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阮佑山睡得極不踏實,翌日,他早早的起了床,本想進宮看看顏鳳稚是否消氣,可誰知還沒出門,就接到了一封家書,他的妻子,懷孕了。
這個消息在不久後也傳到了顏鳳稚那里,她先是一楞,旋即便去向顏鳳臨請了旨意,彼時,西涼的這位皇上似乎又和皇後吵了架,夫妻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說起這,倒也不得不說顏鳳臨的痴情,即位幾年來,一直專寵皇後,夫妻鶼鰈情深,只是這幾年來似乎出了嫌隙,時不時的總會吵架拌嘴,就像現在,誰也不搭理誰,臉色都不好。
「皇兄,皇嫂。」顏鳳稚行了禮。
「起來吧。」陸無雙露出個笑容,其實她是個很溫和的女人。
「都找到這里來了,出了什麼事?」顏鳳臨問,眉頭還是鎖著的。
「臣妹听聞阮少傅家中娘子有孕,所以特來向皇兄請旨,放他回家照看妻子。」
「朕也听說了,只是才一月有余……」
「請皇兄成全,臣妹不需要阮少傅照看也會周全好禮數的。」
「若是如此,便隨你去吧。」顏鳳臨應下,而後起身,「也沒必要為了這事如此早的來請旨,遣個人來就是了。」
「朕這就要去上朝,你退下吧。」他一側頭,看向陸無雙,「皇後,來給朕穿朝服。」
陸無雙臉色一黯,起身靠上去。
顏鳳稚退下,一出了承干宮的門,便悠長的吐了一口氣出來,雖說皇兄、皇嫂打打鬧鬧,但終究是相愛的。
她一直很好奇,陸無雙是怎樣的一個女人,能讓一國之君為她幾乎遺散後宮,專寵多年,這或許才是愛情?不過除了皇兄、皇嫂這一對,她全都不肯承認,那都不是愛。
不過她懶得去證明了,更不想再看到阮佑山,他娘子懷孕了也好,就此打發他走,也省得自己見了他心煩。
顏鳳稚乘了車輦回宮,宮女靈之小步跟在車輦旁。
「今兒長公主怎麼喚了車輦來?」靈之年紀小,總是藏不住話,「奴婢還以為照老規矩呢,連陀螺都帶來了。」
顏鳳稚扶著頭,神色有些倦怠,「乏了,就讓那鮮卑蠢貨過幾日舒爽日子吧。」
靈之點了點頭,又笑開,「如今阮少傅要走了,長公主可以多自由些時日了。」
顏鳳稚卻笑不出來,「他在與不在,都是一樣的。」
靈之眨了眨眼,「奴婢蠢笨,听不明白。」
顏鳳稚扯唇,「你不需要明白,靈之,你多大了來著?」
靈之燦然一笑,「回長公主,奴婢十四了。」
顏鳳稚點頭,「真年輕……難怪你不懂,當年樂巧明白的多,卻……」似乎自從那件事之後,她就再也沒真心待過身邊的宮女了。
可這世上哪就有這麼多樂巧呢?自己恐怕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她自嘲的笑了笑,旋即又嘆了口氣來,「你跟了本公主也快一年了,卻還是穿著這些粗布衣裳,我那還有幾塊時新的料子,你裁了做些衣裳吧。」
「謝公主恩典!」靈之笑開了嘴,謝恩。
「瞧你那樣子,門牙都露出來了。」顏鳳稚也忍不住笑。
快到永寧宮的時候,顏鳳稚又改了主意,轉而吩咐著去弄玉小築。
彼時陽光正盛,她坐在窗下,看著陽光洋洋灑灑的落進來,顏鳳稚的心意外的寧靜下來,抽出了那本阮佑山最愛的道德經,翻看了幾頁,一點都不詩意的名字,倒正和阮佑山匹配。
于是那一整個下午,顏鳳稚居然很認真的讀起了那本阮佑山總會叨念,但她從沒有認真听過的道德經,直到脖頸酸痛,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在這里坐了許久未動了。
之後她將書帶回了永寧宮,睡前點著燈看了一會兒,然後走了會兒神,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阮佑山來,他這一走,還會回來嗎?
