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榮里保證,筠朵給他治傷的過程遠比受傷時疼得多!
被扒光上衣的花榮里趴在稻草堆上,嘴里咬著塊破布,疼得滿頭大汗。
筠朵手腳利落的給他拔箭、止血、包扎,雖然會弄疼他,但動作利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包扎,也算是以另一種方式給他減輕了痛苦。
而筠朵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發脾氣,上次花榮里也是為了自己而被全國通緝,但那次的視覺震撼不如這次強烈,這一次,他是真真的撲了過來,摟住她挨了兩箭。
這個男人是傻瓜嗎?萬一那箭有毒的話,他就沒命了!
到現在她除了名字外,對他一無所知,只當他是個神秘熟悉的陌生人,可為什麼,這個陌生人要為自己豁出性命?
她雖然喜怒無常,雖然不是個好人,但那是這麼多年來,從沒有一個人這樣舍命救她,從沒有人讓她感覺到絲毫的愧疚,尤其是當他月兌下外衣,露出滿目瘡痍的背脊時,筠朵的心莫名其妙的抽痛了一下。
除了箭傷外都是舊傷,已經結了痂,但應該是前不久才落下的,筠朵第一反應就想到了是那次全國通緝時留下的,她沒說什麼,只是將外衫丟在他背上。
「趴著別動,算你命大,箭頭上沒毒。」
報榮里疲憊的「嗯」了一聲。
筠朵抓起一把稻草擦了擦手上的血,然後走到花榮里身邊躺了下來。
「妳膽子很大。」花榮里想起她遇到敵人時的鎮定,和為自己拔箭時的狠辣。
「我還有很多你不清楚的特質呢。」筠朵躺著翹起腿來,「你不也一樣?」
「我?」花榮里趴著,側頭看著她。
「是呀,我原來怎麼不知道你這樣蠢。」筠朵陰陽怪氣的說。
報榮里失笑,第一次遇到一個喜歡對著救命恩人冷潮熱諷的女人。
「笑什麼,我很嚴肅的告訴你,喂喂,看著我,我很認真的。」她也側過身躺著,天生微彎的眼楮都瞠圓了,「我不喜歡有人救我,你保護我可以,但沒必要為我拚命,因為我是……不會感謝你的,你救了我,我也不會報答你。」
「不需要報答,榮哥願意。」
「你真是個笨蛋!這世界上哪里有做事不圖回報的人。」
「我就是那種人。」花榮里有點不喜歡她的觀點,微微蹙眉。
「你……」筠朵看出他眼中的認真,忍不住別過頭去,「大笨蛋,不跟你說了!」
她氣呼呼的翻過身去,背對著花榮里。
報榮里老實的趴著,看著她縴細的背影,而後疲憊又不安穩的睡去。
筠朵的自我調節能力總是好得驚人,第二天一大早醒來的時候,她似乎已經完全忘記昨天的驚心動魄,美美的伸了個懶腰,然後舒舒服服的申吟︰「嗯……又是一天吶!」
但事實卻是,她昨晚一直在輾轉反側,想著是誰刺殺,想著花榮里為什麼舍命相救,最後因為越想越亂,就索性煩躁的睡著了。
清晨早早就醒來,她看了看身邊在夢魘中緊擰著眉毛的男人,情不自禁的湊近了幾分,細細的打量著他平淡無奇的眉眼,雖然五官沒一處出彩,但他就是有一種很吸引人的氣息,一種很男人、很有安全感的氣息。
筠朵從不否認,自己被他吸引,但她一向是討厭和感激、愧疚什麼的有所關聯了。
她看著花榮里的臉思來想去,最終決定在自己理順了對花榮里的感覺之前,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于是她閉著眼假寐,然後在花榮里醒來之後,裝模作樣的打呵欠起身。
「收拾一下我們就走。」
報榮里修養了一夜,也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利落的爬起來,利落的穿衣,雖然那因為背脊肌肉糾結在一起而牽扯著裹傷口的布變形時,筠朵都替他疼得慌,他卻若無其事,套上外衫後,扎緊了腰帶,又拂去腦袋上的稻草。
「等會兒,榮哥出去一趟。」
「哎,你要去哪兒?」筠朵立刻爬起來。
