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說楚老板就坐在旁邊,聞言只閑閑看了大膽發言的酒保一眼,沒說什麼。那就是默許了。
他們老板看似多金,但完全沒有奢華作風,開診所每筆收支都親自看過,清清楚楚;而開酒吧也絕對不當大爺、冤大頭,沒有隨便請人喝酒這種事。楚恆定下的規矩是非常明白而嚴格的,所有員工都知道。
但笑嘻嘻的酒保超愛挑戰界限;這次,成功越界!
應該說,是這個今晚有點閃神的顏小姐,似乎在不知不覺中,越界成功了。
顏雅淇也沒有反對。她已經暫時關上了對外交流的那扇門,靜靜待在自己的世界里,等待烏雲過去,或是情緒平復。
當那杯顏色清爽的調酒放在她面前時,她就乖乖的喝了。
「咦?真的喝了?」小苞子酒保撫著自己的下巴,深思地看著她。
「你——」正在翻閱報表的楚恆警覺地抬頭。她習慣喝白開水,突然給她太多酒精可不行,尸體就是這樣一步步造成的。
「很淡,不用擔心。」酒保笑著幫老板倒了一杯威士忌,「老板你也喝一點吧,今天周末,輕松一下。」
「周末就不用工作?」他扯了一下嘴角。周末他的工作依然堆積如山。不過他也接過了酒保遞過來的水晶酒杯。
「你最近很大方的樣子,這個月店里的報表看來會很精采。」
「不會的,老板。顏小姐很節制的。」酒保說了意味不明的一句話,又去照顧周末夜來放松的男男女女了。
才跟酒保講這幾句話的光景,一回頭,顏雅淇面前的調酒居然已經空了!
「再來一杯可以嗎?」她滿懷希望地問。
「不行。」老板拒絕。開什麼玩笑?
「我有錢哦,你看。」她默默從巨大的肩背包里拿出皮夾,放在桌上。
「說不行就不行。」
「為什麼?這個很好喝啊。」圓圓的眼晴倒還是很清澈,專注望著他。
楚恆覺得頭開始有點隱隱作痛。她該不會也是那種不踫酒則已,一踫就會追著酒喝,俗稱會發酒瘋的人吧?看起來不像啊。
但……哪有什麼像不像的,外表印象根本不準;他一開始也以為她是那種愛玩愛喝酒,服裝乃至于生活品味不高,會穿塑膠夾腳拖鞋到處走的女生。
「再給我喝一點嘛,我想喝。」她靠過來,輕輕挨在他身邊。
他整個人緊繃起來,剛剛喝下去的一小口威士忌突然沖上腦袋。
見鬼了,所以說酒不能亂喝就是這樣。楚恆一聲不吭的把她面前酒杯拿走,沒收。
結果她手腳更快,趁他閃神之際,面前的威士忌酒杯已經被她拿走。
「等一下——」
一仰頭,顏雅淇已經把那杯他才啜飲了一口的醇厚威士忌加冰給一飲而盡。
叭光了?真的喝光了?酒保倒給他的一定是十八年起跳的威士忌,通常都是新進的好貨讓他監定,連他自己都頂多喝個兩三口,而且是花整個晚上優閑地,慢慢地品嘗,這位小姐當水一樣大口喝光?
