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慎一走進廁所為自己處理完傷口後,順道開了水龍頭洗了把臉。
定定看著鏡中的自己,他不斷告訴自己,視綺玥不是他能踫的女人!他根本不應該對她興起半點遐想!
在祝祈遠臨終前,將他的寶貝女兒交給他的同時,他就告訴過自己,祝綺玥是他的責任!
只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在這麼短時間的相處下,他的心竟有漸漸心疼起她的趨勢。
更甚者,會被她不經易流露的表情,勾挑起心跳、。
他知道這不是好現象,卻忍不住想,他對她究竟是因為心疼,又或者只是單純的男人對女人的?
他的思緒有些亂,根本無法厘清。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不管對她是出自憐憫或單純的,他都不會縱容自己淪陷。
待視綺玥踩穩腳步,他還得替她物色可以代替他,守護她、疼寵她的好男人。
一再提醒自己記住祝祈遠的恩情以及答應過他的事,徐慎用力深吸了口氣,平撫腦中混亂不已的思緒,確定重新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恢復該有的淡定冷靜,才由廁所走出。
「要不要去醫院一趟?」
她在廁所外面等了好久,遲遲等不到他的動靜,腦中已不由自主衍生各種可怕的想象。
也正因為如此,一見到他走出來,她明顯松了一口氣。
「不用麻煩。你過來,我還有話要說。」
祝綺玥在公司的狀況還沒穩定,他實在沒多余的時間與心思,耗在男女情感之上。
一听到徐慎恢復沉冷的口吻,祝綺玥的心沒來由地一顫。
這一個星期來的經驗告訴她,他開口通常沒什麼好事……想到這點,祝綺玥認分而忐忑地坐下,等著他開口。
「你今天簽允的那份合同我會處理,目前你專心看完手中這一份資料就可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了傷,他的語氣竟少了冰冷與強硬,她不自覺跟著放軟了態度,「對不起,以後簽名前我會好好想想。」
他挑眉,訝異她會主動認錯。
未點出心中疑惑,徐慎接著說︰「還有一點,你記得今天上班時,你在上電梯前做了什麼嗎?」
「我又做錯了什麼?」她沮喪地問。
他也不唆,開門見山地點出,「你不該幫企畫部的打雜小妹撿檔案夾,更不該在她向你道謝時,對她露出笑容。」
當他看到祝綺玥那直覺的反應時,心涼了半截。
幸好當時電梯里只有他們三人,打雜小妹又捧著檔案夾,沒看見祝綺玥那一抹甜笑,否則功虧一簣。
「你沒看到她手中抱著像山一樣的檔案夾嗎?幫她撿一下會死嗎?」面對徐慎的苛求,她已經不知道優雅為何物。
「那不關你的事。我沒要你的親和,在公司,請你嚴守上司與下屬的界線。」他堅持,那雙深邃眸子有著不容反駁的堅決。
看著他,祝綺玥才明白,剛剛他那少了冰冷與強硬的口吻,絕對是她的錯覺。
她想,這個男人根本不知溫柔為何物,身體狀況再差,應該也不會有示弱的一天。
「我做不到。」她坦承,果斷的語氣帶著幾分挑釁。
「做不到也得做!」他殘忍的強調,「親和不會讓那些想拉下你的人打消取代你的念頭。」
徐慎的話再次輕而易舉抹煞她誤傷他的愧疚。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就算我被你徹底塑造成女強人的形象,也沒辦法改變我的本性!」心頭那一把火再度被挑起,她氣得哽咽。
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像吸血鬼嗎?冷血地吸光她體內原有的柔軟性情,再強行灌入他所要的悍然強勢。
她全身浪漫的細胞已被他折磨殆盡,變得不像自己,他還要她怎樣?
「做不到也得做!」他還是那句話,口吻堅定而嚴厲,「不要忘了,你父親已經不在了,軟弱只會讓敵人毫不猶豫地拉下你!」如此嬌弱、如此善良,怎麼去應付那一群覬覦公司的股東啊?他一語戳中她心里最脆弱的點。視綺弱受傷地望著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她當然知道,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已經不在了,但他有必要這麼殘忍的傷害她嗎?
眼淚懸在眼眶,她氣得猛推了他一把,「徐慎,你真是一個冷血的混蛋!」
他的身子因為她那一推顫了顫,強硬的心被她臉上脆弱、無助、委屈的憐人表情給震住了。
他是不是真的太苛求她了?
再怎樣,她都只是個性情柔軟的小女人,如何在短時間里學會強硬,懂得世間險惡呢?