「馬上回。」花榮里抬手模了模她的頭,轉身走出破廟,足尖一點就消失了。
「你的……」你的傷還沒好呢!筠朵沒喊出口,咬了咬唇後咕噥道︰「跟我有什麼關系,就讓他帶著傷跑吧,反正疼的又不是我。」她唧唧歪歪了一陣,然後起身把破廟里的帶血衣布都堆在一起燒了。
等了好一會兒,花榮里才回來,而筠朵正抱著膝坐在稻草堆上……嗯,抓老鼠玩。
報榮里看她一眼,雖然早就知道她古怪了,但沒想到這麼……古怪。
他微微揚眉,上前抬腳一踹,稻草堆變得更亂,原本在里面窸窸窣窣的老鼠「嗖」的一下就不見了,花榮里表情緩和了些,上前席地而坐,將帶來的包袱遞給筠朵。
筠朵翻著大眼楮看了看他,懨懨的說︰「回來啦。」
「嗯。」他把包袱打開,「試試看。」
「什麼東西?」
筠朵好奇的扒拉開包袱看了看,那里面裝有一件女人衣裳,淺綠色的衣裙,樣式簡單又大方,模著也舒服,只是那顏色……迅速斂去暗淡的表情,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因為給花榮里包扎後而破破爛爛的衣裳,堅定的把那衣服拿了出來,緊接著又看到包袱里還有些口糧和一袋子的水。
她揚起了小臉贊嘆︰「這麼短的時間內,你怎麼弄到這些的……」
「周圍有農家。」花榮里輕描淡寫地道,自覺的起身離開破廟。
不一會兒,筠朵便看到一個人影出現在窗外,花榮里背對著自己,似乎是負手而立,背影偉岸,又道︰「時間緊迫,只能找到這一件了。」
「嘖,丑死了。」筠朵故意刻薄的說,但卻動作輕快的換下了自己破破爛爛的公主服。
破廟里也沒有鏡子,她只好低著頭轉了幾個圈,然後又用手撫平了那衣裳,確定自己應該不會很丑之後才敲了敲那窗子,「行了,進來吧。」
看到她後,花榮里愣了愣,以往光鮮俏麗的七公主換下了明晃晃的衣衫,換上綠色的羅裙,倒也顯得有幾分的恬靜。
她將頭上的珠翠悉數卸下,只以一支素銀的釵固定了烏黑透亮的發,眉眼間的妝容也消失不見,只留下最單純的她,那熟悉的笑眼、熟悉的彎眉、熟悉的明眸……
朵朵其實一點都沒變,她天生的一張童顏,似乎流年根本沒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我就知道很難看!」筠朵看他的樣子,有些生氣。
「沒。」花榮里連忙回神看她,看了一眼又移開目光,有些局促,「很好看。」
「哦,真的?」筠朵眼珠兒一轉,笑容迅速浮上來,原地轉了個圈兒,然後飛到花榮里身邊繞了繞,因為看到他那促狹的樣子而笑得更歡,明亮的眸子又彎了起來,「吶吶,你說我漂亮,還是……」她一指羅裙上的紫菀花,「還是它漂亮?」
自打幼時和筠朵分手後,花榮里就沒再說過什麼甜言蜜語了,過了這麼多年,時光將他改變得太多太多,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已經不見,只剩下一個少言寡語的內斂男人。
報榮里抿了抿唇,還是說不出什麼花兒似的甜言來︰「該出發了。」
他將包袱系好後,背到身上,低眸一看,血衣和火堆的痕跡都已經被清理干淨了,贊許的看了筠朵一眼,卻見她不依不饒的撲上來,「呀,你怎麼不回答我的問題?是覺得我不好看嗎?」她上前拉住報榮里的領子,見對方眉心一抖又倏地松開。
糟糕,忘記他背後有傷了,但他有沒有傷和自己有什麼關系?都是他自找的。
筠朵又冷下臉色,傲慢的一抬下巴,從他身邊走過去了。
報榮里苦笑了一下,拿好了包袱跟上。
起初筠朵不知道犯得什麼脾氣,也不和花榮里說話,可沉默了一陣子後她就憋不住了,放緩了腳步走到他身邊,悶聲問︰「我們要去哪里啊?」
「妳想去哪兒?」花榮里寵溺的看著她。
「先找送親的隊伍吧。」筠朵低頭踢開腳下的石子。
「要去西涼?」花榮里略有些詫異的揚眉,他以為她會藉此機會逃跑的。
