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簽下凌敘觀三個字,這是阿觀在這個時代簽的第二份合約,不是惡質笙開出的馬關條約,它公平、合理,所有條件都讓她非常滿意,看吧,這世上還是有好人的,不是所有商人都和齊穆笙一樣奸。
阿觀笑咪咪地將契約書吹干、折起,交給身後的紅霓。
「凌姑娘,希望以後能夠合作愉快。」
管事奉上匣子,阿觀打開,里面是照圖樣打造出來的發簪,阿觀對于首飾的各種材料特質並不清楚,她不確定圖樣畫出來後師傅們可以做到什麼程度,可當成品放在自己眼前時,她驚訝不已,這工匠的手藝比她想得更、更、更……她想要拜師學藝!
綠苡、紅霓在心里驚嘆,這宮里娘娘戴的都沒有這麼好呢。
「這要給我嗎?」阿觀問道。
「是,主子說了,以後每打出一種新款式,便給姑娘留一份,如果姑娘不是太忙的話,還請姑娘加把勁兒,簪子、鐲子、項圈……什麼都成,三個月後,朝廷要派公主到燕國和親,肯定是要大量采購首飾的,若是咱們的東西能被宮里挑中,有了御用招牌,日後生意肯定更好做。」
阿觀笑開,這管事挺精明的,日後她若有自己的鋪子,定要把他給高薪挖過來,她就不必擔心經營問題。
「謝謝管事,我知道了。」阿觀起身,綠苡替她戴上帷帽後,和管事一起走出內堂。
鋪子里有兩名女子站在櫃台邊,伙計替她們把手鐲裝好,付過銀兩正準備離開。
可轉身那刻,她們看見戴著帷帽的阿觀竟像被什麼給定住身子似的,而阿觀也在看見她們那刻,緊張得手足無措。
兩方人馬僵立在鋪子里,阿觀不願意上前,怕一相認,王府那邊會知道自己沒死的消息,那個地方,她是走過一遭生死好不容易才月兌離,可……那是曉陽、曉初啊,是她的小叮當和貼心人。
只見曉陽歪著頭盯著她瞧老半天,然後豆大的淚水順著頰邊一顆顆滑下,看見她的淚水,阿觀還能不投降?
但是曉初搶在阿觀投降之前,腳步顫抖地朝她走近,曉初用力咬住下唇,滿臉委屈。
「主子,你不認得我們了嗎?」曉初沒有半分懷疑,抓住阿觀的手再不肯放下。
綠苡、紅霓緊張地靠過來,企圖拉開曉初的手,但她用足力氣,打死不松手。
曉陽粗魯,一把推開紅霓,從身後抱住阿觀,把頭黏在她的頸邊。
「主子,曉陽很乖,和幾個姐姐每天守著您的嫁妝和銀子等著您回來,可您心那麼狠,寧可讓咱們苦苦等候也不肯來找,您不要曉陽了嗎?」
曉陽說得可憐兮兮,卻被曉初給罵了。
「笨吶,主子哪有不要咱們?她不曉得我們已經不是奴婢,早就搬出王府住到別的地方去,她不是不找,而是想找也有心無力,早就跟月季說要滿京城貼告示的,她偏偏不听。」曉初埋怨起月季。
阿觀把曉初的話听清楚了,她掀開輕紗,看著曉初。
「你們已經搬到外頭,沒住在王府里?」
「這不是主子叮嚀二爺的嗎?說要把所有的財物和嫁妝全給咱們分了,好好過日子?」
曉陽搶話。
「那可不行,東西是主子的,咱們分了就成悖主小偷啦。主子,咱們現在住在您嫁妝里的一處莊園里,那里很寬敞、很舒服,雖然不在京城里頭,但坐馬車也不過半個時辰的路。
「主子,您同咱們回去吧,我們都把家人給接了過來,您不怕沒人服侍,我們會把主子照顧得很好。」
曉陽口氣急促,但該明白的,她全听明白了,齊穆韌沒扣住她的嫁妝財寶,他照著自己的心意全數給了琉芳、月季、曉陽和曉初。
「王府那邊……」
「知道、知道,王府那邊的事兒全知道,主子想知道什麼事,我們每樁每件都告訴主子,可不可……主子先同我們回家?月季和琉芳若是看見主子,肯定要高興得跳起來。」
