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潢富麗堂皇的餐廳里,只有一桌坐著人。
為了今晚,男方很大方也顯然想炫耀自己家世般,包下整間五星級酒店里的一流餐廳,不讓任何人打擾他跟坐在他對面的美麗女人相親。
是的,相親,他的眼饒富興趣地看著那個被裝扮得像個公主一樣的女人,完美的妝容,完美的笑容,以及完美的儀態,一再表示她深受過極良好的淑女教育,是一個能讓他臉上有光的完美妻子人選。
而她養父母的身世,以及她背後的家族,剛好可以彌補她只是一個養女的身分,所以男人對她是志在必得。
楊鳳兒臉上掛著一抹應對得宜的淺淺笑靨,表面上是乖巧地听著兩邊長輩的說話,但她的心卻不在這里,又或者說,她的心一直遺留在美國,不曾帶回來過。
那天她依照凌女乃女乃的意思去到他們所住的酒店,原以為他們會帶著她回國,豈料他們卻先帶著她回加拿大要她藏起來,目的就是不讓凌寇馬上就找到她。
然後,凌爺爺便開始著手暗地里為她準備一連串的相親,讓她在短時間里跟其他的男人結婚,凌爺爺認為,只有她跟另一個男人結婚了,如此一來,她與凌寇才是真正的不可能。
她本來想要反抗,她已經按照了他們的意思離開了凌寇,再也沒有任何其他的理由連自己的結婚也一並讓凌爺爺作主。
就在她拎著行李,準備回國時,被凌女乃女乃發現了。
凌女乃女乃沒有阻止她,只是問她︰「鳳兒,你想知道你的父母當年為什麼要拋棄你,而他們現在又在什麼地方嗎?」
她震撼地看著凌女乃女乃,那一刻她居然會覺得,一向像天使一樣的凌女乃女乃,變了最可怕的惡魔。
明知道她一直都想知道自己被拋棄的原因,明知道她心底其實很想再見她親生的雙親一面,而凌女乃女乃卻拿這個來當籌碼,用來威脅她。
她的心,徹底地寒了。
原來,不但在凌爺爺心中,她配不上凌寇,就連她一直以為是最疼愛她的凌女乃女乃,也認為她配不上凌寇,想盡了辦法也要阻止她跟凌寇在一起。
在那之後,她不再反抗,任由著他們去擺布,他們要她打扮成怎麼樣,她就打扮成怎麼樣,他們要她去見什麼人,她就去見什麼人。一個又一個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的相親,卻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讓她記住,沒有任何一次的相親能讓她印象深刻。
她就像一尊沒有了靈魂的木偶一樣,由著兩老去擺布。
「哎呀,像鳳兒小姐這樣高貴的女孩能嫁給我們修賢,真的是我們修賢幾生修來的福氣呀。」突然,她相親對象的母親用著極興奮的語調說︰「修賢哪,你可要好好疼著鳳兒小姐。」
看來,他們已經達成了協議,要她嫁給眼前的男人。
昨晚她听凌爺爺提過,方家是暴發戶,急著打進上流社會,所以方修賢娶了她,等于借著凌家姻親的名義達成他們的目的,而凌家除了多了一個有強勁財力的姻親外,還可以徹底斷了她跟凌寇之間的可能性。
真的是一石二鳥的好方法;如果不是她被用來當商業聯婚的棋子的話,她會為兩老這個好方法而拍掌。
「這是當然,我會將她捧在手心上好生呵護愛惜的。」方修賢先是自信滿滿地回答自己的母親,接著回頭看向她,揚起一抹自以為最吸引的笑容,問她︰「鳳兒小姐,不知道你的意思怎樣?」
她的意思重要嗎?他不是已經跟凌家兩老談好了一切的條件嗎?她願不願意,有誰會在乎?
楊鳳兒垂下首不回答,一時間,尷尬的氣氛彌漫。
方修賢臉上的笑慢慢地僵硬起來,完全沒想過楊鳳兒會這麼不給面子,一瞬間,他覺得父母包下整間餐廳的決定是正確的,至少,即使是距離他們遠遠的服務生,也不會知道他剛剛被人以無聲無息的方法拒絕了。
「哎呀,失禮了,我們鳳兒的臉皮很薄的,修賢你這樣問她,她當然不好意思回答了。」
見狀,凌女乃女乃也趕在丈夫肝火大動前,笑著出來打圓場。
「原來是這樣。」方修賢也將僵笑重新掛好,踏穩這個下台階。
「當然,當然,修賢的條件這麼好,人又勤奮上進,是丈夫的好人選。」凌女乃女乃圓滑地收尾,「這樣好的男人想娶我們的鳳兒,她當然是…」
「她當然是不願意嫁給你的兒子。」驀地,低沉熟悉的男性嗓子打斷了凌女乃女乃圓場的好話,傳人了眾人的耳中。
楊鳳兒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看向那個不知何時出現在餐廳里頭的男人。
凌寇!
