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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王之劫 第七章

作者︰墨香類別︰言情小說

「嗯……不行……」睡夢中的女子,嘴里喃喃地嚷著。

「這只好勝的小貓,連睡覺都不安分。」這略微低沉的嗓音,是……狐孤婆?!

快點醒過來!宛甄對自己說,可是腦子昏昏沉沉的,怎麼也睜不開眼楮,大概是昨天累壞了吧。

「這些香料可以讓她睡得更香,身體也會更快的恢復。」語畢,狐孤婆扶起她,將一個鼻煙盒靠近她。

不要,這是什麼奇怪的東西?不要靠近我!

宛甄想要掙扎,卻還是被迫吸入鼻煙盒里的東西。

意識像是飄離了自己的身體,她在自己的夢境里;夢里她抱著如風,兩個人置身山澗,水霧縈繞,纏綿熱吻,好不逍遙。忽然,懷中一空,如風消失了。

她喚著如風的名字,卻看見了鮮血汩汩,順著河水從上游流淌下來,溯游而上,宛甄看見如風被亂箭射死,倒在水中。

眼淚如決堤之水,她伏到如風身上,喚著如風的名字。這時,她一回頭,發現河岸兩邊的山崖上盡是手持弓箭的朝廷官兵,將她緊緊的包圍。

「沒有了如風,宛甄也不願久活……」睡夢中的人囈語道。

如風抓住了宛甄伸出的手,輕輕地喚了一聲,「宛甄。」

宛甄緩緩睜開眼楮,看見如風正抱著她,幸福感由心而生,一把抱住如風,低低哭了起來。

「不要離開我,如風……我知道你是誰了,我全知道了……你是十二年前被亂臣追至南淮河,大難不死的太子殿下!」

「果然還是我的宛甄最聰明啊。」如風低下頭,一點一點地吻干了她的眼淚。昨晚她叫他離開,他當時是走了,但沒多久又回到縣衙,躲在暗處守護著她,看她翻找著舊書卷,他便知道自己的秘密守不住了。

待到她呢喃自語著「總算可以結案了」,他知道她已經清楚了一切,包括他的身世,還有廖吉的偽裝。

宛甄實在是很聰明,他們這麼多人隱瞞了如此久的事,她卻能在短短時間內查個一清二萣,他著實佩服她的能耐。不過她知道太多,對她的生命也有危險,因此他當機立斷,暗中點了她的昏穴,並通知廖吉,大家一起撤離懷平城。

然後他抱她回到同興號,狐孤婆準備好馬車,讓宛甄歇息。他一直陪著她,狐孤婆則和廖吉輪流趕車,準備返回他們的大本營。

宛甄靠在如風懷中,淚猶未干。

「十二年前,叛黨企圖殺了皇後和你,另立太子,皇後聞訊,帶著你一路逃難至此處。狐孤婆是曾伺候皇後的公公,十二年前也與皇後一同逃了出來。這些年來,你一直偷盜,用盜來的東西周濟百姓,同時暗中組建軍隊,近兩年,你名聲大振,是為了讓朝廷注意到你,明月就是朝廷派來的人。」

「你可知我為何想要朝廷注意到我?他們不知道我的存在豈不是更好?」

「因為你要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以為你只是一個手中沒有一兵一卒的小角色,但是實際上,你的軍隊已經籌備完成。而且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在貓柳手中。」

「你還記得貓柳?」

「當然,兩年前我以為她是來我家偷東西,抓住了她,實際上,她是來我家傳話給我爹爹。我查了大牢的名簿,她僅被關了兩天,便被我父親放了。」

「你又怎麼知道明月是朝廷的人?」

「愚人蠱三十年前便被朝廷禁了,若還有人能用,便一定是為朝廷所用,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愚人蠱對你不起作用,因為既然是朝廷在用,朝廷也一定會訓練皇子皇孫們抵御這種蠱。而且,用蠱絕非名正言順之事,所以我猜,明月應該是朝廷的某個秘密組織派來的。」

「御門庭。」如風道,「明月所在的組織名日『御門庭』,直屬朝廷,只听令于天子,雖然只有七十人,但是各個都是頂尖的高手。他們殺人不需要任何罪名,也不需要參照任何律例,只要天子要殺這個人,他們就連嬰兒都不會放過。御門庭每年都會新加入十人,同時從御門庭的舊成員中淘汰十人,被淘汰的十人會被直接斬首,所以在御門庭中只信奉一個準則︰成王敗寇,強者生存。」

