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听,不想听到關于那個晚上的任何事情,可回憶已經被扯開,止都止不住。
父母要離婚,對一個五歲的小女孩來說,是件很害怕、很無助的事情,母親的瘋狂,她一點點都看在眼里。
那個男人有了外遇,因為外遇對象懷孕了,而且懷的是個男孩,所以要跟只生了一個女兒的原配離婚,多荒謬。
其實不算,更荒謬的是,他的本質就是花心,說是這次外遇,但其實應該說外遇從來就沒有停過,只是應了那句老公出軌,老婆永遠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話而已。
伊溫柔真的是最後一個發現的,可發現之後就是災難的開始,她的性格是愛也瘋狂,恨也瘋狂。知道自己最愛的老公背叛了她,那簡直是世上最大的打擊。
吵過鬧過,打過罵過,那段時間家里永遠是硝煙彌漫,一直到家里所有的家俱對象被砸得粉碎之後,那個男人越發覺得她是瘋狂到不可救藥,鐵了心要離婚。
男人就是這樣,愛你的時候,你的瘋狂就是烈火,要命的吸引他;可不愛之後,你的烈火就是毒藥,就連看到都是礙眼。
伊溫柔明白了他要離婚的堅定之後,在絕望的那個晚上,將家里所有的門窗都緊緊地鎖住,打開瓦斯,拿出了打火機。她抱著哭泣的女兒,在被異味嗆醒的男人面前,笑得無比平靜,既然留不住,那就一起死吧。
年僅五歲的伊秋水,被嚇得除了哭,只有哭,她被那樣瘋狂的母親給嚇到了,雖然年紀小,可已經明白死亡意味著什麼,那一刻,她被逼直接面對。
面對瀕臨瘋狂的母親,面對出軌不忠的父親,年幼的孩子,除了哭,不會別的。
也許是孩子的哭聲,喚起了做媽媽的那抹縴細的神經,看著男人痛哭著求饒,伊溫柔按打火機的手怎麼都使不出力來。
最終,她同意離婚,帶著女兒離開了那個男人。
恨是恨的,不然不會連女兒的姓都改掉,可是再恨又怎樣,幾十年過後,一切都如雲煙了,可偏偏最不應該記得的那個人,到今天還忘不掉。
那段往事,跟伊家這麼熟悉的左嚴自然是清楚的,所以他對伊秋水的倔強,簡直是又愛又恨。
「你爸爸是那樣,並不代表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是那樣。」
「不一樣嗎?」伊秋水冷冷地笑道,「我覺得沒有絲毫的差別。」天下的男人都一樣,喜新厭舊,花心放浪,不負責任。
「那我們的這十八年,又算什麼?」原來在她的眼里,他並沒有任何區別,突然,心就冷了。
「算兩個寂寞的人,互相慰籍。」
很俗的借口,可是還是很傷人。
「你講這什麼狗屁話!」左嚴大吼出來,氣到不行。
「實話。」聲音大有用嗎?
「你不想听,可以滾!」
「你這個-」他氣得連聲音都有些發抖,真想伸手去掐她,可再氣又怎麼可能伸得出手去傷她?
「走就走!你就抱著你的疑心,自己一個人慢慢過吧!」
左嚴起身,不用三十秒就把衣服穿好,大步走開。
大門被用力關上的聲音傳來時,伊秋水仍靜靜地坐在床上,半晌,她抖了起來,實在無法控制住那種從心底深處泛起來的冷意,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模被子。
失去了某人溫度的被子,是涼的,一如她現在的心一樣,可是不管,太冷了,抓過來胡亂在身上裹著,她蜷縮起來像只受傷的動物。
可是,好冷,還是好冷,為什麼會這麼冷,左嚴-他們這樣,應該就算冷戰了吧?
伊秋水望著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眼底淡淡的青色,幸好有萬能的化妝品,這些都被她用蜜粉給完美地遮住了,可她心里知道,遮住的只是表面,心底是真的累了。
她嘆息著搖頭,一直以為自己把這段感情處理得很好,掌控得很好,原來她不是,原來她也是有受影響的。
以前一直覺得,這世上有沒有男人對她來說並不重要,結婚更是想都不用想的事,可這些,在那個晚上,被那個男人一把全部推到她的面前。
她本來以為,永遠都不用面對這些的。
左嚴原本非常非常討厭婚姻,對婚姻的產物,小孩,更是敬而遠之,看到都會嫌煩,可誰知道她被逼著相了一場親,居然就把這個男人給弄得不正常了。
他要結婚!