「不然呢?」筠朵不高興的反問︰「現在正是敏感時期,我要是逃跑了,那倒霉的就是東夷,本來有個龍南就很麻煩,要是再惹惱了西涼,那皇兄就不要活了。再說,有兩個國家打仗已經很討厭了,我最討厭戰爭了!因為要滿足君主貪婪而產生的禍事,最後受苦的卻是老……」百姓兩個字被她硬生生的吞下。
她在胡說什麼?沒事裝什麼大義,她才不是那種好人。
報榮里卻听懂了她話中的意思,他沒想到一向任性的筠朵竟會這樣想,一時間對她也有些改觀,但她為了息未的那句卻令他有些不舒服。
筠朵側頭看他一眼,立即轉移了話題,「話說回來,你會不會送我去西涼?」
「嗯。」花榮里點頭。
「就你一個人?」筠朵瞠了瞠目。
「嗯。」花榮里前一步,替她擋開了眼前的樹杈。
「你認識去西涼的路嗎?很遠的。」筠朵轉過身,倒退著走。
「認識。」花榮里突然傾身把筠朵抱住,抱著她跨過一個橫亙著的樹根。
筠朵呆滯的被抱起,又呆滯的被放下來,看著花榮里若無其事的繼續走,她甩了甩頭,卻有些口吃起來︰「你……你不送我去也可以的,我自己就近找個官府,皇……皇兄自然會遣人來找我的。」
「妳的公主印在使者手中。」
「那……」沒有任何憑證,誰會信她呢?
「妳一個人,也會很危險。」
「唔……」是哦,才剛有人追殺過她。
「榮哥送妳去。」花榮里一拔劍,劈開眼前的荊棘,樹林外的小道顯現出來。
筠朵愣了一瞬,看花榮里已經走出去,就又忙不迭的跟上去。
「為什麼?我之前可告訴過你,我不會感謝你的哦。」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直熱衷抹黑自己的形象,就好像把自己說得很壞很壞,而花榮里還對自己很好很好就令她很有成就感似的。
她跟上來後,花榮里刻意放緩了腳步,听她鬧著︰「也不會報答你的。」
「嗯,我什麼都不要。」花榮里應和道。
「你這樣說,好像我欺負你似的。」筠朵快走幾步,倏地轉身攔住報榮里。
報榮里終于抬眸,不解的看著她。
「吶,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喲。」筠朵喜怒無常的又笑起來,背著手看他,「現在已經出了樹林,如果就此分手的話,我也認得路的。」
這時,筠朵負在背後的手指,下意識的糾纏在一起,但臉上的笑卻依舊是無懈可擊的。
「為什麼反悔?」花榮里擰眉。
「因為我們根本沒什麼關系,你用不著這樣對我。」
「沒關系?」花榮里瞇了瞇眼,深湛的眸子里浮起了些許的怒氣。
「是呀。」筠朵有些莫名的心虛,但還是強撐著笑。
「別鬧了,我們要趕快離開這。」花榮里終是別開目光,想要抬手輕輕推開她。
「哪里鬧了?榮哥兒,我很認真的呢。」她紋絲不動,笑咪咪的瞅著他,「你總不會什麼都不圖的一直保護著我吧?讓我猜猜,你是想圖財呢……」她湊近了幾分,抬起了下巴直視他,「還是圖色?」
筠朵不受控制的就說了那些話,她有些後悔,但又覺得這樣做沒錯,她不想再欠花榮里更多,倒不如就此將他氣走,就此兩不相欠。
如她所料,花榮里听完後微微變了臉色,他眼中的怒氣濃郁了些,而後在筠朵挑釁的目光中倏地抬手摟住她的腰,將她拉入自己懷中,然後狠狠的吻了下去。
那一瞬,筠朵覺得天旋地轉起來。
報榮里含住她的小嘴,霸道又溫柔的吸吮,修長的指還扣住了她的下巴。
綿長到令人窒息的熱吻過後,花榮里喘息著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混沌的目光在她呆滯的小臉兒上游移,「我圖的是妳,朵朵。」
朵朵……多麼熟悉的稱呼。
筠朵眼神一凜,猛地推開花榮里,抬手就是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兩人都愣了。
報榮里深深的看著她,筠朵勻了勻氣,露出了笑,「原來圖的是色。」
***
說了那些傷人的話後,筠朵是後悔的;被憤怒的花榮里強吻了之後,筠朵是迷糊的;听他喊自己叫朵朵之後,筠朵是瞬間暴躁的!
