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可能會喚醒我體內——」
唇心,又飛快獲得一記啄吻。
她太開心了,他那句「一點都不後悔」,將她浸進糖水里,滾了一身的甜蜜。
這家伙,太賊了,竟用這招……囚牛鉗捧她的臉頰,阻止她耍計,誘他沉淪,他連聲音,都充滿忍耐︰
「……你想害我明日得狠狠彈奏一整天的箜篌嗎?」才能彌補被她撩亂的心緒,因她而狂、因她而躁、因她而蠢蠢欲動——
她以鼻尖蹭磨他的,甜綿笑著。
「你彈一整天,我陪你一塊呀,咱倆一起彈。」第三個吻,補上。存心要他失控。
「……不要讓我太興奮。」
某人必須咬著牙,抗衡她的甜美誘人。
啾。
啾聲之後,完全破功,忍耐全是多余的。
反正,撩撥他之後的下場,她做好了準備,知道床弟間的他,下手絕不留情,不到時盡興,定不結束,她還敢引誘他?
既然她置生死于度外,歡迎他狠狠折騰,他何須客氣?何須放她一條生路?
來吧。
翌日,水箜篌,響徹整日。
整座龍骸城,籠罩在祥和安適的悠悠之音中。
「大龍子今天的篌聲中……怎麼好像還听見有另一道……不太會彈的雜音,不時胡亂撥個兩三下,把曲兒給弄壞掉?」
「不可能吧,大龍子最無法忍受他奏琴時,有音痴擾他。」
「你听你听,又來了,又彈錯了嘛,走音耶……」絕不是大龍子會犯的錯誤。
水箜篌的弦上,兩人四手。
修長的,屬男人所有,認真撩弄,來回于弦線之間,指尖行經之處,音律飄溢;縴致的,是女娃秀秀氣氣的小荑,則完全搞起破壞,不懂硬裝懂,干擾男人的彈奏,一派自得其樂……
偶爾,大掌拉過小荑,教導她,正確捻奏的方式。
偶爾,小荑彈著撥著,調戲地滑上大掌手背,似乎比對篌弦更有興致,大掌試圖抵抗過幾回,到後來,敵不過小荑的攻勢,全然棄守任她纏纏握住。
十指,連心,全膩在一塊。
然後,又走音了……
四季時序,春暖花開、夏雨蔭涼、秋催紅葉、冬雪粉絮,在人界輪替更迭,但海底龍骸城中,並無明顯差異,湛澄海中,沒有紛紛飛花、沒有傾盆遽雨、沒有皚皚落雪。
悠靜的潮光,帶有淡淡的藍,覆籠這座築于龍骨之上的巨城。
魚群閑游、蝦蟹覓食,就連海中特有的草藻,亦是慵懶搖曳、隨波伸展,教人瞧了也松軟下來。
原來,一年光陰,已匆匆溜過。
那怪異的篌音,大伙听著听著,已成習慣,雖不臻完美,然而,似乎更加溫暖、輕快。
囚牛再度準備出城,尋找如意寶珠。
出乎他意料之外,珠芽沒有依依不舍、沒有央求要跟他一塊去,甚至面帶微笑,幫他打點出城的包袱。
心里,說不出來的違和感,總覺她有事相瞞。
「……要不要隨我出城,去尋寶珠?」囚牛在離開前一刻,望著燦笑送行的她,驀地,涌上沖動,去牽她的手腕,正色問。
她似乎沒想到他會如此問她,表情微憨,眨了眨眼。
隨他出城,去尋寶珠?
他……要帶著她,一塊去?
用著這麼希冀的眼神,在問她?
懊好好,她想去,非常想去,能跟在他身邊,與他作伴,當然好,可是——
分明是那麼的想,螓首卻搖搖,力道很重、很出勁,怕自己搖得不夠篤定,就會忍不住點頭,賴進他懷里。
「還是不要好了,我怕我會耽誤你的正事,成為累贅……」
他認識的她,有這麼客氣嗎?
