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留了名片給他,但屠歡真的不認為那個男人會再和她聯絡,所以當幾天後,她收到一封他傳來的簡訊時,她愣了一下。
那封簡訊里,有一張照片,一張女用風衣的照片,照片下則有一行英文字。
它在特價。
然後是那間店的店名和地址。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兩天後,她搭車去機場時,意外經過那間店,它還在特價,她一時興起,進去把它買了下來。
又過了幾天,她發現那件風衣莫名的好穿,它有不少口袋,而且是雙層的,用的是特別的科技布料,防水通氣又防風。
因為和阿磊跟監一個王八蛋時太無聊,她拍了自己穿風衣的照片,回了簡訊給他。
謝謝你的訊息,我喜歡它。
他沒有馬上回那封簡訊,而是又過了幾天,才傳了另一張照片過來,那是一朵在風中搖曳的藍色小花,照片的背景不是很清楚,但她知道那是在山上。
然後,等她發現時,她已經在和這個家伙互傳簡訊,他不是傳得很勤勞,只是想到時會傳一張照片,打幾個字,有時幾天傳一次,有時二三十天才會來一封。
但她喜歡他拍的照片,喜歡從他的目光看到的世界。
一只在海邊小小的寄居蟹,一個在街上牽著狗散步的老人,一片從樹上飄落的楓葉。
她也會拍照片給他看,在她無聊又有空的時候。
她愛吃的甜點,她喜歡的小店,她每回去紐約一定會光顧的熱狗攤。
某一天,他傳來了一張街景,她認出桌,照片中的街景是倫敦。
那個倫敦,在下雪。
那張照片很美,他拍的照片總是很美。
雪花輕輕的飄落在她身上,她揚起嘴角,用手機拍了張街景,回了一封簡訊給他。
你吃了嗎?
半晌後,她的手機輕響,收到了一封簡訊。
還沒。
她微笑,按了撥號鍵,他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接了起來。
「你在哪?」她看著前方的街景,開口問。
「對面。」
她愣了一下,抬起頭,看見他剛好轉過對面的轉角,不自覺露出微笑︰「這麼巧?」
「是啊。」他微笑,隔著大街看著她︰「我看到你傳來的照片也嚇了一跳。」
看來他對倫敦也比她熟。
對街那個男人,穿著黑色的大衣和皮手套,但他沒有戴帽子,也沒撐傘,片片的雪花,落在他發上。
「最近還好嗎?」她笑問。
「還好。」他等燈號變綠,穿過街道,來到她面前,然後按掉了手機,問︰「你呢?」
她也將手機按掉,收進口袋里,無法克制的沖著他微笑,「還不賴。」
他看著她,清楚她不是很好,她的下巴有道擦傷,而她在伍德伯爵府前,老伯爵夫人前兩個星期才剛剛意外身亡。
看來,那並不是意外。
「所以,你餓了嗎?」他瞧著她,問。
「嗯,很餓。」她點點頭,道︰「餓死了,你知道好吃的餐廳嗎?」
「知道。」他說。
于是,在經過三個月後,她和他吃了第二次飯。
那一晚,他沒有多問她什麼,她也不曾提及他的工作,她與他繼續閑聊著,最近的天氣、皮諾的近況、喜歡的食物……
那是另一個愉快的夜晚,他再次讓她忘了那些煩憂。
因為那間餐廳離她住的地方不遠,飯後他與她一起走了一段路,送她回飯店。
然後又是簡訊,還有照片。
斷了線的風箏、結冰的窗戶、倒映在水窪之中的跨年煙火……
她回傳給他夏日艷陽下的湛藍大海、堆滿新鮮水果切片的蛋糕、一顆差點打倒她的椰子……
黑暗的夜幕里,星光點點。
