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靈。
他是少數幾只會受制于言靈的龍子。
明明言靈是種小法術,對于小妖小敝很具力量,但他好歹是龍子,抵抗力遠勝過妖物,怎會……
連小九都對言靈免疫,他會不比小九厲害嗎?!
老五到底是哪學來的鬼言靈呀?!
掙月兌不了,只好努力謾罵,罵透五龍子的祖宗八代——卻忘了,那也是他的祖宗八代。
競技擂場,築在龍骸城西的邊緣海溝內,一處單獨聳立的海峰之上,幾名龍子時常在此較量,鍛煉武魄。
埃峰中央空地,癱甫以金剛石板,能抵御破壞,任憑龍子盡興比試、嬉鬧。
此刻,競技擂場四周,滿滿圍觀,全城城民座無虛席,要看難得一見的「搶夫之戰」。
「老五,讓他安靜點,再罵下去,你那些祖父爺都要爬出來教訓他了。」龍主覺得耳朵好痛,被雷響過後的耳鳴。
「好。」五龍子狡倪也認為太吵了,該要靜些的好。
然後,雷一般的聲音,瞬間消失無蹤。
只剩細微的嗚咽,很細微的……太細微了,輕易就能忽略,當它不存在。
「靜多了。」呼,大伙終于不用扯著嗓說話,「最後參加挑戰的人數,有多少?」龍主問向左右。
「有十位。」蟹隨侍回報道,奉上十人的名冊。
「哇,四哥這麼搶手?」九龍子太看輕自家兄長,以為女人對于蠻獷型的男人,敬謝不敏。
「我本來以為,最多就兩只。」兒香加紅棗,兩人廝殺,多出來的八只家伙是啥呀?
七龍子邊說,邊瞄向報名參與的休憩區,十名競賽者,全員到齊,正在抽簽,決定出場順序和對手,扣除兒香、紅棗,以及一條縴荏的淚鮫氏人,其余幾位……嗯,強壯威武,鰲、鱆、蟹、蟄……
「贏了,好歹有個四龍子妃當,不也挺風光的。」五龍子倒不意外,只是今日若換上大龍子招親,盛況恐怕不僅如此。
「小辦棗看起來好弱哦,怕是首輪就給刷掉了吧?」不能怪九龍子唱衰,而是紅棗站在那群女人之中,顯得嬌小縴細,大概只贏過淚鮫。
「可她的表情,倒瞧不過慌亂哪。」五龍子仔細端倪,沒錯,那是一張……很平靜的面容。
就連左手邊站看大鱆女,八爪蠕舞,像八條長鞭,耍起來虎虎生風;右手邊,則是面容鬼獰,尖牙突出的雌鞍鞭,她也沒縮看發抖。
說不怕,是自欺欺人。
辦棗當然怕,那是很本能的反應,尤其周遭的對手們,摩拳擦掌得好火爆,故意弄出聲響,想嚇唬彼此,大鱗女更是口吐黑墨,一副……想將如吞活剝的姿態。
除怕之外,一股沸騰沖動,竟油然而生。
焙緩仰首,目光落向蒲牢,他急得滿頭大汗,用嘴形要她快逃,要她別跟那些野蠻雌性瞎攪和……
但她沒有要逃的念頭,完全沒有。
她像個要去搶奪愛人的英雄,勇敢、亢奮、不服輸,很清楚這場戰役何等重要。
從沒有任何時刻,如同此時,求勝欲沸騰旺盛。
她必須要贏,才能得到他……不,應該說,她已經得到他,現在,是要向所有凱叔他的女人宣告——
他,是她的,她一個人的。
她給了蒲牢一個笑,要他安心。
笑得蒲牢嘴角抽搐。
都什麼時候了?!笑得這麼可愛做什麼?!
又不是在比誰的笑容甜美,誰獲勝!