小女人……他暗暗在心中嘆氣,刻意不去听她罵他的言詞,沒想到她見他沒反應,開始對他拳打腳踢。
坦白說,她在他身上施加的暴力不足以構成傷害,但她打得起勁,說不疼是騙人的,只是她也只有在這個時候能發泄……
想到這點,徐慎因此打定主意,任她發泄。
祝綺玥發泄完心里那攪和成團的氣,才發現自己是笨蛋。
她的力氣有多大?
使蠻使了老半天,他卻不動如山,不受半點影響,反觀她,用掉最後一絲體力,累得手酸腳軟。
可悲!天底下還有比她更可悲的女人嗎?
她好累,累得趴在他的胸前大哭。
感受到那女敕女敕的頰貼上,他的身子立即一僵,還來不及反應,便听到嗚咽哭聲傳入耳底。
祝綺玥像個受了多大委屈的孩子一樣,趴在他胸前哭了整整十分鐘,才止住淚。
他感覺胸前被她的淚弄濕了一大片的衣料,涼涼的,惹得他的心口微微緊縮、泛酸。
他想伸出手拍拍她哭得輕輕發顫的背,但在守護她的這段期間,他橫了心扮黑臉,就算真心疼她,他也不會表露半點情緒。
祝綺玥靠在他溫暖、強壯的胸前,鼻息充斥著屬于他的味道,哀怨地想,為什麼這麼溫暖、充滿安全感的懷抱,她不能依靠?
為什麼他不能多寵她一點、對她好一點呢?
靜默了片刻,確定她不再哭泣,徐慎才開口,「如果哭夠了,去洗個澡……」
不等他將話說完,視綺玥推開他,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抓起那份文件進去房間,並用力的甩上門。
看著她的背影,徐慎的心微微揪痛,原本冷硬的臉部線條,在她瞧不見的時候,因為她,柔軟了幾分……
因為那一晚的情緒失控,祝綺玥開始生起徐慎的氣。
她氣徐慎,腦中時刻想著的全是那天他嚴厲的一言一行。
只是要對天天都得面對的人生氣,真是一件頗累的事,最讓她氣不過的是,當事人明明感覺到她掩飾不了的怒氣,卻依舊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
他謹守特助的本分,更信守對她父親的承諾,背地里協助她,讓她可以成功扮演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強人角色。
每每看著他不苟雷笑的冷臉時,她總不由得想,像徐慎這樣一個男人,到底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他哭過嗎?笑過嗎?
不在她面前時、一人獨處時,也是這一副行尸走肉似的模樣嗎?
她發著呆,渾然未覺自己的思緒全繞在徐慎身上打轉,突然,一聲冷嗓打斷她的思緒。
「總裁,這幾份是必須簽名的文件,請你過目。」
在她上一次誤簽下胡經理送上的企畫案後,徐慎更加謹慎代她先行看過需簽名的文件。
會送到她手上就表示,這文件他已確認無誤,她可以放心的簽上她的名字,不怕出錯。
眼底突然映入徐慎那張冷臉,祝綺玥這才驚覺,自己的心思竟然繞著他打轉。
感覺雙頰微微發熱,她心虛地垂下臉,佯裝忙碌著。
忽然,他開口了,「總裁。」
臉上的熱氣未退,加上還生著他的氣,視綺玥充耳不聞,存心不理他。
徐慎站在辦公桌前,皺眉盯著那個用梳得一絲不荀的發頂面對他的小女人,他苦嘆了口氣。
自從那一晚後,她就和他鬧著別扭。
在公司時,若非必要,她甩都不甩他,下班後直接把他當隱形人。
這中間已經整整過了一個星期,她卻沒半點想要緩和彼此關系的舉動,反而任這樣僵冷的氣氛持續著。
坦白說,被人漠視的感覺挺不好受的,但他卻有些好奇,好奇這小女人能堅持多久?