這樣叫過她的只有那個男人,那個把她哄得團團轉又把她拋棄的男人,所以那一瞬間,對三哥的怨恨通通轉移給了花榮里,所以手情不自禁的就打了上去。
之後花榮里沒說什麼,筠朵也有點發懵,兩人沒再說分道揚鑣的事,只是沉默的趕路。
穿過官道之後,他們來到了濰州境內,花榮里在這兒似乎有相識的人,那是對很友好的夫妻,膝下有一兒一女,一家四口住在一座四合院內,而他們被安排在客房內,一人一間,房間相鄰。
那一晚筠朵沒有睡著,她不斷的想起那個男人,不斷的想著他的面容笑貌。
那時候花榮里還不是花榮里,他是西涼帝都內文家三少爺文榮遠;那時候赫連筠朵也不是赫連筠朵,而是西涼帝都內季家的獨生女季筠朵。
文、季兩家是世交,在兩位夫人懷孕的時候,就決定若生兩子就結為兄弟,若是兩女拜為金蘭,若生一子一女就結為夫妻,于是在這兩個小娃兒呱呱墜地的時候,姻緣就已注定。
兩人竹馬青梅,筠朵最喜歡黏著花榮里,她總是亦步亦趨的跟在花榮里身後,三哥三哥的叫個不停。
那時候兩人都還小,不知道什麼兩情相悅、什麼叫私定終身,只是在懂事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女孩是我的妻,這個男孩是我的夫,他們以後是注定要成親的。
對于這個認知,筠朵很開心,因為她覺得三哥是她見過最好的男子,溫柔俊朗又意氣風發,沒人能及的上,所以雖然三哥對她不冷不熱,但她還是喜歡黏著他。
報榮里讀書的時候,她總愛在私塾外探頭探腦。
「夫子,我肚子疼。」私塾內的花榮里捂著肚子舉手。
「嗯,去吧。」夫子眼皮朝外撩了一眼,心知肚明,「你的肚子可要好好醫治。」
報榮里低頭,捂著肚子走出去,然後弓身揪起那蜷成團兒的小人兒。
「嘿嘿。」筠朵抬頭,露出一張包子似的小圓臉,和一對兒彎彎的眸子,「三……」
「噓。」花榮里對她做出噤聲的手勢。
拉著筠朵躲到大槐樹後,而後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劍眉微斂,「怎麼又來了?」
而後花榮里探頭出去看了看,似乎在找人,「沒有姑姑跟著妳嗎?」
「沒,朵朵自己來的。」筠朵驕傲的說。
「笨蛋,迷路了怎麼辦?」花榮里眉擰成個川字,拉起她的手打量了一下,目光落到那衣裳的污漬上時,臉一沉,「又摔倒了是不是?」他蹲,撩起她的褲子,撩到膝蓋處時,果然看到一塊瘀青。
「唔……」筠朵心虛的低下頭。
「下次別來了。」花榮里嚴肅的說。
「那朵朵想和三哥玩怎麼辦?」筠朵委屈的扁嘴。
「我去找妳。」花榮里還是沉著臉,身子壓得更低,對著那塊瘀青呵了呵氣。
「嘻。」筠朵被他吹得有些癢,縮著肩膀笑。
「別動,吹吹就不疼了。」花榮里嚴肅的又吹了幾下。
「嗯嗯。」筠朵忍著笑點頭。
當花榮里確定她被自己「吹」得已經不是很疼之後,才站起身,自動的拉住了她的小手往外走。
那時候,九歲的花榮里比其它男孩兒都發育的早,個子已經跟十二歲的少年一樣了,他拉著過分「圓潤」的筠朵,刻意放緩了步子等著她。
「三哥,我們去哪兒玩啊?」筠朵問。
「妳沒吃早飯吧?」花榮里低頭問。