「明月很可憐呢。」宛甄幽幽地道。

「想不到你會同情她。」

「夏雲澤的婚房里少了一面鏡子。」

「嗯?」如風不解其意。

「像夏家這樣的大戶,妝奩旁邊沒有放鏡子,實在是件奇怪的事,這是其一。明月會愚人蠱,明明可以對雲澤使用,讓雲澤誤以為是我傷了他,不必要了雲澤的性命,還能讓雲澤作為證人指責我,豈不是更好,這是其二。明月從夏家出來,並不是收起血衣,而是選擇穿著那身大紅的衣衫,冒著被發現的危險,一路來到同興號,這是其三。最後讓夏雲澤致命的那一刀,是斜著插進咽喉的,沒有人會這樣拿刀,據我推測,明月是手持著刀,站在離雲澤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將刀扔出去,丟在雲澤身上的,而那把刀飛出去的地方,正是妝台旁邊。我們可以想象這樣一個場景,那個姑娘用了愚人蠱,讓雲澤誤以為是我一刀一刀地刺在他身上,她濺得滿身是血,她感受到了殺人的快感,但是她依然覺得內心深處是空虛的。她本不打算殺夏雲澤,想讓夏雲澤指證我,于是,她放了他,讓夏雲澤爬到門口去呼救,這時她一回頭,看見了鏡子里的自己,穿著大紅的喜袍,如此的美麗,她渴望一段愛情,渴望一個沒有腥風血雨的洞房花燭之夜,渴望得到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但是她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她所能奢求的,她唯一的下場就是在御門庭中被新來的庭眾殺死。這時,她無比的悲傷,以至于夏雲澤的呼救聲在她耳里無比的刺耳,她將刀順手扔了出去,殺死了夏雲澤,而後,依然不肯月兌下喜袍,哪怕那只是一個表面的形式,她也希望自己能做一次新娘,于是她穿著帶血的喜袍來找你……」

「對于明月來說,死是她的宿命,你莫要管太多,更不需要同情。」

「可是你在同情她。」宛甄一語中的。

「我沒有。」如風側過身攬過宛甄,「我愛的人只有你一個,不要多想。」

靠在如風身上,宛甄漸漸平靜了下來。如風對她真的很溫柔,她本不該再胡思亂想,只是「明月」這兩個字,她依然無法釋懷。

宛甄听見車輪的聲響,察覺到兩人正在馬車上,好奇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去鬼家堡,我們在那里成親。」

「鬼家堡?那里不是三十年前就被朝廷一把火燒了嗎?」

「鬼家堡的人,豈是一把火就能燒死呢?」如風冷笑,「那個瞎子的話不可盡信,你到了便明白了。」

「我爹爹呢?」

「乖女兒,還惦記著爹爹呀。爹爹以為你眼里只有如風,都忘了爹爹了。」廖吉撩開馬車前的小窗,只見他拿著一壺酒,與狐孤婆並肩坐著一同趕車。

「爹爹,換我來趕車吧,」如風道,「您也累了。」

「哈哈哈,你這小子,我還沒承認你,你便先叫了『爹爹』。」廖吉又仰頭喝了一口酒,臉上畫過一道憂傷的神色,隨即將酒壺遞給如風,「你這毛頭小賊,竟盜走了我的寶貝女兒。來,為父敬你一杯!」

如風接過酒杯,喝了一大口,甘洌入喉。

「盜者,盜國者王。」那一夜的馬車車廂中,宛甄緩緩地說了這樣的話,如風永遠都忘不掉,那美妙的聲音伴著車輪聲,在車廂里回響時的情景。

宛甄抬眼,溫良而堅定,「宛甄不要成為你的負擔。懇請盜王帶上宛甄一同,盜天下,濟蒼生。」

聞言,如風想起了廖吉的話。

「什麼是『負』?」

「對于女子,最大的『負』,不是離開她,而是害她陷入險境,去承擔她本不該承擔的、男人的責任。」

他深愛宛甄,絕不希望她涉險,只是情到深處,又豈是理智所能掌控?他只能抱緊她,暗自立誓,哪怕豁出性命,也要保護好她,讓她永遠快樂、幸福。

若不是有如風一路帶領,宛甄斷然不會找到這個地方。

鬼家堡的人在寨子周圍建了林子,林中機關密布,非鬼家堡的客人不得入內,縱使是朝廷,也不敢貿然派兵前往此處。

穿過陰森森的樹林,宛甄本以為那鬼堡必然也是可怖的,但是山重水復後,還當真柳暗花明起來,一片茂密葦美的桃花林間,漸漸露出了一道白色的高牆。院門大敞著,門前站著一個青襖白裙的小姑娘,十二三歲光景,梳著好看的雙平髻,戴著金絲白玉的小花。