當他交出那幅畫時,感覺到手機輕輕震動了一下。
他沒在理會,沒有低頭查看,他一直忍到上了車,離開了那棟建築,走進車站里人來人往的人群之中,在開往哥本哈根的火車座位上坐好,才把手機拿出來看。
他有一封簡訊。
是她。
剎那間,胸中微微一悸,輕顫。
他可以听見自己的心跳聲在耳中鳴動,在胸中奔跳。
那感覺,就像第一次收到她回復的簡訊時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不該傳簡訊給她的,但他在電視新聞上看見她走的那場秀,只是一個幾秒鐘的片段,卻讓他不禁好奇她不知是否還在巴黎,所以當他看見那件在櫥窗里的風衣時,他發了那張風衣的照片給她。
他從沒想過她會回他的簡訊,也許會因為禮貌回個一兩次,然後就會不了了之。他是如此認為,所以他告訴自己,只要她超過兩封沒回,他就不再傳了。
但她回了,不只一次。
她說她喜歡那些照片。
有那麼瞬間,他懷疑那是客氣話,可她也拍照給他看,所以他繼續拍下生活中那些少之又少的美麗時刻,和她分享他微不足道的生活點滴。
火車開動了,車窗的景物往後倒退,他沒有看著窗外的夜景,只是打開了手機里的那封含有照片的簡訊。
那張照片里沒有別的,只有一顆長出葉子的椰子。
你相信嗎?它竟然發芽了,現在我該拿它怎麼辦?種起來?
他笑了出來,那瞬間知道這是那顆差點砸到她的椰子。
她把它放在玻璃水盤里,椰子上還被人用馬克筆畫了一張可愛的臉。
他應該要戒掉傳簡訊給她的習慣,但他忍不住,她美麗又大方,幽默又風趣,而且她一樣在分享她的生活點滴。
她不曾提及過去數個月經手的案子,可他清楚她處理過什麼,他是調查員,他自有他的消息管道。
很難想象,在經過那些事之後,這女人竟然還能開玩笑,他不知道她如何能保持這樣的樂觀,他猜想她必定有著很好的家庭。
他曾經想調查更多關于她的事情,他想知道是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環境,能養出這樣的女人,他想知道更多關于她的事情,但最終還是停了下來。
他不知道是什麼阻止了他,但他不曾再往下查探。
那樣不對,他說不出什麼不對,可是感覺起來就是不對。
看著那顆可愛的椰子,他不覺再次揚起嘴角,現在他知道為什麼不對了,他希望她和他分享她的生活。
他不該對這女人如此著迷,這樣不好,可是當他到站下車時,看見書店里賣著一本以她當封面的雜志,還是忍不住走進去,拍下那雜志在書店櫃台販賣的樣子,然後付錢結帳買了一本回去。
只是當個朋友而已,他與她也很難再見面,或許這並沒有關系。
屠歡到洛杉磯,才進飯店,櫃台就交給她一個包裹,上面的署名是杰克船長。
那是他留給她的。
她回到房里打開來,里面有一張卡片,和一頂粉紅色的安全帽,卡片上寫著︰
小心你漂亮的小腦袋。
再一次的,她打了電話給他,劈頭就是一句︰「我的腦袋才不小。」
「看起來很小。」他輕笑︰「我記得你的臉還沒我的巴掌大。」
「那是你手太大了。」她哼聲批評,笑著問︰「你在LA?」
「上星期。」他告訴她。
一瞬間,她有些遺憾,她喜歡這家伙,和他聊天很愉快,沒有壓力。
她盤腿坐在床上,問︰「你怎知道我住這間飯店?」
「我在雜志上看到你接了一件廣告代言,上面說你這周會到洛杉磯拍照。」他語音帶笑的說︰「要查到你住哪間並不難。」
也對。
「你還在美國嗎?」
他停頓了一下,才道︰「我在雪梨。」
