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齊朗無視于維彤的抗議,眾目睽睽之下抱著她走進醫院大廳,將她安置在候診區的座椅上,放柔語氣問道︰「這家醫院來過嗎?」
「沒有。」維彤搖搖頭,將綁在腰間的西裝外套解下來,遞還給他。「謝謝你的外套。」
「你先在這里坐一會兒,我替你去拿初診病歷表過來。」齊朗接過外套,貼心地交代著。
「謝謝。」
她揚眸睞了齊朗一眼,瞧見他走向櫃台,向工作人員要了一張初診病歷表回來後,很自然地挨著她身邊的空位坐下,由口袋取出一支名牌鋼珠筆,在病歷表上填下名字,然後側眸問道︰「聯絡電話幾號?」
「我自己寫。」
她抽走他手上的病歷表,壓根兒就不想透露自己的個人資料。
「好。」
齊朗依然維持一貫的好脾氣,將手中的鋼珠筆遞給她。
維彤接過那支被他握熱的鋼珠筆,筆身上還留有他淡淡的體溫,那股熱度彷佛沿著指尖攀爬至她的耳朵,連緋紅的臉頰也熱了起來。
她用包包墊在腿上,一一地填妥自己的個人資料,從生日、家用電話、手機號碼,接著是聯絡住址……
忽地,包包里傳出一陣悅耳的鈴聲,她停下筆,翻找出手機,瞧見螢幕上顯示著一串陌生的數字,待要接起時,電話已經斷訊。
「那是我的手機號碼,記住了。」齊朗燦然一笑。趁著她在填病歷時,他早已將她的電話和住址全都輸進手機的通訊欄里了。
「你——」維彤拿他無賴的行徑沒轍,輕瞪了他一眼後,索性繼續寫著病歷,但最後填到緊急聯絡人那一欄時卻頓住了。
她的家人在三年前全都移民到了澳洲,當時她剛升上主任,事業前景看好,再加上那時她正和王柏毅交往,所以選擇了留在台灣。
每回要是遇到必須填寫緊急聯絡人時,她總是毫不猶豫地寫下王柏毅的名字,但如今卻只剩下她一個人……
一抹淡淡的惆悵襲上心頭,她不自覺地擰緊眉頭。
齊朗彷佛看穿她的遲疑,一把抽走她的病歷表和鋼珠筆,在緊急聯絡人那一欄寫下自己的名字和電話。
「你……」
她吶吶的,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健保卡給我,我去掛號。」
他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伸手向她索取健保卡。
維彤也不再堅持了,反正她病歷上的資料他都看過了,也沒差這張健保卡了。
齊朗拿著病歷表和健保卡,走到掛號處,排在長長的人龍後,他高大挺拔的身材顯得格外醒目耀眼,非常吸引人。
她的心思不自覺地隨著齊朗在轉,他的行為霸道中藏著體貼,無賴中卻帶著溫柔,這男人該不會喜歡上她吧?
幾分鐘後,齊朗掛完號,又搭著電梯到樓下的商店買了礦泉水和咖啡上來,手里還拎了個袋子。
「先喝杯咖啡吧,大概還要半個多小時才能輪到你。」齊朗將咖啡和掛號單據遞給她。
「謝謝。」
她雙手捧著那杯溫熱的咖啡,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個貼心的人。
「不客氣。」齊朗將西裝外套罩在她的肩上,體貼地叮嚀道︰「醫院里的空調很強,披著才不會感冒。」
「不用了——」
「腳踝扭傷已經夠可憐了,難不成你想再感冒嗎?」齊朗不給她拒絕的余地,兀自將外套披在她縴瘦的肩膀上。
外套上還留著他的體溫和氣息,密密實實地包圍住她,教她心口一熱,感覺氣氛又變得曖昧起來。
齊朗卷起襯衫的袖子後,蹲在她的跟前,從袋子里取出紙巾拭去她膝蓋上的血漬。
「我自己來就好了。」維彤開口想拒絕他的好意。
「乖乖的,不要亂動。」
他單膝跪在地上,抬起她扭傷的左腳,月兌去高跟鞋,盈握住她縴細的足部,擱放在自己的手肘間。
如此親昵的舉止,教她臉紅耳熱,羞窘得連腳趾都蜷曲起來,彷佛有股熱度沿著腳底,一路蔓延至她的耳根。
她不禁回想起兩人在飯店的那晚,當時他也是單膝跪地,溫柔地為她月兌去高跟鞋。
被他踫觸到的皮膚傳來一陣熱熱麻麻的感覺,身體敏感地記住他擁抱她的方式,帶給她一種難以言喻的歡愉,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底,教她慌亂得不知如何自處,急著想抽回被扣住的腳踝。
「我買了冰袋,先冰敷個二十分鐘,等會兒看診時再問問醫師要不要照X光。」
齊朗體貼地將冰袋貼觸在她紅腫的腳踝上,再系上繃帶稍作固定,以防冰袋滑落。
沁涼的冰袋貼觸在扭傷的部位,舒緩了疼痛,腳踝涼涼的,很舒服,但他溫情的舉措,卻依然教她心口麻麻燙燙的。
齊朗帶著熱度的眼眸瞅著她,那泛紅的臉頰可愛得猶如一顆小隻果,令人情不自禁地想一親芳澤。
他很少對一個女人卑躬屈膝,體貼到令自己都覺得訝異。
因為她,他做了許多平常都不會做的事,包括高調的大獻殷勤,大膽地玩起一夜的瘋狂舉止。
「謝謝……」
她吶吶地說,對上他溫柔的眼色,頓時心慌得不知所措。
「我有事先離開一下,大概二十分鐘之後會回來,乖乖的,別亂跑。」齊朗的嘴角牽起一抹迷人的弧度。
「拜托,我這樣是能跑去哪里?」她苦笑,又繼續說道︰「你有事就盡管去忙吧,等會兒看診完,我會自己搭計程車回去的。」
「我半個小時之內一定回來,要是看完診,就坐在這里等我。」齊朗語氣堅定地說。
見她點頭輕應一聲後,齊朗才放心離開。
齊朗一走,維彤深呼吸了幾次,盡力平復失控的心跳。面對他體貼的舉措,竟讓她的芳心動蕩不定。
理智告訴她,應該要遠離齊朗,他們相遇的地點和方式都不對,建立在激情上的關系能維持多久呢?