阮佑山是七月走的,正是暑熱之時。
那個夏天似乎格外的炎熱,顏鳳稚有些無精打采,整日用冰碗插著冷風吹都不能解暑,于是便整日捧著道德經、佛經念,以求心靜自然涼,但是效果卻不佳,她仍是有些煩躁。
不過無論如何煩躁,她都沒怎麼再刁難過宮人,安分了不少,她也覺得阮佑山走後,刁難別人時沒人阻攔,倒也沒意思了。
那些日子總會想到他,其實以往每年中的那三個月過後,她都會偶爾想起他,但都不如這次頻繁,這一次她變得好奇怪,不喜歡捉弄人了,喜歡讀書了,而且總會患得患失的想,阮佑山這次還會回來嗎?他會不會在家娶了妻,生了子,就再也不回來了?
其實照常理來看,自己已經二十歲,根本不需要少傅了,但皇兄會一直召他,無非是要找個人看著她罷了,因為這麼多年,能和她「勢均力敵」的也就只有阮佑山。
可根本不會有一個人長到了二十歲還不懂事,她懂得很多,正因為懂的多了,才不想懂,才想這樣肆無忌憚的一直任性下去,可是當所有人都出于懼怕而服從你時,任性也就變得沒意思了。
這麼多年來,能和她對抗的只有阮佑山一人。
如今阮佑山都不在了,她的任性又有何用?什麼都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第三年,阮佑山遲遲沒有出現。
轉眼又快到了仲夏,一年都過去了,顏鳳稚一如既往的苦夏,連著兩年的酷暑都食不知味,所以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兒。
她雖然安生了不少,但清瘦的身子卻令顏鳳臨沒法放心,于是幾個兄長皆是想盡了法子逗她開心,卻始終不見她的笑顏,整個皇宮像是都沒了生氣似的。
後來,雖然幾個兄長不想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唯有給這個寶貝妹妹找到好書她才會開心。
「公主,七王爺尋到了蒲松齡的手稿呢!」靈之興沖沖的跑進弄玉小築。
「真的?拿來我瞧瞧,仔細些拿著。」
顏鳳稚放下了手中的書,眼中掠過些光芒,小心翼翼的取過靈之遞過來的手抄稿,她仔細的端詳了些,又翻開看了幾眼,旋即笑道︰「還是七哥有辦法,居然還真給他尋著了,好了,算我輸,去把我收藏的那個玉如意送到七哥府上吧。」
「是,長公主。」靈之笑著行了個禮。
「下去吧,囑咐外面的,無事別來打攪我。」顏鳳稚揮了揮手。
「是。」靈之又行了個禮,旋即弓著身退了下去。
「哎,果然是好東西。」顏鳳稚打量著那書稿,忍不住贊嘆。
其實她也並非有什麼心事,只是有些苦夏,再加上突然喜歡上了讀書,整日埋頭看書,干什麼都沒了心思,才顯得消瘦了些。
人開竅原只是一瞬間的事兒,道德經勾起了顏鳳稚讀書的,便使得她看起書來一發不可收拾,雖然偶爾想起阮佑山,但也從起初的不安變成了慍怒。
若是他再也不回來了,那一日的帳該如何算?他說了那些話來羞辱她,自己都沒來得及回嘴就放了他走。
一想起他來,眼前的書稿都變得不那麼完美了。
「這個酸丁,只會煞風景。」
顏鳳稚咕噥了一句,起身站到了窗前,原來從沒仔細看過弄玉小築的風景,為遮天而植的海棠掩去了不少暑氣,小花園中還種著不少鳶尾,隨風而動,那花香便漾了出來.還有花圃邊的小石桌,鋪著碎花的大布,極適合小酌一杯。
她扶住了窗欞,輕輕吸了口氣,都說這弄玉小築的海棠是種得最好的,原來這話不假,只是當初被那酸丁攪和,總是沒有興致,果然論煞風景,他可是佼佼者。
「公主公主!」靈之又沒頭沒腦的跑進來。
「不是說了嘛,沒事別來打攪我。」顏鳳稚蹙了蹙秀眉。
「有事有事!」靈之跑過來,慌亂的行了禮,而後氣喘吁吁的說︰「方才奴婢正要去取玉如意,皇上身邊的小炎子來傳了話,說東夷那邊出了事,阮少傅今年恐怕……恐怕是來不了了!」
「出了什麼事?」
「阮少傅因被人諫言而全家入獄,其父病重,其子交由了奴僕撫養……」
「還有什麼,說啊!」顏鳳稚催促。
「入獄不久後,阮少傅的妻子也暴斃而亡了……」靈之猶豫著說。
