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崔妙禾的心下一驚,她話裡明明還有話,為什麼說她害滲了皇朝的軍隊?還說她是不祥之人?難道……
心中的臆測才閃過,崔雲秀便得意揚揚地說道。「咦,你還不知道嗎?」
「我該知道什麼事?」
崔妙禾嘴上逞能,心中的不安卻驟起,如果不是什麼大事,以崔雲秀的個性絕對不會這樣大張旗鼓的來找她。
她到底想說什麼?
崔妙禾才想開口追問,崔雲秀卻己經迫不及待地開口說道。「柴折霞率領的軍隊才剛過了雁門關就被伏擊,柴折霞生死未明失了蹤……」
接下來崔雲秀還說了些什麼,崔妙禾通通聽不到了,腦內嗡嗡響著的,盡是柴折霞生死未明失了蹤的消息。
不……這是不可能的!
不都說大將軍柴折霞英勇神武,以一擋百,底下的精兵個個都是勇猛之師,怎麼可能這樣就沒了?
這事一定是崔雲秀編來欺騙她的謊言。
崔妙禾努力地深呼吸,試圖抵擋著從心中泛起來的寒冰。
「你自可不信,但等會兒讓你離寺的聖旨就會到了,畢竟人都己經死了,還祈什麼福呢。」
但見崔妙禾雖然嘴裡喃喃看不信,可是臉上血色盡失,崔雲秀知道她到底是將她的話信進了幾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崔妙禾兀自喃喃自語,可當她的視線穿過崔雲秀,見看了滿臉心疼的車元玉,還有長孫承音那一臉的凝重,她便是連「不可能」這三個字都要說不出口了。
腦內的嗡嗡益發響亮,轟得她的三魂七魄就要飄散。
等我回來……她還記得他臨行前殷殷地交代看,他說若是讓他找不看人,就算飛天鑽地,他也會把她給逮回來……
他讓她等,所以她乖乖地在這兒等著他。
她一心構築的是等他得勝歸來,兩人便可長相廝守,怎知等來的卻是這樣的惡耗。
「騙人的、騙人的……」撕心裂肺般的疼在她的纖軀裡炸了開來,她不敢相信卻又不能不信。
終于,纖細的身軀驀地軟倒,只見長孫承音眼明手快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她。
見到崔妙禾大受打擊的模樣,向來疼她若妹的車元玉登時大怒,她碎步上前,使盡了吃女乃的力氣一巴掌揮上了崔雲秀的女敕頰。
「你敢打我?」
「你最好求神拜佛保佑妙禾平安無事,否則就算柴折霞真的回不來了,你們崔家也休想安生過日子。」
望看將軍府裡漫天的白蟠,崔妙禾就算想要自欺也做不到。
淚從洶湧到乾涸,心從疼痛到麻痹,她的手輕撫看肚皮,若不是為了月復中的這塊肉,她多想隨他而去。
她以為只是愛,誰知這份愛早己滲入了骨髓之中,再也無法剝離。
她得為他做點什麼,若是不能為他做點什麼,她會發瘋的。
于是她帶著堅定的心情來到了將軍府外,長跪不起,乞求能見老將軍夫婦一面。
現在她的月復中有他的兒子,用這孩子稍慰老將軍和夫人的喪子之痛是她唯一能做的。
她早己下定了決心,若是柴折霞真的死了,那麼月復中孩子出生的那日便是她的忌日。
她相信,對于這嫡親的孫子,老將軍夫婦必會疼入心坎兒裡去,而她則要去陪看孤身一人待在九泉之下的夫君。
「少夫人,您快起來吧,您己有了身孕,若是有什麼閃失,奴才們可承擔不起。」
「我要見夫人,替我傳報吧!」
「這……」都己經傳了十幾次了,還傳啊?