水眸瞪大,難以分辨眼前的男人到底是她因為過度思念而產生出來的幻覺,又或者是他真的尋到她了。
凌爺爺安排的相親都是極隱密的,除了兩人跟相親的對象外。即使是凌父與凌母都不知道,可是凌寇竟然找到了他們。
除了發傻地盯著眼前的男人,楊鳳兒發現她根本就沒有辦法挪開自己的目光。
方家的人來來回回地看著這對互相凝望的男女,那炙熱的目光,分明是熱戀相愛的男女才會有的。
「凌寇,你在說什麼傻話?」凌家兩老看到孫子出現,顯然也吃了一驚,不過久經風浪的他們馬上又回復原本的面貌,以眼神阻止他胡說八道。
方修賢見狀,也收起驚訝的表情,盡管他們再相愛,但凌家是絕不會允許這對名義上的兄妹相愛的,所以才會有今天這場的相親出現。
分析過後,他不禁露出一抹洋洋得意的笑,伸出手上前,打算跟凌寇這個手下敗將來個友誼握手。
「原來是凌家的太少爺,真是久仰久仰。」能打敗這個所有上流社會的千金小姐憧憬的對象,娶到對方喜歡的女人,一陣的得意教他幾乎控制不了自己,對凌寇露出一抹譏諷的笑。
誰知,一記硬如鋼鐵的重拳卻冷不防地轟上他的臉頰,打去他的得意,並且將他打翻在地。
激烈的痛楚在臉上炸開,方修賢甚至以為自己的臉碎掉了,可是,他還沒有時間回神,他的衣領卻被人用力提起,另一拳巨拳又再次轟上他的臉。
在場的人莫不驚呼出聲。
只見一向溫文爾雅,猶如貴公子的凌寇一手提起趴倒在地的方修賢,另一手握成拳,在無人阻止的狀況下,一拳又一拳地轟向方修賢無力遮擋的臉。
眾人都犯傻似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尤其是凌家兩老,他們都打從心底不相信他們眼中看到的,他們最引以為傲,被稱為現代貴公子榜樣的凌寇,竟然會像一個流氓一樣,唇邊勾著嗜血冷笑,一拳一拳地打著毫無還擊能力的方修賢。
在眾人無法反應過來的狀況下,楊鳳兒撲上前,捉住他往方修賢鼻梁轟去的拳頭,他們才如夢初醒。
「修…修賢,」方家的人急急忙忙地扶起已經看不出原來面目,幾乎只剩下一口氣似的方修賢,「今天的事我們絕不會就這樣算了,你給我等著!」語罷,他們在餐廳服務生的幫助下匆匆離開。
「這……」這件事實在是太過荒謬,經歷過無數風風雨雨的凌爺爺也有片刻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他才震怒地質問著自己的孫子︰「凌寇,你這是在做什麼?你差點就活生生地打死他了!」
凌寇沒有回答,甚至沒有看向自己的爺爺,他的眼不曾半刻離開一直低垂著頭,不敢看他的楊鳳兒,「你忘記了,我說過什麼?」
楊鳳兒一聲不吭,她當然記得他說過什麼,他說過他會殺了要跟她結婚的人,毫不猶豫的,而他正在實踐他的話。
偌大的餐廳里一片死寂,連呼吸聲也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她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對峙下去時,他終于打破了沉默,可是卻問了她根本無法回答的問題︰「你說過什麼?答應過我些什麼?」
她輕咬唇,放開捉住他的兩手,可是下一刻,她的手腕被他牢牢地抓住,那過大的力量像要折斷她的手腕似的,教她忍不住地痛吟出聲。
然而,凌寇沒有放手,更沒有放松手上的力道,即使听到她因痛苦而發出的痛吟。
倒是凌女乃女乃看著疼得白了一張臉的楊鳳兒而不忍,開口勸阻︰「凌寇,你先放開鳳兒,你弄痛她了。」
凌寇仿若未聞,只是將楊鳳兒拉得更近自己,「你忘了我說過什麼,我不介意再重復告訴你一遍,楊鳳兒,這輩子你都別想嫁給任何的男人,你能嫁的就只有我一個,如果你敢嫁給別的男人,我一定會殺了他!你想嫁給剛剛那個男人嗎?你真的想看我為你殺了那個男人嗎?」墨眸里的盛怒,好像要將她焚燒殆盡似的。
凌家兩老震撼地呆在原地,他們從沒有想過,凌寇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尤其是凌女乃女乃,她猛地憶起她的兒子跟兒媳婦,在得知她用雙親下落來威脅楊鳳兒離開凌寇的事後,曾經語重心長地告訴她︰「媽,別試著去逼凌寇,也別再逼著鳳兒離開他,否則凌寇會做出教您們兩老悔不當初的事來。」
悔不當初的事,指的是凌寇會殺了跟楊鳳兒結婚的男人嗎?