「怎麼會這樣?」顏鳳稚的身子晃了一下,旋即搖了搖頭,「去年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入了獄……可是被人誣告的?」
顏鳳稚第一反應便是阮佑山被人誣陷,可靈之卻是搖了搖頭,顯然是什麼都不知道。
顏鳳稚瞧是從她這里問不出什麼來了,只好說︰「你去把小炎子叫來。」
小炎子倒也沒說出什麼有用的來。
「奴才也不清楚,只知道阮少傅如今身陷囹圄,恐怕今年是沒法再來西涼了。」
「那皇兄的態度如何?」顏鳳稚緊接著問。
「長公主的意思是……」小炎子有些不解。
「皇兄打不打算救他?」顏鳳稚不耐煩。
「這……奴才不敢揣測聖意。」小炎子搖頭。
想來也是,畢竟阮佑山不是西涼人,皇兄根本沒有立場去插手這件事,只是顏鳳稚卻無法坐視不管,她暫時想不到自己為何這樣做的理由,一時沖動就去了勤政殿。
她風風火火的過去時,顏鳳臨正在看奏折,一瞧見她,便稍稍舒展開了眉心,露出了些許笑容,「你是為了阮少傅的事而來?」
「讓皇兄猜著了。」
「你知道,朕沒有立場去介入。」
「這我也知道,只是阮少傅的為人皇兄也是清楚的……」
「畢竟不是朕的臣民,他的為人,還是赫連息未比較清楚。」顏鳳臨搶言道。
「皇兄不了解,臣妹卻了解,阮少傅做了臣妹將近八年的老師,他的為人臣妹清楚得很!」顏鳳稚理直氣壯的打包票,她絕不相信那個男人會做壞事,他能做的最惡劣的事,就是太過耿直,而且太不會憐香惜玉!
「你知道阮佑山什麼罪嗎?」
「臣妹不知。」顏鳳稚一怔,顯然沒想過這個問題。
「是里通外國。」顏鳳臨有些嚴肅,「這樣敏感的罪名,妳叫朕如何插手?」
顏鳳稚不知該如何辯駁了,里通外國,這個罪名不小,如果皇兄介入,很有可能挑起兩國的紛爭。
「稚兒,如果阮少傅真是清白的,自會有人替他洗刷冤屈。」顏鳳臨勸道。
「自古以來,有幾個被冠上里通外國罪名的人還能活下來的?」顏鳳稚搖頭,這朝中的事,她雖不問,卻也是明白幾分。
但凡一個正常的君王,最忌憚的就是這種罪名,他們都是寧可錯殺一萬,不會放過一個的,只要東夷的君王也是如此,那麼阮佑山這回,絕對是凶多吉少了。
「你幫不了他。」
「那要看我想不想幫他。」顏鳳稚滿臉的凝重。
「稚兒,你……」顏鳳臨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為什麼這樣關心阮少傅?」
「我們認識了八年,多少會有些情分的,況且這偌大的西涼,除了幾位皇兄,再找不到幾個像他這樣對我的人了,不虛偽、不做作,雖然讓人討厭,但我不得不說,他是個好人,所做的事多半也是為了我好。」顏鳳稚找到了一個能說服顏鳳臨,亦能說服自己的理由。
「那你打算怎麼辦?」
「或許……去東夷救他?」顏鳳稚也不確定。
「糊涂!東夷路遠,你孤身前去,朕怎麼放心?」顏鳳臨立刻否決。
「那身為朋友,我總不能在這看著他死吧。」
「妳去了又有何用?表明身分是不可能的,但隱藏身分,你又如何幫他?況且,阮少傅在東夷不可能沒有朋友,除了你,還會有別人幫他的,朕敢肯定,那些朋友和他相識的時間絕對不比你短。」
「可是……」
「行了,回宮好生待著,不要鬧事了。」
「我……」顏鳳稚吐了口氣。
「東夷那邊朕會留意著,如果可以幫忙,朕會出手的。」
話說到了這分上,顏鳳稚也沒辦法再糾纏了。
皇兄說的不錯,他也有朋友的,並且認識的時間也不比她短,只是總覺得他們倆是不一樣的,比朋友的關系要復雜些,畢竟他們有過肌膚之親,但跟情人相比,他們又太愛吵鬧了。
他們到底算什麼?顏鳳稚回宮後想了幾個晚上,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知道自己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阮佑山死。
東夷的朋友算東夷的朋友,他們做了什麼顏鳳稚不管,只是身在西涼的她,絕不能什麼都不做!