她們全知道王府那邊的事兒?那是不是代表……「王爺經常派人過去你們那邊嗎?」
「才不是這樣呢。」
「不然是怎樣?」
曉陽調皮地看看周遭,附在阿觀耳朵邊,悄聲說︰「齊古看上咱們月季姐姐啦。他已經不在王爺身邊當差,咱們知道的事兒,全是齊古從齊文、齊止那里听來的。」
「齊古為什麼不在王爺身邊當差?」
「他敢!王爺那麼壞,他要是不離開王爺,月季姐姐就不理他了。」曉陽搗著嘴,笑得滿面春風。
阿觀覷她一眼,這丫頭。
「主子,回去吧,我們守著那些東西晚上都睡不好覺呢,老是擔心被賊給盯上。」
曉陽扯著阿觀的衣袖撒嬌說道。
說實話,她很心動,心動能有這樣一群家人,可是……她們背後當真沒有齊穆韌的存在?猶豫在心頭,她擰眉不語。
「主子,月季、琉芳天天都說著主子的事,一邊說、一邊掉淚呢。齊古說主子已經死了,月季氣得三天不同他說話,齊古陪盡小心,事情才算完。月季說她作夢,夢見主子還活著,誰都不許說這等不吉祥的話。那口氣凶惡得很,您都沒看見。」曉陽噘著嘴。
月季是一派的溫柔作風,會讓曉陽用凶惡來形容,是因為傷心太過嗎?
「你們怎會來這里?」阿觀問。
阿觀一句話問倒了曉陽,她不是個會撒謊的人,若不是稿子早就打好、背好,她根本沒辦法同阿觀說上一大篇,可阿觀突如其來的問題根本不在稿子內,她哪會回答,難不成說王爺讓我們過來的?
她只能漲紅一張小臉,憋緊嘴。
見曉陽那副表情,阿觀心底升起幾分疑問,曉初連忙湊過來,低聲道︰「小妮子春心萌動,她看上莊園崔管事的兒子了,這些日子花俏得很,每回進城賣帕子,就要逛逛脂粉鋪、首飾鋪子,還說什麼頓頓給弟弟吃肉,那肉錢啊,全貼到她臉上去啦。」
「曉初,你給主子嚼什麼舌根!」曉陽一頓腳,氣得背過身掩飾心虛。
「主子,您還是快點回來吧,說不準兒,咱們莊園里很快就要辦喜事了,您不回來作主,若是耽誤人家終身,人家心底不知道怎樣埋怨呢。」曉初還不停戲弄曉陽。
曉初的話讓阿觀釋疑了,她考慮半晌,轉頭對綠苡、紅霓說︰「這幾天辛苦你們了,可看這樣子,咱們恐怕還得挪個位置。」
綠苡見曉陽、曉初對主子說話的口氣輕松,沒個主子下人之分,忍不住苞著笑開眼,早知道這個新主子是個不擺架子的,沒想到,她與下人相處竟能像家人似的。
「要不要主子先隨這兩位姐姐回去,留下住址,咱們把東西收拾妥當後就過去。」
綠苡中規中矩回答。
「什麼姐姐妹妹的,我叫曉陽、她叫曉初,家里還有月季和琉芳,我們本來是主子的貼身丫頭,可主子把我們的賣身契給燒了,還咱們自由身,不過,一日為主子終生為主子,不管有沒有賣身契約,主子就是主子,改不了的。
「如果你們喜歡我們家主子,我們可以勉強分一點點給你們服侍,如果你們不喜歡呢,也別勉強,存著壞心思的丫頭我們家主子可要不起。主子,把賣身契還給她們吧,反正您不缺人服侍,有咱們在呢。」
阿觀听著笑個不停,這丫頭是在給新人下馬威吶。
紅霓不滿意了,她拉下臉寒聲道︰「姐姐說的這是什麼話,咱們是皇帝賜給主子的,好歹在宮里學過規矩,自然明白主子是天,咱們得一輩子對主子效忠。」
听見紅霓這樣說,曉陽、曉初更是笑得花枝亂顫,別人不知道,她們家主子才不要忠心耿耿這詞兒,她要的是真心真意、是坦誠以對。
「你們笑啥,紅霓又沒說錯。」