「可惜。」她嘆口氣,微笑道︰「我還在想也許我們能踫個面,吃個飯呢。」
「也許下次吧。」他說。
「也許。」她輕輕一笑,真誠的道︰「對了,謝謝你送的安全帽。」
「不客氣。」
屠歡笑著和他又聊了一下,直到工作人員來叫她了,才不舍的收線。
是的,不舍。
她真的很喜歡和他聊天。
他和善、親切,沒有攻擊性,不會以有色的眼光看她,他知道她不是個花瓶,是除了家人與紅眼的同事之外,唯一知道她真面目的人。
沒多久,她發現她不需再對他多做掩飾,在他面前,她可以放松的做自己,而不是扮演出來的模特兒喬依絲。
幾天後,她經過曼谷,在機場的服務櫃台里留了一個紀念品給他。
她拍下商店的照片,傳了簡訊,要他回歐洲時到曼谷轉機。
他收到了那個紀念品,當場戴了起來,拍給她看。
那是一頂黑色的毛帽,而當地氣溫將近三十五度,即便是在冷氣直送的機場里,他那模樣看起來還是很好笑。
不覺中,她與這個男人越來越熟悉,他與她天南地北的聊,從全世界最干淨的廁所,聊到全世界最好吃的食物,從他最喜歡的運動,到她最討厭的服裝設計師。
當她生日時,他在另一間飯店櫃台,留了一只信封。
信封里面有一個隨身碟,還有卡片寫著生日快樂。
隨身碟里有兩首古典樂,她播放了一遍,第一首就是上次他拉過的那首小夜曲,她認得出來,她回家時還曾找了CD來听。
但這不一樣,這是他拉的,她知道。
里面沒有鋼琴的伴奏,只有小提琴的獨奏。
不知是否她偏心,總覺得他拉得比那些知名的音樂家好上許多。
第二首是大提琴,她因為太好奇那是什麼,還打電話回家,播放給老爸听。
「柴可夫斯基的夜曲。」男人低沉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告訴她答案。
「夜曲?」
「嗯。」男人應了一聲,道︰「有問題嗎?」
「沒有,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這很好听。」
她笑著道了謝,老爸收了線,她則繼續坐在床上,听那琴音。
小提琴、大捏琴,托塞里、柴可夫斯基……
他送她的隨身碟里,兩首歌,都是夜曲。
這個答案,讓她訝然失笑,心頭卻莫名微暖。
因為工作的關系,她最近沒睡好,沒什麼時間睡覺,她以為沒有人知道,她拍照時總是畫著大濃妝,可不知為什麼,那個身在千里遠之外的男人卻發現了。
那一夜,她著迷的听了又听,讓那溫柔的琴音,將她包圍。
她好奇他為何能這麼貼心。
他不是在追她,她知道,如果男人想追她,她通常能清楚感覺到,他只是把她當朋友,一個可以分享生活點滴的朋友,可這幾乎是她收過最好的生日禮物。
每當她在黑夜中輾轉難眠,他拉的琴音,總是能莫名安慰她的心。
冬去,春又來。
那三個月,她很忙,他也是,他只傳來了三封簡訊,三張照片。
初春冒出頭的女敕芽、破冰而出的鯨魚、在壁爐中燃燒將盡的爐火。
最後那張照片,不知為何,看來有些寂寞。
也許是因為那火快熄了,也許是因為壁爐前地板上那瓶快要見底的酒。
那一天,那景像一直在她腦海里縈回不去,晚上回到家時,她按下了通話鍵。
手機響起時,他原本不想接的,他斷了三根肋骨,起身只會讓他原本就在痛的胸口更加疼痛。
而他真的受夠了止痛藥,所以早在兩天前就停了那會讓他手腳發軟的藥品,改用烈酒代替。
可是他認得那個特定的鈴聲。
他撐起自己,靠著沙發,掏出那支滾到沙發底下的手機。
「喂?」
「杰克?」
天啊,她的聲音真好听。
