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里放著非常舒緩的音樂,秋天早晨的陽光從茶色的玻璃窗里投射進來,照在各自談笑的客人臉上,越發顯得悠閑清雅,能來這樣高級的店吃早餐,都不會是生活倉促的工薪階層。簡思緩慢的喝著自己的卡布基諾,濃郁的香味熨帖了心靈的某處淒惻,多少年了?她不曾這般悠然閑散,不曾喝到這麼高級的咖啡?她一直喜歡咖啡口味的飲品,卻不欣賞純正咖啡的苦,總是被他笑是假FANS,愛喝花里胡哨的假咖啡。每次他在學校門口等她,卻都會給她買一杯咖啡女乃茶,她笑眯眯地跑到他身邊時,理所應當的接過他遞來的飲料,總覺得同是出自學校旁邊的冷飲店,他買的卻更好喝。她懷疑是做飲料的女店員因為他長得帥格外加了料,後來才明白,加了料的是她自己。
她皺了下眉,或許是奚成昊又回到她的生活里,原本那些甜蜜的記憶也都跟著蘇醒過來,她以為她早就忘記了,因為五年來,她只反復重溫了他帶給她的痛。
她又喝了口咖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滲透進了心里,咖啡果然是提神的,她能再想起甜蜜的回憶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他的錢。她不必再因為錢而苦苦掙扎,自然有心情想點兒美好的事情。
玻璃窗外是步行街,時間還早,很多商店還沒開門,街上步履匆匆的行人多半是趕來上班,簡思看著他們或木然或煩躁,或三三兩兩說說笑笑地走過,僅僅幾天以前,她還是這些人中的一員,為了省錢空著肚子快步往公司趕,那時的她想起這些往事簡直是自討苦吃。
「思思?」一直在看她的奚成昊輕喊了她一聲,她深幽的目光從窗外移回來飛快地在他臉上一掠,並沒停留,終于落到手中那杯咖啡上。雖然她沒有出聲,也不肯看著他,但他已經心滿意足,坐在他身邊的她——並不再是他的夢。她比記憶中……還要美麗,清麗的少女長成嬌媚無雙的女人,讓他怎麼都看不夠。雖然那雙強作淡定的眼瞳總是冷漠地看著他,他比誰更輕易的發現她眼中的怯懦,那是長期生活在憂慮中而形成的驚恐,以前沒有,所以在他看來格外顯著。她睡著以後總是不自覺地蜷縮起來,那是沒有安全感的表現。他把餐叉遞到她手中,那種愧疚和憐惜又護住了他的心,他甩手而去的五年,她受了多少苦?他一定要把她眼中的恐懼徹底趕走,讓她像過去一樣,嬌氣的依偎在他懷中甜睡,夢里還會傻傻微笑,貓咪一樣輕蹭他的胸膛,可愛至極。
看著她吃飯,他也覺得愉悅,是五年來從未感受過的安定,他忍不住模了模她的長發,她輕微一顫,雖然沒抬頭,臉卻慢慢紅了。
他笑,「快吃,商店開門我們就去購物,你喜歡什麼買什麼。」
簡思被動地讓他拉著手走在商場里,她總覺得他和奚紀桓至少有一樣像,就是很霸道。奚紀桓是很坦白的孩子氣囂張,他卻是兩面派的狡詐,狀似淡漠隨和,實則說一不二。她錯了麼?奚紀桓帶她買東西,是買他喜歡的東西,喜歡按他的喜好把她當人偶女圭女圭。奚成昊卻不同,他讓她自己選擇,大到窗簾床單,小到貼身內衣。
她知道現在他們的關系很微妙,愛情只是過去,補償和報復卻摻合在似有若無的熟悉感里,而且即將面對一場說不出意味的婚姻。因為很多事實明擺在他們中間,她不必勉強自己去討好他,取悅他,她的冷淡在他的意料之中,相反,如果她突然盡釋前嫌或者柔情款款,他倒要生疑。除非必要,她很少和他交談,帶她購物也是他的「補償」之一吧,看來五年里,他對女人的認知大有進境,他以為給女人花錢是最有效的親近方式,為她狂撒一頓錢以後她就會眉開眼笑?
她本想象對付奚紀桓一樣置身事外,漠然處之就好,但當他指著店員擺在櫃台上的一堆女士內衣褲,極有耐心地挨件問她︰「這件喜歡麼?這件?還是這件?」她開始一直搖頭,他就一直問,看樣子會問到她終于點頭為止。她也賭了點兒氣,周圍好事的女人都慢慢聚攏在附近,目光閃閃地看著這奇景,品鑒這個玉樹臨風的帥哥的變態行為,她就不信自己能比他更丟人。終于她對這個專櫃所有的款式都搖了一遍頭,售貨員的表情從羨慕到驚奇終于憤怒,奚成昊還是一副好脾氣,提議說︰「去那個牌子再選。」修長的手指一抬,早就關注這一幕的相鄰櫃台服務員渾身一抖,臉色都發白了。
簡思局促地看著櫃台上堆成小山的內衣和愁眉苦臉憂憤不已的售貨員,實在不忍心,挫敗又泄氣地訥訥說︰「還……還是這里選吧。」
「不是沒喜歡的麼,換一家。」他還堅持,作勢拉她離開。
「有……有喜歡的。」她的聲音又氣又懊惱,她總不能再害一個打工的人吧?