「總裁。」勉強打住思緒,他撩著性子又喊了一次。
她勉為其難地嬌瞪了他一眼,學他冷睨著人的模樣問︰「什麼事?」
「明晚騰達的丁經理的約會,你想在哪間餐廳用餐?」
她皺起眉,想不起那是哪一號人物。
看出她的疑惑,徐慎出聲提醒,「丁經理上個星期在商敘酒會與你見過面,約會是當時訂下的。」
丁政亦是富家第二代,為人忠厚老實,在商場上聲譽不錯,更難得的是,他似乎不介意祝綺玥此時精明干練難親近的裝扮,小聊過後,他竟對她表現強烈的追求。
經他提醒,祝綺玥才想起,上個星期在商敘酒會,她的確和某個男子相談甚歡,因為難得他對藝術的話題有興趣。
「我不想去。」
當時或許聊得挺開心,但與丁政亦在一起,還是擺月兌不了應酬意味。
她已經累到只想在下了班直接回家睡覺,不想再掛著女強人的面具應酬那些有的沒有的人。
「他是不錯的對象。」
「那又怎樣?」
拜隱私性極高的辦公室所賜,她意興闌珊,可以偷個幾分鐘不用披上女強人的假象。
「祝叔他很擔心你的終身大事,在下班空閑之余,總裁其實可以多交朋友——」
不等他將話說完,祝綺玥馬上听懂他話里的意思,惱聲截斷他的話。
「出去!」
徐慎這個昅血鬼的任務不只是吸光她的血,還干涉她的交友狀況、婚姻大事?
她想不透,父親到底喂他吃了什麼藥,讓他可以這樣忠心耿耿、無私奉獻?
徐慎面不改色地凝望著她咆哮的模樣,提醒她,「請總裁簽完文件,讓我順便帶出去吧!」
祝綺玥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不禁捫心自問,是她修養變差了嗎?
為什麼每一次遇到這種狀況,氣得半死的總是她,而他總是一副無關緊要,沒有絲毫表情的冷然模樣?
知道自己就算吼他也得不到答案,視綺玥憤憤地在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收妥她簽好的文件,徐慎恭敬地道︰「今天可以不用加班,我會早一點送總裁回家休息。」
「不要你送!」
徐慎看了她一眼,訝異她會拒絕他。
「我自己會回家,不要你送。」
「你怎麼回去?」
「不關你的事!」
她賭氣地拿出自己的包包,率性的把必須用到的文件塞了進去,起身就準備離開。
在她經過他身邊的瞬間,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只能坐我的車回去!」
他的話再次引起祝綺玥的反彈。
「誰規定的?我爸爸在遺書里有寫下這一點莫名其妙的附注嗎?」她掙月兌甩開他的手。
她嗆辣辣的回應讓徐慎的臉色在瞬間鐵青。
他漸漸了解,像祝綺玥這樣嬌軟的女人也會有叛逆、任性的時候。
「不要在這個時候搞叛逆。」他的語氣略沉,微蹙的濃眉讓他的臉更添幾分嚴峻。
因為太怕辜負祝祈遠的期望,徐慎幾乎要忘了,眼前的祝綺玥只是個硬被他強撐起的假象,或許他得趕快物色個好對象,讓她可以由目前的現況解月兌。
他的話再一次刺激了祝綺玥。
「就算我在這時候搞叛逆又如何?」
是啊!就算她在這時候搞叛逆,他又能拿她如何?
徐慎迅速思索了一番後,決定讓步,「你想自己回去就自己回去,記得小心安全。」
訝異他居然會同意,祝綺玥錯愕的看著他,氣勢瞬間矮了半截。
看著她的反應,徐慎突然想到,親子專家分享如何與叛逆期孩子共處的經驗,也才明白,原來適時放手,真的會得到不一樣的效果……
思及此,他暗嘲地扯了扯唇。
他沒結婚、沒小孩,與祝綺玥頂多只有七、八歲的差距,卻因為承諾,他讓自己變成了管家公……
好可悲的身份啊!
下班原本是祝綺玥最開心的時間,但這時候,她卻開心不起來。
以往她很快樂,每天被喜愛的事物包圍,就算事情再繁雜,也剝奪不了她的笑容與好心情。
但現在,她動不動便生氣。
令她懊惱的是,讓她心情低落的對象,竟是那個對公司很重要,卻教她恨得牙癢癢的男人。
下了班後,她只想找一個地方徹底放松。
酒吧也好,PUB也行,只要有酒喝就好。
或許她還可以試試,自己在當了幾個星期嚴肅、古板的女強人後,魅力還在不在?
要不,徐慎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她就這麼不討人喜歡嗎?