抽簽時,得靠些運氣,她不知算好運與否,避開兒香,卻抽中雌。
由于兩兩對戰,勝出者晉級,下一輪再與其他勝者交戰,因人數關系,她和雌編鯨這組的晉級者,能少掉一場爭斗。
最倒媚的,要屬淚蛟美人倩兒了,首戰便遇上兒香。
倩兒不過是當日受蒲牢營救,芳心暗屬,卻苦無機會報恩,見城內大張榜文,四龍子要比武招親,她便不顧安危,立馬報名,投入戰局……
然後,慘遭兒香一拳打飛。
傾散的晶瑩泣珠漫天落下,如雨傾盆,接著身影飛得好遠、好遠……
兒香不費吹灰之力,勝出。
場中央的她,叉腰佇足,一手指向紅棗,明白挑釁——看,這就是你的下場!
「兒香真強。」遠遠觀戰的龍子們,忍不住開起賭盤,紛紛下注,幾乎壓倒性認為,兒香會大獲全勝,通殺場邊挑戰者。
「萬一……最後真是兒香勝,四哥會乖乖認命嗎?」九龍子啃著魚醞問。
五龍子吁笑,香煙裊漫,「當然不會。」那時,就熱鬧了。「我們先來賭一賭那顆紅棗,能否打敗雌鞍鯨,順利晉級?」七龍子興致勃勃。
「能。」
「不能。」
下好離手!賭盤馬上要開了——
是的,勝負立刻要揭曉,紅棗與雌鞍鯨踏入場中。
相較于雌鞍鯨的步伐如雷,神情抖擻,紅棗所踩的小碎步,活似個小媳婦兒,氣勢上,高低立判。
蒲牢心急如焚,恨不得沖進場內,偏偏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叫狡倪,狡倪顧看抽香火,全然不理會他,他忿忿磨牙,狠狠狺吼——發不出聲的狺吼。
雌鼓鯨有口利牙,咬合時,卡卡作響,額心螢光閃爍,照得臉龐忽明忽暗,有種詭話的光影。
「快逃!不要跟她打!你打不贏的!貶死——你會死的!」蒲牢吼著。
「別說我欺負你,我站著不動,讓你三招。」雌鞍鯨長相凶狠,性子卻出乎意料的寬大。
「可以嗎?」紅棗眸兒微瞪,意外她的仁慈。
「你那種軟綿綿的拳,打了也不痛,當心些,別自己骨折了。」雌鞍統對自己一身堅硬,很具信心。
「那……謝謝你了。」紅棗真心誠意道謝,並深深一鞠躬。
「廢話不多說,盡避來」喝!雌鞍皺馬步扎穩,站定,要接下紅棗三招。
辦棗慢慢走近,抬起手,不是掄握拳頭,而是伸出一根食指。
瞄準目標,按。
原先站得直挺挺、氣昂昂的雌鞍,驀地一軟,砰然癱倒。
場邊一片靜寂,背負評判大任的魟醫,也看得呆住,忘了該要查看,直到有人咄喝提醒,他才如夢初醒,蹲到雌鞍鯨身旁檢視狀況。
「呃……安康康選手昏、昏睡不醒,勝者,皇甫紅棗」魟醫拉著紅棗的手,高高舉起,揚聲宣布。
賭輸的龍子們,瞪目結舌,「那是什麼回事?……古怪武功嗎?」
「穴道。」北夷替眾人解惑,「她按了安康康的睡穴。」
辦棗將海底生物的各處穴位,記得滾瓜爛熟,那些藥書她沒有白讀,關于每類物種的弱點,習性,模個透透徹徹。
「原來如此,但是同一招,能用多少次呢?」大龍子淡淡挑眉,聲若音律,悠揚、清冽。
辦棗下了場,由第三組人馬開戰,她喝著茶沫水解渴。
胸口蹦蹦直跳,是殘余的緊張,還有,獲勝的血脈債張。
「你那是什麼妖術?」」兒香站到她面前,一臉訝異又戒備的神色。
兒香還沒看穿這種小伎倆嗎?嗯,不該意外,畢竟兒香和蒲牢是同一類人,遲鈍……實屬正常。
「你真的跟蒲牢好像……」紅棗有感而發,月兌口笑嘆,就各方面來看……
「你是指……夫妻相?」兒香眉字綻笑,驚喜問道。
並不是。
場內戰況正熾,纏斗不休,紅棗及兒香誰也無心關注。
辦棗望看兒香,那張倔氣而美麗的俏顏,忍不住與她攀談。
「你喜歡蒲牢……有多久了?」
兒香瞄來一眼,目測紅棗的年紀,嗤了聲。
「比你當人還要久。」這只雌人類,絕對不超過二十。
懊長久的時間……
她望塵莫及的一段光陰……
兒香愛著蒲牢,愛了那般的久遠。
雖然清楚,愛情不是誰愛得久,便歸誰所有,有人愛了一輩子,心里的那個人,仍不屬于自己所有。
愛,無關日子長短,便與先來後到並不對等,但兒香的痴,她不由得心疼起來。
「你願意跟我聊聊,你與蒲牢相識的經過嗎?」語氣放得輕柔、友善。
「咦?你想听哦?」
辦棗點頭。
反正閑著也閑著,第三組勢均力敵,互毆得正琳灕,短時間內難分高下,後頭四五組亦等在那兒,既然這只雌人類想听,講講又何妨。
兒香豪邁坐下,腿兒交疊,開講,「我遇見蒲牢的第一天,就不小心把他吞到肚里去了」
吞到肚里?