楚恆俊臉已經拉了下來,表清沉冷,好像下一秒就要下令斬誰的頭一樣。
「你講不听是怎麼回事?叫你不要喝——」
「我沒問題的,很好喝耶。」剛喝了烈酒的她沒什麼異狀,不過,精神上似乎放松了,臉蛋也涌上了淡淡紅暈。她還是靠在他身邊,很無辜的看著他。
這樣的距離、這樣的角度、這樣的她……他腦中其實只有一個念頭。
怎麼說呢,他也是個正常的男人,心也會狂跳,也會熱血沸騰,只是近年讓他有這種反應的好像多半是一筆成功的買賣,而不是——
「生氣了?好吧,我買一杯還你就是。」顏雅淇拉過自己的皮夾,準備數錢。不料,皮夾被一把奪過——啪的一聲丟回吧台上。
「你到底在做什麼?酒可以這樣亂喝嗎?你以為自己是誰,酒國名花、千杯不醉?心情不好就可以亂喝?喝醉了不省人事,跟尸體一樣亂倒在路邊,這樣你心情就會變好?你爸媽看到女兒變成那種丑態,會很高興嗎?」
楚恆的大氣冒得半天高,正在嚴厲訓斥時,酒保還不知死活的送上剛剛顏雅淇點的調酒。看著老板難得大發飆的樣子,只是微微一笑,又離開了。
她還是睜著大眼楮乖乖听,不過偷偷伸手想去拿酒,就被楚恆一手槍過來。以防萬一,他沒空多想的,一口先喝掉。
潤完喉繼續罵,「我開酒吧,是讓能為自己行為負責的大人來放松一下的,不是要給你們來丟臉出丑用的,這種錢我一點也不想賺!」
「可是我……」
「不要說你酒量好、不會醉、沒有醉這種屁話!這種話誰不會說?每個人在喝之前都自信滿滿,還不是一個又一個喝到無法控制自己,這種就是不負責任的笨蛋、蠢貨、可憐蟲,根本不值得同情——」
大眼楮眨啊眨的看著楚恆,她悄聲問︰「楚醫師,你……是不是有點醉了?」
他真的快中風了,怒目相向,「你在說什麼鬼話——」
「有醉意的人都像你這樣,講話突然變激動,臉會變紅,無法控制音量。」顏雅淇完全沒有酒意的樣子,反觀楚恆,相較之下,居然……好像……嗯……
一陣暈眩突然襲來,他皺起濃眉,「為什麼這房間——」在轉?
然後,他听到顏雅淇很冷靜的宣布︰「我想,你真的喝醉了。」
在突然開始墜落之前,他落入一個溫暖柔軟的懷抱。
楚恆的意識一直在黑暗中飄浮,對周遭的一切有一點認知,卻沒辦法回應。而且,身體完全放松,還滿舒服的。居然有點像拔牙對用了太多麻醉藥的狀態。
「你們老板不能喝酒啊?」他听見一個軟軟的嗓音在問。
「喝是可以喝,但很容易醉,所以他幾乎不喝,要喝也是一兩口。」小苞子的聲音帶著笑意。
「老板就交給你了,顏小姐。我先出去忙了。」
啊,所以,他在後面的辦公室里?應該是躺在沙發上?
不確定之後到底是睡著或沒有,但他再度有意識之際,暈眩的感覺已消失,也可以睜開眼楮了。
一睜開眼,看到的是微弱燈光中,辦公室的天花板。認知慢慢的回來。他正躺在沙發上沒錯,不過,頭下枕著某人的……大腿。
「喝醉的感覺,很舒服吧?」顏雅淇發現他醒了,語帶羨慕地問。
場面太尷尬,他干脆重新閉上眼楮。
「我呢,因為血統優良的關系,這輩子還沒有喝醉過。」她笑了笑,「我也很想體會那種醉到好像可以飛起來,什麼煩惱都忘掉的感覺。」
他繼續裝死。不想動,也不想反應。
「謝謝你……關心我。」她溫柔地,小小聲地說,柔軟的手輕輕地模了一下他的額頭。
這個男人……看起來很高傲,難接近,口氣又霸道,看似高高在上,可是他是真正會呵護、照顧女孩子的男人。
不是那種出一張嘴甜言蜜語,遇到事情卻躲得比誰都快的類型。
一次又一次,她想說服自己他有多討厭,卻一次又一次,被他本身都渾然不覺的小動作打動。在遇到危險或困境的時候,總會出手相救,或想保護她。
楚恆只覺得臉慢慢在發燙,還好辦公室大燈沒開。不過,兩人這樣在黑暗中互訴衷情——
「是你扶我過來的?」他努方保持冷靜,低聲問。