她愈想愈覺得生氣,在計程車經過一問霓虹閃爍的酒吧時,她開口,「請在前方的路口停車。」
有幾次,徐慎開車經過這里,她被這家專以進口世界各國有名的酒的店給吸引,總想著有機會一定要到這家店喝杯酒。
但想也知道,徐慎不會同意。
今晚是周末,她甩開他,要的就是隨興放縱。
計程車司機依照她的意思,停車收錢。
在等著司機找錢的時候,祝綺玥抬頭看了廣告牌,不禁揚了揚唇。
「RomanticBubble,浪漫泡影」,這真是個浪漫的店名,不知道老板是怎樣的人……
在她兀自思索時,她渾然未發現,司機找了錢離開,而一直跟在她身後的男人,則找了地方停好車子,遠遠的看著她。
發了會呆,她找了個略暗的角落,拿下黑框眼鏡,松開讓她頭皮發疼的發髻。雖是一身剪裁利落的套裝,卻由古板難親近的女總裁,化身為風情萬種的OL新貴。
徐慎遠遠的見她把頭發放下,感到一股明顯的憤怒由胸口竄起。
他不否認,她放下頭發,讓一頭微鬈長發披散在肩後的模樣很迷人。
每一次送她回家,看著她坐進車後便迫不及待松開發髻、撥弄著長發的動作,他胸口的騷動愈發明顯。
縱使告誡過自己,他不該對她產生任何不該有的感覺,但還是無法抑制那份不由自主。
連他都無法不被她吸引,更何況是其他男人……
一想到這點,徐慎打住思緒,趕忙跨開腳步跟上祝綺玥。
走進店里,祝綺玥才發現,這家店的質感不錯,雖是喝酒的地方,但沒半點讓人不舒服的感覺。
她心情愉悅地點了杯紅酒,用甜美的微笑回應對她投注目光的男人,證實自己在被徐慎冷血折磨後,其實還有迷人的本事。
只是在證實這一點後,她的心卻涌起一股說不出的落寞愁悵。
為什麼唯獨徐慎感受不到她的好?
想起徐慎,視綺玥開始好奇,他是不是有親密的女友?
一想到可能會有某一個女人在他懷里撒嬌,得到他的疼惜,就讓她不是滋味了起來。
強烈感受到內心的情緒,她懊惱地拿超杯子,大口喝了口酒,想藉此沖掉心頭奇怪的感覺。
徐慎跟著走進店里,看到坐在吧台前的她,無視身邊男士投射在她身上的眸光,大口喝著酒,他的臉青了一半。
在她解決完手中那杯紅酒,準備請吧台里的男人再為她倒一杯時,徐慎隱忍不住地開口問︰「誰讓你來這種地方的?」
突然听到徐慎沉冷的嗓音,祝綺玥驚得被自己的口水嗆得直咳,「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跟我回家。」掏出一張千元大鈔放在吧台上,徐慎拽住她的腕,拉著她往外走。
他受不了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
見他莫名其妙出現打壞她的好心情,又莫名其妙拉著她,她氣急敗壞地問︰「你做什麼?」
「送你回家!」
「你答應讓我自己回家的!」
「那是在你未喝酒前。」徐慎冷冷的強調。
「你……」祝綺玥被他的蠻橫專制氣得說不出話。
吧台里的男人離開原來的位置,走向他們。
「這位先生和小姐認識嗎?我是這家店的老板關禹恩,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請盡管說。」
見老板上前關切,視綺玥尷尬地瞪了徐慎一眼,示意他趕快松手,別在大庭廣眾下與她拉扯。
「不好意思,我們馬上離開。」徐慎接受到她傳遞的訊息,有禮但冷淡的向老板致歉,握住她的手卻握得更緊。
關禹恩轉向祝綺玥確認,「小姐與這位先生認識嗎?需要我請警察來處理嗎?」
她超想否認,可又狠不下心讓徐慎難堪,于是點了點頭。
頭一次遇到這樣注重客人安全的老板,徐慎心里激賞,沒將他把自己當壞人的事放在心上。
「我只是想把鬧脾氣不跟我回家的女人帶回家。」
祝綺玥難以置信地瞪了徐慎一眼,總覺得他把話說得好曖昧。
「噢!原來如此。」關禹恩釋懷,放下警戒,朝他露出笑容問︰「小姐只喝一杯紅酒,先生想找零,還是要將沒喝完的那一瓶紅酒帶回家喝?」
「找我零錢吧!」
帶紅酒回家也沒用,他和祝綺玥不是可以一起喝酒的對象。
「我要帶回家喝!」祝綺玥那一雙秀眉挑釁地微揚,說出了與徐慎截然不同的決定。
徐慎用充滿不可思議的眼神瞥了她一眼,猜想,這女人鐵定醉了,才會這樣肆無忌憚的當著他的面說要把酒帶回家。
不似他驚訝的模樣,關禹恩笑出聲,「尊重小姐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