皇兄的說辭根本無法留住她,長了這麼大,顏鳳稚也偷偷出去逛過不少地方,東夷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既然身為西涼的長公主她無法插手,那她就跑去東夷做百姓吧!
顏鳳稚趕在顏鳳臨對她做出禁足措施之前,就連夜扮成小太監溜出了宮。
提前托人買了船票,于是當夜顏鳳稚就坐上了南下的船只。
「長公主,我們這樣做……是不是不大好啊。」隨她而來的靈之擔心道。
「看你機敏才帶你出來,可不許拖後腿。」顏鳳稚瞪她一眼,又囑咐.「這船廂里只有我兩人也就罷了,等下了船,你不許再叫我長公主,要叫小姐,記住了沒?」
「是,奴婢記住了。」靈之點了點頭。
「嗯,前些天讓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噢,奴婢打听到了!」靈之又精神起來,「在東夷朝中,和阮少傅最交好的是將軍完顏千里,可惜前幾年他交了兵權、辭了官,不過這回听聞阮少傳入獄也趕回了帝都,現下正到處想辦法救阮少傅出來呢!」
「很好。」顏鳳稚贊許的點頭。
「那長……小姐打算怎麼辦?」靈之問。
「先去找他吧,那個叫完顏……完顏千里的男人。」顏鳳稚想了想。
從西涼到東夷本是一個月的路程,但人命關天,顏鳳稚不敢耽擱,專挑捷徑定,又肯花錢,只走水路,包了一艘房船,夜里宿在船上,也就省去了中間停腳休息的時間。
但饒是這樣,她們還是幾乎走了半月才到,好在東夷國君在徹查此事,還沒有給阮佑山定罪,只是一直在關押著,完顏千里也在四處奔波,拖延了不少時間。
抵達東夷帝都後,顏鳳稚立刻打听了完顏千里的住處,因為已經辭官遠走他鄉,所以現下他只是租了一處宅子暫居。
那是個高大又壯碩的男人,眉目剛毅,皮膚略黑,他身邊還有個女人,笑容柔和,但卻讓人覺得疏遠。
顏鳳稚表明了身分和來意之後,完顏千里很大方的接受了這個來自異國的女子,「相信妳也知道了,我是完顏千里,這是我娘子,梁以柔。」
梁以柔對她笑了笑,「長公主請坐。」
顏鳳稚報以一笑,坐下後,開門見山,「你打算怎麼救阮佑山?」
完顏千里張口欲言,卻被梁以柔攔下,「那敢問公主打算怎麼救佑山呢?」
顏鳳稚眉心一蹙,雖然心有不滿,卻難得禮貌的反問︰「完顏夫人的意思是?」
「坦白講,以公主您的身分,不會幫到佑山的。」梁以柔也緩緩落坐。
「既然我只帶了一個丫鬟來,就代表我並不打算曝露我的身分。」顏鳳稚說。
「一個丫鬟?那外面的那些人呢,我以為都是跟著你來的。」完顏千里皺眉。
顏鳳稚心一驚,忙起身出了廳堂去看,果然瞧見幾個黑影迅速的閃開,她咬了咬牙,皇兄好快的身手,居然這麼快就模清了她的行蹤。
整理了表情走回來,她微蹙著秀眉坐下,「那些人定是我皇兄遣來的。」只是沒想到,完顏千里這麼好的眼力,只掃了一眼,就知道有不少人尾隨著她。
「公主矜貴,多些人跟著也是對的。」他又轉頭看向梁以柔,「只是以柔你剛才的意思是……」
梁以柔笑著睨他一眼,掩不住的溫柔,「你這榆木腦袋,用兵還可以,用到別處可就不行了,佑山被誣的是里通外國的大罪,此刻若是西涼的長公主出面調和,豈不是把罪名給坐實了?只是長公主此行匿了身分,應是放心不下佑山,才特來探望,但若說插手,恐怕是不能了。」
顏鳳稚忍不住贊嘆這個女人的聰慧,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提醒了顏鳳稚,卻又不至于得罪她。
