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宜寧很清楚徐華軒是不可能準許離婚或是分居的,他一直斥那些為迷信,就連當初求婚時,說什麼他命中克妻,也是隨便從書上看來亂掰的。
他的父母健在,已嫁人的妹妹生活幸福美滿,尚在國外讀書的弟弟也是健康平安,他根本無法了解她心口的痛與恐慌。
于是,她決定用離家出走來申明她的決心——她要離婚。
不管世人笑她笨、說她傻,她都決定不要再賭下去了!
睡覺睡到一半口渴,爬起來想要到廚房找水喝的林瑀彤,一出房門就被一個立在客廳窗邊的幽暗影子嚇得半死。
她們今晚才看了一部很恐怖的泰國恐怖片,這鬼馬上就出現在她家?!
「你……你你你有什麼冤屈去找別人,我是善良無害正直小公民,不……不要害我……」
窗邊的「鬼」轉過頭來,「瑀彤?」語調帶著困惑。
「你……」她倏忽想起,這不是今晚提著行李,就直接「霸王硬上弓」,要她們給住處的隔壁賤嘴男的前小姨子嗎?「你怎麼還不睡?」
三更半夜不睡覺,燈也不開,像幽魂一樣,是要嚇死人啊?
「嗯……」她抿了下唇,「我可能有點認床,睡不著。」
「喔。」林瑀彤點亮客廳的燈,走向廚房,「你是不是跟老公吵架才離家出走的啊?」她還是難掩好奇的問。
「算是吧。」關宜寧也走來廚房,清洗手上的馬克杯。
「你老公……」林瑀彤下意識壓低音量,「脾氣好不好?」「他脾氣不錯。」
「真的嗎?」那應該不會有什麼喋血事件或滅門慘案發生了吧?「既然你們感情不錯,又為什麼會吵架?」
「有很多原因。」
「你們要離婚嗎?」
關宜寧僅是笑了笑。
這種充滿「拒絕」的笑容,對林瑀彤是沒有用的。
「你要說清楚啊,咱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有些事情是有連帶責任,或者發生了什麼事很容易被波及,如果你不講清楚,又怎麼知道該如何應付呢?譬如你老公如果上山來了,我們是要告訴他,對,你就住在這里,還是,沒有喔,這里沒這個人……之類的,可能發生的情形有很多很多種,你不講清楚說明白,那要教我們怎麼做?萬一你只是傲嬌,嘴里吵著架,其實心里很希望他來接你,而我們卻將他推拒在門外,不就錯失復合的機會嗎?」
林瑀彤說得振振有詞,讓口才也不算差的關宜寧一時之間張口結舌,竟然不知怎麼反辯。
「我跟你講啊,今天我們好心收留你,那你更應該確保我們的安全,這是你該負的道義上的責任……對了,你為什麼不投奔你前姊夫呢?他就住在隔壁啊。」
「他一個男人住在那,不方便,而且他有女朋友了,我不想制造任何被誤會、害他們吵架的誤會。」
「這樣說也對。」林瑀彤深表同意的環胸點頭,「那你現在可以說了吧,你跟你丈夫吵架的原因?」
「我想我老公短時間內不會找到這里來。」
「你怎麼知道?」林瑀彤手指向左邊,「你前姊夫就住在隔壁耶。」
「我姊夫受邀到國外參加一個有關于料理的研習講座,這禮拜都不在家,我先生是知道的,所以他不會來找他。」
林瑀彤這才倏忽想起早先郝京穎似乎有提過杜承平不在家。「但說不定就因為賤嘴……因為杜承平不在家,你先生猜測你說不定就躲到空屋去啊。」
「他知道我沒有他家鑰匙。」
「喔?」
「如果他真的來了,也來詢問的話,請告知他沒見過我就好。」
「那你打算住多久呢?」林瑀彤歪著頭問。
「住到離婚手續辦妥為止。」
「都要離婚了,一定是發生了很嚴重的事吧?」林瑀彤窮追猛問。「這是我個人的私事,不好意思,不太方便說。」
林瑀彤做了個不予認同的鬼臉。
「林瑀彤,你很八卦耶,問那麼多是要當和事佬喔?」在房間里寫稿未睡的郝京穎終于忍不住推開房門,雙手環胸倚著門框,以不耐的神色道。
她才不相信林瑀彤有這麼好心,一定是八卦魂發作啦!