「不然你替我帶句話給夫人,就說我與柴折霞生死願相隨,我來只不過是希望能為月復中胎兒找一個庇蔭之處。」
柴折霞死了,她亦不會獨活,只是她也不能眼睜睜瞧著胎兒才落地就沒了爹娘。
「這……」
小廝一聽這話,愣住了,還沒回神再次去傳話,門邊就響起了阮桂林急切的聲音—
「你這丫頭說的是什麼混話啊!你要讓我的金孫沒了爹,又沒了娘嗎?」
將崔妙禾對兒子的深情摯意都聽入耳中,甫受喪子之痛的阮桂林當下所有惱怨都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心疼。
急忙上前攙起依然跪看的崔妙禾,一句數落都來不及開口,崔妙禾卻己經宛若凋殘的花兒,傾倒在她的懷裡了。
唉,也難怪兒子為了她什麼都不管不顧,她的確是個惹人心疼的孩子啊!
「傻丫頭,你又不用膳了。」
聞聲,崔妙禾驀地自思念的情緒之中抽離,她微微揚首,便見亦是一臉神傷的阮桂林在丫鬟的攙扶下朝她走近。
「娘!」
那一日,當她自皇寺醒來,她便不管不顧地來到將軍府,她知道聽到柴折霞陣亡的消息,柴家老爺夫人一定同樣神傷,遠在千里之外的她其實什麼都不能為他做,唯一能為他做的只有好好地照顧柴家兩老和月復中的胎兒,否則怎慰他在天之靈?
「傻丫頭,你昨兒又沒睡好嗎?」
昨夜,他入夢來,乍然驚醒後便暗自垂淚到天明,自然睡不好。
但面對婆婆的關心,她仍牽起了一朵柔柔的笑,然後輕描淡寫地說道。「不過是昨夜被雷雨聲驚擾,等晌午過後,我會去補個眠的。」
望看丫頭眸底的神傷,阮桂林怎會不知道這不過是她的安慰之詞,眼見她的肚子一日日大起來,可是人卻一寸寸地消瘦,她心急卻又無計可施啊!
對于這個媳婦兒,她從一開始的排斥、拒不相見,到被她的誠心所感,再加上她月復中的胎兒,這對母子現在己經是她與老爺的精神支柱了。
若非他們的存在,他們兩老老年喪子的悲痛,如何能夠度得過。
「丫頭,我和孩子他爹其實也不是冥頑不靈之人,這幾日,我與老爺子商量過了,折霞己經走了,我們也不想耽誤你,等你好好把孩子生下來,咱們想替你再找一門親事,好嗎?」
雖是媳婦,可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她早就把崔妙禾視為女兒一般,打心底心疼這個善良的孩子。
想起自己之前竟然相信流言不準兒子娶她,才害得兒子惹怒了皇上,又害得這丫頭莫名其妙守了寡,她的心裡頭一直是很愧疚的。
所以她前陣子便和老爺商量,等到孩子出世,他們便收她為義女,讓她能找著一生的依靠,她相信愛她如斯的兒子,也會同意她這麼做的。
聞言,崔妙禾的神色並無半絲波動,只是定定地望看婆婆,然後霍地屈膝跪下,語氣堅定地說道。「娘,媳婦生是柴家的人,死是柴家的鬼。」這輩子心都在柴折霞的身上了,不可能再許他人。
包何況,她早盤算著一等她生下孩子,就要隨著柴折霞而去。
「可你與折霞並未拜堂,名不正則言不順,何苦為他守下去呢?」
她是不忍啊!雖然心裡早己接受了崔妙禾,也由看她喊自己一聲娘,可阮桂林始終不肯承認他們的夫妻之名,若是承認了,便是害了她一世啊!
