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眉歌究竟想做什麼,秦綠枝悄悄跟在後頭,一路跟到她寢房外。她繞到另一側,小心地將窗紙戮破一個洞,窺視里面的情形。
只見眉歌將古雲生扶進去後,秀兒立刻幫忙將他放到榻上,接著,眉歌吩咐秀兒,「你立刻去備轎,然後跟風嬤嬤說我要去上香。」
「是。」秀兒匆匆離開。
眉歌走到榻旁靜靜看著古雲生,神情透著一抹冷模,不復先前的柔弱模樣。秦綠枝隱約明白她大概是想利用轎子將古雲生私下帶離仙綺樓。但問題是,她究竟想把他帶去哪里?又是誰指使她這麼做的?
轎子很快便來了,停在仙綺樓外頭,秀兒揚起甜笑支開轎夫。
「幾位大哥,咱們這次要去的地方有點遠,先進來喝杯茶潤潤喉,免得半途口渴了。」
「多謝姑娘。」四名轎夫隨她而去。
眉歌趁機扶著古雲生坐進轎里。
喝完茶,轎失們重回抬起轎離開仙綺樓,轎內多藏了個人,幾名轎失隱隱覺得轎子比往日還沉些,心忖可能眉歌姑娘在轎內放了什麼重物所致,也沒多問什麼。
秦綠枝不能光明正大的從大門追著轎子而去,只能繞到僻靜之處,避開巡邏的護院翻牆而出,緊追上去。
盡避古夜生信誓旦旦說他派來的人會保護雲生安全,絕對不會有事,她還是無法安心,非要親眼看著他平安月兌困才成。
古家四個兄弟在已故太夫人的安排下,個個打小習武,其中尤以古夜生的武功練得最好也最高強。
此刻他隱于暗處,氣定神閑的跟蹤轎子,隨行的除了兩名隨從外,另有一人,便是昨日剛來到紹興的古二少古雷生。
「二哥,依你看,這眉歌想把雲生帶去哪里?」
「待會就知道了,我現下擔心的是另一件事。」古雷生容貌俊雅,神情溫朗,在古家四兄弟中,他性情最溫和,鮮少動怒,然而論智謀,古家其他兄弟皆比不上他。
「什麼事?」
「這件事你沒同雲生商量過,就徑自讓那人迷昏他,拿他當餌,等雲生醒來,發一頓脾氣怕是免不了。」
「事情緊急,我哪有空同他商量。」古夜生辯道。
古雷生一眼就看穿他,「你這只是借口,不過是想藉這機會整治他罷了。」
「誰教他竟看上了那小子,這男人同男人……像話嗎?」古夜生不滿的表示。說到底,他還是無法接受ど弟看上的是個帶把的男子。
「你忘了女乃女乃生前說過,雲生日後想喜歡誰,全都由著他,不許咱們干涉,他喜歡男子,咱們也不能反對。」古雷生提醒他。
「我也沒反對,只是想試試那人對雲生是否真心,才刻意要他瞞著雲生。」
「他一直悄悄跟在轎後,看來似乎是不太放心雲生。」不像他們刻意與轎子之間維持著一段距離︰那人緊跟在轎後,似是唯恐跟丟了,由此可見他很緊張雲生。對此,古夜生也有些意外,因為秦綠枝竟然跟了過來。
古雷生溫聲再說︰「女乃女乃會肯入他的夢,想來必是認可了他的人品,對他很滿意,因此才會要他去找你商量此事。」他先前听夜生提到那小子和他都夢見女乃女乃的事時,當下心頭便有數了。
古夜生想了想,「二哥,我明白了,我會接納他。」
見弟弟松了口,古雷生感到欣慰的額首。他明白夜生不願雲生喜愛男子,是為了雲生好,怕他的感情日後難容于世人,但女乃女乃生前曾說過,不論雲生是什麼樣的人,他都是古家人,是他們的兄弟手足,他們必須無條件的接納他。