「對不起,吵到你了。」關宜寧歉然道。
「沒關系,我都兩三點才睡。」見關宜寧的眼神有些擔憂的瞟向曾郁喬房門口,郝京穎又說明道,「她睡著就跟昏倒沒兩樣,要到明天早上七點多才會清醒,不用擔心。」
林瑀彤走上前來對郝京穎道,「我剛是關心我的室友耶!」
「你是怕情殺被波及啦!」郝京穎一把將擋住視線的林瑀彤推開,「誰不知道你色大膽小怕狗咬,只會在嘴上汪汪亂吹而已。」
「誰說我膽子小了?萬一有什麼事,是全部的人都會有事耶!我這叫謹慎小心,像你這種沒心沒肝沒肺的人哪懂我的情深義重。」
郝京穎很不賣面子的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說這種話都不會臉紅的。」郝京穎將林瑀彤往房間方向推。「回去睡覺啦!」
「不識好人心。」林瑀彤哼哼兩聲,關門上鎖。
「她……不會生氣吧?」關宜寧擔憂的問。
「那女人一直是這樣,你若隨她起舞,可是會被耍得團團轉。」郝京穎要她別在意的擺手,「你就安心住下來,說來,你也是承平的親人,他不在……」
「不,我不是他的親人。」關宜寧連忙撇清。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亂吃醋的,你是他前妻的妹妹,再怎麼樣……」
「我姊已經過世了,我雖然還是喊他一聲姊夫,但我們真的沒有任何關系7。」
「呃……」有必要劃得這麼清楚嗎?她印象中,杜承平跟關宜寧不是關系還不錯?
「我現在主要就是幫他管理房產而已,這是連結我們的關系,是在商言商的利益關系。」關宜寧鄭重聲明。
「我知道了。」知道個鬼!她根本是听得一頭霧水啊。
「那我先回房休息了。晚安。」
「嗯,晚安。」
回房後的郝京穎將門關妥,算了下時間,此時法國約是晚上八點,杜承平不知回飯店了沒。
她拿出智能型手機,WhatsApp上的杜承平是上線狀態。
她立刻寫了訊息過去。
「現在干嘛?」
過了一會,杜承平回訊,「正在吃飯。」
「這麼晚?」
「法國人一向如此,我拍菜色內容上facebook給你看。」
「听起來一定是很好吃的羅?」要不然他干嘛拍?
「正宗法國料理。」
「看得到吃不到。」
「我有廚神舌頭,回來就做給你吃。」
「贊!」接著她又寫道,「你不是有個小姨子叫關宜寧的?」
「對啊。」
「她跑來我們家了,說要跟她老公離婚。」
這次訊息晚了些才回傳,郝京穎猜他八成在拍照。「為什麼要離婚?」杜承平難以置信的問,「他們夫妻倆的感情很好的。」
「不知道耶,她今天晚上跑來的,說是離家出走,還說要等到離婚時才會搬走,所以她要跟郁喬租房子,但郁喬認為她應該住沒幾天,故叫她先住下,不用想那麼多。」
「我再問她老公這件事。」
「她有交代說不要告訴她老公,不過這話是你傳的,不關我事。」她吐了下舌頭。
關宜寧並沒交代不可以告訴杜承平,不過就算她有交代,她還是會講——都要離婚了,怎麼可以不插手管一下,大家同住一個屋檐下就是朋友,就算被罵雞婆也無所謂。
「我會先弄清楚來龍去脈,再決定要不要告訴華軒有關于宜寧的去向。」關宜寧等同于是他妹妹,他自然有保護她的責任。「弄清楚後別忘了跟我說喔。」她也很好奇啊。
關宜寧的臉上一點都看不到對丈夫的怨慰,直覺告訴郝京穎,她想離婚,必定是出于不得已的原因,那更要弄清楚羅。
若是有她可以幫忙的地方,自然要出一下手,愛屋及烏嘛。
「一定。」接著,他們聊起有關于法國的事,暫時停止關宜寧的話題。
在醫院做健康檢查的徐華軒發現自己怎麼也連絡不到關宜寧。
她的手機沒人接,且遲遲未回電,他不得不捏著鼻子假裝客戶打到公司去,(免得被人質疑他們夫妻倆感情有問題),接電話的人員說她約是七點多的時候就下班了。
看看時間都十點了,家里電話一樣沒人接,她也沒來醫院找他,究竟是怎麼了?
按捺不住擔憂的他從醫院溜出去,回到家,里頭一片漆黑。
打開了燈,他到各房間找尋,在他的書房,他看到一張便條紙,下方就壓著一張離婚協議書。
便條紙上寫著︰若你願意跟我離婚了再以簡訊通知我,我們一起到戶政事務所見。
他閉上眼,覺得這一切荒唐至極。
他不是已經將她勸退了,為何現在又擺出強硬的態度?