他捂著疼痛的胸側,往後倒回地板上,閉上眼,啞聲回答︰「我是。」
「你還好嗎?」
他牽扯嘴角,苦笑︰「還好。」
她沉默著,他懷疑她知道什麼,原以為她會追問,但她卻放過了他。
「我一直忘了問,你怎麼知道我的生日?」
「雜志上有寫。」他告訴她,然後握著掛在胸前的禮物,沙啞反問︰「你怎麼知道我的?」
「皮諾。」
他猜也是,他這輩子很少和人多說什麼,就是和皮諾的老媽講了太多的話,誰知她痴呆歸痴呆,關于他說過的話卻記得不少。
「你喜歡那條項鏈嗎?」
他能感覺到懸掛在胸前那顆黑色的石頭,它早已被他溫暖,和他的體溫一樣,他兩個月前收到後,就一直戴在身上。
「我喜歡。」他告訴她,再問︰「你喜歡你的嗎?」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道︰「謝謝你,它們很好听,我每天晚上都听到睡著。」
他想告訴她不客氣,但那一瞬,他什麼也說不出口,話語都梗在喉中,只有熱在心頭。
在那短短的沉默中,他能透過手機,听見她輕淺的呼吸,仿佛她就在身邊,和他坐在一起。
「杰克,你需要什麼嗎?」
我需要你在這里。
那句話,幾乎就要滾出喉嚨,他硬是將它咽了下去,然後他听見自己說。
「冰淇淋。」
「冰淇淋?」她微訝的問。
「上面有淋莓子醬的那種。」
「你在哪里?」她認真的說︰「我帶去給你。」
她是說真的,他知道。
那一秒,他真的很想告訴她,他的位置,但他不能,她在工作,而且遠在地球的另一邊。
而他不確定,跨越朋友這條線,會是個好主意。
「謝謝你,你真是個好朋友。」他讓自己笑出聲來,那笑听起來很干,有點假,可他盡力了,只能繼續干笑的道︰「可我現在其實不適合吃甜的東西。」
在那其實很短,卻莫名可怕的短暫沉默後,她開了口。
她沒有笑,但也沒逼迫他,只打趣的說︰「好吧,那我只好自己吃掉了。」
他松了口氣,然後才發現自己剛剛不自覺屏住了氣息。
他太在乎她了,但他沒辦法不去在乎,他喜歡這個女人,喜歡當她的朋友,喜歡被她當成朋友,喜歡和她這樣輕松的聊天,假裝一切都很正常……
「那幫我多吃兩口吧。」他語音干啞的笑著說。
「沒問題。」
她笑著保證,然後將話題帶到她最近遇到的攝影師身上。
那是個安全的話題,他放了心,听她告訴他,她如何不著聲色的教訓了那個不長眼的家伙。
她風趣的敘述方式,讓他一再笑了出來,他一笑就會扯痛傷口,他會忍不住抽氣,但她裝作沒听到,只是說著那個搞笑的故事,轉移他的注意力。
他喜歡听她說話,這女人的聲音讓他安心,時間在閑聊中流逝,日光也是。
然後他想起來,她那里其實應該已經三更半夜了。
她很累了,但她不放心他。
他曉得,所以他強迫自己找了個借口,讓她收線。
「我得去吃飯了。」他說。
「當然,我差不多也該去睡了。」她說。
「那……」他吸了口氣,啞聲道︰「晚安。」
他等著她和他說晚安,卻听見她柔聲說。
「杰克,我喜歡你的壁爐。」
他愣了一下,睜開眼,看著前方那座幾乎已經熄滅的爐火,懷疑她怎麼曉得這是他的。
他到過很多地方,住過很多飯店和旅館,這有可能是任何一處暫時的住所。
可她知道這是他的。
「幫我替它保持溫暖,好嗎?」她要求。
他喉嚨發干,胸口熱又緊,好半晌,才應了一聲。
「好。」
听見他的承諾,她才輕聲說出那句話。
「晚安。」
然後,她掛斷了電話。
他把那因為通話過久,熱到發燙的手機輕輕放在地板上,強迫自己起身,替那將熄的爐火,加了幾根干柴。
