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霆。」那畫面讓我覺得不真實。
「顏顏,是笨笨,你看,是笨笨!」
「汪汪!」一見到她,笨笨就親熱的蹭了上來。
「你個小色鬼,還是死性不改,嗯?」宋頤霆撓著它的小月復,它抬起頭對她咧開了嘴,「你看,它也還認識你。」
關瑾顏怔了一下,抬手撫模過那毛茸茸的腦袋,嘴邊也揚起了同樣的笑容,「是的,我看到了。」她也看到了他眼中藏著的那個大男孩,那個總是裝酷耍帥,內心卻比任何人更為溫柔、更為真摯的大男孩,原來,他始終都在。
很多東西確實是不會改變的,它只是被一層又一層地包裹了起來,等待著在合適的時候更加耀眼地綻放。
宋頤霆和陳嬸聊了許久,婉拒了到她家吃晚飯的邀請,這才依依不舍地和笨笨道別。
「沒想到還真有這麼巧的事情。」走在回家的路上,宋頤霆還在回味剛才那不可思議的偶過,原來陳嬸去年已經從宋家退休,和老伴用積蓄買了一間附近的公寓。
「是啊,不過最初也正是因為有緣你才會撿到笨笨的吧。」而如果沒有笨笨存在的話,恐怕她也就不會遇上他,也就不會有了想要成為急診醫生的念頭,他們生命軌跡的改變,探究起來其實都源于這只小胖狗。
「你剛才去買了什麼?」
「陳皮和醬油。」關瑾顏晃了晃手中的購物袋,「早上我買了一塊不錯的牛腩,不過第一次掌廚,味道如何我可不能保證。」
「那不如先看我示範一邇。」
「你行嗎?」看著男人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關瑾顏挑了挑眉毛,「我是說你的傷……」
「沒問題!」宋頤霆一口保證,「剛剛那胖狗我也能抱得起來,炒個菜算得了什麼。」
「那既然你好得差不多了,明天開始就自己洗衣服吧。」
「要不要幫你的也一起洗了啊?」宋頤霆咋了咋舌頭,壞壞地勾起唇角,「昨天我可是看到你怎麼蹂躪你的藍色蕾絲小花了,那樣子擰干罩杯很容易變形的。」
「宋頤霆!」
並肩而行的兩人似乎誰都沒有回想起來,類似的對話,在許多年以前,在同一條小路上,也曾經無數次地發生過,因為此刻的他們,已經不再需要與與記憶為伴。
除了賽場上的全神貫注,關瑾顏最喜歡的是宋頤霆在廚房里的樣子。
「要記住,做牛肉的時候收汁是最重要的。」高大健碩的男人毫不介意身上的粉色格子圍裙,哼著不成調地曲子,拿起鍋鏟在狹小的廚房里,邁動著自己的舞步。
「好香啊!」那濃郁鮮亮的醬汁,更是讓人看了就食欲大振。
「那當然,這可是我的獨家秘方。」宋頤霆無不自豪地說道。
當初他們剛剛離開各自家庭獨立生活的時候,其實誰都不會做飯,經濟拮據的他們吃得最多的就是火鍋和泡面。
那個時候關瑾顏剛剛開始實習,工作異常繁忙的她常常回到家就累得癱在床上,全靠了宋頤霆一個人模索食譜,雖然其中也常有失敗之作,但是無論他做出什麼,兩個人都會一起吃完。
「嗚,我的手機好像響了。」剛咬下一口牛肉的關瑾顏探頭看向客廳。
「學徒可以隨便接電話嗎?」濃眉飛揚,大廚懲罰性地從她唇邊截下半塊肉塞進自己嘴里。
雖然想不出除了丁雋以外還有誰會聯系自己,但是響個不停的手機讓關瑾顏還是有點擔心,「我很快就回來。」
「嗯,果然寶刀未老。」嚼著口中酥軟香甜的牛肉,宋頤霆得意洋洋地用手中的鍋鏟耍了個花槍,炒出一盤好菜所獲得的滿足,原來遠勝過簽下數億的合約啊。
「再弄個蔬菜吧。」他喃喃自語,將牛肉裝盤之後他利落地洗干淨鍋子,盛上涼水重新開火,「關瑾顏,你有買麻油嗎?」
客廳里沒有回音。
很快,宋頤霆就自己在櫃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一瓶,以為她一定又是被那個羅嗦的丁雋纏住,所以他自顧自地盛好燙好的生菜淋上料汁。
「可以開飯了!」
直到他端著熱氣騰騰的菜肴走出廚房,才發現關瑾顏並沒有在客廳里,他放下碗盤走進臥室,緊接著又出來看向廁所和陽台,卻都沒有找到她的身影。