結婚有什麼好呢?結了婚就能保證可以一生一世嗎?多可笑,看看台灣的離婚率就知道結婚並不能代表什麼,他們當初不是說好了就這樣過下去的嗎?他們明明彼此都對這段關系很滿足、很滿意的。
她知道他喜歡她,而她-好吧,她承認,自己也喜歡著他。
要她承認自己會喜歡一個男人,是件很可怕、很不可思議的事情,可他不是別的男人,他是左嚴,是那個從她十歲那年,就一直陪在她身邊的人,不僅與她分享了單純的童年、青澀的少年時代,就連愛情,都是與他有關。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習慣他在身邊,習慣了他的脾氣差,習慣了他的大吼大叫,甚至習慣了-他的溫度。
他永遠都是不耐煩的,不喜歡陪她逛街,不喜歡她離開他的視線範圍,不喜歡她對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笑;可他也永遠都是對她有耐心的,會為了她做家務,會為了她進他最恨的廚房。
他發火,永遠只有她能搞定他;而她不開心,永遠也只有他能夠讓她舒眉。
他對她來說,不僅僅是情人,更是家人、是親人,既然這樣,有沒有結婚,有沒有那張紙,又有什麼區別?那個男人為什麼固執起來,就是一件這麼可恨的事情?
「砰」一聲被猛地推開的大門,袁幼幼那張可愛的臉龐出現在她的面前。
一打開門就看到站在洗手台前的伊秋水,她立刻重重地呼出一口氣,「還好,還好學姐你在這里,我快把你手機打爆都沒有人接,原來在這里,快出來啦,上面著火了,需要你救火!」
一听就明,以前伊秋水會很善解人意地出去幫忙,只是這次-「幼幼,我想我還是不去比較好。」
「為什麼?老板大發脾氣,把所有的人都罵得滿頭包,學姐,你就行行好,快去救救他們吧,不然我想不用等這個禮拜過完,大家都會哭著辭職。」袁幼幼真是搞不明白,好好一個周末過完回來上班,為什麼老板會變身可怕的暴龍,每天噴火。
公司里上到主管,下到跑腿小弟,個個都有「幸」被噴,到今天禮拜四,她數過了,除了學姐,每個人都輪著被罵了三次,三次耶,不是一次!而且今天又開始新一輪,再這樣下去,他們真的會頂不住了。
以前老板脾氣不好,他們也都知道,可那都是比較嚴重的事情才會讓老板大動肝火,小事老板一般都直接當沒有看到。可這次不同,就連交報告,一點點小到可以忽略的錯誤資料,他一眼就看出來,連這都可以拿來罵足一個小時。
天哪,是誰說脾氣暴躁的男人,一般腦子不太靈光的?完全瞎說,他們家老板精得太可怕了!老板念書時數學成績肯定超棒的。
「學姐,你就好心快去幫幫我們吧,我現在都不敢回辦公室了。」
嗚嗚嗚,整間公司最慘就是她了,別人好歹工作時候可以不必時時面對老板,可她不一樣,她跟老板就隔著一道門,實在是天天都在戰場上.就算不是罵她,听他罵別人,她都覺得承受不住,再這樣下去她要瘋掉了。
「那就不要回去。」伊秋水洗了洗手,慢條斯理地抽出紙巾擦干,「剛好是午休,我們去吃午餐吧。」
啊?這樣都可以?
冰涼的冷氣,美味的飯菜,能在被罵得暈頭轉向後,有這樣的地方可以喘口氣,實在是太幸福了!
袁幼幼狠灌一口酸酸甜甜的烏梅汁後,長長地吁了口氣,有種劫後余生的荒謬慶幸,「可以自由呼吸的感覺,真是贊!」
有那麼夸張嗎?伊秋水看著她那種享受的表情,突然開始羨慕袁幼幼起來,單純無憂,每天只要老板不罵她就可以滿足,多好。
「學姐,為什麼老板最近的心情這麼不好?」何止是不好,簡直就是差到不可思議。
「果然人都是要有對比才知道的,我現在懷念以前的老板了。」以前覺得老板太可怕,可跟現在的比,才發現以前的老板簡直就可以稱得上「和藹可親」了。
這回伊秋水沒有說任何話,因為左嚴的怒火,她完全感受得到。
他在生氣,而且這股怒火,隨著他們冷戰時間的拉長而不斷的升級,所以受苦的變成了公司里的職員。偏偏左嚴就是這樣奇怪的男人,他不是把自己的情緒帶到工作上來,如果員工做得好,他最多面無表情,會讓他罵的,都是因為別人做錯。
只是這次,就連小事都不放過,最多,事情小,少罵點,而且他罵人都是有理有據,真憑實據,罵得讓人啞口無言沒辦法反駁。
這也是為什麼他脾氣那麼差,可公司這麼多年,員工都很穩定,沒有隨便離職的原因所在,大家雖然都怕他,但同時都敬重佩服他。
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呢?哪怕這樣罵著,手下的人都甘心跟著他,因為獎罰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