「嗯。」筠朵重重的點頭。
「那去吃餛飩。」花榮里又抬起頭。
「好的。」筠朵還是點頭,「不過朵朵不吃紫菜的喲。」
蚌然,一雙筷子探過來,敲了敲她的碗沿兒,「吃飯了。」
筠朵恍惚的回神,才想起自己現在在濰州,花榮里好友的家中。
一碗熱乎的餛飩就擺在自己眼前,自碗中徐徐冒出的熱氣遮了筠朵的眼,令她又有著一瞬的失神,緊接著,那雙筷子又伸了過來,熟練的將她碗中的紫菜一一挑走。
筠朵一怔,旋即抬眸,「你……」
報榮里沒看她,仍是專心的幫她挑紫菜,「妳說過不吃紫菜的。」
筠朵點了點頭,低垂下目光後又細微的搖了搖頭,她怎麼會冒出那種念頭?榮哥兒是榮哥兒,三哥是三哥,根本就是不一樣的。
心不在焉的吃了早飯,也沒和花榮里說什麼話,吃過飯後,花榮里就和他朋友出去了,說些什麼筠朵也不知道,只是自己一個人站在四合院的小報園中,扯花瓣玩。
一片、兩片、三片……
筠朵有些懨懨的,目光呆滯,突然,一只蝴蝶蹁躚飛來,在她眼前打了幾個轉,她的眼珠兒隨著蝴蝶轉了轉,而後目光突然一凜,她倏地探手一抓,準確的把蝴蝶捏在了手里!
胞蝶毛茸茸的翅膀刷弄著她的手心,筠朵張開手,利落的捏住著它的翅膀,把蝴蝶拿起來,湊到自己眼前,對著眼看它。
「轉什麼轉,打算讓本姑娘追著你跑嗎?」
胞蝶的翅膀哆嗦了幾下。
「告訴你,本姑娘才不是那種矯情的人。」
胞蝶老實待著不動了。
「什麼,撕花瓣?撕花瓣就是嬌羞嗎?那我是不是吃花才好?」
胞蝶被她呵出的氣,吹得翅膀微動。
「你才有煩心事,我從來沒有過煩心事。」筠朵持續的自言自語,她端著下巴打量了蝴蝶一陣,狹長的眼角垂了下來。
「不過令我有些頭疼的,倒是有一件,你不了解我,我最討厭欠別人什麼了,怎麼,看我不像個這樣的人嗎?好吧,雖然害過幾個人,但他們都不是好人,他們都欠我的。」
「但榮哥兒就不一樣了,最開始他是對我好,但那又怎樣?對我好的人有很多,真真假假的,我都懶得去猜了,可這一回,他居然兩次差點為我喪命,所以怎麼說,都是我欠他的了,但我又不知道該怎麼去還……嗯,你說的沒錯,我就是不想還,所以我想趕他走,走的遠遠的,最好別再理我。」
「你又猜對了,他不但不肯走,還……」筠朵突然閉了嘴,斜斜的看了蝴蝶一眼,「其余的你就沒必要知道了。」她一揚手,蝴蝶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筠朵雙手端著下巴,抬著頭望天,這筆帳,她該如何去還?如果他真的是為了色,自己難不成要把身子給他?不過給了他倒也沒什麼,她離經叛道慣了。
正想著,一個人影突然覆蓋下來。
筠朵一驚,下意識的就要閃躲,可對方快她一步,迅疾的扯住她的手,「走。」
「榮哥兒?」筠朵認出來者,眨了幾下眼,也忘了在和他冷戰了,「去哪兒?」
「有人跟上來了,此地不宜久留。」花榮里探身勾住筠朵的腿,將她打橫抱起。
「又來啦?」筠朵驚愕道,然後只覺得天旋地轉,下意識的就攀住了花榮里的脖子,然後就見他足尖一點,躍上房頂,從這間院子跳到了那一間,利落又穩當的繼續飛奔。