她不曾想過凌寇對楊鳳兒的感情已經是那麼地深,那麼的執著,更是沒有辦法可以阻止的。
她握住凌爺爺的手,「老頭子,我們真的做錯了嗎?」她茫然地問著,可是凌爺爺也無法給予她想要的答案。
「回答我!」凌寇逼問著不語的楊鳳兒。
她緊咬著唇不語,眸子硬是不看向他。
「凌寇…」凌女乃女乃上前,想拉開凌寇,不讓他繼續弄疼楊鳳兒。
甩開凌女乃女乃的手,不看她大受打擊的表情,不听凌爺爺一聲又一聲的罵著他不孝,凌寇面無表情地拖著楊鳳兒,往外走去。
「唔!」被重重地甩上床面,楊鳳兒一陣的頭昏腦脹還來不及平復過來,又被冷不防加諸于身上的重量駭了一跳,她慌亂地抬頭,不明所以地看向身上的男人。
凌寇一手箝握住她脆弱的下巴,強勢的吻隨即覆上,舌尖撬開她兩片緊合的唇,闖進她唇間,翻著她的小舌,而後逼著她將舌伸進他的唇間,供他恣意地吸吮。
楊鳳兒嗚咽出聲,被他吻疼了,她兩手撐在他的胸前使力,想要將他推開,然而盡管她已經使盡了全身的力氣,卻仍然無法推開他,唇舌依舊被他牢牢佔據著。
不,他並不是不為所動,因為楊鳳兒情願他對她的抗拒視若無睹,也不願意被他用領帶縛綁起來,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唇舌的抗拒更加激烈。
驀地,凌寇一僵,終于緩緩地離開她的唇,血珠也緩緩地在他的唇上形成。
「你的愛,就是這麼輕易地放開我?」在一陣沉默之後,他匆地說,墨眸中有著教她無法忽視的沉痛。
「我…」她想否認,她想否決,但事實勝于雄辯,她的確是沒有選擇留在他的身邊,而是選擇了離開他,所以,她咬住想要反駁,想要為自己辯護的唇,再度不語。
「不否認?不反駁?」他低笑出聲,笑聲中卻似有苦悶無限,「我愛你,愛到可以為你什麼都不要,愛你愛到身敗名裂我也不在乎,可是我到最後也沒辦法可以留住你。」
耳中听著他每一句泣血似的告白,他的話就像是一把最銳利的匕首,一再地割著她痛得快要死掉的心。
眼淚一顆顆地掉下,滑過蒼白的臉頰,帶走佯裝健康的粉色困脂。
如果他此刻不是那麼憤怒,不是那麼想指控她的所作所為,他便會發現分離的這段日子里,她並沒有過得比他好。
「你的眼淚是為了什麼而流?」長指沾上她滑落眼眶的淚,「又或者,只不過是你用來搏取同情的其中一個招數?」
楊鳳兒的心快要完全的粉碎了,她到底傷他有多深,傷他有多重,才會使他說出這麼殘忍的話來傷害彼此?