「完顏夫人說的是,阮少傅是我的老師,自然會掛心的。」
「原來是這樣,那公主自當在我府中住下,若有什麼消息,我會告知你的。」完顏千里掩不住的失望,還以為來了個長公主,會對此事有所幫助,卻不料完全派不上用場。
他嘆了口氣,「只是佑山這事……」
「說來也巧,千里今日正說要入宮求見皇上。」梁以柔從容的淡笑。
「我何時……」完顏千里登時擰眉,出了聲。
「不如委屈公主扮成小廝.隨著一同進去瞧瞧情形如何?」梁以柔不理他。
「如此也好。」顏鳳稚覺得這個提議不錯,正好讓她去會會那東夷國君。
「昨晚不是說好了,先等等再說嗎?,你知道的,我不想進宮,息未那小憶他……」
「何時說不去了?總是你小心眼,我都沒什麼了,你還別扭什麼,當下還是佑山的事要緊。」
粱以柔勸說了幾句,就見內室走出了個姑姑,說是少爺、小姐才起,現下吵著要娘。
梁以柔和完顏千里便對著顏鳳稚道歉,又給她安排了住處,旋即匆匆的離去了,顏鳳稚便攜著靈之到房間安頓了下。
東夷的天氣比西涼要濕潤很多,顏鳳稚有些不適,晚上吃了些東西,半夜卻又嘔了出來,但幾天後,她還是忍著不適扮成小廝跟著完顏千里進了宮。
東夷的宮殿格局與西涼的不同,但奢華程度差不多,顏鳳稚弓著身尾隨在完顏千里身後,在御花園里被皇上赫連息未召見。
御花園里沒有大批的侍衛,只有一個男人在剪花枝,身後尾隨著一個一襲黑衣的高大男人。
「草民完顏千里見過皇上,吾皇萬歲。」完顏千里撩袍跪下。
「來得這樣早。」先听到「喀嚓」一聲,息未剪下了一朵牡丹,旋即轉過身來,這個男人長著一雙桃花眼,五官俊美,只是那唇上的胡子將那陰柔之氣掩去了幾分。
他將牡丹擲開,看著完顏千里笑道,「完顏,好多年沒見了。」
「是,多年未見,皇上還是沒變。」完顏千里也笑了笑。
「怎麼會,朕都老了。」息未模了模胡子,轉身在龍椅上坐下。
「這麼多年,草民也是老了,不過人一老,便容易想起當年的老友,總想著要聚一聚,還能像當年那樣……」完顏千里在皇上面前倒不顯得拘束,大方的樣子就像是與息未是多年的好友一樣。
顏鳳稚小心的低著頭,跟在他後面悉數听著。
「朕猜,你說的這個好友,肯定不是朕吧?」
「皇上與佑山亦是交情不淺,當然了解他的為人……」
「人心難測,朕誰都看不透。」息未卻是倏地沉下臉了,打斷了完顏千里,「但完顏你是了解朕的為人的,朕若是狠下心來,向來是不論親疏的。」吊著眼角打量著完顏千里白下來的臉色,輕輕的勾了勾唇。
顏鳳稚垂首听著,唏噓著自己果然沒猜錯,所有的皇上都是一樣的,她的心忍不住又沉了一分。
完顏千里咬了咬牙又跪下,「皇上……」
息未卻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側首道.「哎呀,朕糊涂了,怎麼把牡丹給扔了?快,給朕撿過來。」方才一直背身而站的黑衣男人,默默的走過去撿起來牡丹,然後走到息未身前奉上。
息未接過來嗅了嗅,又笑起來,「你看,這麼多的人都為你求情,完顏還特意從那個什麼村趕來了,怎麼,你得意不?」
「微臣惶恐。」黑衣人冷漠的開口。
話音方落,完顏千里和顏鳳稚雙雙抬了頭,那聲音、那語氣,不是阮佑山還有誰?
顏鳳稚瞠目抬頭,一下子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