星星之火在他的協助下,沒多久就再次冒出火舌,舌忝噬著木柴,釋放出燙人的熱力,溫暖了整棟小木屋。
他喘著氣坐回壁爐前的地上,拿起半空的酒瓶,替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想滋潤干渴的唇舌,可才沾唇,她的聲音就冒了出來。
杰克,我喜歡你的壁爐。
他注視著那杯酒,和那快空掉的酒瓶,然後知道她這麼擔心他,是因為看到這個。
她沒要他別喝酒,也沒逼問他是否受傷了,她只是叫他顧好壁爐。
他的壁爐。
她擔心他。
垂下眼,他看著手中的酒杯。
他不該吃甜的,因為那對傷口的愈合不好,可說真的,他其實也不該唱酒。
他轉動著玻璃酒杯,看著那金黃色的液體反射著火光,半晌後,他嘆了口氣,將它放了下來,再次強迫自己起身,去弄了一壺真正的水來喝。
時光飛逝,轉眼,又是一個夏天過去。
他與她繼續在世界各地當空中飛人,交換照片與簡訊,偶爾在這個城市那個機場,互相留給對方紀念品。
他給她一盒蛋糕,她送他一把匕首;他寄來一條黃色的絲巾,她留下一瓶上好的紅酒;她告訴他新發現的美食餐廳,他介紹她一個滋味絕贊的藍女乃酪吉士。
她越來越了解他,就像他越來越了解她一樣。
他曉得她很懂得吃,她也明白他其實會挑食。
他清楚她看似爽朗的性格下,其實有著縴細的心;她知道他雖然看似沉穩冷靜,內心深處卻有著火一般的熱情。
她越來越常打電話和他聊天,有時一聊就好幾個小時,她遇到開心的事會打電話給他,遇到不開心的事也會打電話給他。
他會听她說話,而且真的在听,他記得她說過的每件事。
可惜,他只想和她當朋友。
她不只一次接受到這種訊息,每次她稍微越過那條線,他就會縮回去。
抽了條毛巾,把自己包起來,看著境子里的女人,屠歡故意擺了一個性感的姿勢。說真的,她知道自己漂亮又性感,可偏偏她和他見的那幾次面,這男人還真的不曾對她顯示出任何朋友之外的興趣,除了上個月那次在羅馬……
羅馬。
那一夜月好圓,那個意大利的小旅館有個小小的庭院,庭院里栽滿了花,連窗台上都有花兒探頭,當她依依不舍的站在房門前,回首要和總是會送她回旅館的男人道別時,只見月光下,那男人溫柔的看著她,他眼里的神情讓她心頭一停。
他伸出了手,粗糙的指月復撫過她的臉,她記得月光灑落他微卷的黑發,記得自己心跳飛快,在那短短一剎,當他傾身靠近,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他要吻她,終于要吻她了。
她不是沒被男人吻過,可那一秒,卻好緊張,緊張得能听見自己急促的心跳。
她能嗅聞到他身上的味道,那已經變得熟悉的味道,帶著咖啡、汗水、刮胡水或牙膏的味道,他總是會疏忽掉那些不小心濺出,殘留在他的下巴或襯衫的液體,那讓在平時做事嚴謹的他,看起來添了些人味,可愛許多。
因為緊張,她垂下眼,因而可以看見他脖頸上,那在皮膚下快速躍動的脈動,上下滑動的喉結,她猜他也緊張,不知怎,那讓她幾乎微笑起來。
她喜歡他的味道,喜歡他會緊張,和她一樣。
她等著他的唇貼上,無端莫名想知道他嘗起來的味道,他靠得更近了,她只感覺臉上每一寸被他觸模的肌膚都因此而發燙,期待、渴望充塞心頭。
可下一剎,他只在她頰上印下一個禮貌的吻。
溫暖,有禮,但一點也不濕潤熱情的吻。
然後他退了開來,和她道晚安。
她不敢相信,但他就這樣走了,當她那麼期待他會更近一步時,他非但沒有這麼做,反而還退開了。
