彤淺笑道,瞧著好友一談及情人就笑得眼楮都眯了起來,她心里有著說不出的羨慕。
「他食量大,不曉得吃得多開心呢!」鄭凱妮再挾了塊雞肉送入嘴里,塞得兩頰鼓鼓的。
維彤沒搭腔,挑了塊沒刺的魚肉沾了點醬汁,配著白飯,吃了起來。
「對了……」鄭凱妮像是想起什麼,突然開口問道︰「你上星期傳訊息跟我說你的腳扭傷了,是怎麼一回事?」
「在監工巡視新櫃位時,不小心踢到突起的地面插座,扭到了腳踝,但看過醫生,吃了兩、三天的止痛藥又冰敷過就沒事了。」維彤說道。
那通訊息是她在候診室外傳的,當時齊朗跑去為她買鞋,她等著看診太悶了,窮極無聊才傳給鄭凱妮討安慰,沒想到好友這時才想起來。
經好友這麼一提,不禁令她回想起上星期發生的事。
她自診療室出來後,見到齊朗還在候診區等她,並沒有離開。
她不敢探究他沒有走的原因,不過也因為腳踝扭傷了,後來監督工程改派同事代為負責,免去了見到齊朗的尷尬。
這幾天齊朗並沒有來電,也沒有捎訊息給她,她想他應該知難而退了,內心卻不禁生起一股說不出的失落感。
「我有份禮物要送你。」
鄭凱妮放下筷子,從包包里取出一張文件遞給她。
「婚友社入會申請書?」維彤攤開文件,瞥了一眼,又望向好友。「你拿這個給我做什麼?」
「報名啊!」鄭凱妮抬頭睇著維彤姣好的面容,說道︰「這家婚友社是我們公司離職的座艙長跟朋友合開的,信譽良好,招收了許多菁英族群,譬如醫師、工程師、律師和公務人員等,可惜女性會員少了點。」
「所以呢?」維彤困惑地追問。
「你把報名表填一填,我幫你交出去,不收你入會費。」鄭凱妮眨了眨兩扇過分濃密的假睫毛,笑咪咪地說︰「重點是,他們這個周末在飯店有辦聚餐活動,只要交個五百元茶水費就好了。」
「我不喜歡參加這種集體相親活動。」維彤皺了皺眉,將報名表遞還給鄭凱妮。
「小姐,你的空窗期已經長達一年多了。」鄭凱妮覷著她,試探地問道︰「還是……你該不會在等王柏毅回心轉意吧?」
「我沒有在等他回頭,只是覺得他們應該給我一個解釋,一個理由。」維彤對于兩人不告而別,僅用一封短短的訊息告知一事頗不能釋懷。
兩人選擇遠走高飛,不僅在感情上背叛她,更讓她對人性失去了信心。
究竟他們的愛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難道他們面對她時,一點罪惡感都沒有,還是暗地里笑她是個傻瓜?
「你期待他們能給你什麼解釋?」個性率直的鄭凱妮冷嗤一聲。
「我想知道他們的愛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們傷害了我,一起去了美國後,就真的能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嗎?」
她低頭,望著滿桌的菜色,忽地失去了胃口。
剛分手那段時間,她也有想過買張機票飛到美國找王柏毅,質問他為什麼背叛她,但最終被鄭凱妮勸下來,不想看她輸了里子又沒面子。
話說回來,兩人交往的那段時間,他們曾計劃到美國拜訪他的家人,但彼此工作都忙,休假的時間又兜不上,以至于她根本也不知道他在美國的詳細住處。
而他和紀筠到了美國之後,就切斷了和台灣的一切連系,連他的同事和朋友,也全都不知道他在美國的住址和生活,存心就是要躲開她。
「王柏毅的家本來就在美國,他和紀筠回去當然能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難不成要留在台灣接受負心漢的臭名嗎?」鄭凱妮就事論事。
「嗯。」維彤認同地點點頭,要是換作自己,也會逃離熟悉的生活圈,重新開始。
鄭凱妮握住她的手,凝睇著她的臉,繼續說道︰「我知道這一年你過得非常辛苦,表現得很堅強,並沒有被王柏毅和紀筠兩個人的事給擊垮,把生活重心全放在工作上,也交出了一張非常漂亮的成績單。」
維彤沉靜地垂下臉。
剛被告知分手的那段時間,她剛擢升為經理,只得用工作麻痹自己,堅信自己有足夠的力量撐過這一切,只是在夜深人靜時,難免會反問自己,她究竟做錯了什麼?否則為什麼必須接受這樣的對待?
鄭凱妮頓了頓,繼續說︰「但你不能一直生活在回憶里,讓過去不美好的記憶影響未來的生活,而是該勇敢地朝人生的下個階段邁進。」
「我沒有活在回憶里。」她否認道。
「那就趁這個機會去認識一下新朋友,也許可以從里面找到適合的對象。」鄭凱妮鼓勵道,硬是將報名表和原子筆遞給她。
她猶豫地睞了好友一眼。
「求求你,快點月兌團擺月兌剩女的身分好不好?要不然我每次跟阿威出去約會,一想到自己過得甜甜蜜蜜的,結果我的好朋友卻活得像深宮怨婦,都好有罪惡感耶!」鄭凱妮雙手合十地哀求道。
「哪有這麼夸張。」她睨了鄭凱妮一眼,笑著否認道︰「我才不是深宮怨婦,我是自信又時尚的都會單身女性。」
「那可否請自信又時尚的余小姐,報名參加這次的相親聯誼活動,給那些寂寞又忙碌的都會男子一個追求的機會呢?」
鄭凱妮向她撒嬌道。
「……好啦。」
她拗不過,只得答應了。
好友說的沒錯,她是該往人生的下一個旅程邁進,而不是執著在兩人背叛她的理由。
「耶!」鄭凱妮開心地喊道。
維彤握著筆桿,逐一填妥個人資料,然後開始逐一勾選擇偶欄的選項,突地,她的腦海里浮現了一個清晰的輪廓,發現自己的擇偶條件完全吻合。
和他接觸得愈加頻繁,她越是無法抹去他的身影,她該不會對他動心了吧?