如果可以,她不願更不想傷了他,他對她而言,是那麼的重要。
「為什麼不說話?你難道連一句反駁的話也不說?」凌寇難以置信,她寧願被他一再地用言語傷害,也不肯為自己辯護半句。
「說話,你給我說話!」她的沉默不語,教他感到一陣莫名的膽顫心驚。
她抬起手,冰涼的手覆上他的臉頰,「對不起…」她傷了他,一個如此深愛自己的男人,她居然也可以傷了他,讓他傷心。
或許凌家兩老是對的,她就像她那對親手拋棄她的親生父母一樣,都是那麼的殘忍,那麼的狠心,所以,她配不上他,也不配被他深愛著。
感覺著那冰冷的手心,那樣的溫度完全不像是一個正常健康的人會擁有的,他眉心一皺,強壓下所有憐惜的感情,故意用著冷嘲的語氣道︰「你後悔了?但即使你再後悔也太遲了,如果你的愛是讓你離開我,那麼你的愛我再也不希罕,從今以後,你就待在這間屋里、這張床上,哪里都不用去了。」
他不忍折斷她的羽翼,她便用這雙羽翼飛離他,那麼他就親手折斷那雙背叛他的羽翼,強將她永遠留在他的身邊、他的懷里。
她的愛,他已經不希罕,但仍留她在身邊,她該感到幸運,還是感到不幸?
不,她該知足了,至少他在她對他做出這樣殘忍的事之後,還能留在他的身邊,還有能見他的機會。
俘虜也好,禁臠也好,只要能留在他身邊,什麼她也不在乎了。
不在乎凌家兩老會不會反對他們,覺得她配不上他,即使她永遠都無法得知,自己的親生父母為什麼會拋棄她,她也不想去深究了。
這一次,她絕不會主動離開他。
緩緩地,一朵淺淺的笑花在她唇邊綻開,瓖在蒼白的小臉上,格外地惹人憐愛,惹人疼惜,凌寇瞪著那抹淺笑,不明了她在听到他那番殘酷的言論後,怎能露出這樣幸福快樂的笑容?
自她離開後便銷聲匿跡的理智,重新回到他的腦袋。
她不反駁離開是她主動的,跟她背著他去跟其他男人相親一樣,沒有人架著她不放,如果她不想相親,她大可以逃走,可是她卻沒有,是因為凌家兩老除了命令她離開他以外,還用什麼方法威脅著她,逼使她一定要去相親?
一個又一個的疑惑,教他漸漸冷靜下來。
「寇?」見他臉上的怒火褪去,只剩下一片難以猜度看穿的漠然,她擔憂地輕喚他。
俯視身下的女人,他該再次相信她嗎?他該去想這一切,都不是她自願的,而全然是身不由己?
長指,徐徐地撫過她的唇,「我該再次相信你這張小嘴說出來的話嗎?」
他的話教她感到心酸,但她能理解他不相信她原因,畢竟她的確是騙了他,她知道她的保證已經無法敦他感到安心,所以她選擇不語,只是闔上自己的眼眸,微抬小臉,將唇湊近他,等待著他的唇。
全然的臣服,猶如獻祭的純淨羔羊,那模樣太過誘惑人,他也無法避免的被深深迷惑,抬起她的小臉,將唇覆上那兩片等待著他的唇辦。
感受著他不同于方才激烈的吻,現在的這個吻,柔柔的、眷戀的,好像在她離開之前,他總是用著這樣的溫柔來訴說著他的愛。
心,重重地疼了、酸了,她真的很愛、很愛眼前這個男人,無法自拔的。
如果可以,她願意用所有的東西,來換回先前傷他的舉動;如果可以,她甚至願意拿自己的命,去換回他一顆完整的心,讓他不曾感受過錐心的痛楚。
但事實便是事實,她無法改變發生的事,而她的命,恐怕卑微到無力改變他的心,思及此,她便感到一陣莫名的疲憊,好累,她真的累了。
自離開他以後,她沒有一個晚上能安然入睡,即使睡著了,她便會夢到他一次又一次質問著她到底愛不愛他,為什麼要離開他,將她從夢中驚醒。接下來,她頓失了所有的睡意,只能眼睜睜的等著天際發光變亮,等著下一次相親的飯局。
困在這間屋子里,除了代表她失去自由外,還代表著她不用再赴往那些相親的飯局,去跟那些明明她根本就不愛的男人虛與委蛇。
終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嗎?
感受著他的氣息,感受著他的舌唇,她的心好像被無數蝴蝶撲飛似的,很快樂,也很幸福。
無邊無際的黑暗將她拉進,再也毫無知覺…
感到她的異樣,凌寇停下親吻,急切地俯首檢視她,豈料,她卻毫無反應,任他再喊再叫,也沒有醒過來。
一陣揪心的恐懼掠住他,他像瘋了似地抱起她,衣衫也來不及整理,便往最近的醫院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