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冶冷逍終于踏入玉兔宮,黃德跟在他後頭,一雙小眼不安又謹值的琢磨著主上的心思,他實在不解,半個月來主上對那名被送來此宮的宮女不聞不問,像是根本就忘了這個人,可今日下朝後,王上卻又突然心血來期的往玉兔宮來了。
每次王上與這宮女相見總會發生出人意表的事,這回可別又出了什麼亂子才好。
愁眉不展的來到玉兔宮,身後尚有大批侍衛與侍奉王駕的宮人跟著,一大批人站在宮門前不見有人出來接駕,黃德只得提氣大聲的提醒里頭的人道。「王上駕到,玉兔宮的宮女還不接駕?!」
玫瑰與碧玉正在內殿整理才剛又由西宮采回來的花草,听聞王上駕到,兩人嚇了一跳,正要放下手中的工作趕出去接駕時,冶冷逍就已經不耐煩的自己踏進宮里來了。
兩人手上還抱著花來不及放下,只得先跪下行禮。「王上萬歲……」
「天啊,你們做了什麼?!」兩人聲音還沒落盡,頭頂就傳來黃德的雞貓子喊叫。
兩人愣了愣,相覷一眼,她們沒做什麼啊,黃德公公這殺豬聲是怎麼回事?
不解發生什麼事,玫瑰從容的回道。「奴才們正在美化玉兔宮的環境,而這一株株的花……」
「王上不喜歡花,誰佳你們在宮里放花的?!來人啊,還不快將她們手中的花丟出去!快!」黃德大吼。
接著,兩人手中的花被太監搶走,轉眼間已經消失在眼前。
碧玉傻住,玫瑰則是驀然明白了,原來台冷逍不喜歡花,所以宮里見不到半朵花。
她正要向冶冷逍請罪,忽見他臉色發青,眼球紅得像要出血,她不禁心頭一驚,「王上,您的臉色……」
「王上沒事!」黃德立即掩飾的打斷她的話。
「不,這是花粉熱,又稱干草熱,我姨娘就患有這病癥,發病時與王上此刻一樣,難道王上也……」碧玉驚見冶冷逍的神色後,大驚道。
「別嚷!」黃德急斥,不讓碧玉說下去,還連忙回頭喝著跟他一起進來的宮人全部到外面候著,殿里立時空了下來,只剩冶冷逍、黃德、玫瑰和碧玉。
受這一斥,碧玉不敢再多言,玫瑰見黃德揮走其他宮人,顯然是不願讓人知道冶冷逍患有花粉熱的事,遂也噤聲。
黃德氣急敗壞,就知道與這丫頭接觸肯定沒好事,現下果然出事了。
「王上,要奴才秘密去召李太醫嗎?」他緊張的問,李太醫是專門替王上治花粉熱的人。
冶冷逍抱著疼痛欲裂的頭,狠狠地怒視玫瑰,咬牙切齒的道。「不必,花已丟棄,孤再忍一會就沒事了!」患有花粉熱的他不能接觸花朵,輕者令他頭疼嘔吐,嚴重時甚至會喪命,這女人膽敢謀害他!