星期六晚上七點,余維彤一身藕紫色連身洋裝,清麗秀氣的五官化著妝,整個人顯得格外亮眼出色,甫出捷運站就成為路人側目的焦點。
她依約來到飯店參加相親聯誼活動,但一推開沉重的玻璃旋轉門,踏進時尚華麗的迎賓大廳時,維彤卻躊躇了起來。
盡管那晚帶著醉意,但記憶卻依然清晰……
算了,還是別想了。
她答應好友要往人生的下一個旅程邁進,找個穩重可靠的男人談場戀愛,也許交往順利的話,就能擺月兌剩女的身分,跨進婚姻里。
瞟了腕表一眼,維彤發現自己遲到了,連忙快步沖向電梯口,朝著即將掩上的電梯門揚聲喊道︰「對不起,請等一下!」
兩扇鏡門再度滑開,維彤抬眸,在黑壓壓的人群里瞧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頓時停住腳步,怔愣了半秒鐘。
站在電梯內的齊朗很自然地往後退了半步,騰出一個空位給她。
她正猶豫著該不該跨進去時,只听見站在電梯口的一位女士催促道——
「小姐,你要搭電梯嗎?」
「是。」她硬著頭皮跨進電梯內,輕聲地說︰「我要到十樓,麻煩你了,謝謝。」
封閉狹小的空間讓維彤的肩膀與齊朗的手臂幾乎貼觸在一起,氣氛瞬間有些尷尬,卻又摻雜了幾分曖昧。
她抬頭望著電梯上行的燈號,卻隱約感覺到有一雙帶著熱度的眼楮盯視著她的側臉。
「扭傷的腳踝好了嗎?」
齊朗率先開口打破沉默,將雙手插入西裝褲的口袋里,隱忍著想握住她手的沖動。
「嗯。」她輕應一聲,沒有轉頭看他,倒是四周光潔的鏡面早已映出他俊雅的面容。
在眸光膠著的瞬間,兩人都意識到這間飯店是他們肌膚相親的地方。
「這幾天忙嗎?」
齊朗凝視著鏡面中的她,主動關心道,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在這間飯店里遇見她。
他原本想開口問她「這幾天過得好嗎?」,但礙于電梯內夾雜著陌生人,所以改換了另一種方式關心。
「還可以,謝謝齊總經理的關心。」
她心口一陣澀然,不懂他突如其來的溫情關懷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抑或是職場上的客套話?
他用了那麼狡猾的方式取得她的手機號碼,她嘴上嚷著要他離開,但心底多少還是會期待他的來電……
面對他,她近情情怯,渴望擁有感情,卻又害怕被傷害。
她想要的只是一份平凡的愛,但齊朗太過耀眼了,像他這樣的男人,會甘于停留在一個女人的身邊嗎?
「上個星期我去了一趟日本,考察當地百貨公司的經營方式和民眾的消費型態,昨天晚上才搭飛機回來。」齊朗自動報告行程。
在日本的這段時間,齊朗不是沒有想過要撥電話給她,但一想到她曾在愛情上受過那麼重的傷,反而讓他對這份感情更加的謹慎。
他並非膽小或卻步,而是一再掂量自己對她的喜歡有多少,是不是能夠為她的感情負責?
但距離拉開來,對她的思念反而更加濃烈,確定了他對她的好感並非一時的激情,而是更深沉的悸動。
維彤側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懂他話里的涵義,是在客套寒暄,或者在跟她交代這一周的工作行程?
當!
電梯攀爬到十樓,發出清脆的聲響,兩扇鏡門緩緩地滑開,維彤匆匆地收回目光,邁開步伐。
齊朗也跟著跨步走出電梯,兩人隔著半步的距離,朝著走廊底的宴會廳走去。
「你干麼一直跟著我?」
她忽地停住腳步,旋過身問道。
「我來這里參加朋友的喜宴。」
齊朗指了指左方宴客廳的入口,那里擺放著一幅巨大的婚紗照,旁邊還貼了一張紅艷艷的紙條,寫著——關童聯姻。
「喔。」她尷尬地輕應一聲。
「那你呢?」齊朗凝睇著她微微窘紅的臉蛋,猜測道︰「你該不會也是來參加喜宴的?」
「不是。」她否認道。
「余小姐,你終于來了!快點來這里辦理報到手續!」
這時,婚友社的負責人認出了余維彤,立即上前招呼道。
在填完報名表的隔天,鄭凱妮立即帶她到婚友社,恰巧遇到了負責人,三人小聊了一會兒,對彼此都留下了印象。
「好。」
維彤吶吶地回應,用眼角的余光睞了齊朗一眼,頓時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居然讓他瞧見自己來相親……
她收回目光,幾近狼狽地跟著負責人走到右側宴客廳前的小桌子,辦理報到手續後,領了一個名牌別在洋裝上,走進餐廳。
齊朗望著右側宴客廳外,只見一個偌大的牌子寫著——「真愛一生」婚友社聯誼活動。
齊朗沒想到這女人嘴上拒絕他的追求,但私下卻前往婚友社報名。
相親是吧?
他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別具深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