她覺得自己是個傻瓜。
那讓她懷疑他可能是個同性戀,沒有出櫃的那種。
或者他已經有老婆了——
這念頭才浮現,她立刻否決了它。
不可能,他手上不曾戴過戒指,也沒有戴過的痕跡。
她對著鏡子吐了下舌頭,吹干了頭發,轉身走回房里,坐在床上擦乳液。
那該死的男人,搞得她心煩意亂的,他嚴重了影響她的思緒。
羅馬的那一夜,她差點忍不住當場質問他,但那會毀了一切,而她真的覺得為了朋友是不是不想要她而毀掉一段友情很蠢,他不曾引誘過她,一切都只是她的綺思狂想。
可惡。
當她看見桌上的手機時,有那麼一瞬間,她還真想惡作劇拍一張出浴圖的性感艷照給他看,不過那大概會讓他嚇得下巴掉下來——
陡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小歡。」
听到那叫喚聲,她回過神來,起身去開門,門外是她家的小嫂子,紅眼最可愛的行政助理兼管家婆丁可菲。
「可菲姊,怎麼了嗎?」
「有你的包裹。」可菲將一只國際快遞交給她,道︰「你上網買東西啊?」
「沒啊。」她接過手,看見熟悉的字跡,忍不住露出微笑︰「只是個朋友。」
說著,她心急的將它打開來。
包裹里有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她打開來一看,黑色絨布上,擺著一條綴著幾顆小珍珠、一些小鈴鐺和一朵銀玫瑰的銀鏈,和一張小卡。
它讓我想到你。
「哇,好漂亮啊。」可菲看著那銀鏈,好奇的問︰「這是手鏈嗎?」
「不是,是腳鏈。」屠歡坐回床上,將那銀鏈掛上腳踝,笑看著她問︰「好看嗎?」
「好看。」可菲跟著進來,坐上了床。「你的朋友是男的還女的?」
她話聲方落,一道身影經過門口,听到這八卦問題,立時腳跟一旋,從門外晃了進來,搶著回答。
「我打賭是男的。」在紅眼兼差的鑒識員梁鈴紅手捧著一杯蘭姆葡萄口味的冰淇淋,一也坐上了床,邊吃邊說︰「只有男人才會送女人腳鏈。」
「為什麼?」可菲睜大了眼,好奇再問紅紅。
「因為腳鏈很性感啊,而且鏈子有拴住的意思。」紅紅傾身湊到屠歡面前,賊笑道︰「歡歡,你交男朋友啦?」
「啊,所以你最近一直講電話,就是打給男朋友嗎?」听到紅紅說的話,可菲領悟過來,也移到屠歡身邊︰「小歡,你何時交的男友?怎不帶回來給我們看看?他長什麼樣?是做什麼的?」
「帶回來?!小肥,你開玩笑吧?你也不想想你家那口子多可怕,一听妹妹交了男友,不把人家祖宗八代都挖出來才有鬼。她要是把男人帶回來,那鐵定是不會有下文的。」
「哪、哪有,阿震才不會這樣咧……」可菲聞言紅著臉抗議,但說著自己听了也心虛。
「瞧你口氣虛得咧。」紅紅咯咯笑著調侃她,跟著轉回頭瞧著屠歡道︰「喏,歡歡,你听我的準沒錯,要是才剛開始交往,你可千千萬萬別傻到把他帶回來,或是和你那幾個哥哥透露口風——」
「你們誤會了啦。」屠歡笑了出來,搖搖頭道︰「人家對我沒有興趣,就只是個朋友而已。」
她話聲方落,一個粉女敕女敕,滿頭卷發的小女孩抱著一個洋女圭女圭,探頭出現在門口。
「媽咪,我的冰淇淋呢?」
「寶貝,乖,冰淇淋在這。」看見自家寶貝女兒,紅紅露出大大的笑臉,道︰「看到人要叫什麼啊?」
「可菲姊姊好,歡姊姊好。」小女孩乖乖的站在門口和兩人問安。
「你好。」屠歡和可菲異口同聲的一起笑著回答。
看見女兒照做,紅紅開心的道︰「好乖好乖,來,把嘴巴張開,啊——」
