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問雲喔喔繼續道出離家的際遇,他在寧波遇上一位傅姓古董商人,對方教他識別貨品,告訴他怎麼定價,怎麼抬高價錢讓人般價。
他領悟力極高的舉一反三,順利地賣出第一件流當品,那是四大名瓷之一的青花瓷瓶,他以高價兩萬兩賣給一位西域商人,那人還買走了獅球浮雕壺和雲矩紋劍珌。
敗快地,他抓到要領,把賣掉流當品的所得再購買其他商品,買低賣高累積了不少財富。
「我與傅大哥雖相差二十來歲,卻是無話不說的莫逆之交,他教給我的東西讓我一輩子獲益良多」
男人的抱負、男人的遠景、男人欲展翅天際的雄心壯志,柳依依知道她的男人有他夢想中的將來,那是他對自己成就的期待。
那天她听著听著,心里不斷涌現對他的痴迷和愛意,此刻想起,滿到喉頭的幸福感就讓她忍不住發笑。
她以為人是不會變的,但是誰料想得到天真到無可救藥的敗家子,竟然有著出人意料的經商手腕,由不務正業的執榜子弟搖身一變,成為日進斗金的大老板。
那個意氣風發,俊挺卓越的男人是她的夫君,想想是多麼不可思議,她想她連作夢都會笑,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傻笑個什麼勁,叫你倒杯水,來你給我泡什麼茶,存心想燙死我是不是。」一道老邁威嚴的女聲響起。
丙然夢不全是美好的,也是會有難以逃避的夢魔。
覷了一眼端坐在主位的龍老夫人,柳依依在心里苦笑,城里的人都說她是悍婦,殊不知真正難纏的人物在這里,惹不起又罵不得,必須必恭必敬地當菩薩供奉。
到底是誰通知了遠在佛山念佛的老人家,讓她水深火熱的苦日子提早到來。
不是她不孝也非刻意不與長輩同住,實在是情非得已。
當初為了龍問雲出走一事,她和老夫人鬧得不愉快。寵孫的老夫人一味認為千錯萬錯都是柳依依的錯,將一切責任怪罪在她頭上,不肯好好听她解釋清楚。
她不過多說兩句就被當成頂嘴,據理力爭成了狡辯,老夫人決定到山上去吃齋念佛時,更故意將府里幾個能干的婆子、婢女全帶走,意圖讓她在無人可用的情況下落得持家不力的臭名。
只是結果卻和老夫人預先想的不一樣,柳依依做得太好了,好得教人挑不出一絲毛病,因此揚言孫子不回府就不下山的她被自己的話困住了,拉不下面子的她只好整年住在廟里,吃著淡得沒有味道的素菜。
但怎麼說還是住在家里好,哪能在寺廟終老,又不是要出家當尼姑,所以一听聞孫兒回城的消息,她便迫不及待的連夜下山,趕著見見被悍妻欺侮的乖孫。
「女乃女乃之前不是最愛喝無錫惠泉泡的茶水,這茶是我特意請人取來的水,再以宜興產的朱泥茶具為你沖泡的。」養壺關系著茶水滋味的好壞,她特地以養了十年的雙色蓮子壺為女乃女乃泡茶。
「以前是以前,我現在不喜歡了,每天吃齋念佛的,子詡淡了,一杯清水倒能嘗出好滋味。」泡什麼茶,老人家的喜好都拿捏不住。
「那我幫女乃女乃準備素菜,看是要吃鼎湖白玉、發財如意卷還是鳳巢雙珍……」她如數家珍的報了好幾道菜名,全是一品素食。
老夫人卻氣呼呼地揚聲一喝。「我跟你有仇是不是,你非要這般折騰人,才說我嘴巴淡,你就給我沒滋沒味的素菜,怎麼,咱們龍府連幾兩銀子也沒有了,連一口燜肉也吃不起?」
別跟女乃女乃計較,她忍。「女乃女乃要吃什麼盡避吩咐,我叫廚房的大嬸給你備著。」少說少出錯。
可是柳依依的退讓卻仍不得老人家歡心——
「什麼時候這個府里是你說了算,我還沒死,輪不到你當家,龍府的下人我還管得動,你若真有孝心就下廚煮幾道我中意的,別表面裝賢淑,私底下卻什麼也不做。」老夫人有意刁難,不讓她太好過。