「哦?是嗎?哪幾件?」他的笑意透進語氣里,她立刻察覺了,抬眼去印證,果然他那雙好看的眼楮里全都是狡猾的得逞微笑,偏偏表情還是淡漠沉穩的。她一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比以前還奸詐,怪不得先帶她來買內衣,原來是早有預謀,算定她要吃這個癟,乖乖就範。被她瞪了一眼,他反而心情大好,笑了笑,很沒形象的親了她一口,身心舒泰地回身坐在專櫃沙發上,淺淡卻迷人地微笑說︰「好好挑,今天的目標是六套。」
服務員見峰回路轉,又笑容滿面,被奚成昊的笑容晃得一陣目眩神迷,愣然說︰「你老公可真好。」
簡思郁悶,他這點倒是一點兒沒變,無賴的讓她束手無策,她想起前不久再次重逢時他給她的冷酷內斂之感,簡直上了大當。
她明白了他的難惹,也就服帖了,購物過程變得順利,他和奚紀桓一樣,大概是名牌崇拜者,買衣服就往哪些裝潢富麗的專賣店里去。這回她倒是堅決,拉著他的胳膊說什麼也不進去,雖然他遭到拒絕,表情還是很愉快,她對他的每點主動的反應都讓他高興。
「怎麼了?」他的口氣像在問一個發脾氣的孩子,滿不在乎又十分縱容寵溺。
她搖了搖頭,上回奚紀桓給她買衣服,她知道了價錢,奚成昊要和父母鬧翻,首先就會遭到經濟上的壓制,他是大少爺,花錢沒數,她當然不能讓他亂來省的將來被奚家夫婦看笑話。「貴!」她皺眉給他一個明確的答復。
他看著她擔憂的小臉,佯裝生氣地一板臉,「你怕我沒錢?」
簡思沒說話,默認。
「你跟我來。」他拖著她往商場一角的自動取款機上去,把錢包掏出來打開,滿滿一面的卡,「密碼都是一樣。你看著。」他隨便掏出一張,在取款機上操作一番,拉著她看余額,簡思幾乎瞪著那一長串數字,數不過來那是多少錢。「我爸媽給我卡,昨天已經都凍結了,我扔在抽屜里。這些都是我自己的錢,也就是你的錢。」他笑,似乎嘲弄她的擔憂,又有些自豪。
「你……」她看著手中的錢包,他怎麼會有這麼多錢?
「以為我還是被爹媽摁得死死的窩囊廢?」他冷漠地一笑,「走,思思,買衣服去,我要我老婆漂漂亮亮的。然後我帶你去個地方。」
奚成昊今天開的是中規中矩的四門高檔轎車,買的東西也裝買了後備箱,在後座也堆的半天高。簡思好奇地看著窗外的道路,她很想知道他神秘兮兮的要帶她去哪兒。
他們的車子開到一座豪華的寫字樓下,簡思皺眉,難道是嘉天的子公司?同一個城市里,嘉天有自己的辦公大樓,沒必要為旗下公司租這麼昂貴的辦公室。
奚成昊打了個電話,就領她上了電梯一路攀升,景觀電梯的一側全是玻璃外牆,簡思看著周圍的建築越來越矮。終于下了電梯,卻發現來到了一個裝潢時髦奢侈到像星級賓館的辦公區,一個微笑的秘書小姐等在電梯口,很禮貌地招呼說︰「奚先生請進,阮總在等您。」簡思模不到頭腦,懵懂地跟著他走進一間豪華的辦公室。
「你來干什麼?別給我惹麻煩。」在辦公桌後的男人明知他們進來,仍沒抬頭,冷冷地說,十分不客氣。
奚成昊也不理會,拉簡思大咧咧的坐進沙發里。
「這位美女不相信我有錢,對嫁給我有所懷疑,我帶她來看看。思思,我是這家公司的大股東。」奚成昊微笑,看簡思詫異的表情,「這可是和嘉天沒半點聯系的買賣。」
看文件的阮總用筆重重在文件上一戳,面無表情的抬起頭來,「你也好意思說這話?都是我在賣力,你負責收錢!我很冤。」
簡思發現年輕的阮總有一張極為俊美的冷酷臉龐,他很嚴肅,好像總是高高站在神壇上,說話的語氣也很具備壓迫感,但說話的內容……總有點兒不是那麼回事。
他看了兩眼簡思,像專家下評語似的說︰「她本人好看,穿校服的樣子有點兒傻。」
簡思听不明白,有點恍惚。
奚成昊也反唇相譏︰「上回和你一起吃飯的女的,你問一句她答一句,也挺傻。」
阮廷堅冷冷瞥了他一眼,「她現在是我老婆了。」他突然有點兒不耐煩,很權威向簡思宣布,「這位美女,奚成昊有錢,放心嫁給,放心揮霍吧。」他又瞥了奚成昊一眼,「可以了,滾吧。別讓你爹媽知道我認識你,沾一手腥。」
奚成昊笑笑,也沒反駁,拉了簡思起身,「走吧。」
在回去的路上,簡思想了很久才理清了脈絡,奚成昊早就自起爐灶,剛才的那個帥哥就是他的合伙人,那個公司有他的股份。顯然他蓄謀已久,所以一直躲在幕後,連他父母都不太知情。這顯然是個高明的主意,以現在的情況,奚家夫婦不但會封鎖他的經濟供給,甚至會利用多年的勢力打擊他的生意,逼他一窮二白,受不了貧苦而黯然低頭。
「你籌劃了多久?」她問,這絕不是個短期內速成的計劃。
「五年。」他淡淡地說,卻讓她的心重重一震。
或許他布置這一切並不是打定主意回來娶她,只是單純的不想受制父母,不然……他何必等了五年?
「思思,如果我媽單獨找你,你一定要去見她,不必害怕。」他有些調侃地說,「如果她要給你錢,讓你離開我,你就大方的收下。」
簡思愕然地側臉看他。
他笑笑,「看起來,我們結婚是收不到他們的禮金了,就拿這筆錢抵上吧。老婆,要個好價錢,收到錢都給你當私房。」
簡思看著他,嘴角抑制不住露出笑意,他果然是個好搭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