他怒不可遏,赤紅著眼的扼住玫瑰的手,拖過她的身子。「說,你是故意的嗎?故意要孤的命?」他凶狠質問。
她驚愕的搖頭,「奴婢並不知王上患有花粉熱,怎可能借此謀害您,這是個誤會!」她連忙說明解釋。
「若不知孤有病,整座弦月王宮哪里來的花?」他怒聲問。
「西宮有,這些花是從西宮采來的。」
「西宮?」
「那兒是宮中荒廢的地方,幾乎無人踏足,奴婢就是去那兒采野生花朵的。」謀害君王是死罪,就怕被誤解,玫瑰急急再說。
「王上,西宮確實荒廢已久,欠無人跡,是有可能會長出一些野花野草來。」黃德也道。
「去,回頭讓人將那地方給清了,宮中再出現一朵花,孤就要你的命!」
黃德連忙點頭,「奴才疏忽,奴才知罪。」
冶冷逍扭頭再度瞪視玫瑰,以及脆在地上發顫的碧玉,那樣子似乎要立即殺她們泄憤。
「奴婢們沒有心存不良,奴婢們是無心的!」玫瑰忍著心俱說,就怕這回自己與碧玉真的活不了。
一旁的黃德也認為她這回是必死無疑,不說她們有心無心之事,就說王上患有獲粉熱一事,怕有心人以此謀害,是絕不能泄露出去的機密,而此事只有他以及為主上醫治的李太醫兩人知曉,方才他揮退出去的人,待會一個個都得死,因此眼前這兩個丫頭,主上又怎麼可能留下活口?
他已做好準備,待王上一聲令下,他就親自動手殺人。
玫瑰睜大眼晴,大約也曉得自己在劫難逃,臉上無一絲血色。
冶冷逍雙目血紅的狀況已逐漸淡去,臉色也不再青得嚇人,但眼神卻沒有減去半點的凌厲。「孤讓你好好待在王兔宮養性,你卻不安分,專門找事惹孤動怒,你當真是嫌命太長了嗎?」
「奴婢只是不想白食宮中米糧,想找些事做,才打掃王兔宮,摘花也只是想除去這座宮里的霉昧,奴婢不知王上忌花,若曉得,決計不會干出這種蠢事,而如今既然得知王上之事,就斷不會多嘴的說出去,我想碧玉也一樣,不會泄密的。」她說,尋求最後一絲保命的機會。
他緩緩地綻出冷笑來,「你以為孤信得過你們的嘴?」
「王上不讓患有花粉熱之事傳出去,也是怕各朝殺手借此暗殺,奴婢們都是王上忠心的子民,保護您的性命安全是應該的,又怎會將此事說出去,王上若連自己的兩個宮女都信不過,這全弦月王朝的子民便都是您的敵人了,試問,這樣殺盡疑心的人,以後誰還敢為您賣命?」她大著膽子說。
他越笑越森冷,「你還真敢說。」
「奴婢說的是真話,奴婢們忠心于弦月,就是忠心于您,您殺了忠心的人,不覺得可惜嗎?」
「不覺得,因為忠心的人不見得是有用的人,孤要廢物做什麼?況且,不忠心的人,孤或許還能利用其貪念為孤做些事,而你們,愚蠢有余,成事不足,留著何用。」
玫瑰面容發僵,傳言冶冷逍為人凶殘狠戾,不問忠賢只問能力,若辦不成他要的事,那是再忠誠也保不住一顆腦袋,而自己與碧玉對他而言一點用處也沒有,留著何用?
她死心了,瞧著早已嚇哭的碧玉,愧疚當初若沒拉她一塊吃馬肉,她也不會與自己一道被送進玉兔宮,更不會惹到眼前這位煞星,兩人得一起死。
「若孤只殺這丫頭,而饒你的命昵,這就不能說孤殺忠僕了吧?」他故意說,像是要考驗她什麼。
她臉色一變,怎可能自己活而讓碧玉死。「奴婢願意死,讓碧玉活。」
「若孤不允,就想她死呢?」
「王上,碧玉與奴婢親如姊妹,她若死,奴婢也不會獨活,您這等于還是殺了兩人!」
「好啊,孤倒小看了你,你可真義氣,那孤就成全你,黃德,先殺了另一個,孤倒要瞧瞧她真會去死嗎?」他邪氣的說。
黃德早取來白布,準備動手紋人,白布勒在碧玉頸上,只要兩手用力一紋就能讓碧玉斷氣。
碧玉面無血色,已是嚇壞了,黃德雙手逐漸使了力,碧玉的臉痛苦得越漲越紅,眼看不久就要沒氣了,玫瑰心急的流下了眼淚,「碧玉,別怕,玫姊姊陪你!」砸了桌上的陶壺,拾起鋒利的碎片,毫不猶豫的就往自己手腕劃下,登時一條粗寬的傷口出現,鮮血快速噴涌而出。
黃德見了也訝異,在這宮中向來是自保第一,誰會傻得為他人赴死,這丫頭居然說到做到,真的陪死!