不久,轎子來到城郊的一處寺廟,秀兒召來那幾名轎夫,藉著要給賞銀支開他們,好讓眉歌方便行事。
眉歌動作利落的扶古雲生出來,接著再扶著他坐上停在另一側的轎子離開,前往附近一處別苑。
一路跟蹤來到別苑,古夜生面露詫異,「呃,這里不是……」
古雷生道︰「進去看看。」
見方勝雪走進房間,眉歌立即躬身稟告,「二小姐,屬下幸不辱命,已將古雲生給帶來。」
方勝雪贊許,「你做得很好,這是賞你的。」她從袖中取出一疊銀票遞給她。
兩年前她無意中救了受傷的眉歌,得知她是江湖人氏,因遭仇人追殺而受傷,知道她擅長使毒,遂重金將她招攬到自己手下來替她效力,這兩年來,已為她辦了不少事。
「多謝小姐。」收下賞銀後,眉歌侍立一旁。
她之所以投到方勝雪手下,一開始是為了躲避仇人追殺,後來發覺她出手闊綽,便決定留下來。
方勝雪走到床榻邊,垂眸望著躺在床榻上穿著一襲粉裝的古雲生,扮成女子的他艷媚絕倫,比起她這個真正的女子還要艷上一分,她抬手撫過他的臉龐,臉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古雲生,你沒想到會落在我手上吧。」下一瞬,她的神情轉為憎恨,「能得到我方勝雪的青睞,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榮幸,而你竟敢拒絕我!你的拒婚,讓我遭受到家里那些姊妹們的恥笑,沒人可以這麼羞辱我!我發過誓,你當年給我的侮辱,我定會加倍奉還給
你,讓你生不如死,一生痛苦的活著!」
在她的怒罵聲中,古雲生眼皮輕顫了下,緩緩蘇醒過來。睜開眼,當他看見方勝雪時,困惑的怔愣了下。
「你是……方勝雪?你怎麼會在這里?」
明麗的臉上帶著冷意的微笑,解說他此刻的處境,「我命人對你下毒,將你迷昏帶來此處。」
經她一提醒,古雲生立刻憶及昏迷前被秦綠枝下藥之事,遭她背叛出賣,他怒不可遏,想起身時,陡然發覺自個兒全身被人五花大綁的捆住了,無法動彈。
他強忍住那灼心的忿怒,寒著臉質問︰「你把我抓來這里想做什麼?」
方勝雪沒回答他,反倒吩咐,「眉歌,把那藥給我。」
眉歌立刻從腰間取出一只瓷瓶遞過去給她。
打開瓷瓶,方勝雪笑得猙獰又快意,「古雲生,你擅長使毒,那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她將瓷瓶拿到他鼻端讓他嗅聞。
嗅聞到瓷瓶里傳來的氣味,他暗自心驚,「這是椎心散!」中了這毒之人,每天早中晚會毒發三次,發作時將會飽受椎心之痛的折磨,直到一百日後,嘔盡心頭之血而亡。
方勝雪挑眉大笑,月兌視著他的眼神充滿恨意。「沒錯,我要讓你嘗盡這椎心之痛,後悔曾對我做過的侮辱。」她曾傾心于他,但遭他拒婚之後,她對他就只有憎恨,再無半點情意。
兩年多前,她便開始籌謀報復他之事,直到如今才終于得償心願,能親手為自己報仇。
她眼中,涼人的仇恨令古雲生訝異,「你就這麼恨我?」他只不過拒絕了她的婚事,她竟恨他到想令他飽受折磨而死!