他覺得有些疲累的坐在椅上。
為了跟她的心魔搏斗,他費了很大的心思,甚至于結婚的這三年內,他連一次小感冒都未得過,小心謹慎的照顧好健康,就怕她胡思亂想,果然,一個中暑,就讓她壓抑的恐慌浮上。
他其實也會累的。
他撫著額,肘靠著扶手。
是否就干脆順了她的意,離婚吧,這樣他不用再小心翼翼,而她也不用擔驚受怕,兩全其美。
拿出手機,指尖在面板上數度猶疑,還是改撥了電話給關宜寧最好的朋友牧苡茜。
「她沒有來找我啊,怎麼了?」牧苡茜納悶的回。
「前幾天我中暑發燒昏倒,導致她胡思亂想,堅持要跟我離婚。」徐華軒苦笑道。
「啊?怎麼又這樣?」
「她說除非要跟她離婚,否則不用連絡她。」
「她該不會離家出走了吧?」聰明的牧苡茜一下子就猜中重點。
「她會去的地方也只有幾個,如果沒去找你,我不知她還能找誰。」
關宜寧雖然朋友不算少,但因為心魔使然,她很怕替別人添麻煩,交情不夠深不會去打擾,更別說若是面對朋友,勢必要說出原由,這對她來說更不可
「她不是有個姊夫,住在山上那個?」
「他前天出國了。」
「那她該不會找飯店住下了吧?」
「也是有這個可能性。我想我天亮後,再從公司附近的旅館飯店找找吧。」目前也只能這樣了。
「就怕她跟飯店人員交代,不管誰找她都說沒這個人投宿。」
「欸……」一被點醒,徐華軒更覺頭疼。「看樣子我只能用騙的了。」
「用騙的?」
「騙她說願意離婚,將人先騙出來再說。」
「這個方法好,你快告訴她,你願意離婚了。」
「這不能急,」即使他快急死了也得緩下腳步,「我若是現在就告訴她願意離婚,我想她不會相信的,我得跟她糾纏幾日才行。」
「天啊!怎麼這麼麻煩。」牧苡茜抱頭大喊。
「暫且也只能這樣了。」
「嗯,有什麼消息再通知我。」
「好。」
掛了電話後,徐華軒心想這樣坐以待斃也不是辦法,他先發了通簡訊,假裝他人還在醫院,詢問她怎麼沒來看他,等了好一會,她果然沒回,又再連環call了數通後才收手。
到底有沒有辦法可以將心魔自她內心深處真正拔起,而不是暫且壓下,隨時隨地又有可能冒出頭來?
這一次他一定要做到斬草除根!
做完健康檢查,回病房收拾行李的徐華軒意外發現遠在法國的杜承平竟主動連絡他。
他跟杜承平其實並不熟,就算關宜寧找他,也通常都是因為公事順便——她大概覺得這樣就可以避開害死親人的魔咒吧——所以兩個男人私下交集甚少。
他迅速回訊息。
過了好一會,在他行李收拾好時,杜承平回訊了。「宜寧跟你在一起嗎?」杜承平問。
徐華軒猜測杜承平不可能沒有理由透過他來找宜寧,必定是知道或發生什麼事了。
「她不在。」猶豫一會,他決定直接坦白,故將關宜寧因為他中暑而內心惶惶一事告知,並在最後寫上,「她因此堅決跟我離婚。」
電話的另一端,人在飯店的杜承平不由輕聲嘆息。
關宜寧認為家人都是她害死的,這事是在關宜寧決定與徐華軒結婚的某天,他特地將徐華軒約出來,鄭重將對他而言,跟妹妹一樣重要的關宜寧托付時,才听說了這件事。
他萬萬沒想到,那女孩,竟然在縴弱的肩膀上扛了三條生命。「為什麼她會這麼想?一定有原因的。」當時的他好激動,幾乎要翻了桌子。
「好像是親戚的碎嘴讓她听到了。」徐華軒嘆道。
「是誰?」
「這她沒說。」徐華軒搖頭說他不知道。
杜承平跟關宜寧的姊姊關宜悅結婚的時間嚴格說來不到半年,這半年時間,他一心陪伴著妻子走完人生最後路程,跟關家的親戚們壓根兒不熟,故也猜不出到底誰的嘴巴這麼碎。
不過既然關宜寧決定結婚了,也就表示她被徐華軒所說服,放下了心上重擔吧——他一直這麼以為,誰知根本不是這回事。
「我知道她在哪里。」杜承平道。
「在哪?」徐華軒激動的問。