「別看她這個樣子,她比我的年紀還大哩。」如風與宛甄耳語道。

「太子!」那孩童見到如風,飛一般地撲過來,跪在地上,「太子總算來接貓柳了。」

「我不是來接你,我是有事找鬼堡堡主。」如風道。

「啊?不接我走嗎?」貓柳閃著一雙大眼楮,可憐兮兮地看著如風。

「怎麼了?難道鬼無量欺負你?」

「哼,他是個大壞蛋!」

「太子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快快請進。」一個比如風還要高出一個頭的莽漢在眾人的簇擁下,從院子中走了出來。

「這位是?」宛甄問。

「此人正是鬼堡堡主鬼無量。」如風答道,隨即與鬼家堡堡主寒喧了起來,並向他介紹了宛甄。

「我認得你!」貓柳見到宛甄大喊道,「那個抓我的壞婆娘!」

「你說誰是壞婆娘!」宛甄揪住貓柳的小辮子,「你這小毛賊,怎麼這麼多年,一點兒個子都不長?」

「嗚嗚嗚,壞婆娘欺負我。」貓柳哭了起來。

鬼無量長臂一揮,將貓柳抱了起來,放在肩上,就像放一只小貓一般。

「廖姑娘,這你可戳到了這小家伙的痛處,她就是不長個子,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皇族一直都有拿活人做陪葬的習俗,這個小丫頭在二十年前被選來做活祭品,吞下了一種劇毒的丹藥,那種丹藥可以讓人死後身體不腐爛,但是這個小丫頭不僅沒腐爛,甚至還漸漸的回過氣來,皇族視其為奇跡,便當做吉祥之物養在深宮。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被當做活祭品時的樣子,絲毫都沒有長大的跡象。」

「想必她吃了不少苦吧。」宛甄有些心痛地道。

「不會的,皇後娘娘對我很好,多虧了她,我才從宮里逃出來。所以我一輩子都會跟著太子殿下。」

「我早就說過,要哥哥開個方子治這怪癥。」一個男子爽朗的聲音從院內響起,一同出來迎接的,是兩對年輕的情侶。

講話的是自命為「毒王」的洛海,身後跟著他的妻子楚瀛。她見到如風,行了一個禮,「楚瀛見過太子,太子殿下萬吉。」

「貓柳的病癥我研究過,只是貓柳本人的體質異于常人,即使通了藥理,也不敢輕易開方啊。」講話的人是洛海的哥哥,被稱作「藥王」的洛天。洛天的五官與洛海極為相似,不同的是,洛天身上帶著一種壓人的氣勢,洛海則會笑嘻嘻地露出兩個酒窩,十分親人。

「時候不早了,我們快去準備一下吧。」洛天的夫人李淺韻其人端莊大方,見到宛甄也十分自來熟的樣子,一把抓過宛甄的手,叫上楚瀛和貓柳,一並來到了女賓們所住的院子,那兒從嫁衣到鳳冠霞帔、胭脂水粉、金銀首飾,一應俱全。

「這是?」

「你的終身大事啊。」淺韻笑著,月兌下了宛甄身上的衣裳,帶著她去沐浴濯發。

宛甄穿著單衣,渾身暖暖地從浴房回到新娘的房間,又被貓柳和楚瀛拉著穿了嫁衣,淺韻則為她涂上困脂水粉、畫眉點絛。

「好一個美人胚子,水靈靈的真好看。」淺韻道,楚瀛笑著附和。

「才不好看哩,丑八怪,當年抓我去坐牢的壞婆娘!」貓柳嘟著嘴說。

「當心我對你不客氣喲。」宛甄抓過她的小辮子,用力的一揪。「年紀一大把了還裝小孩兒,真不知羞!」

「瘋婆娘,快松手!」

「宛甄,你莫要跟她計較,她呀。因為自己一直心愛的如風娶了你,醋勁才大呢。」楚瀛與淺韻相視而笑。

或許宛甄從見到如風第一面時︰心里就幻想著這一天,穿上嫁衣,與子攜手。只是她從不敢奢求這一天真的會來到。

鬼家堡的大堂里,張燈結彩,四處都洋溢著喜慶的紅色。

如風被洛天、洛海兩兄弟圍著,眸子亮晶晶的,笑得十分溫暖。

在一旁與狐孤婆一同喝酒聊天的廖吉也似許久沒有這般開心,渾身漾著喜

不久,新娘宛甄被攙了出來,與如風並立。

鋪天蓋地的喜悅涌上宛甄心頭,隨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喊聲,人們的起哄聲、祝酒聲,讓她的心情愈發開懷到極點。

她刻意忘卻眼前的危境——鬼無量、狐孤婆、廖吉、貓柳、洛天、洛海、淺韻、楚瀛……如果對手是御門庭七十眾的話,最後活下去的能有幾人?