小女孩開心的跑上前來,乖乖張開嘴。
紅紅笑著將冰淇淋送進女兒小嘴中,邊轉頭瞅著屠歡笑道︰「沒興趣?你別傻了!腳鏈帶有很強的性暗示,這男人絕對不是把你當朋友而已,我賭他八成想和你這個尤物上床。」
听到她說的話,可菲驚呼出聲,忙伸手遮住小女孩的雙耳,可惜還是慢了半拍,只听小女孩仰著白胖胖的小臉,萬般好奇的問。
「媽咪,什麼是尤物?」
可菲紅著臉,小聲的又叫一聲,倒是當媽的梁鈴紅處變不驚的拉開可菲的手,笑著湊到女兒面前,說︰「這個嘛,小乖,你現在去問爹地,爹地會和你講清楚的。」
「噢,好。」小女孩听了母親的交代,一臉認真的點頭,然後就跑了出去。
「等一下——」可菲驚慌失措的忙要伸手抓住那小丫頭,卻被紅紅拉住了手。「紅紅,你做什麼?」
「唉喲,嚴風可以解釋的比我清楚啊。」梁鈴紅睜大了眼,一臉無辜。
「你怎麼老找嚴大哥麻煩哪?」可菲好笑又無奈的問。
「你不知道,我是在增進他和我們家寶貝之間的父女情誼啊。」而且他為女兒煩惱時的模樣超認真超可愛的,她實在是百看不厭,真的忍不住啊。
「嚴大哥到底上輩子做錯了什麼啊?」屠歡笑得停不下來。
紅紅聞言睜大了眼,一臉自信的甜笑說︰「你這丫頭,瞎說啥?是他上輩子到底做對了什麼才是,否則哪娶得到我這種可愛的老婆,還能生下那麼認真乖巧,和他那龜毛個性一模一樣的女兒呢?你想想,如果沒有我,那兩個大小古板的生活會多無趣啊?」
听了她這似是而非的謬論,屠歡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還真是一下子想不出任何反駁,只能道︰「OK,你說服我了。」
「總之呢,相信我,男人沒事是不會送女人腳鏈的,他想要擁有你,把你綁在他身旁,所以才送你腳鏈。不管他表現出來的是什麼樣子,那家伙想要你,而且鐵定是個佔有欲很強的男人,你自己好自為之啊。」紅紅說著擺擺手,甜笑的捧著冰淇淋下了床,尾隨女兒的腳步去看好戲去了。
可菲好氣又好笑的搖著頭,跟著下了床,道︰「你別听紅紅胡說,我認為他送你這麼漂亮的禮物很浪漫又貼心。」
「為什麼這麼說?」屠歡好奇的看著嫂子問。
「因為這條鏈子剛好能遮到你腳上的疤啊。」可菲指著她的左腳,「當你戴著這腳鏈時,人家就只會注意這條鏈子,不會注意到疤了。」
是這樣的嗎?
屠歡愣了一下,看著自己戴著銀鏈的左腳,可菲姊似乎又說了些什麼,她沒注意听,只隨口應著,沒多久可菲也離開了,房間里只剩下她一個。
她撫著那條精致的腳鏈,上面的玫瑰與珍珠確實將她腳上的舊疤遮住,也將她的皮膚襯得更白。
她不知道他曾經注意過她的腳,她不曉得可菲說的是不是對的,抑或這只是巧合?她也可能把腳鏈戴在右腳上,她可是有兩只腳的,不是嗎?
但她確實是反射性就把腳鏈戴到左腳上了。
那個男人有那麼了解她嗎?
一瞬間,心頭微微悸動。
他想要擁有你,把你綁在他身旁,所以才送你腳鏈……
是這樣嗎?
她凝視著那美麗的銀腳鏈,撥動上頭的銀鈴,當它們發出低低的輕響,她不覺揚起嘴角。
所以,他不僅僅只把她當朋友?
羅馬的月夜,悄然又浮上心頭。
難道那……不是她的錯覺?
她記得他在月夜下的神情,那專注的凝望著她的眼,
那麼深、如此黑。
他是否真想吻她?想要她?
心跳驀然又再加快。
說真的,她並不討厭這個念頭。
真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