柳依依忍了又忍,笑得特別溫柔。「我怕我煮的女乃女乃不滿意,而且我覺得少吃油膩對女乃女乃的身子比較好,山上的粗茶淡飯吃慣了,一回府便吃起山珍海味,怕你身體不習慣。」
「妳!好個惡媳,居然敢跟長輩頂嘴,我說一句你頂十句,你眼中還有沒有倫理,我當初真不該听兒子的話,娶錯悍妻,家門蒙羞。」她直言一開始並不想要凶悍成性的孫媳婦入門。
老夫人的無理取鬧令柳依依心里很不是滋味,說話不禁有些沖。「可情事已定局,女乃女乃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妳……妳……」她氣得漲紅臉,一口氣卡著上不來,狠狠地瞪人。
「女乃女乃年事已高莫生氣呀,我說話沖了一點,是我不好……」她小手忙輕拍著女乃女乃的背,幫她順氣。
但是老夫人不領情,不僅大力地推開她,還拿起裝了熱茶的茶杯朝她身上一擲,「給我滾,我不想再看到你,有多遠滾多遠。」
柳依依臉色平靜得嚇人,看不出一絲惱怒,可她雙手緊緊抓著衣裙,抓出凌亂的皺裙,咬緊的唇瓣透出一抹殷紅。
「女乃女乃在叫誰滾,怎麼發這麼大的脾氣,我大老遠就听見你的大嗓門了,中氣足得快把孫兒的膽子嚇破,以為女乃女乃練就了獅子吼這門絕世武功呢!」看了一言不發的妻子一眼,龍問雲暗暗揪著心。
他快步地走上前,像是向女乃女乃請安,其實是不動聲色地以高大的身子擋住受委屈的妻子,不讓女乃女乃再將怒氣發到她身上。
相處一年多,劉管家的心早被柳依依收服了,他知道她表面凶悍,實則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因此他听見老夫人的惡意刁難,立即差人到鋪子里請回少爺。
老夫人疼孫,只有少爺鎮得住老人家的火氣。
「你這孩子就會哄我開心,女乃女乃一見到你什麼氣就沒了。」一看到疼愛的孫兒,她一反先前的刻薄模樣,笑得眼楮都眯成一條線。
「是嘛!要常笑才能永保青春……哎呀!女乃女乃,您怎麼越看越美了,活似十七、八歲的小泵娘,我都不敢喊你女乃女乃了,怕我一喊人家說我佔你便宜。」他嘴巴抹蜜似,句句甜入心坎。
「去去去,沒個正經的,連女乃女乃都調侃。」嘴上斥責,臉上卻笑開了花。
「我很正經,女乃女乃不老,你看這皮膚光滑得很,我只說實話不說謊,不信你問問旁邊的烏嬤嬤,桂香嬸,她們服侍你二十多年了,總不會騙人吧!」他目光掃了侍立一旁的人一眼,二十多年了,是該回鄉和兒孫團聚,含飴弄孫以養天年。
龍問雲的笑臉上閃過一抹冷銳,這些人食龍府米糧卻不護著龍府少夫人,冷眼旁觀當趣事看,她們以為他看不出她們有意給依依下馬威嗎?借著女乃女乃的手穩固自己在府里的地位,同時倚老賣老,瞧不起年輕主母。
「得了,你嘴上是沾糖了甜死人,女乃女乃都要臉紅了。」真是的,一把年紀了還被孫子逗得這麼樂。
「臉紅才好,表示女乃女乃身子骨強健,紅光滿面,百病不侵。」
「我的紅光滿面是給氣的,瞧瞧我是一腳進棺材的人了,卻還受小輩的氣。」她故意在孫子面前埋怨,要他代為教訓孫媳婦。
「女乃女乃說的是什麼話,你會長命百歲的,給孫兒說說,誰給你氣受了,我幫你出氣。」他順著她的話尾接話。
「還能有誰,不就是你那以凶悍出名的妻子,她連我都不放在眼里,對我大呼小叫,唉!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哼!這悍丫頭,她不信治不了她。
「真的,確有此事?」龍問雲佯怒地看,向妻子。「說,你怎麼惹女乃女乃生氣,你不曉得她是龍府的寶嗎?誰都不許對她不敬。」
柳依依一句話也不說,低頭看著自個兒的鞋面。