冶冷逍瞧著大量鮮血自她傷處冒出,深眸越發陰寒,他本就沒想過放過她的,殺了另一個丫頭之後也會殺她……可此刻見她自己真去找死,這股傻一這股傻勁……
「哈哈哈,孤算是開了眼界,這世上當真有呆子,好,物以稀為貴,黃德,孤想留個呆子在世上,這人生才不會太無趣!」他忽然大笑後,朝外走了出去。
黃德聞言驚愕,不解王上這意思是要放人還是殺人?
可見王上就這樣轉頭離去,這、這是讓他怎麼做才好?
怎麼近來這種讓他模不著頭緒的事這麼多?
「傳膳!」黃德朝身後的小太監道一聲後,小太監轉身又將話向外傳出去,這「傳膳」兩個字,就這樣一路傳至西首的御膳房,然後幾十名太監便將一道道用金龍盤裝呈的精致菜希,浩浩蕩蕩的送進玉兔宮。
站在冶冷逍身邊的玫瑰瞧這景象小嘴遂漸張大,原來這就是主上用膳的排場!
「王上進膳!」二十幾道的各色菜著被擺妥後,冶冷逍始動筷,黃德立刻又喊了聲,照例這聲又傳回御膳房,那御膳房的人聞聲開始準備王上的膳後點心了。
當黃德喊完這些話後,因為伺候王上用膳的另外有人,黃德便站到玫瑰身旁去候著,見她驚奇的表情,低聲道。「沒見過吧,所謂」食前方丈「,所謂」王食萬方「就是這般,你在跟前伺候可別大驚小怪了!」他提醒她,嘴巴該收起,別丟臉了。
她受教,嘴巴很快闔上,但不一會忍不住又開口發問,「請問公公,這」食前方丈「、」王食萬方「是什麼意思?」她不解其意,不得不問清楚。
黃德听了立即瞪向她。「你沒讀過書?」
這話教她的臉馬上就紅起來。「讀過……不過……時間很短。」她自小隨爹在街頭靠耍雜技蝴口,哪有時間讀書寫字,爹自己也大字不認識幾個,當年為她取名也只因姓玫,圖方便,心想女孩家愛花,就叫玫瑰吧。
她對自己的名字還是寫得出來的,因為娘未過世前,家里的收入還可以,曾讓她進私塾讀過幾個月的書,因此她還識得幾個字,但是論肚里有什麼墨汁,那確實是沒有的。
黃德從小就伺候冶冷逍,自是理所當然跟著學文寫字,而出現在冶冷逍身邊的人,哪個不是飽讀侍書之人,就是一般宮女在挑選上,也是要有些程度的。
可哪里想到王上會對這肚里無墨,又只會給他惹麻煩的女人破格垂青?他搖頭。
若讓他說王上是瞧上眼,想將她納入後宮,這話他是打死不相信,因為她可沒有讓王上心動的姿色,更逞論她連書也沒讀過,後宮女子雖說無才便是德,可主上並不興這一套,所以後宮娘娘哪個不是知書達禮的,而身旁的這一個,嘖嘖嘖,怎可能昵?