更何況,他會怎麼看待她?不懂得矜持自愛,寂寞時就尋求陌生人的安慰?
只要在酒精的催化下,就輕率得可以?
半個小時後。
維彤早已取下腳踝上的冰袋,還坐在候診室等待看診。
齊朗手上拎了個紙袋,快步地朝她走來。
「輪到你看診了嗎?」齊朗關心地詢問。
「還沒。」她搖搖頭,又問道︰「你事情辦好了?」
「對。」
齊朗將手上的紙袋遞給她,一臉期待的表情。
她瞅看著他的俊臉,好奇地接過紙袋,抽出紙盒,掀開盒蓋,盒內裝著一雙淡藍色的平底涼鞋,鞋面上瓖著一排雅致的小碎鑽,既優雅又不失時尚感。
「你剛剛離開就是為了替我買鞋?」她捧著鞋盒,面對他貼心又細膩的舉措,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難不成你的腳還能踩著細高跟鞋走路?」齊朗輕笑著反問她。他蹲,托起她縴巧的腳丫,為她套上平底涼鞋,大小尺寸正好適合。
她的膚色偏白,腳趾甲修剪合宜,又搽上泛著淡淡珠光的粉色指甲油,穿上藍色涼鞋極為好看,襯著身上的米色套裝,一點都不突兀,令她不禁佩服他的品味。
「你穿平底鞋也很好看,這幾天就別穿高跟鞋了。」齊朗替她把兩只腳全都換上,發自內心地贊美著。
「這雙鞋多少錢?」維彤翻找著包包,急著掏出皮夾付錢,手腕卻被他制住。抬睫迎上他熱切的眼眸,她故意擺出淡漠的表情說︰「我不習慣欠人,也不想佔你便宜。」
她不喜歡虧欠別人,更何況是一個刻意討好她的男人。
「如果你不想佔我便宜,那用一個秘密來換一雙鞋。」
齊朗想知道糾纏住她的那些爛回憶是什麼?竟讓她傷得那麼重,必須靠著陌生人來逃避內心的苦痛。
「秘密?」她一臉防備。
「那晚你和朋友口中的爛回憶是指什麼?」齊朗問道。
即便知道這樣的行徑太過躁進,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唯有明白她所受過的傷,才能通往她心底的道路。
維彤瞅著他看似認真的表情,決定坦白一切,斷了他的念頭。
那晚的短暫激情只是一時失控的偶發事件,她不談速食戀愛,也不是那種玩得起愛情游戲的女人,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份真摯不變的感情。
「一年前,我交往三年的男朋友和我的好朋友,他們撇下我,在我生日那天,傳了分手簡訊給我,兩個人一起私奔了。」她說得雲淡風輕,但眼底卻掠過一抹難堪的痛楚,末了還自嘲地說︰「所以,我的生日反而變成了情傷紀念日。」
「我懂了。」原來她被最信任的兩個人一起背叛了,怪不得那晚她看起來那麼哀傷難過。
「二十七號,余維彤小姐——」身著粉色制服的跟診護士,推開診療室的門,在走廊上叫著病患號碼。
「是。」
維彤回過神,舉了一下手。
「可以進來了。」護士說道。
維彤點了點頭,又對著齊朗說道︰「我不曉得你基于什麼原因對我好,但我可以告訴你,那晚對我而言只是個意外,不會再有第二次,因為我不是那種可以陪你玩愛情游戲的女人。」
齊朗听著,默不作聲,反覆思考她話里的意思。
「謝謝你的鞋子。」她站起身,將披在肩上的西裝外套月兌下來,遞還給他,拒絕他的攙扶,說道︰「你回去吧,我一個人看診就可以了。」
她淡淡地收回目光,拽著包包,獨自走進診療室。
齊朗拿過西裝外套,上頭還留有她淡淡的香水味,一絲絲、一縷縷地沁入他的鼻端,鑽進肺葉里,撥亂了他的心思。
望著她瘦削堅強的背影,一抹苦澀的笑黏上齊朗的嘴角。
若是走得開,他豈會和她糾纏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