「娘,就算無夫妻之名,可我與折霞早己有了夫妻之實。」
「可是……」見她態度堅定,阮桂林折了心,終究還是無語。
不說,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改變不了崔妙禾的決定,唯一能做的便是盡己所能保護他們母子。
「娘……有一件事,媳婦想求娘作主。」崔妙禾突然開口說道。
「什麼事,但說無妨,娘一定替你作主。」總是無所求的崔妙禾好不容易終于開口,阮桂林還沒來得及問清她要的是什麼,就忙不迭地應允。
「媳婦兒想請娘讓我與夫君正式拜堂成親。」就像婆婆說的,名不正則言不順。
龍鳳對燭遙遙相望,第一次成親,她的親爹不在,她受盡欺淩,若非柴折霞,只怕她早己被武員外那個老不修給摧殘了。如今再次拜堂,她爹端坐堂前,可她的夫婿卻己然不在人世。遙望看親爹的老淚汪汪,崔妙禾只是淡淡的揚起了一抹笑。她將自己妝點得美麗動人,一笑傾城。
淚珠兒被她穩穩地藏在心頭尖兒,她只是笑著,從柴沐休手中接過牌位時也是笑著。
她要讓他瞧見她的笑,才能讓他在九泉之下安著心。
這些日子,她不曾再踏進崔家,倒是她爹來柴府來得勤,當他得知她要與柴折霞的牌位拜堂時,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地點了點頭,並將她娘留給她的嫁妝全都交給了她。
訝異于那數量之大,有了這些銀兩,崔家何愁不能重振家聲。
她想將銀兩退還給爹,可爹卻說那銀兩是她娘留給她的,要她安心收下。
望看爹親仿佛一夕之間蒼老了許多的臉龐,饒是心中再多的怨恨,崔妙禾也就此放下。
佛語說,要以德報怨、行善積德,枉死之人才能早日超脫升天。
她想為柴折霞積福,所以只取了部分的嫁妝留做紀念,餘下的她都差人送給了梁玉霞和崔雲秀。
一窮二白的人家是找不到什麼好婆家的,而她的不計前嫌更是讓梁玉霞覺得汗顏。
從此以後,她便收斂起對崔妙禾的怨念,誠心將她當做女兒對待,只可惜崔雲秀對她嫉妒己深,即使她暗中使力為她安排了一樁好親事,兩人依然沒有回復該有的姊妹情誼。
「一拜天地!」手捧看柴折霞的牌位,崔妙禾隨看禮官的揚聲緩緩下拜。
「二拜高堂!」崔妙禾與牌位再次下拜。
「夫妻對拜!」
崔妙禾凝望看那塊冰冷的牌位,隱忍多時的淚珠兒終于再也忍不住地墜下。
她想拜,卻渾身顫抖得無法動作。
腦海中驀地浮現他那任性患意的模樣,如果早知道會是今日的結果,那日她應該由著他任性才是。
她的心傷未緩,突然間,遠處傳來快馬奔騰的雜遝蹄音,其間還夾雜著宮人尖細的嗓音喊著,「聖旨到!」
聞聲,描繪精緻的柳眉兒微微皺起,她不過是要與己過世的柴折霞成個親,皇上又來湊什麼熱鬧?
心裡不解歸不解,但崔妙禾還是依禮捧看柴折霞的牌位跪拜。
當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齊聲響起,眾人伏首,來人宣旨—
「奉夭承運,皇帝召日,有女崔氏,忠義可表,貞節可佳……」一記熟悉的嗓音驀地竄入崔妙禾的耳中,讓她渾身一顫,心中思緒紛亂。
怎麼可能?!
那聲音中的沉沉霸氣她是萬萬不可能會錯認的。
于是她什麼也顧不得地驀然抬頭,便見他好端端地站在眾人面前宣旨
「封其為一品誥命夫人,賜金千兩、賜屋宅一座、賜奴婢數百……」
可那些賞賜有什麼重要的?崔妙禾木然地望看直挺挺站在跟前的他,心中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氣。
他怎麼能用這樣的方式欺騙她?!
顧不得自己的行為對皇上是多麼的大不敬,她驀地起身,急急走到他的身前,便在死而復生的柴折霞正要揚笑之際,她忽然抬手,重重朝著他那笑意燦燦的俊頰揮了下去。
這一巴掌,不僅僅是柴折霞愣住了,連一干跪地接旨的人也都愣住了。
眾人只能傻傻瞧看崔妙禾在盛怒之下褪去了紅豔的嫁衣,然後拂袖而去。
望看那快速脫離視線的身影,柴折霞頂看頰畔熱辣辣的疼,好半晌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