不過,自昨日她差點害死王上卻被輕饒後,他又已然對她刮目相看了,雖不知王上對這丫頭存什麼想法,但可以確定的是,絕不是他這顆腦袋想得明的。
瞧,此刻王上不就撤了與玲妃娘娘的膳,轉來玉兔宮了,而這什麼用意?因為想不通,因此他對這丫頭也不得不格外留點神應付。
「那好,沒讀書,以後就……少開口吧!」他只得這麼對她說。
玫瑰臉更紅了。
「這玉兔宮住得習慣嗎?」冶冷逍喝著羹湯問起。
好一會都沒人應他,拿著湯匙的手因而頓下來,抬後往某人望去,發覺某人根本不知他在與她說話,徑白低著頭,臉依舊紅通通的在想自己的事。
黃德趕忙用手肘頂了她一把,她這才回神,可依舊不知發生什麼事。「怎麼了?王上吃完飯了嗎?」她呆問。
黃德翻白了眼。「什麼吃飯,在宮里,這得稱用膳。剛剛王上跟你說話呢,你發什麼楞呢!」
「啊?對、對不起,奴婢沒留意,請問王上方才說了什麼?」
她竟敢要王上再對她重復一次問話?黃德拍了拍額頭,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你……」
「玉兔宮是冷清了點,黃德,讓人挑幾件象樣點的擺設送進來。」黃德正要罵人,冶冷逍卻已開口說話,好似沒怪罪她的放肆。
「呃……是。」黃德收住想罵人的話,應了王上,但回神一想,有些疑問。
「這個……王上,玉兔宮無主,若讓內務府送東西過來,總有個人簽收,這才符合規矩……」
冶冷逍指了指玫瑰。「讓她簽。」
「她簽?」
「沒錯,她簽。」
「可是她是宮女不是主子啊?」所謂的主子是指妃嬪等級的人,再不齊好歹也得是後宮最末等的答應,宮里用度依身分自是有不同的分配,如此內務府才能依據等級送來相等身分的東西。
冶冷逍眼了黃德一眼,「是孤讓她住這,是孤讓她簽字,這還有什麼問題?」
瞧王上臉上已有不耐煩,黃德哪還敢有問題。「奴才明白了。」其實明白個鬼,這意思難道是這里的宮主是這丫頭不成?
這事若要傳出去,其他宮的娘娘不鬧騰起來才怪,這可是完全失宮規的事。
可話又說回來,這規矩是人訂的,訂的人又是王上,他說不合規矩的也合規矩了,合規矩的,王上不悅,也當沒規矩了。
只是,他忍不住又瞄向身旁的丫頭,嘖嘖稱奇,玉兔宮雖不是什麼稱頭的宮殿,但以宮女身分入主的她算是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了。
「王上,奴婢這里不需要其他擺設,奴婢的身分也不配住一個宮,這里就維持原樣吧,等您安排了主子進來,再由新主子拿主意吧。」玫瑰說。
冶冷逍讓她住進這里已經夠令人側目了,若再讓她以宮主之姿向內務府拿東西,她再愚笨也明白自己若真敢拿,那內務府不亂了套,這是要給她什麼身分的東西,若以宮女的身分,別說一張桌子,就呆一個碗也依法無據,拿不出來。
她說完這些話黃德立刻朝她贊賞的點頭,這丫頭還算上道,沒蠢到真敢接受。
冶冷逍丟了碗筷,這代表吃飽了,御膳房也及時將熬了二個時辰的甜點「蜜芋」送至,但他手一揮,讓小太監撤去,沒嘗,枉呈了御膳房的精心之作。「不過就是內務府不知變通,孤讓你住這,難道沒有道理嗎?」他冷聲說。
「道理?」讓她住這還有道理的?
「玉兔宮是孤幼時常來游戲之所,孤一向將抓到的免子、老鼠、蛇弄死後往這里埋,而你……」他驀然朝她陰側側的笑。
她胃一絞,這是將她當成玩死的動物手到這來了?!
「坦白說,孤確實有想將你活埋在這的打算。」他說這話時像是與人在閑聊,還用水漱了用膳過後的口,一點也沒覺得這話嚇人。
黃德听了頻點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就對了,這才像王上會干的事,也解了他的惑,否則一個不起眼的宮女,又老是觸怒王上,王上怎可能還平白送她住進這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