筠朵的頭發都被吹了起來,她壓了壓自己飛起的衣襬,羞惱道︰「我的輕功厲害得很好不好?你總抱著我干什麼!」
「在榮哥懷里安全。」花榮里道。
「你當自己是人肉盾牌嗎?」筠朵掙扎了幾下,但花榮里還沒有放手的意思,現下他正在飛奔,自己要是硬要下去也是搗亂,于是她只好安分下來,只是任性的不去摟著他的脖子,而是雙手環胸,斜眼瞧他,「出來的這麼急,有沒有和人家打招呼啊?麻煩了人家一晚上,怎麼能一聲不吭的就……」
「是他通知我有人跟蹤的。」
「噢。」筠朵悻悻的閉嘴,過了會兒又問︰「那他知不知道誰要殺我?」
「不知道。」花榮里面無表情。
「那看樣子他們要跟我們一路嘍?」
「應該是。」花榮里想了想,還是沒表情。
「唔……」筠朵磨了磨牙,忽的罵道︰「王八羔子!」
報榮里依舊沒表情,只是渾身下意識的一抖。
「要讓我知道了是誰,一定誅他九族啊九族!」筠朵莫名其妙的發起飆來。
報榮里被她的動作弄得渾身一沉,腳下的一根樹杈「喀啦」的一聲響。
「喂,盾牌,會不會輕功呀?」筠朵听到聲響,卻開始嘲笑他。
報榮里的嘴角抽了抽,騰出一只抱著她的手來,捂住了她的嘴,捂了她有半盞茶的工夫,他就已經將那些人甩掉了。
報榮里一松手,懷中的小女人就張牙舞爪道︰「居然敢捂我的嘴?信不信我誅你九族!」
報榮里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判斷下方位後,心不在焉的模了模她的頭,「嗯,榮哥信。」
這明明就是敷衍!筠朵氣得發怔,一張嘴就咬住了他的手。
可花榮里還是抱著她,任她胡咬一通也不言語,徒步走了一會兒,便找到了一個小城,城鎮規模不大,但客棧、酒樓應有盡有。
筠朵也咬得累了,在花榮里懷中吭哧吭哧的喘氣,還很壞心的想……你不是喜歡當人肉盾牌嗎?那就一直抱著我吧,累死你!她故意的往下壓了壓身體。
報榮里見她沒有下來的意思,就索性把她抱進了城,如此這般,這對男女很容易的就吸引了城內人的目光。
報榮里大大方方的走,倒是筠朵漸漸的不自在了,況且那雙健碩的手臂一只落在自己的腋下,一只落在自己的腿窩處,走起來一動,免不了隔著衣料接觸,動來動去,總好像離自己的胸和不遠的樣子。
筠朵沒堅持多大一會兒就自動自的跳下來,快走了幾步,好像要裝得和花榮里不認識一樣。
報榮里卻是上前攥住了她的手,臉色微沉,「別離太遠,不安全。」才剛被人追殺過,他不想筠朵離開自己的視線。
「不是甩掉了嗎?」筠朵明白他的意思,翻了個白眼。
「嗯。」花榮里點頭,但還是攥著筠朵的小手不放。
「追來倒好了,好讓我瞧清楚是哪幾個人。」筠朵瞇了瞇眼,旋即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來。
須臾過後,陰森的笑容又變成了燦爛的笑臉,她甩開花榮里的手,速迅地跑出去幾步,驚喜道︰「呀,糖葫蘆!」
「小泵娘,來一支吧,好吃得很。」小販笑道。
「嗯嗯,我要一支!」筠朵重重的點頭,一模腰包……沒錢。
「怎麼,小泵娘,沒錢?」小販的笑容淡了些,試探的問。
「啊……」筠朵張了張口,小手在布衣上抹了抹。