兩人都什麼關系了,還見外。
「我不介意。」不介意一路上,被她拖慢速度、被她拉著去做些尋珠之外的瑣事。
「……我跟參娃她們約定好,龍骸城一年一度的珊瑚燈祭,一塊要去逛去玩,失信了,會被唾棄的。」
她苦惱一笑,給了他好抱歉的眼神,拉拉他的袖,蜜蜜揚唇︰
「下回好嗎?下回,我一定陪你去。」
「我希望沒有下回,最好,這一次便能如願尋獲。」他也不失望,樂見她在龍骸城里,認識更多朋友,只是,被擺于「朋友」後頭,讓他吃味了些。
「對對對,最好是這一次能如願,把寶珠……找回來。」抵在腿側的粉拳,握了握緊,握住滿掌的決心和勇氣,她仰首,露齒輕笑。
「到時,不去尋找寶珠,還是能跟我出城,純粹四處走走。」
他之前到過不少新奇有趣之處,總想著,若她在場,看到了,定會喜歡、定覺好玩,勾勒著,她笑顏綻放的俏麗模樣……
帶著她,去欣賞龍骸城里所沒有的海溝美景;赤著足,去踩滑膩柔軟的瑩星苔;去看彩鮫族,光彩奪目的舞姿;去听音鮮魚子們,撥浪拍水的美妙曲兒……
憊有許多許多地方,他都想領她去看。
「好。」她眸兒彎彎,瞳心光彩炯炯,允了他。
「有事……無事亦可,用水鏡聯系我。」臨行前,他叮嚀囑咐,毫無意識到這已是第二回交代。
「安啦安啦,一天四次,只會更多不會更少。」她摟他抱他,以吻做保證,啾啾作響,澤潤有聲。
「要乖些。」他輕撫她的長發。
「嗯。你自己也要當心哦。」
一路送到城門口,她揮著手,他回著首,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頻頻眷顧的那方,變成了他。
真想將她變回蚌形,小小巧巧的,攜帶方便,塞進衣里,帶著一起出城。
也想干脆延後尋珠的行程,但他不可以。
他收到疑似寶珠下落的消息,必須親自走這一趟,現在的安穩及幸福,雖然滿足,可是,想要維持它,一定要找回寶珠……
否則,總有一日,他會瘋會狂。在瘋狂之前,自我了斷,抑是受父王誅殺除害……她如何承受?
扁想到她落淚哭泣,胸口,幾乎要為之悶痛起來。
尋珠之事,越拖,越是不妥。
他亦想快些尋回如意寶珠,不再時時恐懼,恐懼著會傷害她、傷害家人,甚至是傷害無辜生命的可能性。
囚牛忍下佇足的步伐,袖一拂,旋身,騰上海空,這一次,頭也不回,頃刻間,身影已達數里遠。
「走了嗎?」
龍主來到珠芽身後,她的眼神,還跟著囚牛離去的方向,久久不願挪移。
她用盡力氣,才能阻止自己跟上前,隨他而去。
「你這響應該跟他一塊去,反正,還不急……」龍主低嘆。就當是留下更多回憶之旅,賴也該賴著去,若有個萬一……才不會遺憾嘛。
珠芽轉過頭,鼻下兩管血痕,淡淡在海間暈開,她伸手去捂,只見指掌間,捂不住的血霧,仍舊彌漫。
龍主看不過去,替她止血。
這只小蚌娃,向他央求過,在她身上施術,將過量飲用養益湯的後遺癥,隱藏起來,只有囚牛瞧不見的時候,才會發作。
「我希望能早日幫他,多早一天,囚牛就能少受一天的苦。」她何嘗不想陪囚牛一塊去?他親自開口邀她,這是多誘人的要求吶……
囚牛少受一天的苦,你呢?你的辛苦,不就得提早了嗎?龍主選擇靜默,不開口,嘆息在心里。
他畢竟是怎麼的父親,仍是將兒子置于最優先的考慮,她是正確的,他不該心軟。
「孕珠需要時間嘛,上回那顆小真珠,我花了大半年才做成,修復寶珠要不要更久,我也不確定,萬一得耗上十幾二十年,早點做,不用讓囚牛等太久。」她還是笑容燦爛,憨憨嬌嬌的。