「我素來好勝,你當年的拒婚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侮辱,我不能容許這樣的污點存在,我花了兩年多的時間布局,才終于在最近將你誘到紹興,沒想到你竟不惜男扮女裝藏身在仙綺樓,幸好眉歌將你認了出來。你終究還是落到我手中,就好好嘗嘗我為你準備的這椎
心散吧。」冷酷的說完,她準備將手上的毒藥喂進他嘴里。
就在這頃刻間,一只鞋子從被撞開的房門外飛進來,打掉了她手里的瓷瓶,下一瞬,飛身而入的古夜生迅速地出手制住了她。
而隨他前來的兩名隨從也立刻與眉歌大打出手。
古雷生悠然的走進屋內,來到方勝雪面前溫雅一笑,斯文有禮的問候,「方二小姐有禮了。」
「你們怎麼會來這里?!」被點穴而動彈不得的她,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們。
古夜生撿回鞋子重新穿上,得意揚揚的說︰「是眉歌姑娘帶我們來的。」
「眉歌?」方勝雪驚疑的瞪向她,就在此時,眉歌也被古夜生的兩名隨從制住了。
她搖頭澄清,「我沒有出賣二小姐,恐怕是他們暗中跟蹤我們。」
此刻另一邊,跟在古夜生他們身後進來的秦綠枝,快步奔到床榻邊,神色關切的問︰「雲生,你沒事吧?」
見他被綁著,她伸手想替他松綁,耳朵卻傳來他的怒叱。
「滾開,不準你這下賤的奴才用那雙髒手踫我!」
「我……」秦綠枝開口想解釋什麼,但震怒中的古雲生壓根不給她機會。
「你說,你到底拿了方勝雪什麼好處,這麼輕易就把我出賣了?我真是瞎了狗眼才會相信你,以為你性子雖輕浮無賴,但總還有可取之處,然而我錯了,你就是一團低賤骯髒污穢的爛泥,臭不可聞!」
秦綠枝被他咒罵得整個人都傻住了,但仍試圖解釋,「不是這樣的……」但怒氣沖天的古雲生完全听不進她所說的任何話,滿臉厭惡的怒喝,「你給我滾,從今以後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否則讓我看見一次,我就殺你一次!」
他這番狠話令她面色慘白,一步步往後退。
听見弟弟的咒罵,古雷生剛啟口想解釋什麼時,就見秦綠枝不發一語,掉頭快步離開。
古夜生大步上前,替秦綠枝澄清,「雲生,是我讓那小子下藥迷昏你,目的是想藉機查出幕後的主使人是誰。」
他震怒的神情轉為錯愕,「是你要她這麼做的?」
「沒錯。」
「不是她收了眉歌的好處出賣我?」
「不是,昨天眉歌對他下毒,威脅他迷昏你,他正愁著不知該怎麼辦時,沒想到昨晚女乃女乃竟入他夢里,指點他來找我。」
听三哥說到這里,古雲生驚道︰「她中毒了?!」
「你放心,我已讓他服下闢毒丹了。我們商量後決定將計就計,好弓}出幕後主使者,因此在你被眉歌帶出來後,便一路暗中跟蹤而來。」
古雲生听完說明,好片刻說不出話來。須臾後,頓悟自己錯怪了秦綠枝,他忍不住怒咆,「你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
「這……」古夜生忽然有不太好的預感。方才雲生對著那小子一陣亂罵,結果把人給罵跑了,這下雲生的怒氣八成會全都算在他頭上……他連忙為自個兒開月兌,「時間緊迫來不及告訴你嘛,別氣別氣,我們先看11哥那邊要怎麼處理方勝雪。」
古雲生沉著臉,表情陰蟄,「還不替我松綁!」
「好好好,我這就幫你松綁。」古夜生討好的說,趕緊替他松開捆在身上的粗繩。
見ど弟那邊沒事了,古雷生笑吟吟的望著方勝雪。
「方二小姐,想不到因為兩年多前雲生拒絕聯姻的事︰會令你這麼恨我弟弟,恨到不惜布下這麼大的局,近月來屢次劫走我們商號的貨,只為了把我弟弟引來紹興再趁機抓住他。」
「你們的貨被劫之事與我無關。」方勝雪立刻撇清關系。
古雷生儒雅的臉上仍是帶著微笑,語氣和煦的開口,「貨雖是景連璧所劫,但卻是你勾結他犯下的。」
「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是我與他勾結?」
「眉歌姑娘是你的手下,你派她暗中對我們商隊的人下毒,好讓景連璧的人趁機殺人劫貨,這便足以證明你與景連璧有勾結。」他明確指出他們的手法,接著再說。
「先前雲生追蹤下毒之人到了仙綺樓便不見蹤影,那是因為眉歌藏進了仙綺樓里,她藉著花魁身分來隱藏行蹤。然後景連璧再利用通往仙綺樓的秘道,偷偷將所劫走的貨從仙綺樓運出,以掩人耳目,這麼一來,那些贓物便與紅麒商號無關,我說的可對?」
方勝雪冷沉著臉,「不愧是古家心思最填密的二少爺,但你別忘了,捉賊要捉贓,你指控我與景連璧勾結、殺人劫貨,可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