「沒錢看什麼看!」小販看她一身素衣,迅速的變了臉色。
筠朵被唬的一怔。
「去去去,沒錢別擋著……哎呦!」小販倏地慘叫一聲,捂住了腦袋。
筠朵轉過頭去,只見花榮里陰著臉走過來,從那樁子上拔下一根糖葫蘆交到筠朵手中,她愣了愣,再回頭,看那小販放下手來,腦門上頂著個血印子,手心里拿著一塊染血的碎銀子,他咧了咧嘴,抬手朝他們看過來。
報榮里瞇眼,「不夠?」
「夠……夠了!」小販忙不迭道。
「狗眼看人低。」花榮里不屑的收回目光,再度拉住筠朵,「不要亂跑了。」
「嗯。」筠朵心不在焉的應,解恨的朝那小販看去一眼。
「下次想吃,榮哥買給妳。」花榮里安撫的捏了捏她的手,然後看了那小販一眼,小販立即嚇得退了幾步。
筠朵驚嘆花榮里的逼人氣息,忍不住在心底偷偷的給他叫了聲好,所以回答時語氣也乖順了不少︰「噢。」
彼時已過晌午,花榮里又沿路給她買了些零嘴,接著去驛站買了輛馬車,沒雇馬夫。
筠朵叼著糖葫蘆跟在他後頭,驚愕的看著他掏出大把大把的銀子去買這買那,然後又驚愕的被他塞進了馬車,在來到這個小城不到兩個時辰之後,听著那噠噠的馬蹄聲離開了這兒。
期間馬車在幾處停了下來,花榮里又買了薄被、枕頭什麼的來,一一搬上車後就又繼續趕路,筠朵看他這陣勢是真的要送自己去西涼了。
傍晚時分,馬車又停了下來,花榮里撩開車簾鑽了進來,他的身上帶著些塵土的味道,許是被風吹得,鼻尖還有些發紅,而筠朵正盤膝坐著,兜起的衣襬上都是點心渣滓。
報榮里的衣襬被撩了起來,似乎裝了東西,鼓鼓的,他彎腰挪過來,單手拂去筠朵身上的渣滓,然後一傾身,把衣襬里兜著的東西一股腦的倒了上去,是一大堆野果子,他放下衣襬,拍了拍手。
「方才用水袋的水洗過了,只吃零嘴,難免口干。」他囑咐完,轉身就要下車。
「還要趕路?」筠朵叫住他。
「不了,夜路危險,今兒就在車里宿下。」花榮里隨口道,想了想又問︰「可以嗎?」
他忘記筠朵自小嬌生慣養了,不知道能不能適應睡在這樣的小馬車里。
沒想到筠朵卻大聲地說︰「有什麼不可以的。」
「嗯,那我出去睡,有事叫我。」花榮里松了口氣。
「不用的呀,馬車夠大,可以擠擠的。」筠朵拍了拍被子,「外面多冷啊,會凍死人的。」
筠朵把被子和枕頭都搬開,找了兩個角落鋪好,然後坐在屬于自己的小角落上看著花榮里,「愣著干什麼?不好意思?」
報榮里不語,臉有點紅。
「一個大男人扭捏什麼。」筠朵瞪他,旋即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抱著個枕頭一裹薄被,舒服的縮到馬車座位上,「哎,挺舒服的,可比外面強多了,不過你要是非得出去,我也不攔著,一個人睡多舒服呀。」說完一閉眼,不管他了。
報榮里猶豫了一會兒,終于是彎腰上前,在筠朵座位旁席地而坐,他盤著腿,雙手搭在膝蓋上,閉上眼,算是睡了。
兩人沒有多話,迷迷糊糊的就睡了過去。
半夜筠朵打了滾摔下去,正掉到花榮里懷里,花榮里掀開眼皮,下意識的把她撈進來,用被子裹緊了摟住。筠朵都沒睜眼,只是往熱源縮了過去,于是莫名其妙的,兩人就這樣緊緊的擁在了一起。