「娶妻娶賢,不賢就要教,教不會就要罵,罵不動就狠心打,要是沒教好,丟的是龍府的臉面。」老夫人冷著聲道,半點情面也不留。
「是,女乃女乃教訓得對,我這就帶她回房用家法嚴格處罰……還不走,想要我當眾打你嗎?敢忤逆女乃女乃,我今天不打你一頓你是不會學乖。」
看著孫兒惡氣惡聲地推人,還揚言要打惡妻,老夫人心里的火消了一大半,滿意地彎起嘴角。
小夫妻拉拉扯扯的看似不合睦,感情生隙,但一走出廳堂,走過長廊轉角來到老夫人看不見的角落,做戲做得十足的男人候地哎呀低叫一聲,抱腿狂跳。
「你真動手呀!要不是我趕去救你,你準會被女乃女乃煩到喊救命。」一點都不知道感激,對「恩人」這麼凶。
「我動的是腳不是手……你女乃女乃究竟是怎麼回事,干麼事事針對我,若非她年紀大了,又是長輩,這口氣我肯定咽不下去。」她又委屈又生氣。
龍問雲苦笑地拉起她濕了一片的袖子,看到那截水女敕雪臂被熱茶燙紅了,他心疼不己,氣自己來得太慢,沒能替她受過。「她認為我是因為家有悍妻待不下去,所以她不怪我,反而遷怒你留不住丈夫。」
她有些委屈的噘起嘴。「難道她不想看你有成就,出人頭地?」憑一己之力闖出一片天是何等榮耀,有誰不要子孫有出息?
「女乃女乃的想法是只要我平安地待在她看得見的地方就好,不論我的品性或成就如何,在她眼里永遠是最好的。」他輕吹她燙傷的地方,怕弄痛她。「不疼,不疼了,我們回房擦藥,這幾天我會找借口讓你避開女乃女乃。」
她搖著頭,面色堅毅。「避也沒用,還不如正面迎擊,總不能一輩子不見面吧。」
「依依……」他撫著她的秀發,舍不得她在自個兒府里還得隨時備戰。
「你要對我再好一點,不然我在女乃女乃那里受了多少氣,你就得挨多少拳腳。」她故意威脅,開玩笑想讓他放寬心。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每天夜里都讓你喜極而泣……」害臊的妻子將粉拳驀地湊到他鼻前,他不禁輕笑。
憊是她最好,雖然悍得很,卻是死心眼的小女人,只要別人對她好,她便對別人更好,從沒想過自己會不會受到傷害。
這個傻女人啊!教他如何不愛憐,也讓他一心一意只想護著她。
龍問雲不是說沒有別的女人?
那麼眼前明眸皓齒、麗如春花的佳人難道是她憑空想象出來的不成?!一副嬌滴滴的模樣與她丈夫靠得非常近,只差沒直接偎上他胸口。
懊死的龍問雲,他騙了她,等他回房,他就等著嘗嘗她的拳頭有多硬。
以前她只是小試身手,沒真的下重手以免把夫婿打死了得不償失,所以都只讓他受點皮肉痛便罷。
可是她不過不在家一、兩天,他就敢背著她「偷情」,還把外面的女人帶進府……她絕對會好好教訓他,讓他終身難忘,寧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
柳依依提早處理好娘家茶莊事務,想早些回府和相公甜蜜,卻沒想到會在花園見到這種情景。
從樹後偷覷的柳依依躲得很辛苦,上下兩排貝齒磨出喀喀聲,妒火中燒的瞪視著與女子相談甚歡的丈夫,簡直要把他的背燒出一個洞。
「龍大哥你怎麼了,為何一直不自在地往後看?」傅飛霜困惑地望了望。後面有什麼?她只看到一排樹。
龍問雲挪了個位置,神色古怪地轉回頭。「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人在瞪我。」
是錯覺吧,他並未與人結仇,怎會有讓他發毛的目光像要將他後背戳個洞?
「哈哈哈,我看你是做了虧心事,才會心神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