看兩邊快吵起來,阿觀忙出面主持公道,「行了行了,你們別捉弄綠苡、紅霓,以前你們不也是這個樣子,動不動就跪、動不動就奴婢該死的。」阿觀瞪曉陽、曉初一眼,再轉頭對綠苡、紅霓說︰「你們同我相處的時間不長,不曉得我最不耐煩什麼規矩、忠心的,以後這些話少說,免得她們挑你們的錯處。你們今天先回去收拾收拾,鋪蓋、鍋盆那些全別要了,過幾天,我找人把那宅子給租出去,你們把銀票和衣服收妥,明兒個我派人去接你們。」
「是。」綠苡應下。
紅霓想想不放心,又囑上一句,「主子不能忘記啊,一定得派人來接咱們啊。」
「放心,你們雖然是宮女,沒有賣身契在我手上,可打你們跟了我那天起,我就當你們是自己人,明兒個午時之前,馬車一定會去接你們,別擔心。」
「是。」綠苡、紅霓齊聲應下。
她們扶著阿觀,將她送上曉陽、曉初的馬車,兩人才沿著原路回家。
紅霓想了想,低聲問姐姐,「要不要給宮里送個信兒,說王妃被人給接走了?」
「那自然是要的,下午就送去,明兒個咱們等著王妃來接,哪兒都別去。」
說完她抬起頭,望向藍得耀人心眼的天空,對于那個莊園、那些個被王妃當成親人的奴僕們,她挺期待的呢。
阿觀轉眼又變回公主了,咳一聲,馬上有梨汁送到嘴邊,舌忝舌忝舌頭,新泡好的溫茶水就變魔術似的出現,她就算一天要洗三次澡也不會有人反對,就算燒水燒得再累,大家也沒有半分意見。
這幾天,阿觀最常說的話是,「你們去做各自的事情吧,別老盯著我看。」
琉芳笑得滿臉蜜糖,回嘴道︰「您就讓咱們多看幾天吧,您是咱們失而復得的黃金,要不看個心滿意足哪行。」
曉初插話說︰「我們不過是多看幾眼,主子第一次拿到皇帝賞下的百兩黃金時,可是愛不釋手,數了又數,晚上還抱在懷里睡呢,您直喊它是黃金老公。」
這段對話被紅霓寫成書信傳進宮里時,皇帝笑得闔不攏嘴,直想再賜下百兩黃金,再送給阿觀一個「黃金新老公」。
這個家還是按照老規矩走,月季管帳、曉初管庫房,為了阿觀的來到,月季讓齊古進城買十來個手腳干淨、相貌清秀的丫頭,買了大浴桶,買一堆她們之前連用都不用的奢侈品。
阿觀看得肉疼,月季卻自信滿滿說︰主子把家交到奴婢手上,奴婢定不會虧了嫁妝銀子,主子放心,奴婢花的全是幾個莊園的收益,主子若是擔心,就多畫點圖樣,多賺點錢。
說到莊園,這里的居住環境相當不錯,除了莊園,外頭還連著近百畝的田地。
地方大、風景佳,比王府要大上一倍,差別的是,王府里的院落全是庭園造景,以美觀為第一要務,而這里的院子種滿蔬果。
曉初的爹和哥哥擅長農事,他們不但管著外頭田地,也把這些院落做了最完美的規劃,種出來的果子鮮蔬又肥又美,足供給莊園需求。
曉陽的爹除了負責養池塘里的魚蝦貝類外,還在後院里圈出一大塊地養雞鴨鵝,听說那里還養了幾只牛羊豬的大型牲畜。
這里沒有軟轎,走過去將近兩、三里路,阿觀這段日子懶得很,沒去看過,不過她牛女乃喝不少,雞蛋也嗑得多。
曉初的娘管廚房,月季的弟弟跟著琉芳的哥哥學做生意,他們負責將這里及其他幾個莊園的農產品給賣出去。
琉芳、曉陽和月季的母親和姐妹們也沒閑著,時不時就想著利用莊里的農產做些腌菜醬料、釀點酒,賣到城里的飯館。
月季比起她這個主人更會管家,不但把莊園打理得井井有條,誰都挑不出半點錯處,甚至還雇了師傅回來教大伙兒認字念書,她從主子身上學會一句話,知識就是力量。
所以阿觀住進來後,啥事也甭操心,只管著吃飽睡、睡飽吃就行。
屋里點了兩個炭盆,阿觀全身裹得只剩下一雙眼楮,連嘴巴都用口罩給封起來,身上蓋起兩層大被子,那模樣讓人看了想笑。