「酒保大哥扶的,我一個人扶不動。」她則是努力要忍笑,「外場客人雖然很多,不過燈光不亮,我們又在角落……我想,應該沒有被很多人看見。」
「嗯。」
「真的,你不用擔心,而且酒保大哥說客人都不知道你就是老板。」
他喉嚨深處發出類似申吟或憤怒的聲音。
「你的員工好像都知道,楚老板完全沒有酒量……」顏雅淇彎下腰來端詳他,故意詫異地驚呼︰「咦,你的額頭這麼燙,臉也紅了,是不是還很不舒服——」
發絲拂過他鼻端,帶來一股屬于她的甜美氣息。
被了!他忍耐力達到極限。
大掌突然探出,勾住她的脖子,往下一拉——他狠狠吻住那取笑的小嘴。
一開始是帶著惡罰意味,凶狠而強硬,但那也只是一開始的瞬間。
她沒有抗拒,也沒有閃躲。詫異的瞬間過去後,只是含著笑,柔順地接受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吻。
她的唇柔軟豐潤,嘗起來似乎還有絲絲甜味,令他想更深入探索。本來只想惡罰一下的楚恆,根本無法離開,反而流連眷戀不已。
「老板醒了嗎?喝點熱水——」酒保大哥這時突然開門進來,聲響驚動了正在熱吻中的兩人,他們立刻分開。
不過酒保反應更快,簡直就像坑詔作播放一樣,人影一閃,又出去了,還貼心的把門重新關好。
尷尬尷尬尷尬……無比尷尬的靜默空氣中,卻又帶著一股甜蜜。
楚恆坐起來了,往後靠在沙發靠背上。為了掩飾尷尬,他晃晃自己的頭,想把迷迷糊糊、軟綿綿的感覺給甩掉。
「你頭又痛了?還好嗎?」她還是擔心他之前被撞到的事,好像把他的頭當作自己的責任,靠過來關心地問著,一面仔細觀察他的眼晴、神情。
「告訴你沒有腦震蕩,就是沒有,別再哆唆了。」
他口氣雖凶狠,動作卻很溫和,伸手輕撫她的臉頰——果然質感跟他想像的完全一樣,非常好,讓人忍不住想捏一捏,然後,親下去。
她很安靜,卻也非常緊張。他則是一直輕撫著她的頰、發際、耳垂,一面慢條斯理地享用著她的唇。
一切好像都很論異,卻又那麼順理成章。從第一次在這間辦公室外面的酒吧相遇,還完全不知道她的姓名、個性、任何事情,甚至看她不順眼的時候,楚恆其實就已經被她吸引。
那是潛意識知道,大腦卻不肯承認的吸引。要不然,顏雅淇那時套著他最討厭的、沒品味俗氣夾腳拖鞋的細致小腳,怎麼會讓他注目再三、移不開視線?
唇分開之際,他還在輕輕揉捻著她的耳垂。她皮膚的質感實在太好,滑膩柔女敕,讓他舍不得放手。而她耳根子都紅透了,又麻又癢,扭了幾下甩不開,她忍不住推他,往後躲——
他干脆把小姐拉到腿上,抱住。她又是緊張到整個人僵住,動也不敢動。
「這會兒就乖成這樣了?剛在外面還一口氣喝光我的威士忌,不是挺威風的嗎?」他嘲謔取笑著,「你知不知道那一杯要多少錢?你負債程度跟速度都快要可以跟希臘政府媲美了。」
顏雅淇在他懷中噗哧一聲笑出來。
「沒想到楚醫師對歐元區經濟也有研究。」
「跟錢有關的,我都有研究。」他的口氣無比狂妄。
「所以我才賺得到錢。」
她靜了片刻。然後,突然抬頭,無比認真地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勸你放棄15號那間老房子,找別的地方吧。」
楚恆詫異了。她怎麼會突然提到這個?「為什麼?」
「那里……還滿麻煩的。」她遲疑著說︰「會不會賺是一回事,但……沒必要冒風險吧?」
「風險是必要的。所有能賺到錢的事業,都有風險。」楚恆簡單地說。他托起她細致的下巴,仔細凝視她黑白分明的圓眼楮,研究著。
她在擔心什麼?明明應該是單純干淨的眼眸中,為何有種憂慮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