「但我覺得你現在去見她,最好的結果就是恢復平常,但這株恐懼的苗隨時還是有可能會冒出頭來,我們應該先想想有什麼解決的辦法才是。」
「嗯……」徐華軒低吟,「沒錯,這次我是打算一定要斬草除根。」
「我也這麼想。」杜承平贊成,「不然這樣吧,我們各自去想辦法,誰有想法就拿出來討論。」
「好。」
結束對話後,杜承平改發訊息給郝京穎,告知關宜寧的事。
「我覺得她跟我有點像,」郝京穎回道,「都是因為自身的原因而決定讓自己孤獨,但是,我只要找到肯配合我的伴侶,一切就解決了,她不同,她還懷有深深的罪惡感,首要之道就是拔除這份罪惡感。」要不然,已經找到最愛的人的她,依然不會幸福。
「我也是這麼想。」杜承平附議。
「那我也來幫忙想辦法。」
郝京穎腳掌靠著電腦桌,讓椅子只有兩只腳支撐,半懸空著搖啊搖。
有沒有什麼辦法呢……
正苦惱時,門板上忽然傳來敲門聲,她才剛回應「干嘛?」房門就被推開了。
通常會這麼不懂「禮貌」的,除了林瑀彤還會有誰。
「喂,吃晚飯了,曾郁喬煮了火鍋。」
「好!」郝京穎從椅子上跳起。
來到餐廳,同桌的只有三人。
「宜寧呢?」郝京穎問。
「被客戶找出門有事討論的樣子。」曾郁喬邊分離蛋黃蛋白邊道,「她本來說她請了幾天假,不過做房仲的時間很難掌控,客戶電話一來,就算放假也要出門去應付。」
「這樣啊。」郝京穎靈活的大眼滴溜溜轉了一圈,「人家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我看就咱們三個一起想想辦法吧。」
「什麼東西想辦法?」林瑀彤接過曾郁喬遞來的蛋黃沙茶醬,素手拿著筷子快速將兩者攪拌在一塊兒。
郝京穎將自杜承平那听來的事說了一遍。
「不會吧,怎麼有人這麼過分的,竟然說這種過分的話!」曾郁喬難以置信的掩嘴憤然道。
「同住一個屋檐下的會不會受到影響?」林瑀彤問。
郝京穎狠瞪了「白目」林瑀彤一眼。
「你很沒有幽默感耶,我只是在開玩笑,听不出來嗎?」林瑀彤瞪回去。
「呵呵!」郝京穎假笑兩聲,「不好笑。」
「你層次太低,才會覺得不好笑。」
「不要吵。」這兩人真是相處不到一分鐘就有辦法吵架,曾郁喬真服了她們了。「我們也來幫忙想辦法吧。」
「喂!」郝京穎筷子指向已經在陶鍋內挑食物的林瑀彤,「你鬼點子最多,快想辦法。」
「沒禮貌,你媽沒教你不能用筷子指人嗎?」林瑀彤瞪眼道。「誰在跟你講禮貌啊,你剛叫我吃飯時就很有禮貌?」
「我有敲門耶。」
「但我有說請進嗎?」
「你是沒穿衣服怕人看嗎?」她都不怕長針眼了。
「不要再吵了!」這兩個幼稚掛的。曾郁喬覺得頭好痛。
「哼!」林瑀彤吃了顆貢丸後才又問道,「她媽媽是因為生她難產死的?」
「對。」郝京穎點頭。
「但即使如此,她的家人還是對她很好?」
「我听說是這樣。」郝京穎道。
「通常害死母親的孩子,不是都不得人疼嗎?她出生的時候,她姊姊也夠大啦,應該會很討厭害死媽媽的妹妹,她爸爸更不用說了,害死老婆的人耶!除非他們感情不好。」林瑀彤又再夾了一塊肉片。
「但承平說,她姊姊很疼這個妹妹。」郝京穎回想道。
「那一定有問題。」林瑀彤斷然道,「據本偵探認為,這個母親死因不單純,有必要再調查,搞不好家人的感情好也是騙人的。」
「我覺得瑀彤說的好像也有點道理。」曾郁喬思考後回道。「好吧,那我就把這個意見提供給承平他們,看他們覺得怎樣。」
「OK。」林瑀彤點頭。
「對了,我租了一部恐怖片,晚上一起來看吧!」特愛看恐怖片的郝京穎興致勃勃提議。
「不要!」曾郁喬與林瑀彤異口同聲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