她出去了,是因為剛才那通電話嗎?可到底有什麼人、什麼事情,能讓她一聲不吭地就這樣離開。
熟悉的失望再度將宋頤霆完全籠罩,只有一件事情,當然只有一件事情可以讓她如此緊張,以至于連自己警告過的危險也不管不顧。
「關瑾顏,你保證過的!」
盡管已經過了下班高峰,市中心的道路仍依然擁擠,一輛總在見縫插針變換車道的黑色轎車無疑引起了所有司機的眾怒,然而車上的人此刻絲毫無心顧及其他,那人就是剛剛接了電話的關瑾顏。
「喂,是關醫生嗎?」
當听到電話那頭的稱呼時,關瑾顏已經猜到多半是工作上的事情,「抱歉,我目前正在休假,請問您哪位?」
「我這里是仁濟醫院,關醫生,有個病人爬上了醫院天台,他要求無論如何一定要見你一面,拜托你一定要馬上過來!」
放下電話的關瑾顏望向廚房,今天異常興奮的男人正在問她有沒有麻油,她想回到廚房去幫他,她也應該去的,因為她答應過這一個月里她都不會回到醫院,也不會再去見任何熟悉的人,可是她的雙腿卻好像有了自主意志一般,向玄關走去。
她必須去,即使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場面,或許會讓她跌入深淵……
「關醫生,你終于來了。」
當關瑾顏到達醫院的時候,天正飄起蒙蒙細雨,醫院樓下已經圍了大批消防隊員,而樓頂也有不少警察拉起警戒線。
「鐘杰,你先下來。」
年輕男人背對著她正坐在欄桿之上,听警察說他們已經勸了很久,也想過強制拉他下來,無奈他的警覺性太高,不肯讓任何人靠近。
「關醫生,我听說你是急診室里最好的醫生。」而對于關瑾顏的接近,鐘杰卻沒有表現出抗拒。
「算不上是。」她遠遠不是。
鐘杰低頭看向自己膝蓋以下的空空如也,「我時常會想,如果那天我踫到的是別的醫生,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呢?」
「鐘杰……」關瑾顏想要告訴他,自己雖然不是急診室里最好的醫生,但是她真的已經拚盡全力了,更何況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一個醫生可以駕馭急診室里的所有狀況,「我不知道。」然而那樣的話語听上去只是在為自己開月兌而已,她沒能保住他的腿,這是不爭的事實。
「無論是死還是生,總好過現在這個樣子吧。」鐘杰轉頭看向遠方。
「鐘杰,你還年輕,只要活下去就……」
「活下去?」這個詞語顯然激怒了青年,「在醫生的準則里,是不是只要活下去就算手術成功?」
他刻薄的指責無疑刺傷了關瑾顏,「當然不是!」
「那你為什麼一定要讓我活著?我告訴過你,我寧願死也不要截肢!寧願死!」鐘杰激動地敲打著自己殘余的雙腿,坐在濕滑欄桿上的身體也開始搖晃不穩,「你為什麼就一定要讓我活下來?活著干什麼?看到自己像個廢物一樣被小孩欺負都追不上去?看著自己成為父母的負累,讓他們把頭發都愁白?看著自己的女朋友……」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哽咽了︰「看著自己的女朋友嫁給自己最好的朋友……」原來,這才是擊潰他所有堅強的致命一擊,「說什麼如果真的愛她就應該為她著想,狗屁!誰曾經為我著想過!誰想過沒有了雙腿,我要怎麼活下去!」
雨勢漸漸變大,豆大的水滴落在關瑾顏的臉上顆顆生疼,「鐘杰,你還是可以站起來的,義肢……用義肢的話,你還是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念書、工作,也還會有其他女孩子愛上你,只要活下去就還是有希望的!」
「希望?沒有了生活,哪里還有什麼希望?」
然而她的一番勸導顯然沒有打動鐘杰的心,他的臉上一片死白,身體緩緩向前傾斜滑向欄桿的另外一側。
「關醫生,你說自己並不是最好的醫生,但你卻把自己當成了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