她不敢想,只願把握住眼前的幸福,讓此刻的婚禮成為自己生命中最美麗的一景。

御門庭,水牢——

鞭子劈下來,在空氣中發出「啪」地一聲巨響,落下處是一個瘦弱的女子,死咬著嘴唇,緊鎖著雙眉,沒有求饒,甚至連痛楚的申吟聲也憋在了唇邊。

幾近休克之時,一桶涼水澆在了明月頭上,明月咳了許久,吐了一口血水。

「我把你派去懷平這麼久,你居然還沒能殺死宇如風,是不是看上了那小子,舍不得下手啊?」問話的是個陰陽怪氣的公公,將明月綁了起來,拿鞭子狠狠地抽著。

「咳……咳……」明月早就料到自己難逃此劫,只是沒想到劫難來得這麼快。原來御門庭的人一直不信任她,暗中派人監視她,當她發現如風離開懷平時,正準備追蹤下去,卻被自己人暗算,等她再度醒來,已經被關進地牢。對方不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上手就是一頓鞭子,打得她昏昏沉沉時,一桶涼水澆下,水滲進傷口里。火燎燎地疼著。

「曹公公真會說笑,明月怎麼可能會看上那樣的人呢?」一個穿著深紫色華服的中年女子走進御門庭的水牢,示意身邊的丫鬟將明月扶了起來。「曹公公,我早就跟您說過,讓您不要隨便動明月,您怎麼又打她呢?您看您把她打得,都要把她打死了。」

「太後,您太寵她了,這樣會亂了御門庭的規矩的。」

「明月,暗殺宇如風一事進展得如何了?」

明月抬起頭,強忍著身上的疼痛,向太後稟報道︰「太後有所不知,當年東宮第二高手胡公公化名『狐孤婆』,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宇如風,再加上與胡公公同門的『黑雲不凶』也是宇如風的座上客,宇如風有兩大高手掩護,明月實在沒有機會下手。」

「這我知道。」太後將「知道」二字拖長了聲音。「胡公公本名胡問舟,綽號『疾風問舟』;那個綽號叫『黑雲不凶』的,原本叫做廖吉。這兩個人在三十年前可是南淮一帶頂尖的高手。」

「那這個胡問舟,又怎麼突然當起公公來了呢?」太後旁邊的女官好奇地問道。

「他為什麼當起公公,我不知道,但是這個人仗著一副好皮囊,以及在房事上很有一手,即使是當了公公,也還常與後宮女眷廝混在一起,把後宮搞得烏煙瘴氣。當時皇後還是夕鶴娘娘,夕鶴的兒子宇如風則是當朝太子,說起來都不怕人笑話,太子一次重病,竟查出太子並非龍種,而是太監的兒子。」

那女官忍不住笑了出來,「太後娘娘真是說笑,太監怎麼會生孩子啊?」

「哈哈哈,」太後笑了起來,「所以啊,先皇龍顏大怒,下令廢了皇後、殺死太子,這個胡問舟倒也真的有些能耐,竟帶著他那賤命的妻兒一路南逃,最後夕鶴被俘,太子宇如風卻不知所蹤。」

「太後娘娘,」女官又問道,「既然現在宇如風又重出江湖,縱容他一日即是養虎一日,後患無窮,為何不派御門庭其他高手去殺他,而是派了最弱的明月呢?」

「因為我知道,明月不會負了我的重望。」

「啊?」明月抬起頭,身上的疼痛已經漸漸深入骨骼一般,痛得她又要暈過去了。

「算起來,明月你加入御門庭也有五年多了,這五年來若不是我,你早就死在其他庭眾手上了,現在就是你報恩的時候。」

「太後知過之恩,明月自當涌泉相報。」

「明月,我給你七天的時間,你可以提出任何條件,這個游戲我玩厭了,我要你七日之內就殺了宇如風,否則你自己提頭來見我!」太後惡狠狠地說,轉而又溫柔地道︰「能做到嗎?」

明月吃力地點了點頭,「但須武王左玄河左大人相助。」

「好,我這就派人去請他。」

「為什麼您會那麼偏愛明月?」離開水牢後,曹公公問太後。

「偏愛?看著她與那個女人越長越像,我恨不能將她千刀萬剮!只是比干刀萬剮更殘忍的,還是讓她去殺宇如風啊!哈哈哈哈……」太後笑了起來,「這件事必須是明月親自動手,才有意思呢。」

「太後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