月季一面繡著帕子,一面偷眼瞧阿觀,看她把書往床邊一擺,閉上眼楮又想睡覺。
「主子,您這樣成天睡覺行嗎?要不要奴婢陪你出去外頭走一走,听說梅樹今年花開得特別早,奴婢們的娘商量著,若是青梅結得夠多,要釀梅酒、做果脯呢。」
阿觀打個哈欠,懶懶說道︰「行,做好了,別忘記拿來讓我嘗嘗。」
「嘗是一定要讓主子嘗的,只不過主子老是懶在屋里不好,不如套上曉陽買回來的狐皮裘子,咱們去逛逛園子。」
「我又沒瘋,那麼冷的天吶,昨兒個晚上還下了雪,嘶……」她倒抽氣猛搖頭,還是睡覺好,被窩舒服的呢,她不只要當米蟲,還要當一只冬眠中的米蟲,誰讓她有那麼能干的「親人」。
「可您成天睡著,啥事都不做……」
「誰說的?昨兒個我才讓綠苡、紅霓把圖樣給送到鋪子里,換一百五十兩銀子回來,我賺錢賺得可努力啦。」她伸懶腰,打個滿足的大哈欠。
「主子又不缺錢,何必成天待在屋里,是您說的,要活就要動。就算天氣冷也得出門晃一晃,您好久沒繞著池子跑了,要不,奴婢陪您去跑幾圈。」
「好月季,別叨念我了,睡眠是最好的保養品,你知道沒有睡眠障礙的人可以多活好幾十歲呢。」
話才說完,她頭一歪,立刻進入深沉睡眠,她的睡功越見精進。
月季嘆氣,放下簾子擋住外面的天光後悄悄退出屋子,最近主子一睡覺,便是丟進水里也吵不醒。
月季走到屋外,發現王爺和齊古就站在門口,她開口想說話,齊穆韌先一步阻止她。
「有什麼話同齊古說去,順便把阿觀這兩天做過的事兒,鉅細靡遺全說上一遍,別忘記,你們現在是一對兒。」
月季臉頰羞紅、齊古也是滿臉尷尬,哪有這樣硬把人給湊成對兒的,偏偏王爺又命令他們若是讓王妃看出端倪,就要打齊古五十板。
挨板子有多痛月季不是不知道,她怎能害人家?
悄悄看齊古一眼,他對她點頭示意,月季雖然滿心無奈,還是得同他往旁邊的屋子走去。
齊穆韌掀起簾子進屋,看見在床上縮成球的阿觀,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
三天了,他克制自己不來看她,他要讓她適應新環境,要讓她安下心,要讓她看不出半點布置出于自己的手,要讓她沉浸在親人圍繞的幸福感里。
所以,苦,自己擔著,甜,讓她享盡。
悄悄地,他拉開被子,見她用衣服把自己一層一層裹成小肥豬似的,忍不住笑開。
伸指點上她的睡穴,齊穆韌加速動作除去她滿身厚衣裳,有這麼冷嗎?今年是來不及了,明年給她挖條地龍,她就不會冷成這個樣兒。
取走她臉上的口罩,看見日思夜想的臉龐,她還是一樣的嬌妍清秀,只是蒼白了幾分,這段日子不好過吧。
「對不起。」他輕輕在她耳邊喃語。
齊穆韌除去自己的衣服也跟著躺上床,他想起從邊關回來後的那個晚上,她的主動和瘋狂。
擁她入懷,他用自己的體溫煨暖她的身子。
「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把罪惡感放在愛情上頭,不該主觀認為有了愛情,你便會包容我所有,我總是過度自信、過度驕傲,卻忘記你的驕傲不比我少。
「我經常告訴自己,你是不同時空的女性,經常提醒自己,不能用對別的女人的要求來要求你。可事到臨頭,我居然忘記這麼重要的事,忘記你與她們不同。
「你不會為了男人,無條件、無原則地修正自己;你不會因為出嫁的身分,便礙于輿論固守男人一生一世︰你會留下,是因為你愛上,因為這個男人值得你愛,對不對?