若龍珠蚌修珠一事,失敗了,才好讓龍主應變,有充足的時間,替囚牛尋找其余補救辦法——她早已擬妥計劃,不要把賭注全押在她一人身上。
她也會擔心失敗呀……
「龍主大人,你上回不是掂過我的蚌身大小,說我長到可以進行補珠的程度了?」她已非昔日的小小蚌,擁有合掌並攏的寬度。
龍主頷首︰「我能將他的寶珠縮為拳頭的四成左右,依你現在的蚌形,確實可以。」
「那還等什麼?我們趕快準備準備,看你何時方便,我們來進行補珠的大工程吧!」珠芽很有干勁,熱血沸騰。
「不需要特別準備,也不過是把寶珠放進你身體里,但……小蚌,這可能有生命危險,你……才是要做好準備的人。」龍主瞅著她瞧。
他不忍告訴她,當年替他補珠的龍珠蚌老友,死法,何等淒慘……
如意寶珠在體內迸碎,鋒利如劍的碎片,仿似千刀萬剮,將老友的蚌身……切割得鮮血淋灕,幾乎體無完膚……
怕說了,她會恐懼、會後悔、會不願拿性命去試。
珠芽的響應,是彎眸微笑,笑得毫不擔心︰「我準備好了。」
這個笑容,是已有覺悟?抑是……信心太滿?
「我會先以術力凝聚寶珠,暫且助它恢復原狀,但無法持久,二十日內,術力逐漸消減,寶珠會裂回破損的情況,碎片扎進膚肉里,恐怕相當疼痛——」龍主稍稍說明接下來的作法,以及,她可能遇上的狀況。
「二十日內,只要用珠液,趕快把寶珠包裹起來,或許,寶珠也不會裂開,對吧?」她樂觀接道。一層一層,抹上,裹上,再來,就是時間的問題了。
「最好的情形,是如此沒錯。」
「囚牛會察覺到我吞了他的寶珠嗎?」被囚牛發現的話……很麻煩,她猜不出來囚牛做何反應。
是樂見其成?還是嚴厲反對?
「隱藏寶珠氣息的法術,我會再加強。」
「那,擇期不如撞日,就今天?」她心急的模樣,簡直教人誤解,她要做的事兒,是攸關于她自個兒的緊要大事。
夜長,夢多,既然要做,一鼓作氣也好。
龍主同意了。
「就今天。」
這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
龍主取來寶珠,將寶珠縮得精巧,她恢復原形,打開蚌殼,讓龍主置入寶珠。
大功,告成。
「疼嗎?」龍主關心的問。
「不疼,只是卡卡的,一時還不習慣。」珠芽模模沉甸甸的月復間,誠實回道。
寶珠圓潤,並無扎刺的痛感,僅有異物存在的不適。她能忍受。
「希望我們背著囚牛做的這些,能有圓滿收獲。」寶珠能成功修復,這顆小蚌娃,也能平安無事、毫發無傷……龍主是真切地如此希冀。
珠芽完全贊同,用力噙笑,認真點頭。
當晚,她用水鏡和囚牛見面,滿臉堆笑,瞧得出心情極好。
眉目間,像沾了糖蜜,全是甜的。
沒想到,一切這麼容易,而且,沒有她預料中的痛楚或失敗,讓她越來越有信心,說不定……寶珠真能由她修補完整呢。
到時,囚牛不知有多開心呢,嘻嘻嘻。
八成會抱起她,狂喜地旋轉、旋轉、再旋轉……
扁幻想著,腦袋都幸福地暈眩起來了。
「今天,我做了一件很棒很棒的事哦,我都忍不住驕傲起來了呢。」她藏不了話,自然要分享給他。
「是什麼?」囚牛本能問道。
「秘、密!」可惜還不到能坦言的時候,只能賣關子,不過無損她的喜悅,她笑咪咪的,輕吐教人氣結的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