呀,她忘了,兒香是鯨嘛。
「我那時嘴張得好大,顧著覓食,根本沒看到蒲牢,大口一吞,稀哩呼嚕,就把他掃進嘴啦!」一開始,兒香還佯裝冷漠,故意說得毫不熱絡。
不過,兒香性子畢竟直爽,不一會兒,她便比手畫腳,演來活靈活現,抑揚頓挫,越說越高昂。
辦棗專注听著,這更加鼓舞了兒香,她起勁續道︰「蒲牢氣得在我肚里大吼大叫,威脅要打破我的肚子,因為太疼了,我一直哭、一直求、一直拜托他不要,他後來竟然真的停手了門那時,她險此以為死定了!」那時,她險些以為死定了!
「他停手了?」
辦棗的眸光總受他吸引,此時,不自覺地,又覷現被言靈縛綁的他。
同樣的,他也正在看她,用一種……擔心煩惱的眼神,生怕兒香對她不利。
「不猛捶我肚子,不在我月復中翻天覆地。」兒香補充。
辦棗明白,因為蒲牢是個溫柔的男人。
粗獷的他,對待比他弱小之人,有其特殊的細膩。
「他給我時間,讓我想辦法找人將他弄出來,而又不需把我大卸八塊……口氣非常凶惡——」
確實像是蒲牢的習性。
語調壞、表情獰,戰牙咧嘴,撂出狠話,但——
心腸、軟。
「最後,是大龍子救蒲牢出來的,出來後,蒲牢他呀,一臉想打爆我的狠勁,又忍著不能出手,我則是嚇得半死,縮在角落,半句話也不敢哆嗦……」
「蒲牢是面惡心善之人……不,他的面容也並不嚇人,他有雙明亮的眼,眸里紅光像一簇火焰,溫暖、炙熱,看看人時,仿佛要將人融了一般……」紅棗說這番話時,始終凝望蒲牢。
兒香腦袋歪一邊,流露困惑。
「會嗎?我只覺得他那雙眼,很凶惡,要瞪穿人一樣……我一開始很怕很怕他。」相較起來,冰夷的眼楮還要美多了,彎彎的,暖暖的,時時都在笑。
「怕?」
「非常的怕,夜里夢到他時還會驚醒,接連幾十逃詡夢見他,我姊妹們才跟我說,我應該是愛上他了。」
「咦?」紅棗對于兒香此番前因後果,听得相當不解。
夢到蒲牢,會驚醒,接連幾十逃詡夢見他……應該是愛上他?
明明听起來……像是受驚過度,夜里不斷發起惡夢……
「因為愛,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才會想起他的模樣,胸口急躁亂跳,有一種……好慌好悶的感覺。」兒香認真道,這也是姊姊們說的。
「……」怎麼……越听,越怪?
「因為愛,所以我一定要來見他,每年起碼要來一次,見到他,我就可以安心回家去,等下一回再游來龍骸城。」兒香雙手撐在臀後石椅上,身子後仰,舒展肢體,一副了卻大事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