「你是不是覺得,那個會把月季、琉芳送進青樓的惡男,不值得你愛了?你是不是覺得,那個說好執手待老的男子反復無常,不值得你愛了?你是不是覺得,那個把你送進死路的男人,不值得你愛了?
「你是對的,他不值得你愛。他是混蛋,他不知道愛你比任何事都重要;他是笨蛋,不明白離開你,他的人生再不會完整;他不懂得把你擺在第一位、不了解他的幸福只有你能夠給。
「所以,懲罰他吧,讓他狠狠的痛過一回,他才知道人間取舍,孰輕孰重。只是……他也很可憐啊,沒有你在身邊,便睡得不安穩,沒有你的笑言,他便不懂得開心是什麼感覺,沒有看見你的眉眼,他食不知味,他無法失去你,因為失去你,他的人生再不會完美。
「所以……可不可以懲罰他一下下就好,不要拖太久的時間?」
接下來,他說了很多次的對不起,而每說一次對不起,就在她唇上淺啄一下,他很慌,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把她的心再度拉回自己身上,但他知道自己愛她,愛得發狂。
把頭埋進她頸間,她身上的淡淡香味侵入自己的鼻息間,慌亂空蕩的心終于找到定位。
這個下午,阿觀莫名其妙地又作了夢,就是那個很久以前,齊穆韌想吃又不敢吃,猶豫不定,而阿觀很想要快點受刑,一死定江山的那個夢。
夢里,齊穆韌又帶她到一個開滿花朵的園子里,白色的拱門還在,拱門上紫羅蘭依舊盛開,草地上紅的、粉的、黃的……各種顏色的雛菊還是燦爛得不像話。
齊穆韌還拉著她的手不停地往前奔跑,同樣的暖風、同樣的吹向,同樣地把她的長發高高揚起。
她在笑,明明是氣他氣得滿肚子懊惱,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笑個不停,而他看見她的笑,也是把唇角拉到耳際。
沒道理的快樂,沒道理的心情好,沒道理的他們玩起幼稚到爆的你追我跑,她明明就跑不過他的,但夢里的他大約是長短腳,怎麼也追不上自己。
那個陽光啊,亮得讓人歡欣鼓舞,那個風啊,暖得讓人想要高歌歡唱,她笑著笑著,又看到那張大大的、粉紅色的雙人床。
她想也不想就跳上去,下一刻他也跳上去,他緊緊地抱住她,把她的笑留在自己懷里。
他的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龐,將她的笑靨捧在掌心,他俯,親吻著她的唇,他的氣息一下子灌進她的血脈里,心悸動……
突然一個大大的拉扯力道把他從自己身上拉開,她張開眼楮,看見何宛心,猙獰著臉,眼耳鼻口流出一道一道的血痕,她的聲音像刀子刮著鐵,冷冷看著阿觀說︰「我才是他的青梅竹馬,你是哪里來的大便。」
她不是大便,所以她哭了,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哭著說她不是大便,她是齊穆韌最愛的女人。
「我不是大便,我是齊穆韌最愛的女人……」
阿觀重復說著,淚水滑過眼角、一滴一滴往下滑,看得齊穆韌心疼極了,緊緊把她抱在懷里。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我最愛的女人,你才不是什麼大便,誰敢這樣說,我把她全家殺光光,不哭……你不是大便……」
他不停安慰,直到她眼淚收盡,又安安分分睡回那張「粉紅色雙人床」。
兩個時辰過去,齊穆韌估計她快要醒來,匆匆忙忙起床,先用棉被將她裹緊裹密了,才快手快腳將自己打理好,離開屋子前又忍不住轉回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個吻才飛快離開。
他離開不到半刻鐘的時間,阿觀悠悠醒轉,她沒有起身,只是張著大眼楮傻傻地看著屋子四周,像在尋找什麼似的,不知道是不是知覺神經出問題,她竟隱約感覺屋里有他的氣味。
是睡太久太沉的關系,還是因為作夢?她怎麼連感覺都不準確了?
阿觀緩緩坐起身,長長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不滿意,分明睡得又暖和又舒坦,分明連夢都甜得像含了滿口棉花糖,怎還不爽心?
難不成是因為夢里的齊穆韌只是對她親了又親,沒有更進一步的激烈舉止?難不成她在懊惱,難得作春夢,卻是中場喊停,沒有一路做到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